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一霍
时间:2019-08-09 07:04:46

  皇后薨逝之后,嘉元帝为空触景伤怀不愿再立新后,是以后位空虚至今。后宫一应事务交由李贵妃代为主理,使其一家独大,。不仅后宫形势如此,朝堂上也是李贵妃的父亲内阁首辅李恪谨大权独揽,加上其门生众多,朝中至少半数大臣都受过他的照拂,这使得四皇子桓奕除了没有中宫嫡出的身份,但论母家势力却是比太子要强势太多。
  说起已故皇后的母家,叶微雨这个不在卞粱长大的人都有所耳闻。
  在皇后宁望舒还待字闺中时,家里祖父尚在,老爷子凭借战功赚来的爵位使得家宅还保有几分荣耀。可惜的是,其年轻时以驰骋沙场为雄心壮志,为保国家安宁,他常年戍边不在家中,使得对膝下一双稚龄儿女的教导寥寥。而由母亲做主娶的妻子只一味的溺爱孩儿,难以胜任授业解惑之重责,从而导致他两个儿子人到中年身上都无甚功名,全凭荫补谋了份差事,却也只是打发时间没有做出什么成绩。
  老爷子死后,即便再不愿,可出于为孙子孙儿的未来考量,最终没有让皇家收回爵位而是依制传给了长子,也就是宁望舒的父亲宁安。
  宁安于事业上无所成就,可是在男欢女爱上却自有一番建树。
  其娶妻清河崔氏。
  崔氏是大家族,虽说国朝建立后,在皇权的干预下世家逐渐没落了,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宁安这无功无爵的身份娶崔氏的嫡女完全是高攀。可少年夫妻,一见倾心,本以为会成为一段姻缘佳话。谁知时日不长,崔氏尚在孕中,宁安就从外面带回一身怀六甲的女子纳为妾室。崔氏被此事刺激动了胎气,早产下宁望舒的兄长宁祺。
  那妾室姓王,自打入了威远侯府就将宁安框的死死的,在生下庶子后,很快又诞下一子一女。而崔氏因头胎生产不顺的缘故亏了身子,在生宁望舒的时候血崩而亡。
  崔氏一过世,王氏很快就被扶正。她小门小户出生,以色侍人,无甚眼界,百般苛待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还是宁老爷子插手亲自抚养宁祺和宁望舒,这才使得他俩免遭劫难。
  后来宁祺少年投军,保家卫国,殉身于三年前的战事,只留下结发妻子和尚未成人的三子两女。
  而威远侯府,在皇后在世时还可借势狐假虎威,在太子当政之初他们也幻想过傍着储君作威作福,可在太子给他们吃过几次教训之后就缩着脑袋再不敢造次了。
  只空有一个爵位却无实权也无实力的母家,对太子的地位来说是相当不利的。即便是现在朝堂上风平浪静,唯太子是瞻。可是怀璧其罪,四皇子和太子年龄一边大,又有军功在身,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二心。
  往时叶微雨听得这样的言论只觉得是无稽之言,太子出生正统又能力卓绝,治下严明有序,对以儒家为尊的大周朝来说,维护太子地位的稳固才是正确的选择。现在她仔细一想,皇权的更迭从来比的不是谁名正言顺,而是谁更心狠手辣。
  皇室之人最看重名声,而桓奕与传言大相径庭,却任由这样的不实之言疯长深入人心,其目的如何倒有待商榷了。
  若只是四皇兄在,桓允可能还会耐心性子同他摆谈几句,可建宁侯府的四姑娘阮静姝也在场,他就没那么好性儿了。
  也不知道他何时招惹了这么一个姑娘,回回见他都用那种含羞带怯的小眼神儿牢牢的盯着自己,被恶言恶语拒绝了也不恼,可真是难做呀!
  这样一耽搁,仵作那边有了进展。
  经过粗略的查看,可以断定卖艺的女子不是中毒而亡,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总总迹象看来与樊楼约莫是没什么关系的,至于具体的死因还有待将其抬回官府细细查验。
  与尸首一同带回的还有几个听曲儿的食客和樊楼的东家和主事。官府的人一走,看热闹的就自行散去了。
  桓允也不愿多待,并且打定主意这地方是再不会来了,便带着叶微雨等人扬长而去。
  因中途出了变故,桓奕同友人的小聚实则并未尽兴,一行四人缓步向龙津桥对面行去,打算寻个有趣儿的茶室消闲。
  见阮静姝还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桓允马车离开的方向,桓奕提醒道,“九弟小孩儿心性,年幼之时时常常把裴国公家的五姑娘欺负得嚎啕不止,就是如今对着别的女孩儿也没什么好颜色,是以我劝你及时止损才不负真心。”
  阮静姝闻言,咬唇沉默,心道,她当然知道桓允眼高于顶,对他人不假辞色,可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呢?就比如方才与他同行的小娘子,容貌长相将自己都比了下去,两人说话时,他眉眼温和,甚是亲昵。
  是不是这一次她依然没有机会?
  说回桓允这边。
  刚坐上马车,宝禄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里面的药丸道,“殿下,该用今日的第二粒药了。”
  太医院的院首段启轩前段时日改了桓允用药的方子,还按着方子做了一批药丸方便携带。
  桓允只吃了半颗,就被满嘴又苦又涩又臭的味道逼得吃了整整一碟蜜饯才觉得好受了些,从此便对它敬谢不敏,能不吃就不吃。
  “不吃,拿走。”仅是看到那黑糊糊的颜色,桓允就紧皱着一张脸,痛苦得很。
  宝禄苦口婆心的劝,“殿下,今日午时该进的药因着您吃了别的相冲的食物本来就晚了,若是不吃,太子殿下可就要拿奴子问责了。”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自觉自己想了个不错的主意,又说,“奴婢使了法子将药丸化在水里,殿下再服下可好?”
  桓允如看智障一般的看了他半晌,方才斥道,“你是想熏得本殿下满脸都是臭味吗?”
  说罢,他撑着脸安然不动,视宝禄为无物。
  叶微雨忍不住道,“你如今吃药还作难的紧,羞是不羞?”
  闻言,桓允换了一侧脸撑着,对着她笑眼盈盈的,“若是阿不喂我吃解苦的蜜饯,我定然二话不说就吃了。”
  “就如你所说。”
  桓允没料到她如此爽快,当下就喜上眉梢抓过药丸扔进嘴里。药丸遇水就化,他忍着嘴里逐渐弥散的怪味,将其囫囵吞了,又就着宝禄的手漱了口,才欺到人身边,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等着投喂。
  车厢里置了一个小柜子,每格的抽屉了都放了不同用处的东西,有茶叶,有玩耍解闷的玩具,还有一些吃食。
  叶微雨把蜜饯拿出来,搁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自取自拿吧。”
  桓允这才意识到被骗了,捂着胸口痛呼道,“阿不,没想到你居然诓我!哎哟,不行了,我心疼得厉害。”
  “对症下药而已。”饶是他闹嚷得再厉害,叶微雨也还是一贯的从容,脸上无甚表情,“你自己都不对自己的身子上心,旁人再如何也不过是无济于事。”
  想来类似的劝诫,他不知道从桓晔那里听了多少,桓允泄气一般的靠在车厢壁上,表明了不愿意再让叶微雨老生常谈。
  两人一时静默无话。
  忽而桓允想到什么似的,凑近叶微雨问道,“在樊楼那会儿,你可注意到四皇兄身边跟着的小娘子?”
  叶微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她容貌尚可,而且与我年龄相仿,你觉得如何?”
  叶微雨凝神细想片刻,道,“甚是相配。”
  “你是觉得本皇子只堪配那等颜色的女子吗?”桓允没得到心中所求的答案,转而恼羞成怒道,“阿不,我对你太失望了!”
  “???”叶微雨不解,上一句才评价说人容貌尚可,怎么话头一转又嫌弃起来了?
  不过两刻钟,马车就到了叶家大门。
  叶微雨敛裙下车,回头见桓允没有跟上来,便问,“不是说要到我家吃一碗海鲜小馄饨?”
  桓允双手抱胸气呼呼道,“不去了!气都气饱了!”
  他惯是这样喜怒无常,叶微雨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不疑有他,自行家去。
  徒留下桓允捶胸顿足也不解恨!
 
第10章 
 
  
  叶微雨提裙跨过门槛,守门的家仆就上前来报,“姑娘,有一位姓梅的妇人自称是老爷的侄女,小的拿不定主意,就让她在门房等着呢。”
  听罢他的话,叶微雨心里立时就有了谱,只是待见到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梅姐姐,你何以是这般模样了?”
  “微雨表妹,我...”梅湘似是有难言之隐,抓着简陋的包袱坐立不安,欲说还休。叶微雨玲珑心思,邀她进府,“梅姐姐,我们进去说。”
  主仆四人一脚刚踏进不辞院,齐殊元就抱着汤圆扑棱着跑过来,“阿姐,你回来啦!”
  叶微雨谨防他摔倒,欠了身扶住他,“爹爹不是带你去相国寺听僧人辩经了吗?怎的你自己回来了?爹爹呢?”
  “姑父在相国寺偶遇他的好友,他们决定一道去吃酒,便送我归家了。”齐殊元笑眯眯的解释,忽而注意到落后叶微雨一寸之地的梅湘,他歪头打量她,“这是梅姐姐啊?”
  梅湘羞涩的笑笑,“不想小公子还记得我。”
  “是啊,我记性可好了。”
  “嬷嬷,你带元哥儿回他的院子里,晚间摆饭的时候再过来。”叶微雨吩咐齐殊元的奶嬷嬷道。
  “是,姑娘。”
  一行人便又往里屋走。
  趁着现在天光正好,苏嬷嬷坐在廊庑下给叶微雨做春衫,样式已经裁剪好缝好,就只差衣裙上的绣花了。
  见到叶微雨回来,把老花镜摘了,又把绣活儿放下迎上去,“姑娘,事情可办妥了?”
  叶微雨摇头,而后略带责备道,“嬷嬷您年纪大了,寻常活计交给侍女做就成,都说了好几回,您便是一次也没听我的。”
  “我闲下来就闷得慌,”苏嬷嬷笑道,“还别说,老爷赏给我的这舶来物还真好使,戴上它啊,眼睛愣时就清明了。”
  见说不听她,叶微雨就不再纠缠,转头对绿萝和流月说,“沏一壶花茶,再备一份核桃酥送到我屋里来。”
  苏嬷嬷年过六旬,早年在宫里当差时用眼过度,这老了眼睛的毛病就出来了,是以她一开始都没注意到梅湘,听到叶微雨吩咐,才发觉在场的还多了名女子。
  仔细辨认半晌,她才认出来,“梅家丫头啊?不是说回娘家吗?怎的突然来了京城?”
  “嬷嬷,”梅湘以为苏嬷嬷在责怪她不请自来,很是惶恐,“梅湘...梅湘自知唐突,但确实走投无路,才...”
  同苏嬷嬷不甚熟悉的人,会因为她说话的语调自带威严而觉得此人不好想与,叶微雨知梅湘误会了她的意思,便道,“嬷嬷不是这个意思,梅姐姐不用多心。”
  等进了屋,叶微雨请梅湘到榻上坐。
  她窘迫的扯了扯灰扑扑的棉布裙,“我带着一身尘土,恐怕弄脏了妹妹的地方。”
  “不妨事,”叶微雨不甚在意道,“你不必拘着,坐吧。”
  等梅湘坐下来了,叶微雨又执壶倒了一杯茶给她。
  梅湘接过来,喝了一口,才斟酌道,“微雨妹妹,姐姐我...我无家可去了...”
  苏嬷嬷也在一旁坐着,听她如是说,暗自皱了皱眉。她毕竟年长,想得也比较多,梅湘一介出嫁的妇人,身上带着包裹,贸贸然就到别家来。若是家中有女性长辈还好说,但叶家如今就一个男人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她若是要住到家里来,左邻右舍的将此事拿出去说嘴,于老爷、姑娘的名声都不好。
  就是不知道姑娘会怎么打算,她素来有主见,若自己要拦,恐怕也拦不住。
  “如何说?”叶微雨轻呷了一口茶才问。
  其实她心里也在细细的审视梅湘。
  她俩虽有表姐妹之名,但这亲缘关系隔得着实远了些。叶家祖上几代单传,确是有过女儿的。
  在大周,便是经商之人也可自由参加科举出仕,不受身份限制,因而世人乐得与商贾之家接亲。叶微雨那祖姑奶奶当年就是嫁给许昌做买卖的大户,逐渐在当地落地生根后跟卞梁的娘家就断了联系。
  叶微雨能得知梅湘同自家有亲缘,还是由于母亲在世时,时常去杭州一户大药商买药,掌柜算账的便是梅湘。
  当年她许是新婚,生活如意,面容虽只是清丽,但看着特别有灵气,待客相当和善。因叶家是常客,一来二去就还能摆谈几句闲话。在言谈之中,知道了她的祖奶奶出自卞梁叶家,虽已出了五服,但总归是亲戚。
  前段时间,叶南海携家眷自杭州归京,临出城门时,梅湘抱着包袱追上来说她要回娘家,询问是否可捎带一程。
  齐朦去世后,叶微雨就没怎么和她见过面了,她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差了很多。见她着实可怜,叶微雨求了父亲,同意让她同行。
  到了许昌,他们便分开走。
  没成想,这才数日不见,就发生了变故。
  梅湘不过花信年华,加上她一路风尘,看上去竟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4、5岁,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得这般情形。
  “说来还有些难以启齿,怕污了妹妹的耳朵。”梅湘将鬓边滑落的碎发撩在而后,隐晦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我使计从夫家逃了出来,欲回娘家落脚,却不想娘家借口我既是出嫁女,便由我自生自灭,拒不允许我踏进家门。我是在没了法子,只求妹妹能给个暂时栖身的地方,宽限我些时日,待我找到营生自会搬出去。”
  “你安心住下便是。”叶微雨道,她转而又对苏嬷嬷说,“嬷嬷,您使人给梅姐姐安排一个院子,再拨一个小丫头前去照顾梅姐姐的起居。”
  “微雨妹妹,不用这么麻烦。”梅湘连连摆手,“日常琐事我都能自己料理,而且我不会逗留太久的。”
  “你不用着急,若是你夫家得了信来找你怎么办?在我家里住着,他们还不敢造次。”
  叶微雨处事果断,没有给商量的余地,梅湘本就觉得亏欠,再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就只得作罢。
  待她被侍女待下去安置后,苏嬷嬷才道,“虽说梅娘子现是独身,但毕竟婚书未退,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住下,于情理不合,还会落人口实。”
  叶微雨不甚赞同道,“我与爹爹都不是思想迂腐之人,行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便好,旁人如何说,我们又怎么控制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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