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一霍
时间:2019-08-09 07:04:46

  山上的物候变化较晚,道路两旁仍有成片的杜鹃花盛放,花色灼灼如泣血。
  “汤圆,你乖啊,爬不上去就不费力了罢?”
  那石阶的高度对人而言,踏上无需费半点力气。可汤圆身小腿短,又是闲不住的,固执得想要凭自己的力量跳上台阶,却奈何不得。
  流月在后面护着,齐殊元撅着屁股,弯腰把执着蹦跳的汤圆抱起来,拍去它毛发上沾上的杂草,“雪白白的不好吗?”
  “阿元,将汤圆给我罢。你力气小,只怕还未歇下,就撑不住了。”叶微雨道。
  “阿姐,阿元可以。”
  没有人不喜爱乖巧之物,一大一小的两个团子,皆是白胖胖,肉嘟嘟,引得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到他们身上。
  “飞卿,恕在下冒昧,不知令嫒可否定亲?”飞卿是叶南海的字,问话之人是左谏义大夫温璨,其与叶南海为同科进士,平素往来甚多。
  “不曾。”叶南海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故而赶紧止住其话头,“儿女亲事,我自然以囡囡心意为主,加之太皇太后早与我提过,囡囡未来的夫婿要由她掌眼,我却是做不了主的。”
  “你这人,我还未开口,反倒先断了我的后路。”温璨啐道,“只可惜我族中那几个小子,无甚福分呐!”
  叶南海闻言腹诽道,你有自知之明便好。话说回来,男人家向来不上心儿女的亲事,温璨会主动提及,想来也是得了夫人的授意。
  只也无怪乎叶南海自视甚高,以他的眼光,这大半的世家贵子他都看不上眼的,更遑论与叶微雨相配。
  敬亲王府别院正门右侧有一株上百年的大榕树,树冠过处,将树底荫蔽得严严实实,阳光透不过来,以至于此处甚为阴凉,不少宾客未及进门便先在此歇脚。
  果如叶微雨所说,齐殊元抱着汤原上山,累得双臂酸疼不止,他们一面等候落后的叶南海,一面由流月给齐殊元按捏手臂解乏。
  桓允紧赶慢赶,总算在榕树下追到叶微雨。
  亏得这石阶不长,否则以他的体力还得让斐宇光天化日、在众朝臣及其家眷的眼皮子底下背着他不可,到那时他九皇子的颜面可就一扫而光了。
  “慢慢走上来便是了,何至于这般着急?”叶微雨微蹙了眉头看他。
  这日子天儿大,日头未及中天也照得人浑身发汗,便是桓允体虚,此时额头上都浸着汗意。
  “宝禄公公,替你家殿下擦擦汗。”叶微雨道。
  桓允本想使小性儿由叶微雨来,但到底知道不合时宜,也就撇开不提又寻了别的话头与她说,“今日我阿姐也在,你头回见她,由我引着,她定然对你更刮目相看些。”他口中的“阿姐”便是长公主桓毓,加上太子,三姐弟一母同胞皆为先皇后所出。
  “允哥哥,为何我的阿姐要得你的阿姐刮目相看,难不成阿姐此后便是你的阿姐,不再是阿元的阿姐了吗?”齐殊元捉着汤圆的一戳毛,眼睛圆溜溜的一错不错的仰头盯着桓允。
  叶微雨闭口不语,反而噙笑看桓允如何回答齐殊元。
  “你这小童,说话还弯弯绕绕的,”桓允说完又转头叶微雨微微笑道,“父皇与阿兄都觉得阿不甚好,自然我阿姐也不能例外。”
  这边厢,待叶南海一到,几人便递了请帖进府。
  方才在门外,只觉别院院墙高大,然门楣却是不显,比之寻常府邸要小上许多。谁知进得内里,才晓得其中乾坤。
  转过影壁,就是第一进院子,是为正院。由于这别院最初是皇家所属,故而屋宇修造得高大威严。
  廊下屋柱需得双人合抱,飞檐斗拱有入天之势,玲珑翘曲可见工艺的精湛。
  正殿殿门大敞,其中仆侍环立,高几上布有茶点瓜果,男客或坐或立,三五成群相谈甚欢。
  因宾客未到齐,且还未正式行宴,男女宾客便分散开各自玩耍,女客多是由敬亲王妃招待在府中各处游览。
  叶南海是男子,便是心疼女儿,在此种情况下也无跟上跟下的可能。叶微雨无家中女性长辈领着,在宴饮的场合难免要束手无措些,桓允考量到她如此情况,便径直拉着叶微雨,身后还跟着俩小团子去见长公主。
  行过层层楼阙,便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之景,水际竹间尽数栽种着各类品种的牡丹,其中多是珍奇异种。若放在旁人家里,定是用名贵的花盆精心养护着,多看一眼都舍不得,也就是敬亲王才这般财大气粗。
  “这粉奴香是洛阳的匠人新培育的品种,去岁春移植过来的,如今看来开的倒也甚好。”敬亲王妃对身边的贵夫人们道,“还有这醉颜红,一拂黄也是。年初天寒,有这个花种经不得冻,我家王爷费了好些心力才救回来。”
  敬亲王妃脸若银盘,眉细如春日柳,樱桃檀口,身着藕荷色的锦衣,发髻簪金翠玉。
  又因其出自言情书网,祖父是当世大儒,桃李天下。是以,她也是个雅致的人儿,说话软语温声的,很是悦耳。
  据闻,这王府别院在建造时,如何布置格局也有她的主意在里头。
  “如此好物,除了宫里,也就您这王府里头能见着了。”其中一圆脸妇人奉承道。
  妇人一开口,余下的贵妇好些个也跟着附和。
  敬亲王虽无官职藏身,可有嘉元帝宠爱,风险之人也直走捧着哄着。
  敬亲王妃年岁未满二十五,可端的是老成的性子,对妇人的追捧之语只敛唇微笑而不接话,复又引着众人借着赏花。
  不远处,桓允和叶微雨几人站在高处游廊遥望,却发觉长公主桓毓并未在一众女眷里。
  “咦?阿姐一向与敬王妃交好,怎的现下却不在?”桓允奇道,转而有摇头道,“罢了,咱们先在府里逛着,届时自然就会碰上。”
  “没主人家引着,我们便在人府里随处走动,可是不合礼数。”叶微雨道。
  “敬王叔宰相肚量,对此不会有微辞的。”桓允宽慰道。
  “阿姐阿姐!”原本抱着汤圆自顾玩耍的齐殊元突然惊道,边说着还冲向叶微雨,很着急的模样,“汤圆好似要拉粑粑。”
  汤圆在叶府有专门的如厕之地,现今到了陌生的地方,它茫然摸不着头脑,却也被训练得知晓不可随处拉撒而急得团团转。
  “不知茅厕在何处?”叶微雨道。
  “小不点事儿倒不少。”桓允闻言轻嗤一句,他蹲下身拍拍汤圆的头,“可能憋住?若是能,我唤人带你去茅厕。”
  汤圆呜咽一声。
  桓允不解其意,看向叶微雨等她解释。
  齐殊元却抢先道,“汤圆说,它可以。”
  “那便好。”
  桓允起身四处搜寻了一番,此处未见家仆,也没有侍女经过,就转念欲吩咐宝禄抱着汤圆去如厕。
  念头刚闪过,就看到一丛山茶花树后出现一角粉色的裙角,他高声唤,“来人!”
  未等到那侍女回应,反而引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九,唤我的侍女做何用处呢?”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随声出现的女子,她一手被桓晔掺着,一手被另一容色艳丽的碧衣女子扶着。
  叶微雨定睛一看,细想过后便记起这女子竟是“春耕”那日,她和桓允撞见的与吏部尚书夫人厮打的那位。
  而中间这位能得太子尊重的年轻妇人不用想也知是桓毓。哪怕她如今大腹便便,且身上衣袍宽大,也不难看出她原本窈窕有致的身段。
  桓允见来人是长公主,上前撒娇道,“阿姐,弟弟找你找得好苦。”
  还未靠近人,他就被桓晔挡开,“毛手毛脚,仔细冲撞了阿姐。”
  桓毓十九岁下嫁于梁国公府世子顾琛,迄今六年才得以受孕,且孕事还相当艰难,卧床安胎三月,今日才得了太医准许外出散心。
  桓允知晓其中纠结,悻悻地不再近桓毓的身,只道,“阿姐,我以为你跟敬王妃在一处呢。”
  “方才觉着累,便在屋里坐了坐。”桓毓浅笑,说完又对桓晔道,“小九如今愈发乖顺,你怎的还事事训诫他?”
  桓晔只觉额角抽抽,耐心道,“阿姐,我也是为你的身子着想。”
  桓毓动动眉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碧衣女子帮腔道,“小九儿孩子心性,比不得太子沉稳,他时刻看顾着也无可厚非。”
  桓允对碧衣女子初识之时的观感便不佳,是以她说话,就闭嘴不言。
  本是要给桓毓介绍叶微雨的,却因打了个岔,他还未开口,反倒是桓毓亲切地对叶微雨和齐殊元道,“眼前出落得跟小仙女似的姑娘定然是叶家表妹了?这小小的一团便是小表弟罢?”
  叶微雨矮身道,“长公主万福。”
  见阿姐动作,齐殊元本也该向桓毓行礼,可汤圆内急久久未得解决,在他怀里躁动不安,呜咽不止,齐殊元包着一泡眼泪可怜巴巴地向叶微雨求助,“阿姐…”
  叶微雨见状不妙,正待向对桓晔、桓毓说明,“这小狗儿…”
  话将将说了一半,齐殊元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嘴里还告状般唤着,“阿姐…”不过须臾,在场众人就闻到一阵臭烘烘、来源的不明味道。
  再反观汤圆,面上一派舒坦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给客服打了电话总算过了。
 
第57章 
 
  
  遭遇这等尴尬情形,便是桓晔喜怒不形于色都颇为忍俊不禁,更遑论桓允本就不是稳重之人,当下就笑得前仰后合,眼角迸出泪花儿。
  齐殊元虽说才四岁,已然有了羞耻心,被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既想寻求叶微雨的安慰,可又碍于衣裳上的脏污,一时间进退不得,放声哭得愈发厉害。
  “不要笑了。”叶微雨摸了摸齐殊元的头以示安慰,回身对桓允不满道。
  桓允闻言,听话的捂住嘴,可脸上未被遮住的地方仍是肌肉抽动,眼睛眉梢都是笑意。
  最后还是桓毓道,“快跟我去方才歇息的院子里洗洗,阿元哭得这可怜劲儿,真真儿让人心疼。”
  齐殊元这才止了哭声,瘪着小/嘴,被叶微雨拉着抽抽嗒嗒的跟着大人们走。
  因是临时歇脚用,故而这院子不大,布置得很是秀致精巧,寻常所用之物一应俱全。
  桓毓一面吩咐侍女抬热水,一面又使了人去请敬亲王妃。
  至于汤圆也有内侍捉走,给它洗香香去了。
  如今的衫子薄,不仅外衣,齐殊元的衬里也被弄脏,流月尽数给他脱了,赤条条的裹在毛毯里,过了起初那阵子羞耻劲儿,齐殊元被不甚熟悉的人围着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反而还觉得自己裹得跟蝉蛹似的稀奇不已,在榻上滚来滚去。
  桓毓越看越喜爱,加之她又即将成为母亲,见之心中更觉柔软,对叶微雨道,“元哥儿可真机灵,小九这般大时,经年累月的吃药,整日里闷闷的,也不爱理人。”
  “元哥儿多乖巧啊。”
  桓允与桓晔一起坐于外间吃茶,听自家姐姐在喜欢的姑娘跟前埋汰他,扬声道,“阿姐,你喜欢这小萝卜头便罢了,不至于顺带贬低弟弟罢?”
  “我何尝贬低你了?”桓毓嗔道,完了便不再理他,接着道,“阿元可否挑食?每餐饭量如何?”
  叶微雨道,“他喜爱之物甚多,惯常不会挑剔。若是觉着饿,一餐最多时能用两碗米饭。”说着她还比了瓷碗的大小。
  桓毓以手帕掩唇惊道,“可真好带呢,若我那婆母见着阿元,指不定要如何喜欢他呢。”
  碧衣女子闻言,揶揄她道,“阿毓,怕不是你婆母喜欢,而是你自个儿想要把元哥儿引回府上去罢?”
  “姑姑慎言,你这般说,倒显得我是那偷人孩子的恶贼了。”桓毓轻睨碧衣女子一眼。
  姑姑?叶微雨心中暗道,往前并未听说嘉元帝有甚如此年轻貌美的妹妹啊?
  见叶微雨惊奇,桓毓笑道,“定然是小九未曾告知你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先皇作的孽。
  大周疆域以西偏南之地,有一大理国,是为周之附属,年年上供朝贺。
  时值先皇寿诞,大理国派王世子与使臣携贺礼来朝。汴梁富庶,天下闻名,使臣的女儿心向往之,便一道同去。
  事情坏就坏在寿筵那日,先皇酒后微醺轻薄了一宫婢,事后才知这宫婢原是使臣之女,为照顾大理国的颜面,先皇就将女子纳为妃子封号“宜”。
  先皇彼时垂垂老矣,换作一般的年轻女儿家定然哭天抢地不愿入宫,可使臣的女儿全无二话,面容平静地就乘着一顶小轿进了宫。
  进宫封妃未及一年她就诞下一女儿,先皇龙心甚悦,封为公主。
  可先皇时期,前朝斗争剧烈,后宫也危机重重。就在宜妃之女被人揭露并非先皇亲生之时,先皇也因此刺激大甚而龙驭宾天。
  终归这事还是被嘉元帝知晓。
  先皇留下的后妃众多,嘉元帝着手遣散地同时也处理了宜妃之事。
  这才揭开一桩陈年旧事。
  原本宜妃与大理王世子情投意合,却因那世子受母妃所迫而使得后院莺莺燕燕众多,宜妃接受不能与之决绝,却在入宫后发觉已有身孕,为保性命只得将错就错。
  宜妃在此前夺嫡之争中于嘉元帝有恩,嘉元帝便秘密解决此事,将宜妃母女从玉碟上除名,放其归乡,对外只当是一杯毒酒赐死了她二人。
  宜妃所生之女便是这碧衣女子,本名为“段清影”。
  她出生后,桓毓也呱呱坠地,二人幼时多有往来,感情甚好。后来段清影随母亲回大理国后,桓晔都只是两岁的无齿小儿,桓允就更不知在何处了。
  这还是她听闻幼时玩伴怀有身孕,才动身前来探望桓毓,旁人不知其身份倒也正常。
  只桓毓这从小便叫惯了地称呼却是改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叶微雨掉头道,走起身给段清影赔罪,“先前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子见谅。”
  段清影不在意的笑笑,“将将来汴京时,就被你与小九儿瞧见我与人撕扯,我还未来得及羞愧无颜见人,又何至于会怪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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