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雨目光幽幽的盯着他,“你得寸进尺。”
桓允棋也不下了,起身过去在她身边腻着,小狗似的在她脖颈处拱着撒娇,眸子扑闪扑闪的,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抱着亲亲,他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说嘛说嘛,阿不,我喜欢听你说喜欢我。”
叶微雨忍笑道:“我说不出口。”
“你是害羞,所以不想让旁人听到?”
侍女仆人都远远的候着,眼下就只有齐殊元在外面用小手撑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夜空,根本无心注意他们。
桓允揽着叶微雨腰身让她离得更近了些,另一手抬起自己的衣袖,将两人的头罩在一起,而后小声道:“你在我耳边悄悄的说,只说给我听便是。”
眼前的光亮被他的宽大袖衫挡住,传进耳朵的声音却愈发明晰,叶微雨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动,同时还有他的。
她沉下一口气,缓缓道:“我甚是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开始。
第79章
嘉元二十二年,是个多事之秋。
因着黄河水患造成的灾祸连绵,圣上忧国忧民之心甚重。为与灾民同甘苦,共进退,其以身作则,便是寿辰之期都未大开宴席,铺张浪费。上行下效,绕是汴梁城中仍歌舞升平,世家贵族私下却也不敢应酬唱和,声色犬马。
因而到八月初九,桓奕大婚这日,这些个平日里享受惯了的贵族们才长舒一口浊气,总算可以从近段时日朝堂上下压抑的气氛中脱身出来,尽兴玩乐。
桓奕是嘉元帝年纪最长的皇子,虽外表潇洒磊落,平易近人,然其兵权在握,为避免皇帝和储君的猜忌,却甚少与朝臣来往,行事也是不显山露水,锋芒尽敛。
信王府位于康平坊,周遭所居多是宗室豪族。
只他这宅子比之旁人的是富贵不足,清雅有余。往时他未婚,府上又无甚莺莺燕燕,加之是军人出身,于住处未有多少无谓的要求。若是从他王府的院墙下经过,那春日便探出墙头的红杏、海棠等花草一概不见,有也只是宅子原主留下的上了年龄的古木。
可自从信王定亲至确定婚期,他就一反常态的安排人精心拾掇起他的宅子来。
今日着工匠勘测了并且画好施工图,准备在王府后院挖一方湖水,种一片荷花;明日又派人将弃置不用的旧阁楼整修翻新,还要求又四面环水的小榭。王府整日里敲敲打打,到婚礼前两月才归置完整。
古人认为黄昏是吉时,故而婚礼仪式在此时举行。
吉时未至,各方宾客便已盛情临府。
信王府的官家领着家仆在府门处往来迎接,忙得昏天黑地。
“信王府如今当真是模样大变啊,”有朝臣见府内各处虽用红绸、喜字做了装扮,却仍能看得出与往日的不同来,便与同僚道,“此前我因要事需得信王定夺,后上门拜访,其时府上的布置哪有眼下这般富丽?”
末了两人俱都感慨道:“信王在战场上战无不利,铁面冷心,不曾想为着新婚妻子也化作了绕指柔。”
“阮家的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有人不赞同道:“你这结论下的过早了罢,而今李首辅与太子的斗争日趋激烈。信王又是李首辅的外孙,身份着实尴尬。且陛下爱重太子,以后若太子与李首辅分出胜负,牵连道信王,只怕难堪。”
李恪谨意在揽权,而太子又轻易不会受控于人,两厢斗争的结果只能是以一方败落告终,到那时有多少人卷裹其中,一切都是未知数。
只不管朝堂上如何明争暗斗,京城久逢的大喜日子便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桓奕至宁远侯府迎亲还未回。
叶微雨和桓允的马车在信王府门前停下。
他自出门就在絮絮叨叨,要叶微雨喜宴时莫要距离他太远,得让他时时看着才行。
这几年每每外出赴宴,他都要老生常谈,叶微雨直听得耳朵发痒,低声制止他,“我知道了,那年的事不过是我时运不济罢了,怎会一直如此?”
“今日宾客中李氏族人众多,你可得提高十二分警惕才行。姓李的就没几个好东西,便是下黑手你也难以察觉。”
叶微雨睨他一眼,“啰嗦。”
桓允没好气的两人贺礼交给王府官家,对方行礼他也没理,而是追着叶微雨道:“阿不,你的良心呢?我为你着想,你还对我不满?”
“我没有,你听错了。”
闻言,他瞪眼看她,很不高兴的模样。
叶微雨好气道:“好罢,是我不识好歹。”罢了,她又说,“旁人都看着呢,你这般没个好脸色,他们会认为你在信王的婚礼上使性子,给信王不好看!”
桓允闻言,脸上还有不豫之色,可到底收敛了许多,拽着她的手往里走。
四周各自成群的朝臣,或有识得桓允之人,纷纷上前行礼,桓允不耐烦与他们周旋,一一打发了,进室内寻了安静的地儿坐着。
沂王自一个月前因未来丈人之故与太子起了冲突,便一直不曾回宫。此举早让众人抓耳挠腮的琢磨其是何用意。
按说以沂王和太子的情谊,不该仅仅为了一个叶南海就闹得如此生分。可在听说沂王常住叶府,今日又见他与未婚妻情投意合,见此情形之人都暗道沂王性情乖戾,不曾想也是个儿女情长之人。据闻太子为着赔罪,挂念着沂王的吃穿用度,日常起居,常使宫人上叶府询问,或是将宫里的好东西尽数送去,沂王却一概将宫人赶走,不肯原谅太子的决心相当坚定。
这也引得众说纷纭,有说沂王恃宠而骄,再这般下去,迟早将太子对他的感情消磨得一干二净。也有说,太子和沂王是真的生了嫌隙。可不是嘛,眼下老丈人还待在刑部大牢,前途未知,他日日见着未婚妻满面愁苦,自然对太子的怨念不能轻易消失。
这皇家亲情果然淡薄。
不久,外间就有家仆高唱“太子、太子妃到!”
桓允闻言眉头动了动,与叶微雨悄声道:“只行礼便是。”
叶微雨无言以对,这是又要开始演戏了吗?
待桓晔和裴知月进来,四人对坐着,兄弟二人果然如陌生人一般,眼神交流也无。倒是裴知月偷偷与叶微雨挥挥手,应当是手上被桓晔捏了一下,她只好收起脸上的笑,表情严肃,活脱脱是高贵不可侵犯的太子妃模样了。
围观之人瞠目,仍是不得其解,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
桓奕与阮静姝在宫里拜过父母后,才回王府行正式的婚礼仪式。
亲王的婚礼比之储君大婚又少了些繁琐及多了些欢闹。
待新婚夫妇喝完合卺酒,桓奕去前院宴席招待宾客,留在新房看新嫁娘的女眷便热热闹闹地与阮静姝玩笑起来。
桓奕的二舅母不仅嘴快,还最会掐尖要强。在桓奕订亲前,她便时常撺掇自己夫君在李恪谨跟前游说,想把自己的女儿嫁作信王妃。
只到底是她一厢情愿,可她却将她女儿和桓奕未成的原因归结于阮静姝。是以,当下便意有所指的发难,“咱们的新娘子婚前定是过于紧张得饭都吃不下了,瞧瞧这瘦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真是可人儿。”
“这身段儿…”她装模作样的打量了阮静姝一番,“也不晓得日后受不受得住累呢!”
一旁的大舅母闻言立即低斥她,“尽说浑话!眼下愣多未出阁的姑娘在此,你可注意着言行!”
二舅如今四十好几,近五十的年龄,仍没甚作为,靠家族荫了一闲职,整日里浑浑噩噩的过着,连带着二舅母在府上也没甚脸面。不比大舅仕途亨通,因而便是被大舅母斥责了,二舅母也只能在心里不高兴,面上确实不敢表露出来的。
阮静姝被家里保护着,哪里与二舅母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来往过,便是直觉不喜,却也碍于亲戚情分,她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像吉祥物似的,坐在喜床上红着脸由着这些个女客打趣她。
桓毓见了李家妯娌间都机锋,对叶微雨道:“四弟这二舅母,你日后都避着些,斯文人可不好与她掰扯。”
叶微雨笑而不语,点头应了。
不多时,又有妇人道:“罢了罢了,咱们这便走罢,若把静姝羞得哭了,回头信王还得说我们的不是!”
“就是,方才在拜堂时我就看出来,信王是个知冷知热的,心疼人!”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拥挤吵闹的喜房顿时安静下来。
阮静姝提着的心顿时放回原地。
方才人多,她未顾得上与叶微雨说话,这才唤来贴身侍女问道:“今日叶姑娘可是独自来的?”
侍女摇头,“姑娘先前拜堂时,奴婢瞧见叶小娘子与沂王殿下站在一处,他们应当是一同来的。”
谁料侍女话音未落,阮静姝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她急道:“使人去前院看看,殿下可给沂王敬酒了?若是没有,告诉殿下不要让沂王喝。”
侍女不明白她的意思,可阮静姝神情慌乱,便也不敢耽搁,立时跑出门去着人给桓奕传话。
见侍女出去了,阮静姝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地祈祷一切还来得及。
她当真糊涂,以为时间不一样,嫁桓奕的人也变成了自己,事件的走向应当会随之发生改变,若桓允仍遭此劫,也不知悲剧会否重演?
为了让外人觉着假戏是真的,桓允在席上都未与桓晔同桌,而是缩得远远的,与卫褚他们在一块儿。
桓奕轮桌敬酒,到桓允他们这一桌,他玉白的脸上,已带上薄红。见桓允躲在此处,桓奕笑着道:“你呀,让为兄好找!躲得这般远,可是也对四皇兄不喜?”
“四皇兄怎的也开起弟弟的玩笑了?”桓允起身,端起酒杯敬他,“皇兄如愿取得心上人,弟弟在此祝皇兄和皇嫂夫妻恩爱,永结同心,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桓奕听得舒心,笑的愈发开怀道:“你不能喝酒,心意到了便是。”
桓允放下酒杯,端起茶杯,里面却是空的,身后端茶壶的侍女立即上前倒满,他道:“以茶代酒。”
两人正要同时喝,那得了阮静姝吩咐的家仆找了过来,桓奕以为是阮静姝出事,便放下酒杯听他细说。
那家仆见桓允只拿着杯子没喝,大松一口气,而后才悄声与桓奕说了阮静姝让带的话。
桓奕虽觉怪异,心下也有了一番猜测,面色却如常。而后他见桓允无甚异样,暗自庆幸阮静姝机敏的同时,找了借口连带着将茶壶及桓允手中一滴未喝的茶一并带走。
待离得远了些,桓奕吩咐那家仆厉声道:“封锁王府,将下毒之人找出来,问清主谋,就地格杀。”
家仆领命而去。
桓奕隔着一段距离去看那灯火阑珊之处,觥筹交错的场景,原本内心的快意此刻烟消云散。在他的大喜之日,暗杀皇子,其用意,让人遍体生寒。
裴知月因着许久未见闺中姐妹,桓晔纵着她在王府多留了一会儿。夫妻俩临走时,桓晔发现桓允仍在兴致颇高的与卫褚等人谈笑,随口便让人去知会桓允早些回去。
其实眼下时辰还早,桓晔不过是看桓允近日恣意玩乐似有几年前不学无术时的模样,唯恐他习惯成自然,玩的时间长了,心收不回来,又是死灰复燃、不求上进态度。
桓允得了桓晔的话,满不在乎的应道:“知道了。”阿兄还真是时时不忘框着他,他都这般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管他,还有没有自由了?
他虽抱怨,也觉这宴席待久了没甚意思,就让人把叶微雨喊过来,两人一块儿走。
青石板大街空旷,叶微雨的马车小跑着前进。
车厢的窗户都开着,带进夜风,格外凉爽。
桓允自上车后就觉浑身不得劲,困乏得很,倒像是以前每到两季交替时,会出现的风寒症状。
他难受得很,扒着叶微雨的胳膊靠着,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叶微雨以为他在席上吃了与他病情犯冲的食物这会这般,见他双眸紧闭,额头上都是细汗,一面拿了手帕给他拭汗,一面轻拍着他的背,企图让他觉得安稳些。
车轮碾过地面上的凸起,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桓允一个没忍住,嘴里竟吐出一口暗红发黑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1
第80章
亥时已过,桓晔尚未就寝。
裴知月在喜宴上吃的不多,回到东宫不久就嚷嚷着饿了,是以现下夫妇二人正一面吃着宵夜,一面随意地说话。
一碗银耳莲子粥还未见底,东宫总管太监胡安就匆忙进殿。
待桓晔见之,立刻挥退候在寝殿内伺候的宫人,胡安这才低声且急地道:“方才叶姑娘使人来报,沂王殿下病危。”
乍然闻此噩耗,桓晔顿时瞳孔紧缩,只觉一瞬间心脏骤停,呼吸全无。片刻,他才镇定神色,扶着桌沿站起来。
裴知月一直提着心看着他,到底是看出他强撑着,便关切唤他,“殿下?”
桓晔这才似有所感的回神,他沉声嘱咐裴知月道:“你自去休息,莫要等我。”
而后他大步出殿,同时吩咐胡安安排人随他去叶府。
桓允口吐黑血,极有可能是中毒之兆,叶微雨心下大骇,也知他定是在信王府遭遇的不测。
为避人耳目,她和桓允如常回府,只在半道上命斐宇去请段启轩上叶府出诊。
桓晔到时,段启轩已经断出桓允确为中毒。可这毒状罕见,他一时间还不能确定此为何毒。
为着先稳住毒性使其不再蔓延,以致药石罔效,眼下只得暂时拔毒保命。
桓允人已昏迷,身体却感知得到疼痛,他在段启轩不断的扎针拔针放血的过程中,无意识地时不时咯出几口血来。
桓晔在一旁看着,终是不忍心背过身去,抬袖擦去眼角溢出的泪珠。
反观叶微雨,她虽眼眶泛红带泪,却是紧紧抓着桓允的手,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远山苑灯火通明,至天泛鱼白,段启轩才长舒一口浊气道毒势暂缓。
“殿下暂无性命之忧,可这毒性极强,若不能七日内不能根除,恐突然毒发不治身亡。”他说着对桓晔拱手道,“老臣定竭尽全力为沂王殿下研制出解药。”
“有劳院正了。”桓晔犹不能安心,可也知晓此事急不得,只按捺道,“还请院正尽快,小九的身子,你也晓得...本宫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