芷夏暗暗记下,果真将片刻之后又来的丫鬟给打发走了。
而大房那边刘氏在姜荺娘回来之后便迟迟没有露面。
一来薛桂珠做了丑事,叫她没脸见人,二来她自己也用了龌蹉的心思,故意给姜荺娘择了个性情暴戾的人家也被揭发出来,她实在是丢人得很。
只是她没想到她一早上托了丫鬟去请姜荺娘过来,对方竟还拿乔不来。
“珠儿呢,叫她出来。”刘氏烦躁上火,只叫那丫鬟将薛桂珠叫出来想想主意。
岂料那丫鬟听了她的话后,神情反而愈发慌乱。
刘氏察觉出不对,忙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珠儿不在她的房间里?”
那丫鬟闻言连忙下跪磕头,与刘氏道:“是姑娘要奴婢瞒着的,她说奴婢若是不应,便要奴婢全家好看……”
刘氏大惊。
这当口,薛桂珠却不在薛府里,而是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将秦砚给约了出来。
秦砚大抵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表妹竟变了个人似的,他本想劝她几句,只是才进了那茶楼的包厢里没多久,秦砚便见鬼似的离开了茶楼包厢,而薛桂珠却在众目睽睽下衣衫不整地追他出来,一时间令人议论纷纷。
这种坊间轶事最难藏住,在薛桂珠回到府里的当天,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也都传到了薛府里头。
薛老太太听说了这事情,大骂大房的人都疯了。
“这时候竟还不看住那孽障,叫她跑出去发疯,她这是把我薛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她急匆匆带人赶去了大房,却见薛桂琬满脸泪痕地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儿?”薛老太太问道。
刘氏却怔怔道:“母亲,你帮帮我,帮帮你的孙女,她如今名声都被那秦砚给毁了,我想,不若叫琬姐儿出面承认白日出现在茶楼里的女子是她,叫她代替珠儿嫁给秦砚做妾……”
薛老太太越听越觉得荒唐。
“三丫头已经许了人,你竟连她也不放过!”
“母亲,我不要姐姐替我,我心甘情愿做表哥的妾室……”薛桂珠话还没说完便被刘氏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刘氏双目赤红,气得头昏脑涨。
“你给我住口!”
薛桂珠捂着脸呜呜的哭,薛桂琬却被冯嬷嬷扶起来。
“母亲,我不愿替妹妹。”
“妹妹有今日,都是母亲一手造成,母亲若是要怪,就怪自己吧。”
薛桂琬头一回说出这样冲撞的话,竟叫刘氏怔了怔。
薛桂琬却抬起手来,露出右手不太灵活的小指,与刘氏道:“自幼时妹妹因玩输了便气恼地关门夹断了我一根尾指,母亲你为了保护她的名声,逼着我说谎,维护她的名声。
后来妹妹因为贪图那些漂亮的头面,昂贵的钗饰,你便应了那富商王虎的亲事,要了他一半的家产,将我许配给他,我也无话可说。
可是如今,妹妹需要用到我了,你便毫不犹豫将我拿出去顶着。
我虽是个庶女,可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您若逼我,了不起就是一条命罢了,我又何苦活得这样卑微!”
薛老太太听了,顿时陷入了沉默。
刘氏听了她的话眼泪也止不住。
她那样疼惜宠溺的女儿,如今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怪谁呢?
是她纵容得薛桂珠胆子越来越大,乃至她最后连杀人害命的事情都敢做出,最该负这责任的实则就是她自己,她心里又怎会没数。
薛桂珠听了这些却没有丝毫的动容,仍跪在刘氏面前扯着刘氏的袖子道:“母亲,我只要嫁给表哥,不要嫁给别人……”
刘氏也慢慢地跪在她面前,问她道:“你再说一遍。”
薛桂珠感到痛心无比,却仍然咬住了那句话,“我要嫁给表哥,做妾都行,我只要他,母亲那样疼我,为何连这点简单的事都不能成全我呢!”
刘氏闭了闭眼,什么话也没有了,只抱住了薛桂珠痛哭出声。
薛老太太只冷眼旁观,知道刘氏自己心中也有数了,便不再置问。
隔几日,薛家角门分别发出了两辆马车。
一辆是去往外地的马车,载着薛桂珠嫁去刘氏故乡,而另一辆马车则是薛桂珠身边丫鬟,是以妾的身份送去了秦府,对外只说当日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与这秦砚逾越了规矩,如此也保住了薛秦二府的名声。
刘氏则是一场大病倒下,竟都下不来床。
发生了这些事情,却是远远超出了姜荺娘意料之外。
没几日秦砚得了机会便来府上见姜荺娘,又急于与她辩解道:“姜姑娘,那日是五妹妹骗我说是要说清楚关于你的事情,我才过去的,实则我与她并无纠葛,我当时见她古怪,便毫不犹豫离开了,却没想到她竟自毁名节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姜荺娘虽同情他的遭遇,却也不想叫他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正欲与他说清楚,余光却瞥见帘子后有个人影子躲着。
姜荺娘瞧那鞋子式样,不是芷夏又是哪个?
第41章
待打发了秦砚,姜荺娘转身坐下,似走了神般。
芷夏不知打哪里端来壶茶,送到姜荺娘面前来,道:“姑娘,要不要喝口茶。”
姜荺娘并不应声。
芷夏便低声来问她:“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情了?”
姜荺娘目光掠过她,道:“方才那秦公子你也瞧见了?”
芷夏点头,“正是,那秦公子过来可是与姑娘求亲的?”
姜荺娘微微颔首,道:“我方才虽拒了他,但心里又隐隐有些后悔,错过了这样好的男子,日后却不知道还能去哪里遇见了。”
芷夏先前都极想促成她与那秦观,当下听她这样的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姑娘想这样多做什么,那秦公子扯上了府里的五姑娘,最近名声也不是太好,既然拒了,还是罢了吧。”
姜荺娘只笑了笑说:“话虽如此,可是你看他,当下名声也坏了,我再要嫁给他,岂不名正言顺了?”
芷夏不吭声,姜荺娘便也没再提这个话了。
待第二日,芷夏带了口信来,只说瑾王殿下在个茶馆里见她。
姜荺娘倒也没有推三阻四,待她到了地方,见庄锦虞仍在原先的位置上等着她。
“我才回薛家没几日,你便又叫我出来,这样恐怕不好吧……”姜荺娘低声说道。
庄锦虞却说:“怎么,站那么远,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还是说,你改变了主意,心里又添了那秦公子,又要与我保持距离了?”
姜荺娘原先还与自己说出来定然要沉住了气,然而见他又这般气定神闲地说出这些话来,脸色也有些不好。
“你果真让人监视着我,是不是?”
姜荺娘问他,“你让芷夏递送东西,传递消息也就罢了,你却连我的一举一动都要看在眼里,你是不是料定我就不是个本分女子……”
庄锦虞见她委屈了,便将她扯到身边来坐下,又与她道:“我何时做过这些事情,只是她立功心切,自己来传的话,我虽无心窥听,但这些话入了耳朵我又倒不出去,你存心气我,还不许我过问?”
姜荺娘仍是不太信他:“你当真没有叫她监视着我?”
庄锦虞笑了笑,说:“你觉得,我若当真霸道,还会放你回来么,既然我默许了,便不会疑神疑鬼,况且我怎会不信你的人品心性,除却被我这个坏人玷污了,阿芙还是个纯洁无瑕的姑娘,心地又能坏到哪里去。”
姜荺娘听他又夸自己,有些想笑,却也不好意思展露出来,只带了几分嗔意与他道:“说传信就传信,可不准再叫人打听我的行径了。”
“那芷夏仍是你的丫鬟,我只是为了便宜才叫她来传信的,至于其他的,我并不会插手过问。”他这样说,姜荺娘才信了他的话。
庄锦虞又问:“你这回回去说是要处理事情,你那些事情都处置的怎样了?”
姜荺娘有些迟疑道:“你竟会不知,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反而有些太过顺了,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干预在其中?”
庄锦虞道:“你是指那五姑娘是我指使她跑出去的,还是我叫你家大夫人将五姑娘嫁出去的?”
姜荺娘有些无语,道:“原来瑾王殿下竟然真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庄锦虞捏了捏她脸颊,“我是不清楚,你与你家那老太太究竟是怎么商量的,又商量的如何了,我又哪里能知道呢。”
姜荺娘听他说到了老太太,心里顿时又犯了难。
庄锦虞道:“怎么,说到了关键的地方,你反而没话要与我说?”
姜荺娘弱声道:“您也知道,我才回薛府去,府里事情多得很,我还没有来得及与外祖母说起呢。”
庄锦虞笑说:“姜姑娘可别是专程来骗我的,叫我先放了你,而后你再想方设法将我抛弃了。”
“您怎说这样的话呢。”姜荺娘道:“要抛弃也该您抛弃我才是,我是走了狗屎运才捡到您这块香饽饽呢。”
她说起这些话自己都觉得肉麻了,然而庄锦虞却极是受用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
姜荺娘笑得有几分牵强,又与他道:“您放心吧,我这回回去必然不会耽搁的,待我与老太太说清楚后,便来告诉您。”
庄锦虞不太想理会她。
她便余光掠过四下,确定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才软糯地叫他一声“檀郎”。
庄锦虞与她道:“若是下回还是这般,撒娇也不好使了,明白吗?”
姜荺娘忙点头应了他,他才放她去了。
回了薛府之后,姜荺娘做的头一件事情,便是将芷夏支使到外房去做事。
芷夏则是红了眼睛看着她,好似浑然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
“你可还记得你与我说过的话?”姜荺娘问她。
芷夏道:“奴婢不记得是哪一句了。”
姜荺娘道:“你若是不记得了,我便提醒你。”
“你初次来我身边时,曾与我说过,你们做奴婢的都是受过嬷嬷教导的,我外祖母身边的嬷嬷曾教过你,做奴婢的,伺候一个主子,就要忠于一个主子,这话你可还有印象?”
芷夏自然是记得的,如今姜荺娘再次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眼泪都没能止住。
“姑娘,我并非有意的……”
“莫要说了,我不送走你,不过是怕你泄露了消息,也是省得再来一个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叫我这里不得安生。你若是当真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便在外面安分守己一些,只是叫我再把你留在我身边贴身伺候,我却没那个胆子用你了。”
她将这些话说出口了,便没打算再改变主意。
芷夏也知道这事情是她急切了些。
可是在她这个位置,若不自保,何人会保?
姜荺娘那时候死活不知,老太太迁怒于她,若非庄锦虞暗中帮着她,她也许都不知在哪里了。
是以芷夏虽惭愧,却不后悔,便闷不吭声地离开了姜荺娘的视线里。
处置了芷夏这事情后,姜荺娘心里头却还有其他一堆烦心事情。
她原也不知自己竟是这样能制造麻烦的人,来到薛府之后,真正的安生日子也没过过几天。
中间她想去找薛老太太,却因薛桂琬的喜事近了,叫她也不好这时去开口。
至月末,满府都装上了红绸,贴上了喜字。
薛桂琬忙起做嫁妆的事情,薛桂瑶与姜荺娘便去陪着她。
原以为时间还长,却不想真数起日子来,竟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按着最初的约定,薛桂琬带着她夫家送来的家产半数嫁出了府去,那阵仗极是盛大,不比外头嫡女排场要小。
旁人听说了夫家所有的钱都在她名下,竟没有哪个是不羡慕的。
说到往后日子,就是真被休弃了,那也有了傍身之物。
府里头少了个姐姐,薛桂瑶便频繁来寻姜荺娘。
时日久了,姜荺娘察觉出便问她:“倒也不是我烦了你,只是你每日都要来我这里,是不是有些太粘人了?”
薛桂瑶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妹子真不如才入府时那样乖巧懂事了,竟还敢嫌弃我这个姐姐。”
姜荺娘笑说:“你平日里又不是这样的,我总是要问出缘由来才知道你是哪里不对劲了。”
薛桂瑶叹了口气说:“不过是三姐姐出嫁去了,我有些不舍,她才嫁出去没多久,我都已经开始想她了。”
“你该知道,我们这些做姑娘的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往后的日子只怕聚少离多。”
“是如此,虽有些伤感了,但也不能说它是个坏事情。”姜荺娘与她说道。
“所以我这些日子天天来你这里,指不定下一个嫁出去的就是我了。”薛桂瑶说道。
姜荺娘没忍住当着她的面笑出来。
“你竟是个这样不知羞的。”
薛桂瑶也笑着捏她痒痒肉说:“女大当嫁,怎就不知羞了,就你知道害羞不成,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后是嫁人还是不嫁……”
两个人说说笑笑,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这日薛桂瑶得了母亲的交代,拿上些东西要去三房看庄氏,又来将姜荺娘叫上。
姜荺娘想到自己上回见庄氏时,都做出了那些失礼的事情,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便带上些新做好的东西随着薛桂瑶去了。
待到了地方,丫鬟让她们在厅里等着。
薛桂瑶往屋里走时,又打量着四下,与姜荺娘道:“三伯母这里是极好的,我小的时候就喜欢来玩,大了之后反而不好意思了。”
她说着看见桌上有个黑瓮,见瓮上又盖着个盖子,便有些奇怪地揭开个角往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