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一霍
时间:2019-08-09 07:04:46

  桓允将筷子一搁,眉毛一挑,瞥眼看她道,“说清楚我因何事,何时,向何人告你的状了,否则我可不担这污名。”
  “我不说。”裴知月咬牙道,“总之你自己敢作敢当便是。”
  “呵,无稽之谈之事,我为何要认?”
  裴知雪凝眉思量半晌,悄声与裴知月道,“是因前几日小七与人打架之事么?”
  声音虽小,但因叶微雨离得近,她也是听到的,便与桓允道,“定然是你无意中向太子说了知月姐姐在外打抱不平之事。”
  桓允不以为意道,“路见不平是好事,我阿兄知道了也无甚要紧罢?”
  “马上好戏开锣,殿下你就不与我五妹妹一般见识了罢?”裴知雪打圆场道。
  裴知月听闻桓允之言,脸“刷”地一阵通红,不知被气的还是怎的,心道,她再也不理桓晔了,还有桓允。
  随着器乐的伴奏声,台上如花似玉的少女常年困于内院,闲时坐于院墙头憧憬墙外之景,却与打马而过的年青公子有了一面之缘,就此相思入骨,夜不能寐。
  饰演女角的正旦面上着粉敷末,身穿粉色刺绣戏服,手持团扇,轻移莲步,靠至假山石上,眉心微拢,眼波含情,语调幽怨地唱,“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绿暗红稀。九十日春光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
  好似一首调子表达她心中哀怨未尽,又唱,“…为甚西园陡恁景狼籍?正是东君不管人憔悴!”
  “这折子戏往时竟未看过,是新排演的吗?”裴知月与叶微雨道,“不过戏中故事我怎的觉着有几分熟悉?”
  “应当是依据白乐天〈井底引银瓶〉改作的吧。”戏中曲词写的甚好,叶微雨兴趣之余,稍听了一时片刻就知晓其中端倪,听得裴知月问,便答道。
  说完,她又轻声道,“可原作结局甚为惨然,却不想如今这出戏如何?”
  “定然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了。”桓允道,“而今世人最喜才子佳人的风流趣事,且还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合他们的口味,这些戏目本就在民间演出居多,自然要迎合观者才有银钱可图。”
  “如此侃侃而谈,可见以往没少去勾栏瓦舍里看戏。”叶微雨揶揄道。
  “可不,每回宫宴,教坊司排的便是这大团圆结局的戏,我一时好奇便问了问。后来我与卫三儿等人寻摸着无事,就去各处瓦舍打发时日,才知不过是民间百姓的喜好传到宫里去了。”
  ……
  饮宴过后,诸位宾客又至王府安排的小院歇息。
  叶微雨小睡了半个时辰,对镜梳妆时,就听流月道,“方才王府的侍女过来告知,说稍后有蹴鞠比试,请各位贵客前去观战呢!”
  “可知都有谁上场?”叶微雨淡声问道。
  “蹴鞠”这项运动,远可追溯至上古时期,到春秋战国时在军队中流行,用以训练士兵的体能,到大周朝更是举国风行。
  “具体不知,只听说一方有太子作球头,带领各位年青的少年郎君比试。”
  “那咱们便去看看罢。”
作者有话要说:“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绿暗红稀。九十日春光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为甚西园陡恁景狼籍?正是东君不管人憔悴!”出息白朴元杂剧《墙头马上》,
“参军色”就是报幕人。
 
第59章 
 
  
  玉琼山山脉连绵,多有平坦之地。
  其时修建皇家别院,太/祖命人劈了半亩见方的地用作跑马场。待敬亲王接手后,将之一分为二,一半为马球场,一半为蹴鞠场。
  球场大喇喇地在日头下晒着,场边却有一排古木,绿荫如盖,正好给看客们形成天然的遮阳屏障,再伴随着午后悠悠的风,如此欣赏起蹴鞠比试来,可谓身心舒畅。
  叶微雨到时,那些个此前领略过或不曾见过太子球场风姿的宾客们已经到了多半。
  绿荫下设有两横排桌椅,高脚小几上有茶水、瓜果供客人吃用。侍女们立于主人身后,有那身子火气儿大的,一到五月天儿就频繁出汗的,还由人打扇伺候着。
  球场中,太子桓晔身着玉白锦缎劲装,额上缚玉石额带,腰间的束腰也是嵌玉蹀躞。
  他未及弱冠,却已是成年男儿的身量,因平日里又多是老成持重,在宫中也多穿太子蟒袍,乍有这少年意气飞扬的打扮,更显其长身玉立,肩宽腿长。
  这自然引得场边的小娘子们一颗红心“噗通”乱跳,脸颊滚红,欲看还羞。
  余下的傅明砚、沈兰庭,卫褚、裴知行,又有别家郎君共八人也与桓晔做大致无二的装束。几人围在一处,连说带比划,应当是商量比试时的战术。
  原本正式的蹴鞠比赛,每队应当是十六人,除球头外,还设有正挟、头挟、左右竿网等位置,但因着球艺精湛的少年郎为少数,为保证最大可能得胜,桓晔便做主将人数减少,相对的每个队员承担的功能就相对多一些。
  敬亲王那处,上场比试的几人都是他打儿时起就相交的好友,少年时听雨歌楼,红烛昏罗帐,青年时又在一处寻欢作乐,吟赏烟霞,彼此默契非常,倒也不用刻意商量,甚至敬亲王还觉着太子等人年幼,必要时还得放水全了桓晔的面子。
  叶微雨给桓毓和敬亲王妃见了礼,便在与桓允只隔了一个方寸小几的位置上坐下。
  桓允懒洋洋地以手支颐,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动,末了才道,“阿不,我本想着去邀你一块过来的,可疲乏得很,便懒怠动弹。”
  “怎么?”叶微雨看向他,温声道,“方才未曾小憩片刻?”
  他闷声道,“四皇兄军中有要务,去军营的路上顺道上别院来,只待一时半会儿就得离开,阿兄和王叔便在屋里点了茶同他闲谈,我想着既无事也就在一旁作陪。”
  “先时还不觉困乏,现在却难受得紧。”
  “你在院中休息便好,何至于过来?”叶微雨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后关切道。
  “许久不见热闹,定然是要来瞧瞧的。”
  “我却不知如何说你。”叶微雨睨他道,她看着场中又问,“太子殿下这一方的郎君们年纪小,身量也远不及敬亲王那方,应对起来恐怕有些吃力罢?”
  桓允撇嘴道,“是这个理儿。分明与阿兄年岁相仿的裴家、卫家大郎、二郎几人都是蹴鞠好手,又与阿兄有多年的作战经验,不知他怎么想的…”
  “暂且从表象看来双方力量悬殊,胜负难料。”叶微雨道。
  “你也觉着傅明砚会拖后腿?”桓允眼睛一亮,问道。
  叶微雨眼带怪异道,“好几人都在怎的你单单只拎他一人出来?”
  “卫三儿和裴小七蹴鞠如何我自然是晓得的,沈兰庭和傅明砚却不好说…”
  “蹴鞠本就在市井甚为风靡,最盛时,街头小童人人踢球,他二人本就出身民间,指不定深藏不露呢?”叶微雨一转眼就看到他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你这般神情作甚?”
  桓允哼声道,“我不爱听你为旁的男子说话!”
  “我就事论事罢了,又怎会像你口中说的这般?”
  “你是否觉着傅明砚样样儿都好?”他气闷地想,那铜臭小子在学舍里课业完成的顶顶好,骑马射箭也在行得很,加之长得一表人才,若日后高中,再混个一官半职的,可不就成了让人心向往之的良配?
  叶微雨只当他在说胡话,“无理取闹。”
  她避开不谈,更让桓允肯定她就是欣赏傅明砚,只如今他名不正言不顺的也发作不能,当下蓦地有几分怅然,阿不果然也像旁的小娘子那般,欢喜身强体健,又英俊倜傥的郎君罢?哼!
  鼓鸣数声,意味着比试开始。
  场地正中有相距二尺八寸,高三丈二尺的木柱,两柱上方用宽九尺五寸的网相连,网面的中心又有直径三尺的洞眼,曰“风流眼”,此为球门。
  两队分立于球门两侧,裴知行先出手。
  他将十二张牛皮缝合的球,在脚上踮量数下,球跟长在他脚上一般,便是他左脚换右脚,又或是后踢,前脚接,都不见其有落地之势,引得场边观者连连拍手喝彩。
  待踢过数遭,有了脚感,裴知行就将皮球踢传给卫褚。
  卫褚如法炮制后,就传给桓晔。
  桓晔左右步子拉开,直到脚上接到球,也在脚上还转数下,瞄准“风流眼”,一个猛劲儿将皮球踢上去。
  “风流眼”难进,非技艺高超者不可得。
  桓晔这一脚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意,那皮球也跟长了眼似的,直直飞过“风流眼”。
  敬亲王那队的竿网趁势接住,三番两下又将球传到敬亲王处。敬亲王眼风微微一暼就判定“风流眼”的位置,便毫不犹豫地将球踢过。
  他的这一脚球气势很甚,等闲难以接住。
  傅明砚初生牛犊不怕虎,纵身一跃,将尚在划弧线的皮球用头顶过,传到沈兰庭处。
  别瞧平日里沈兰庭不声不响,踢球却最是果断。他眼疾脚快地接到球,在脚上控制数下,立马又踢给桓晔。
  桓晔早已做好准备,脚尖将将黏住皮球,就来了个“倒挂银钩”,那球稳稳当当地就飞过了“风流眼”。
  见此,场边喝彩呐喊之声更加热烈。
  若敬亲王队能接住此球,且仍能踢过“风流眼”,那么比赛则继续。若不能,就落后对方一球。双方共比试三场或五场,一场结束后交换场地进行。到比赛结束,双方中的一方取胜的场数少于另一方,就是比试失败。
  为增加比试的趣味性,敬亲王妃做主设置了彩头,赢者可得锦绣金杯。
  叶微雨自幼便不喜外出与人走动,加之又长在京城之外,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蹴鞠的比试,一场比试下来,只觉惊心动魄,分外热血沸腾。
  场上比试正酣,裴知月却突然匆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撑伞的侍女小跑着。
  不待坐下,她便道,“微雨妹妹,眼下有件要紧事需要你援手。”
  “何事?”叶微雨虽在答话,可眼睛却还盯着球场。
  桓允瞧她那入迷的样儿,就心生不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收回目光。
  “赵家姐妹伙同宁家、李家那些个小娘子们向我和四姐姐下挑战书,要与我们玩“飞花令”,若是输了,便会有惩罚。”
  “我二人孤立无援,思来想去只得烦请微雨妹妹相助!”裴知月愤然道。
  起因是,太子殿下在球场上的风姿太过卓然,不仅让场下适龄的小娘子们都心花怒放,更让那女性长辈们连连惋惜,太子定亲过早,若能晚些时候,指不定自己女儿就有那福缘,可与如此风华绝代之人举案齐眉,在后世必成一段佳话。
  作为未来的太子妃,裴知月就是众人艳羡不已的对象。有的心思单纯,也就直白流露出对她的羡慕,但也有那眼红不成便嫉妒她好运的小娘子,说话夹枪带棒,脸上也没个好颜色。
  其中以赵宣琪为首,并宁家几位作为桓晔正经表妹的小娘子最为意难平。
  裴知雪定然不允旁人欺负自家小妹,当下就与人起了口角。
  那赵宣琪如今也不如往前冲动,便提出用“文斗”的法子,言道若让裴知月赢了,她们日后定会避免再提此事。
  桓允听了前因后果,对裴知月道,“你们搭理那些个平日里吃饱了没事做,只会掐尖要强的小娘子作甚?遑论她们如何心气儿难平,总归与我阿兄定亲的人是你,难不成赢了这比试,她们就能当太子妃不成?愚蠢至极。”
  “维玉所言极是。”叶微雨赞同道,意气用事,以所负才学为武器来向人挑衅以显自我优越,于她看来都不是真正的好才、有才之人。
  “可是…”裴知月迟疑道,“我和四姐姐已经答应她们了。”
  “好罢。”裴知月心性简单,不及那些个小娘子会算计,裴知雪也是冲动之人,争执下去闹开了于女儿家无益,叶微雨想,总不能让心有不堪之人诡计得逞。
  叶微雨她们离开时,正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叔侄两个对抗,终究是敬亲王棋差一着,到滴漏漏尽,他所带领的队终究输掉一局,以致不得不甘拜下风。
  敬亲王揽着桓晔感慨道,“王叔时常自诩宝刀不老,现今与太子侄儿较量后才知自身斤两,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桓晔宠辱不惊道,“幸得王叔脚下留情。”
  “阿晔眼光独到,挑选的小郎君个个勇猛非常,进攻破门如破竹,铿锵有力,便是王叔有意退让却也不能了。”敬亲王摇头道,“有心无力尚且不谈,甚至还自顾不暇,可是丢人!”
  他说着,自侍女处拿起银盘里香薰过的湿热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又笑着对傅明砚和沈兰庭道,“不想你二人脚上功夫甚为了得,旁的技艺定也是不差罢?”
  桓晔也同时看向他们。
  他二人方才表现尤为突出,听闻在太学的课业也是名列前茅,他日如无意外,定是可用之才。
  傅明砚拱手一揖,“回王爷,不过是粗有涉猎,不值一提。”
  敬亲王摆手道,“谦虚了,本王瞧着你二人日后定有造化,平日里再学舍可要好好引导我那九侄儿用心学业才是…”
  几人缓步行至树荫下,见敬亲王妃同长公主闲聊,笑得甚为开怀。敬亲王兴致正高,以为她们也在讨论蹴鞠之事,便问王妃道,“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敬亲王妃抬眸望向他,道,“今日男儿家们在球场上大出风头,而各家小娘子却无甚表现机会,公主在向妾身埋怨您处事不公呢!”
  敬亲王不解道,“小娘子们娇贵得很,也无人会蹴鞠啊,便是会,又如何舍得在日头下曝晒?”
  “王叔您说差了。”桓毓轻声解释道,“侄女说的是吟诗作画之事。片刻前几家小娘子纷纷离开,说是要行‘飞花令’,特向侄女来讨了彩头,她们定然是觉着不能输于男儿才有此决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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