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得停下来,问她:“你怕啥,犯错的又不是你。”
花叶撇撇嘴,眼泪掉下来:“我怕人家说闲话,我奶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男人恍然大悟,心想她顾虑的也对,真要报了案,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乡里人爱传闲话,流言一传开,姑娘家的名声就坏了。
“那行吧!”男人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递给她,“别哭了,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家。”
“谢谢大哥!”花叶接过衬衣穿上,强忍眼泪给他鞠了一躬。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麦田,花叶回头看看那一片倒伏的麦子,心里后怕,两条腿直发软。
男人跟在花叶后面,一直陪她走到村口,停下来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跟着你被人看见还是说不清。”
花叶就问他叫啥名字,住哪个村,说回头把衬衣洗干净给他送去。
男人想了想,并没有告诉她,就那样光着膀子走了。
花叶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眼泪差点又止不住。
回到家,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花枝还没回来,花老太正坐在小屋门口靠着门打盹,院子里晒了两床被子,刘玉兰和花朵一人拿着根竹竿在打被子上的灰尘。
花叶不想让大家发现她的狼狈样,低着头轻手轻脚往堂屋走,刚走到花老太门口,花老太突然就醒了。
“站住!”花老太眯着眼睛打量她,“你为啥穿着男人的衣裳?”
第31章 造谣
花叶心里咯噔一下,被奶奶审视的目光看得发毛,低着头小声说:“我不留神摔了一跤,衣裳破了,有个好心人把自己的衣裳借给我。”
“摔一跤?”花老太把她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咋摔的,能把裤子和上衣都摔破,头发摔成鸡窝?”
老太太这么一说,刘玉兰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拿着竹竿走过来:“就是呀,你这是咋摔的,头发上还沾这么多麦芒。”
“……”花叶一下子就慌了神,脸憋得通红,吱吱唔唔不敢说实话。
“姐……”花朵跑过来担忧地拉住她的手。
花叶心里害怕,紧紧握住妹妹的手,想要从中汲取一些对抗奶奶的勇气。
要是花枝在就好了,她想,花枝在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护住她,不会让她一身狼狈地站在大太阳下被奶奶如此盘问。
太阳好晒,她却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说了实话以后会怎样,活了二十年,即便日子再难过,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旁徨无助过。
这时,路上有脚步声响起,啪嗒啪嗒往院子里走,花叶以为是花枝回来了,惊喜地回过头,结果大失所望,来的是她大娘王三春。
王三春一到院里,见她们四个都在,立刻扯着嗓子喊道:“花叶,听说你被人在麦地里那啥了?”
花叶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咋回事,明明回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咋一转眼就传开了呢?
花叶只觉得浑身冰凉,一颗心像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冻得她直哆嗦。
“你说啥?”花老太震惊地问王三春,“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谁,我听别人说的。”王三春继续大着嗓门说,“你看她衣裳都破成那样,这不明显就是被人那啥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花叶急得大喊,“那人只是把我衣裳撕了,后来有个好心的大哥过来把他打跑了。”
“……”王三春一愣,随即就抓住她的话茬说,“天呐!照你这么说,两个男人都把你看光了?”
这么赤祼祼的不加掩饰的提问,花叶的脸瞬间羞得通红。
“你个贱货!全家人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花老太被王三春的话激得直冒火,也不管花叶是自愿还是被迫,一把夺过刘玉兰手里的竹竿就往花叶身上抽。
刘玉兰一惊,从蒙圈中回过神,嗷一嗓子扑过去挡在花叶前面。
老太太那一竹竿就狠狠落在她后背上。
“别打她,别打她,不是她的错……”这个懦弱的女人终于勇敢了一回,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遭遇不幸的闺女紧紧护在怀里。
花朵也上前帮妈妈一起护着姐姐。
花叶的泪扑簌簌往下掉,有生以来,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庇护。
花老太怒火中烧,也不管谁是谁,把母女三个一顿抽打,嘴里高一声低一声骂刘玉兰贱.货生贱种,几个闺女一个比一个贱,二闺女自己相家找男人,大闺女跟男人滚麦地,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都骂了出来。
动静闹得太大,加上王三春刻意为之,刚吃过午饭在家午歇的左邻右舍全被惊动了,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花叶想死的心都有了。
***
花枝和江渔一路唱着歌回来,到了村口,花枝让江渔停下来,拿出新买的衣裳给他换上,又帮他把头发整理好,把脸上的汗渍擦干净,退后两步瞧了瞧,由衷地赞叹:“啧,真好看!”
江渔突然被夸奖,脸红了一下,笑着帮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你也很好看。”
花枝倒不客气,嗯了一声,说:“咱俩这叫强强联合,将来……”
她说了一半又陡然打住,江渔好奇问:“将来啥?”
“没啥。”花枝不好意思地笑笑。
江渔眨眨眼:“你是想说将来生的娃也好看吗?”
“去!”花枝丢给他一个白眼,“赶紧走吧,再磨叽红糖都晒化了。”
江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心里美滋滋的,重新骑上三轮车,带着花枝往村里去,心想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花枝奶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她要不同意,那就赖着不走,直到她同意为止。
比脸皮厚,老子可从来没输过。
花枝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也就是走个程序,奶奶同不同意,她根本无所谓,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明天送花的事。
在路上,她已经和江渔交待过,让他找关系借两台拖拉机,到时候一趟全拉过去,省得耽误时间。
“明天记得把大哥也带去。”花枝说,“让他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这样他养起花来才更有底气。”
江渔说:“行,都听你的。”
眼看着要到花枝家,江渔开始紧张起来,手心出了一层汗,都快握不住车把了。
待会儿进了门第一句话咋说呢?他发愁地想,总不能直接说“奶,我是来提亲的”吧?
要不然先拉几句家常,介绍介绍自己家的情况?
估计介绍了也没用,她奶早就摸清了。
再不然就先拿礼品转移下她的注意力?花枝说她最爱贪小便宜了,没准她看到这么多礼品,态度能好些。
江渔正愁得不行,花枝突然说:“俺家咋好像又在吵架?”
“是吗?”江渔收回心思,侧耳听了听,确实有乱糟糟的声音从花枝家院里传过来。
“你先别过去,在这等我。”花枝说道,跳下车子就往家跑。
“哎……”江渔叫了一声,见她头也没回,只得刹住车闸,在原地等她。
花枝一口气跑回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花老太的谩骂声从人群中间传出来:“哭哭哭,哭有啥用,干脆找根绳子吊死,也省得丢人现眼!”
花叶哭着说:“好,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花枝吓一跳,忙分开人群挤进去,大声道:“好好的又咋啦,死呀活的是为啥?”
花叶看到花枝回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扑过来抱住她泣不成声。
刘玉兰和花朵也跟过来,个个眼睛通红。
花枝意识到这回的事情不一般,拍着花叶的背说:“姐,你先别哭,跟我说说咋回事。”
“咋回事咋回事,你问她有脸说吗?”花老太气鼓鼓说道,“全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花枝脸一沉:“你也怕丢脸,一点小事就吵得四邻皆知就不怕丢脸了,咱家是戏园子吗,天天免费唱戏给人看?”
“……”一句话震住了花老太,她冷静下来,突然有点后悔,这种丑事确实不该在院子里嚷,应该关上门偷偷讲才是,现在闹得大伙全都知道了,以后谁还愿意来做上门女婿?
老太太茫然四顾,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的脾气是咋点着的。
本来她也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后来咋一下子就失控了呢?
王三春见花枝一回来就稳住了局面,忙上前说道:“花枝呀,你是不知道,这回可不是小事,你姐她被人拉到麦地里,差点就那啥了,你看看衣裳撕的,以后这名声可就……唉!”
花枝这才注意到姐姐的异样,一颗心直往下沉,差点失控喊出来,但她知道此刻姐姐已经面临崩溃,她必须镇定镇定再镇定,才能给姐姐以精神支撑,另外,她还得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危害降到最低。
她深呼吸,用力将姐姐搂住,语调平淡地问王三春:“是你亲眼看见的吗,你既然看见了,为啥不帮忙把坏人抓住?”
“……”王三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我没看见,我听人家说的。”
“听谁说的,那个人是咋知道的?”花枝又问。
王三春眼神开始飘,吱吱唔唔说不上来。
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啊,这王三春一惊一乍的,说得跟亲眼看见了似的,闹半天是听人说的,可一个村的人都不知道,她听谁说的呢?
花枝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是谁第一个看见的,谁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大娘?”
人群越发安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王三春心里越发慌乱。
“听人家说的”是乡里传闲话最常用的借口,根本没有人会真的去追究“人家”是谁,她以为这样说没什么破绽,谁知道花枝却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让她上哪去找个“人家”出来。
花枝三个问题问完,就已经猜到王三春心里有鬼,便也不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你要是找不出来,就说明你在造谣,你做为亲大娘,造自己侄女的谣,你安的啥心?”
随着花枝一句接一句的问话,花老太也醒悟过来了,指着王三春的鼻子说:“对呀,你是花叶亲大娘,出了事不替她瞒着,一来就扯着嗓子喊出八百里,你成心的是不是?”
王三春怵花枝,却不怵老太太,眼一瞪腰一叉:“你有脸说我,打是你打的,骂是你骂的,要花叶去死的也是你,你凭啥说我?”
“……”花老太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吭哧半天接不上话。
这时,花有德突然从人群外面挤进来,上前给了王三春一巴掌,拉着她就往外走:“你个无事生非的蠢婆娘,整天听风就是雨,自己亲侄女都不知道维护,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站住!”花枝喊道,“这事有蹊跷,大娘必须把话说清楚再走!”
花有德吓得一激灵,回头讪笑道:“花枝,这不是啥光彩的事,大庭广众的,就别让人家看笑话了,快让你姐回屋换衣裳休息休息,你大娘不懂事,我回去教训她。”
说完不等花枝再开口,拉着王三春迅速挤出了人群。
“江渔!给我拦住他!”花枝隔着人群大声喊。
她并没有看见江渔,但她知道江渔一定会跟过来。
果然,她话音刚落,江渔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凶神恶煞地拦住了花有德的去路。
第32章 扭转局面
花有德抬头看到江渔,吓得变了脸色,妈呀,这不是江家寨那个活阎王吗,啥时候跑这儿来了?
他不敢招惹江渔,拉着王三春从旁边走,江渔大长腿一跨,又挡在他面前。
他往左,江渔往左,他往右,江渔往右,猫戏老鼠似的,就是不放他走。
花有德既不敢怒又不敢言,甚至连江渔的鞋尖都不敢碰到,最后实在走不掉,只得战战兢兢停下来。
江渔嗤笑一声,挑着眉梢问他:“咋不走了?”
花有德耷拉着脑袋,吱都不敢吱一声。
江渔抬手拢了拢头发,眼神一凛:“问你啥你就说啥,再敢多走一步,腿给你打断!”
花有德腿一软,差点摔倒,忙回头找花枝:“花枝呀,大伯真的啥都不知道。”
花枝叫刘玉兰带花叶回屋换衣裳,自己穿过人群走到花有德面前,冷笑:“本来我也以为你不知道,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你啥都知道。”
“没有,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花有德连连摆手,“我是听人说你大娘在你家闹事,才过来收拾她的,我拉她走也是不想让她给你们添乱,你要问就问她吧!”
“花有德!”王三春没想到她男人这么轻易就把她卖了,指着他的鼻子叫道,“还不是你……”
花有德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蠢婆娘,反了你了,给老子好好说话,敢胡说八道,回去打死你!”
“你……”王三春捂着脸,憋屈得眼睛都红了,却终究没敢跟花有德炸毛,气急败坏地嚷道,“行,我说,我说,我不是听人家说的,我自己亲眼看见的,行了吧?”
围观群众顿时炸开了锅,做为花叶的大娘,亲眼看着侄女被人往麦地里拖,不但不救她,反倒在事后宣扬得尽人皆知,这婆娘心肠实在太坏了!
花枝却不信:“你说你亲眼看见的,那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等你说完,我让我姐再说一遍,你要是说的跟她不一样,就说明你在撒谎。”
王三春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心虚地看向花有德,花有德眼一瞪:“看我干啥,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