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爷身上无官职,见着县令先行礼,才凑过去道:“大人,我是向您道歉的,顺道来接两位不孝子回去。”
县令见薛家派出四老爷来,气消了一半,道:“莫伤了无辜,四公子薛景宁学问很是不错。”
“是,大人多多担待。”
县令捋了捋胡子,“贵府大公子……”说着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四老爷目送县令离开,摇着头走了进去。
两人都被人拉着,薛景元嘴里还在骂:“你道我说的哪里不对?薛明浅害苦了家中姐妹,你也害苦了我!”
四老爷脸色大变,怒道:“成何体统!”
见到四老爷,薛景元蔫了,云浅气的眼圈都红了,使劲挣开拉着她的人,自顾自往外走去。
四老爷道:“伺候四少爷上马车。”
薛景元走过来,正要说话。
四老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一路无话,到得薛府天已快黑了。
老太太先前几乎已经气晕了过去,几个儿媳围着她,又请了太医来看过,才慢慢缓了过来。
两人进屋的时候,大太太坐在椅子上擦眼泪,周氏陪着老太太,给她顺气。
云浅行至老太太身边,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祖母,孙儿无能,陷入科举舞弊嫌疑里,怕是无法再光宗耀祖了。”
老太太道:“你先起来,边上坐着去。”
薛景元只觉腿软,砰的一声也跪了下来,道:“祖母……”
“大少爷,你将今日在宴会发生之事细细讲来,一字一句都不能漏!”老太太道。
薛景元道:“我与四弟到了大兴,大家都围着四弟与他探讨县试的题目……”
薛景元讲的越多,老太太的面色越沉,说到四老爷进了庭院,已是一炷香之后,才停了下来。
大太太听的心中把云浅恨了个半死,道:“娘,景元不过是小孩子。”
“大太太,你掌着家中大钥匙,遇见儿子的事却如此糊涂!”老太太痛心道。
大太太几乎要晕过去。
“祖母,一个巴掌拍不响,孙儿要受罚,薛景宁也逃不掉。”薛景元梗着脖子道。
老太太气极反笑:“你可知,科举舞弊是何罪?”
薛景元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老太太继续道:“轻则,杖责一百,以宁哥儿的身体,怕是不到一百人已经断气了,而你,薛景元!你与你这一代的一众薛家兄弟,永不能进考场。重则,抄家流放,你爹和二叔官职不保。大少爷,你告诉我,薛家落到如此境地,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薛景元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抖着嗓子道:“祖母,孙儿只是……只是不服。”
“不服?我看你是心生嫉妒才是!”老太太说着举起了拐杖,直接砸在了薛景元背上。
“老太太,”大太太已经坐不住了,滑在地上哭道,“你饶了元哥儿这一次,他是你的嫡长孙啊。”
老太太痛心疾首,“嫉妒宁哥儿,怨恨三姐儿,只为了一己私利,几乎要薛家全家为他陪葬,如此恶毒,实不配为我薛家长孙!”
“娘!”大老爷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四老爷,看见趴在地上的儿子他恨铁不成钢,但是好歹是他的亲生儿子,“息怒。”
老太太重重扔下手中的拐杖,冷笑道:“既是你大房之人,你便带回去。”
“儿子不是此意。”大老爷忙道。
眼瞅着薛景元就要全身而退了,站在周氏身后的云浅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众人手忙脚乱将她抬到炕上,又有人去请大夫。好一阵忙活之后,云浅才睁开了眼睛。
“宁哥儿?”
见到老太太,云浅直接落了泪,道:“宁哥儿无用,护不了三姐。”
听她这话,老太太便知她是恨薛景元说的那些薛明浅与容世子的混话。
云浅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周氏与老太太焦急的看着她,身后站着大老爷和四老爷。薛景元还在罚跪,大太太估计再自顾自的伤心。
“宁哥儿,是大伯教子无方。大伯替他向你道歉。”
云浅摇头道:“说我考试舞弊,我自有法子澄清,毕竟肚子里的学问是骗不了人的。只是三姐她,太过委屈了,已是进了佛堂,青灯古佛一世,大哥却说她合该去死。大伯,宁哥儿不怪谁,只觉得心寒,莫非薛府真的没有三姐一席之地了吗?”
若她真是薛景宁,此话叫老太太听在耳里或许会觉得她纠缠不清。可是她却是薛明浅,老太太只会心疼她。
果真,老太太道:“宁哥儿放心,只要你三姐不再犯糊涂,薛家定会护她一世。”
大老爷哼了一声,转身去了正厅。
薛景元跪在原地,面容倔强。
大太太跪行至大老爷面前,哭道:“不能罚元哥儿,他就要府试了,老爷。”
“蠢货!”大老爷一脚过去,大太太被他踢的老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爹!你不能踢娘!”薛景元正要站起来。
大老爷又是一脚直接揣在他的面门上,“二十大板!我亲自看着,一板都不能少。”
第154章 :说好的一起去死(七)
薛景元被从老太太院里抬了出去,大太太哭了一路,边走边骂大老爷。
云浅躺在屋里听着,怪道都说大太太糊涂,要不是大老爷当机立断二十板子下去,薛景元怕是要好一顿遭罪。他自个儿动动嘴皮子说的简单,这事要闹到上面,即便他们没事,薛家的名声却也就毁了。
大老爷垂首站在老太太面前,“儿子教子无方。”
老太太道:“日后再有宴席,元哥儿就别去了。待到府试了再让他出门。若是再有下次,他薛景元就一世待在府中。”
大老爷一怔,老太太继续道:“不是我要断他前程,我是怕薛家毁在他手上。你在官场上,必是比我清楚这件事对薛家的影响会有多大。如今外头人说起薛家的十五岁案首,怕也是会唾弃咱们几句说是舞弊得来的,毕竟连兄弟都不信,外人更不会信了。”
大老爷道:“娘说的对。”
老太太叹气,“明浅是错了,可是自家兄弟,关起门来你要怨要恨大家都无话可说。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他却能叫自己妹子去死,说自己妹子的闲话。大郎,十八岁的儿子都该当家了,元哥儿这次却是叫全家都心寒了。”
大老爷跪了下来,“儿子会加强管教。”
“高大人好好的宴会被咱们家搅和的不成样子,你既是元哥儿的亲父,你亲自去他府上赔罪,莫要叫人觉得我们家没有规矩。”
大老爷正欲要再说话,老太太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待到大老爷走远,周氏也安排人抬了轿子,将云浅带回了二房。
薛景宁的屋子常年都是暖烘烘的,云浅被搀扶上了炕,周氏挥退了丫鬟,又命嬷嬷在门口守着。
云浅歪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周氏却转了回来。
周氏突然厉声道:“你算计兄弟,本该一起受罚,只你这次做的没错,就免了。”
云浅道:“我今日刚一进场,就听他四处闲话说我的案首得来全是靠作弊。不让他闹上一场,只怕他到处去说,时间一长越是容易叫人怀疑。”
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当老太太看不出来?大老爷看不出来?只这次是他错在先,才叫你得了便宜。”
云浅笑道:“我当然知道,否则老太太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他挨了二十大板就揭过去了。”
周氏道:“我以往没看出来,你确实有才,我只怕他日被人知晓你的身份。”
云浅道:“要辛苦娘帮我盯着大太太了,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大太太是个糊涂的,薛景元脑子也不清楚,怕是他们也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直接就闹开了。”
周氏苦笑道:“当初我进门,她怕我夺她掌家权,很是闹了一场。偏我根本不耐烦管着公中,整日受苦受累的,不过是能捞些银子罢了,那些却也不够我平日指缝里漏出去的,我不想受累。没想这么些年她却越发糊涂,连儿子都教不好。”
周氏娘家是盐运使府上,她的嫁妆银子叫大太太眼红了半辈子。
周氏说着想到了薛明浅那些事,顿觉心下尴尬,不过她到底还是护短,道:“我们房中那些事,比上大房,却也不算事了。”
云浅不由笑了,便道:“往日我不懂事,给你丢了脸。日后,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好姐儿,”周氏叹了口气,把云浅揽进怀中,“我整日都是七上八下的,娘不稀罕什么诰命,只要你每日全须全尾的回来便是,你如今已经够给娘挣面子的了。”
等到送走周氏,云浅又去了佛堂看薛景宁。
见着她,薛景宁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披着披风走过来,道:“听说你得了案首,好叫人羡慕。”
云浅挥挥手示意丫鬟下去,道:“可不就是你吗,有何好羡慕的?”
“我平常虽也看些书,但真要我下场,可还真比不上大哥。我原先还担心,没想你比我想的厉害多了。”薛景宁真心道。
云浅笑,问:“今日的事你多半也听到了?”
“丫鬟们爱嚼舌头,听了两耳朵,却也不是很清楚。”
云浅便将这事细细的讲了一遍,道:“薛景元不会善罢甘休的。经此一看,他心胸狭隘,脑子却又糊涂,只怕日后还会干出更离谱的事。”
薛景宁道:“你怕他知道你我身份对调的事?”
云浅道:“你在家中,要多多小心。容世子这次也参加了县试,他与薛景元的关系也甚好。”
“薛景元个糊涂蛋,容家将我们府上的面子都丢光了,他却还一心去抱人大腿。”
“都是我自私,当日为了活命,硬将你拖下水。”
薛景宁忙道:“三姐莫要乱说,我这半条命什么都干不得,能得你青睐,是我的荣幸。我出名,你出力,委屈的是你才是,日后人人谈起十五岁的案首,却是薛景宁,与薛明浅没有任何关系。”
云浅笑道:“说起来,府上兄弟姐妹也独我俩是最亲的,日后这些话就再别提了。你安心养病,若有人来看你,定要让丫鬟来报与我知道。”
薛景元应了一声。
云浅从佛堂出来,遇到了刚刚回来的二老爷。
二老爷已经得知了今日的事端,心中很是不爽,一腔怒意竟无处发泄。原先他们心中还待大房有愧,女扮男装这事倘若被发现了,薛家上下都得死,可是泼天富贵当头,为了薛家,为了薛家后代子孙,他根本无力阻挡。可是大房,干的那叫什么事?当着县令当着那么多学子的面,居然敢诬蔑自家兄弟是作弊,他做官这么多年,竟是从没见过如此糊涂如此蠢钝之人。倘若这次被冤枉的真是薛景宁,这件事定不能如此善罢甘休。可是自个儿心虚,生怕被人瞧破了他们身份,只得忍了这口气。
如今,他的仕途基本已经到了顶,再往前他没能力更没机会了,内阁更是不可能有他肖想的份。老大在闲职上混了大半辈子,更没什么本事,老四不提了,心思根本没在官场上。下一辈中,大房除了薛景元,另有两位庶子,可是大太太虽不苛待庶出,却更不可能去管教功课了,那两人连薛景元都比不得,到如今连下场的胆量都没有。二房也有四位儿子,两个嫡子什么学问水准他清楚的很,庶子薛景宁常年病弱,另一位年纪尚小,如今也看不出好赖。
二老爷边走边想,见着云浅,拍了拍她的肩,道:“去与你两个哥哥聊聊,按着他们,别让他们去大房生事。”
说完他转身却又朝大房去了。他还是得跟大老爷谈谈,不能叫大房那对糊涂母子拖了薛家的后腿。
云浅听话去了,那两位哥哥如今对她是言听计从,还欲和他秉烛夜谈,谈累了再抵足而眠,加深兄弟情感。吓得云浅连忙借口第二日还得一大早出门,跑了。
果真天还未亮,她就起床梳洗,又要去大兴。昨日薛景元欠下了糊涂债,她得去高县令府上道歉。
高县令对她自是非常满意,并不为难她,又告知她叫她在家中好生读书,如今大兴县城里传遍了案首作弊的事,连顺天府都派人来问过县令此事。虽说大兴学子都当场看过了她的学问,但是府试倘若考的不好,多少会落人口实。
云浅应了是,又与县令谈论了一会时事,方坐马车回了薛府。
县令说的没错,但凡府试她跌落前三,估计都会被人说上一世她这案首来的并非光明正大。
云浅便又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开始学习。如今她是薛景宁,不好在手上长戴着首饰,便用荷包将手镯装着,外面又用灵气护着,不会打碎。
关门学习之时,她便进了空间里读书,器灵也不打扰她,只用空间里的灵泉做了点心和饭食,定时端给她。
云浅在空间里吃够了,外面的便吃的少了,丫鬟回了二太太话,便又被周氏说了一顿,叫她莫要不顾着身体,云浅这才想起这回事。
她躺在床上,心中觉得甚累,往日里装原主就罢了,如今还要替原主女扮男装,实在时叫人心累。往日里时时想着有萧廷在身后看着,她也不怕自己哪里错了,如今萧廷也不知踪迹,到底是出了事还是又丢下她逃了,云浅也不知,闲下来又不得已的要去想,只能除了吃喝睡,将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
却说薛景元挨了打,心灰意冷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见好。如今大老爷不叫他再见他娘了,让他住在前院,自己亲自管教着。
薛景元其实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学问确实不比云浅了,只是实在是难以接受,那日最后才将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他想了又想,总觉得薛景宁再是天才也不至于几个月就改头换面,而且薛景宁常年病弱,莫非二房找到了灵丹妙药。不过眼前府试在既,更为重要。他倒是一副比云浅还用功的模样,叫大老爷好一阵老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