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太突然有点紧张,花枝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又期待又纠结,她期待着花枝能真的拿出八百块钱摔到红卫妈脸上,纠结的是万一花枝真的拿出了八百块钱,那她的家主之位到底让不让?
张红卫他妈没有花老太这么复杂的思想,她不了解花枝,所以她自信地认为花枝根本就拿不出八百块钱。
因此她不介意把这话再说一遍:“对,就是我说的,只要你能拿出来,我立马爬着回去!”
“好!你等着!”花枝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在场群众都莫名有点小激动,抻长脖子搓着手等着看好戏。
大概是旁观者清的缘故,有一大半人都觉得花枝没准真能拿出八百块钱。
于是大伙谁都舍不得走,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村长夫人到底是爬着回去,还是搬着东西回去。
花枝进了屋,从好几个墙缝里把之前藏的钱一张一张抠出来,把跟进来的花叶惊得目瞪口呆。
“小枝,你啥时候藏了这么多钱?”
“回头再告诉你。”花枝说,“我刚才看你跟人吵架来着,感觉怎么样?”
花叶一下红了脸:“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想拖延时间等你回来,现在再一想吧,还挺有意思。”
“哈哈……”花枝笑着拍拍她的肩,“不错不错,就是要这种感觉,这钱你拿着,等下直接摔她脸上。”
花叶忙往后退:“我不敢。”
花枝也知道为时尚早,便没有勉强她,说:“那你跟着我,看我咋打她的脸!”
姐妹两个一前一后走出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看,花枝手里拿着钱……”有人激动地喊。
现场“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这回好玩儿了,村长夫人真要爬回去了。
张红卫他妈一看到花枝手里整整齐齐几张伟人头,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这死妮子!她竟然真有钱!
张红卫妈慌了神,本能地想撤退,可钱还没拿到手,她又不能走,尴尬地站在那里,心里迅速盘算着应对的办法。
“婶!”花枝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我把钱拿来了,你现在咋办?”
“啥咋办不咋办,你赶紧把钱给我!”张红卫他妈趁花枝不注意,伸手就去夺钱。
没想到花枝防着她呢,她刚一伸手,花枝就把手高高举到头顶,说:“大伙看看,这就是村长夫人的作派。”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张红卫他妈涨红了脸,连她两个妯娌和娘家妹妹也都红了脸。
花枝说:“你放心,这钱我就是给你攒的,绝对不会赖你帐,但是有些话,今儿我得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了。”
张红卫他妈说:“有啥好说的,你只要把钱还我,啥事就都清楚了。”
“你先别急,等我说完。”花枝说,“张爷爷临走前,特意把我叫过去,当着你们全家人的面,说礼金不用退了,当时水根叔答应了,你也答应了,可你转个脸又单独和我说礼金一分都不能少,本来这事我不该在人前说,但你这人太不地道,我必须得说出来让大伙给我做个见证。”
围观群众不晓得还有这回事,听花枝这么一说,都议论纷纷,说张红卫他妈确实太不地道。
张红卫他妈臊得不行,硬着脖子喊道:“我真金白银拿来娶儿媳妇的钱,凭啥说不要就不要,老头子已经死了,你再翻出这事有啥意思,我看你还是想赖帐。”
花枝说:“我从来没想过赖帐,但八百块钱不是小数,我即便要还,也得当着水根叔的面还,你把水根叔叫来,或者我去你家找水根叔也行,咱们六只眼见面,把话说清楚,再让水根叔写个清帐的条子给我,我立马把钱还你。”
花枝掐准了张红卫他妈不敢让她男人知道这事,所以才这么将她一军。
张红卫他妈果然变了脸色,说啥也不愿意去叫她男人来,更不同意花枝上她家去。
花枝趁机说:“既然你不想让水根叔知道,我也不为难你,有大伙给我做证,我也不怕你反悔,你去跟俺奶鞠个躬道个歉,今天这事就一笔勾销,你也不用爬着回去了,你看行不行?”
花老太和人吵了半辈子架,虽然很少输,但也从没有人向她低过头,此时一听花枝说要张红卫他妈给她鞠躬道歉,激动地两眼放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张红卫他妈哪里受得了这屈辱,宁死不肯低头,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花枝看她已经服软,自己语气也软下来,说:“婶,我也不是非要逼你,咱俩家好了这些年,虽然最后亲戚没做成,也应该好聚好散才对,你当初宽限我一个月还钱,是你对我这个小辈的宽容,我也领你的情,感你的恩,本来打算的就是吃了晚饭去给你送钱,没想到你等不及又弄这么一出,最后你丢了脸,我也没捞到啥好处,白让大伙看了半天戏,你说你图的啥?”
这一番话说完,大伙没一个不佩服,先前花大娘讲她怎么对付她奶,大伙还有点不信,认为是花大娘在吹牛,如今亲眼见了,方才明白,小花枝这嘴皮子是实实在在的厉害。
张红卫他妈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涨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枝又说:“我叫你跟俺奶道歉,也不是为了羞辱你,我有心想要咱俩家和解,但我是小辈,自然不能让你跟我低头,俺奶是长辈,你跟她服个软不算跌份儿,你要愿意,就当着大伙的面叫声婶子说句软话,管它啥仇啥怨,从今以后谁都不再提起,你觉得咋样?”
现场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在心里想,念过书的人是不一样,瞧花枝那伶牙俐齿的样儿,没文化的人谁学得来?
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张红卫他妈,等着她去给花老太低头。
张红卫他妈一肚子的憋屈,明知道花枝说的有漏洞,奈何她没长花枝那样一张嘴,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花老太鞠躬道歉。
“老婶子,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小辈计较。”
花老太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一辈子争强好胜爱面子,没想到老了老了孙女给她挣了一回大脸面。
得了脸面的老太太也懂得顺坡下驴,笑咪咪地装起大度:“红卫妈,别这么说,当婶子的哪能跟小辈计较,这事我也有错,我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快拿着钱回家做饭吧,别耽误水根侄子回来吃饭。”
花枝及时把钱递过去,另外又加了十块钱,说是一个月的利息。
张红卫他妈红着脸接过钱,带着两个妯娌和娘家妹妹灰溜溜走了。
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一轰而散,各自回家,一路上高声低声地讨论着这场闹剧。
这戏看的,真特娘的过瘾!
花老太直到人都走完了,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扶着门框呆呆地看着花枝,说:“这,这就完啦?”
“啊,完啦,你还想咋地?”花枝笑道。
老太太眨巴眨巴眼:“我有点没明白,你咋制住她的?”
“这儿!”花枝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奶,跟人吵架要用脑子,光嗓门大没用,老话不是说了吗,有理不在声高。”
老太太茫然点头,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屋,关上门,坐在床上,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无声地大笑。
天呐!说出去谁信,村长家那个泼妇竟然当众给她赔礼道歉!
老天爷,你可开了一回眼呀!
可惜她并没有高兴太久,晚饭的时候,花枝就在饭桌上提起了换家主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有小天使送了我一瓶营养液,好开心鸭,多更了一千字表示感谢,虽然不多,是个心意,第一次写实在写不快,好希望你们能一直陪着我这个每天都在担心被抛弃的作者,哈哈~
第25章 家主之位
花枝说:“奶,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我八百块钱已经拿出来了,咱家的家主之位,你是不是该传给我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花老太刚咬了一口玉米面的馍馍,花枝冷不丁一开口,害她一下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嘶嘶”倒吸气。
刘玉兰和花叶花朵都停下筷子,惊恐地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发脾气掀桌子。
花老太艰难地咽下那口馍馍,噎得连喝了几口稀饭才顺下去。
她是想掀桌子来着,可桌子上还有吃食,她又舍不得糟践,目光闪烁地看看花枝,说:“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花枝笑了。
她早料到会这样。
“奶,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话落地生根,咋,这才一个月,就忘了?”
“噢,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花老太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我那是气头上,随口说的,当不得真,你一个小妮子,能当个啥家,赶紧吃了饭睡觉去吧!”
娘儿几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老太太都开始耍赖了,说明她打死不会让权的。
花枝说:“我能不能当好家,试了才知道,当初你还断定我挣不到钱呢,我不也挣到了吗?”
“这是两码事。”花老太开始走语重心长路线,“你小你不知道,这当家要操心的事可多了,一家人的活计,开销,逢年过节的祭祀,平时的赶情搭礼,样样要算计着来,另外还有田里的事,你从大到大光顾着念书,这些事你都不懂。”
“这些事我不需要懂。”花枝说,“我都当家了,还不能分派给你们做吗,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给家里挣钱,家里的事大家商量着来,意见不统一时我说了算。”
花老太一愣,本能地想反对,却又被那句“我给家里挣钱”吸引了。
花枝会挣钱这事她已经领教了,虽然不知道她从哪挣的钱,但这沿溪村几百口子人,男女老少都算上,不见得有几个人能一个月挣八百块。
其实不止八百块,给家里人买东西还花了不少呢!
花老太思想转了几道弯,有点想同意,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妮子好像在绕她,但她一时又看不透。
花枝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又说:“奶,其实我这么做是为大家好,你说你一直独霸着当家权,我姐还有花朵连一点发言权都没有,时间长了,她们的胆子越来越小,在家不敢抬头,在外不敢大声,将来嫁了人,在婆家也是受气的命,像我妈这样一辈子抬不起头,对娘家能有啥帮助?”
刘玉兰被点名,又下意识地低头缩颈。
花老太看她那怯弱样,忽然发现花枝说的有道理。
家里没男人,全指着将来女婿帮忙,要是几个妮子在女婿面前硬不起来,还帮个屁的忙?
花枝观察她神色有点松动,紧跟着再下套:“远的不说,就说今儿个张家来闹事,人家三四个人和你一个人吵,你连个帮手都没有,是因为啥,还不是因为我妈她们胆小,不敢上前,要不是我回来,你能吵得赢吗?”
花老太提起这茬就来气,点着刘玉兰和花朵说:“尤其是你俩,花叶好歹还能说两句,你俩连屁都不敢放!”
刘玉兰和花朵吓得赶紧低头。
花枝说:“你看,还不是你平时把她们吓坏了,你想想,要是她们都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咱娘儿五个拧成一股绳,谁还敢找咱家的麻烦?”
花老太幻想了一下一家五口齐上阵的场景,顿时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要真是那样,沿溪村谁敢再欺负自家没男人?
“行吧,你嘴利,我说不过你。”老太太终于松了口,“你就暂时先当几天家试试吧,不行的话我再接回来。”
花枝哈哈一乐,过去抱了她一下:“俺滴奶,我敢打包票,整个沿溪村找不来你这么开明的老太太!”
“去去去,少给我戴高帽子,哪里学来的这流/氓样,赶紧坐好喽!”花老太不耐烦地推开她。
一家人都笑起来。
对于花家,这又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从刘玉兰嫁进来的那天算起,家里就不曾有过这么欢快的气氛。
气氛好了,吃饭都比平时香,一桌子杂面稀饭杂面馍被吃得一干二净,连凉拌的马齿苋都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青黄不接的时节,吃菜都困难,花老太嚼着马齿苋,想起院子里种的菜,恨不得那菜能一夜之间长起来,也免得每天吃这酸涩的野菜。
花老太说:“洋槐花马上能吃了,回头咱多摘点,拌面蒸着吃,菜也省了,馍也省了。”
她不说,花枝都快忘了乡下还有这道美味,蒸槐花,蒸榆钱,正是青黄不接时最好的吃食。
花枝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晚上睡觉时,花叶枕着花枝的肩,用自己有限的语言把妹妹狠夸了一番,同时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之情。
“我啥时候能像你这样能说会道又能干就好了。”花叶说。
花枝还是那句话:“别急,慢慢来。”
花叶说:“我是心疼你一个人太累。”
花枝笑笑说:“你要真心疼我,明天陪我赶集卖东西吧!”
“卖啥东西,咱家有啥东西好卖的?”花叶疑惑道。
花枝说:“我今天在城里批了一些小玩意儿,放在江渔哥们儿的修车铺,打算明天在集上摆摊卖。”
“天呐!”花叶吃惊地坐了起来,“你要摆摊卖东西,这能行吗,咱奶能让你去吗,村里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
这个时候,乡下人经商意识淡泊,思想观念也比较保守,没结婚的姑娘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做生意,是会被人非议的。
“我啥时候怕过咱奶?”花枝说,“你别忘了,现在咱家是我当家,我又不偷又不抢,凭自己本事赚钱,才不在乎别人说闲话,等我有钱了,那些人自然就闭嘴了。”
花叶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但她既然决心要向妹妹学习,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二天,姐妹两个很早就起来做饭,吃完饭,打扮得干净利索,拿花枝上学时用的旧书包装了一条破床单,赶着刚升起的太阳去了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