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事知道的人到底是越少越好,没过几日,二房后院里原放杂物的一处屋子被腾了出来,修缮一番,充作佛堂。薛明浅被罚在佛堂里青灯古佛,一世不得出来。
而云浅,则穿上了男装,变成了薛景宁。
她坐在铜镜前,虽说两人是双胞胎,稍微化化妆,外人分辨出来不难,但是薛家其他见过薛景宁的人也是能看出来的。薛府中人口众多,难免有些人会出去嚼口舌。既要变成薛景宁,那定是要化的最像才是。云浅调出了以往用过的美妆系统,细细调整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薛景宁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三姐,我可否进来?”
云浅应了一声,薛景宁踏进云浅房间,见到眼前的人,即刻就傻眼了。
薛景宁体弱,是以比薛明浅瘦弱了一点,其他,如今的两人却是一模一样。
薛景宁笑了,道:“爹同我讲了,我还怕你扮的不像,没想到见着你就像照镜子一般。”
一句话说完,他忽地就咳了起来。
云浅忙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又观察着他的举动,薛景宁身体不好,十月的天已经穿上了披风,手里还捧着小暖炉。
“你怪我吗?”云浅问道,到底是她占据了薛景宁的身份。
薛景宁笑道:“三姐不知,我心中也有一番大志向。奈何天生体弱,别说去考试了,就连出了房门走几步都撑不住。如今三姐用我的名字,何尝又不是替我活着。”
“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薛景宁道:“我已与爹商量过了,后院的佛堂由我去住,你便搬去我的房间。”
“那怎么使得?佛堂里条件艰苦……”
“放心,我屋里有的,佛堂里也尽有。横竖我平日不出门,在哪都是一样。”薛景宁坐在云浅的镜子前,道:“三姐,正好你换了装,你也给我拿套衣裳来换了,出了这门,你就是薛景宁了。”
云浅没想到薛景宁竟会如此就答应了,无论如何也是她欠了薛景宁的,便悄悄倒了两滴灵泉水在热水里,叫薛景宁喝了。虽不会让他的身体彻底好起来,但是至少能保他十年内性命无忧。
到了晚上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云浅提前半个时辰出了门,去了上房。
她一进上房院子,就有嬷嬷来扶她,急道:“四少爷怎么来了?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丫鬟,你这手冷冰冰的,怎么也不将暖炉拿着。仔细到了夜里又不舒服。”
嬷嬷一路将她扶至老太太门前,早已有丫鬟在外面等着她了,塞了个暖炉给她,道:“老太太念叨您许久了,只这两日身上不舒服,才没去看你。”
云浅点头,道:“我知道三姐的事叫老太太烦忧了。”
见了她,老太太恨不能亲自起身,云浅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地上凉,宁哥儿快快起来。”老太太说着,又将屋内的下人都撵了出去,让老嬷嬷在门口守着,防着人偷听。
老太太道:“可是你父亲已将这事跟你说了,你是如何想的?你若不愿,我们也不能强迫你,只你别怪祖母。”
云浅抬起头,笑了笑,道:“祖母,你瞧我是谁?”
老太太愣了愣,仔细看着她,“宁哥儿,你这是……”
面前的人唇红齿白,脸上明显比病了多年的薛景宁气色好上了几分。
“你是三姐儿?你让我看看,是我老眼昏花了,竟分不出你俩来。”
云浅道:“与祖母无关,我方才连宁哥儿都吓了一跳。”
“那宁哥儿呢?”
“他留在了我房中。日后,他便是薛明浅了。”
老太太长叹口气,道:“我会跟你母亲说,让她把佛堂好生修缮一遍,切莫要委屈了景宁。”
到得请安的时候,大房二房四房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三房外放,屋里只留了一位姨娘看着,没人前来。
云浅的出现叫众人都意外,薛景宁难得在上房出现,两位太太都问了她好些话,她声音虽也伪装了,却比寻常男儿来的细,别人也不生疑,毕竟薛景宁病了好些年。
周氏先前就得了云浅的通知,所以也不奇怪,只道:“景宁今年的身体确实好些了,先前他还跟我说想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那可怎么使得,”大太太道,“宁哥儿的身体可撑的住?”
云浅道:“今年比往年是要好多了,到得明年,或许会更好。横竖我这些年闲的无事,整日都在家看书。倒也想报个名,若真有机会,也想试试看我能考到哪一步。”
大太太在心中嗤笑,她屋里的几个哥儿成日在家学里用功刻苦,老大薛景元今年二月参加县试也只是走走过场,到了明年还得继续参加。这薛景宁倒是口气大,一日没上过学,还想去参加县试,到时候也不怕吓晕倒了叫人笑话。她面上却道:“前日里我得了根人参,过会给你送过去。距离明年二月不过只有四个月了,你得好好努力,给咱们家争光才是。”
“不敢,回头遇到不懂的题还得去请教大哥,大伯母叫大哥莫要嫌弃我才疏学浅才是。”
四太太是庶出,向来很少出头,见大太太送了东西,自己也不好没有表示,只道:“我屋里有块上好的砚台,望你用着趁手。”
云浅一一谢了,老太太又唤人请来小轿,送了她回去。
第150章 :说好的一起去死(三)
后院的佛堂修好,薛景宁搬了进去。好在薛明浅原虽脑残,但对自己弟弟也算好的,云浅如今便每隔三五日都会过去陪陪他,也不会叫人生疑。
薛明浅被薛家剃发,关进佛堂的事很快就被传了开了,镇国公夫人听闻消息,憋了几日的气总算是顺了过来。她本是整日盼着薛明浅去死,省的她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大家没事都会想想容钊干的这好事,偏偏她没死成。她们又生怕薛家豁出脸皮子不要了,把薛明浅一顶轿子抬进府上。如今见她被迫当了姑子,不得不一世青灯古佛,镇国公府上下松了口气,连被镇国公打的皮开肉绽的容世子都觉得屁股没那么疼了。
他趴在床上,指挥丫鬟去叫了他娘镇国公夫人过来。
容夫人心疼儿子,从没将错算在容钊身上,听闻儿子找她,即刻就来了。
见着儿子还起不了床,容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打着他的背道:“叫你不要在你爹跟前犯蠢,你死了,家中还有你大哥虎视眈眈你的世子位,你是要叫娘下半辈子靠着庶子过活吗?”
容钊疼的不停吸气,道:“娘,好赖我挨了打,明浅也被剃发关进了佛堂。”
“休要提她!要不是她,你我母子又何至于在府中被那几个贱人嘲笑,”容夫人一想到家中那得宠的姨娘和二房那些人的嘲讽,都恨铁不成钢,偏偏儿子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怪不得别人就只能怪薛明浅了。
这一回薛明浅没死,容世子心中也多了几分清明,没似前世那般被吓傻,只叹气道:“你也别将薛府得罪狠了,如今人家白搭了一个姑娘进来,这事你心中再恨她,也是你儿子挑起来的。话是我说的,湖是我带着她跳的,下水后还是我将她推开的,差点叫她淹死。我自是对不住她,日后也无法弥补了。为着这事,薛家女眷也受了不少非议,明浅这一生是注定了,她的姐妹却还要嫁人,就当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请人上门去送礼赔罪,就说我那日犯了混,在湖边玩耍落水时不小心将路过的薛明浅也带了下去。如此,外人也不好再刻薄薛家女了。”
容夫人冷笑,道:“横竖一条贱命,活下来已是她命大了。”
“这事过后,我与薛府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日后婚娶,全凭娘你做主。”
容夫人这才勉强同意,去准备东西,边走边道:“我且信你这一回,若有下次,仔细我不打断你的腿。”
容世子见容夫人同意,便松了口气,趴在床上哼小曲。他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也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了。
容夫人自是不可能亲自去薛府的,她娘家的姐妹嫁的没她好,如今诰命没她高,经常来镇国公府走动,容夫人便让妹妹去了一趟薛府。
老太太在房中听说镇国公府来人了,却是国公夫人娘家的庶妹,差点没一口痰迷着。
容夫人这事做得着实打她的脸,老太太闭门不见,又吩咐了大太太和周氏,通不准见。容夫人妹妹等了半日,喝了一肚子茶水,才见着匆匆赶来的四太太,道老太太不舒服,大家都在伺候老太太,实在没空接待她。
容夫人妹妹只得留下礼物,回到镇国公府上,对着容夫人好一顿抱怨,好事没她的份,出门丢人却尽叫她得了,她说着心中委屈,哭了半晌。谁叫她生的不好,嫁的又不如嫡姐,替嫡姐受气的事都教她做了。
容夫人讪讪看着妹妹,只好安抚的说了几句好话,好赖才把人给哄走了。
到得晚间,家下人来报,先前送给薛府的礼物都被薛府叫人悄悄扔了回来,都在镇国公府的后门堆着。
容夫人气得半死,觉得薛府不知趣,讲笑话一般将这事跟镇国公说了,镇国公当面给了容夫人一顿没脸,自个儿都不知趣,怪道教出那样的儿子。这事你要不就不办,要不就办得漂亮点,叫薛府心服口服,如今倒好,薛家只怕真得跟镇国公府结上仇了。如今圣上病重,他是坚定不移的□□,现在多少人盯着太子身边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镇国公恨不得把妻子给踢回娘家去。
容夫人只得去容世子跟前哭,容世子安慰了母亲几句。薛家倒是好人坏人全做了,说法他们接受了,却给了他这么大个没脸,心中也是生气,暗道日后不能再想着薛明浅了,这事之后,就当他与薛明浅扯平了!
云浅也听周氏说了,觉得好笑,只盼镇国公也是个糊涂的,到时候一击即溃,多省事儿。
不过她如今没心思想别的,整日在屋中看书。虽说她能过目不忘,策论也是随手拈来,但是其他的,别说朝堂上的政策了,连现如今是什么朝代她都不知道,需要恶补的知识还多着。
薛家把注压在她的头上,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叫她去参加科举,她可不能在最简单的问题上失了分。
而如今还考八股,八股最是枯燥,连句子的长短,声调的高低都有要求,更不能亵渎了圣人。圣人是谁,云浅尚还一头雾水。这些浅显的内容说容易也容易,搞明白了对云浅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于是,她也就觍着脸去找家中排行老大的薛景元。
薛景元今年十八,大她三岁,今年二月刚下过场,不过没能考取到秀才功名。不过他年纪小,家中本就没想过他能一蹴而就,再考个两年也不妨事。
家中有家学,薛景元并一家兄弟都在家学读书,只云浅推脱身体不好,赖在屋中。故来了快一个月,也没见过薛景元一面。
下人将她带进薛景元的书房,过了片刻,从家学放学回来的薛景元来了,见到云浅,道:“四弟,许久未见,听闻你明年二月也要下场考试?”
云浅站起身,道:“大哥好,正是要考试,便有几个难题来问大哥,望大哥别嫌我才疏学浅才是。”
“好说,你自小身体不好,又没跟过先生,学的定没有兄弟几个深,你有何想问的问我便是。”
云浅笑着,吩咐丫鬟把当初容世子为了讨好薛明浅送的白玉棋子端了上来,“送给大哥的,当是束脩了。”
“自家兄弟,又何必客气。”薛景元嘴上说着,摸了一颗棋子,触手温润,玲珑剔透,倒是个好东西,原还当着薛景宁常年在房中养病,又是庶子,该是何等落魄才是,没想连出手都这么大方。
“大哥快收了,自家兄弟,你又何必客气。”
薛景元大笑,便将棋子收了下来。
云浅拿出自己带来的书,将先前勾画好的问题一一问了。薛景元也认真答了,心中却是再不将她当做一回事了。
原先听说二房的薛景宁明年也要下场,他心中还担忧了好些日子,薛景宁常年病弱,从未上过学,突然要去考试,他还当薛景宁是神通呢。如今看来,不过是在房中关久了,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不过,他也懒得与他分说,到了考场再见真章。二房要真将宝压在薛景宁身上,他可是要笑掉大牙了。
每隔半月,云浅便会去见一见薛景元,将自己整理的问题问了,她问的都浅,薛景元脸上的鄙薄掩都掩不住,她也当成没看见。
老太太知道了,特将云浅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让她小心莫叫大房的人看出来。大太太是个精明的,若要叫她知道这件事,就算是撕破脸皮她也不会肯让云浅上考场的。即便她要真闹了,也怪不着她,这事确实是二房在冒险,还将其他房架在火上烤。但是如今谁不是刀尖舔血,泼天富贵来的哪那么容易。薛家不想落败,就只有这一条路走。真个到了要命的时候,大不了提前分家,在本朝这也不算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横竖不让二房连累其他房就是。
到了正月,过完年,县署发了公告,薛家给她报了名,上场就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了。
云浅依旧不疾不徐,整日在屋里看书,过个半月再去找一回薛景元,给他带点礼物,毫不拖欠。
到得考前两日,周氏紧张的不得了,对云浅道:“到时候有搜子搜身,你切莫要紧张。老太太将一切都备好了,搜子那边也不会查的特别过分。”
“我知道,娘,”云浅道,“送银钱的事便别做了,免得落了人口实。如今只是县试,日后还有府试会试,一次比一次严,反正我不会叫人占了便宜就是。”
周氏又道:“能不能考上不重要,你如今年纪还小,明年再考也一样。”
云浅笑道:“少年举子最是风光。”
周氏点着她的脑袋,“莫要想那些不着边的事,娘才不指望着你替薛家出头。你们一个个的,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我才放心。只是先前你闹的那事,要寻条出路也难。好好的姑娘家剃了头发,一辈子也就毁了。”
周氏说着叹了口气,她本就想生女儿,偏偏肚子不争气,加上二房又只得薛明浅一个女儿,她从来都是当亲生的养着的,疼爱也是真心的。庶子却又不一样了,二房统共就四个儿子,嫡子都有两个。只要不碍着嫡子前程的事,她能纵着庶子,但是再好,也就只能这样了。
两人说着,另三个儿子进来给周氏请安,云浅又得了几句兄弟们的好话,准备着上“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