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微微眯起眼睛,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淡淡道:“卸胳膊还是卸腿,自己选!”
张红卫腿一软,要不是领子被江渔抓着, 人都瘫地上了。
“花枝, 花枝……”他惊恐地向花枝求援。
花枝摊摊手:“何苦呢,我明明已经警告你了。”
张红卫哆嗦道:“你让他放开我,我现在就走。”
花枝对江渔说:“你帮我把鸡蛋篓子接过去, 半天也没人来接一下,累死我了。”
江渔这才发现她还一直拎着篓子,接过篓子,推开张红卫:“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张红卫一秒都不敢再停留,满面羞红地走了。
花枝看看江渔,笑道:“吃醋啦?”
江渔眨眨眼:“没有, 就是他磨磨叽叽不走, 耽误我吃荷包蛋, 我饿了!”
“你早上没吃饭呀?”花枝问。
“没有,就留着肚子吃荷包蛋呢!”江渔说。
“出息!”花枝笑着翻他一眼,“等会儿你要吃不完, 我可让你兜着走!”
江渔哈哈笑。
屋里的人看到他俩并没有因为张红卫的捣乱影响感情,都松了一口气,花大娘趁机活跃气氛,把两个孩子夸成了花。
两家人都很高兴,花刘玉兰去灶屋煮荷包蛋,其他人都是四个,给江渔盛了八个,江渔差点没吃吐,从这天起再也没吃过荷包蛋。
礼也收了,荷包蛋也吃了,花枝和江渔在花大娘的主持下说了几句话,当着大家的面相互握了个手,这亲事就算订下了。
花枝暗暗感慨,这年头订亲也太草率了吧,没有鲜花没有戒指就算了,连个拥抱都没有,就握个手。
唉!她后知后觉地想,几斤红糖果子就把自己许出去,是不是有点亏了?
他们两个的亲事敲定,蔡大芬趁着气氛正好,委婉地提起了江有,说江有特别实在特别能干,比江渔长得还端正,浓眉大眼,性子温和,大花叶几岁,正是做上门女婿的好人选,如今花枝和江渔也订了亲,两家不如亲上加亲,再添一桩喜事。
众人愕然。
花大娘心说,好你个蔡大芬,胃口不小啊,刚得了妹妹就惦记上了姐姐,好事都让你两个外甥占全了。
花有德本能地想要反对,可江渔就在那虎视眈眈坐着,他嘴张了几回,到底没敢说话。
刘玉兰向来没主见,以前听花老太的,现在听花枝的。
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花枝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花老太倒是十分乐意,主要是因为“实在,能干”这两条。
虽然她现在不管事,但是在招上门女婿的事情上,她还是主张要招实在的,能干的。
于是,见大家都不说话,她就主动说了一句:“要真是个踏实能干的,大几岁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合得来,啥都好说。”
上门女婿不好招,眼前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她觉得应该早点定下才好。
蔡大芬看花家的人都没反对,心想这回有门儿,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问花枝:“江渔大哥你是了解的,你觉得咋样?”
花枝想了想,说:“大哥好是好,但我的意见不重要,关键得看我姐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花叶红着脸说了一句。
一屋子人都看向她。
“为啥不愿意?”花老太问。
“不为啥,反正我就是不愿意!”花叶说道,低头进了里屋,把门帘也放下了。
“这死妮子……”花老太觉得好没面子。
蔡大芬也挺尴尬。
花大娘忙打圆场:“肯定是人太多不好意思了,这事就先放放吧,今天主要是为了花枝和江渔,他俩的事情说定,今天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赶紧做饭吧,等会儿让花强他们好好陪江渔喝两杯。”
众人这才放松了神情,不再提上门女婿的事,嗑着瓜子扯闲篇。
花枝让花强陪着江渔,自己进了里屋。
花叶正歪在床上闷闷不乐,见花枝进来,也没搭理她。
“咋地啦这是?”花枝在床边坐下,“别担心,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
花叶抿着嘴不说话。
花枝说:“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事先也不知道江渔大姨会来这出。”
花叶还是不说话。
花枝想了想,干脆问了句狠的:“你不愿意,是不是还惦记着那天救你的人?”
花叶的脸腾一下红了:“你别瞎说。”
花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姐姐平时很少接触男人,那男的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救了她,她会心动也是正常的。
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许,书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可是姐,你连人家姓名住址不知道,光想有啥用?”花枝说,“况且你自己也说了,那人看着有二十七八岁,这么大年纪,没准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花叶猛地抬起头,汪了两眼泪:“你别说了,你出去吧!”
“……”花枝知道她这是钻进了牛角尖,一时半会儿也劝不了,只能等时间慢慢淡化她的念想。
“那好吧!”花枝说,“你睡会儿,我去帮妈做饭,饭好了我再来叫你。”
花叶默默看着花枝掀帘子出去,眼睛一眨,眼泪“叭嗒”掉在被子上。
自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忘不了那个人,夜夜做梦梦到他,他那么强壮,那么魁梧,只要一看到他,哪怕是在梦里,她都脸热心跳,呼吸困难。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当时不问清楚他的情况呢,就那么眼睁睁任他走了,现在想找他都没处打听。
花叶叹息着翻了个身,一闭眼,那人光着膀子走掉的背影就在眼前,她从床单下面抽出那件早已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衣,捂在脸上无声地流泪。
她好害怕,怕那个人真的像花枝说的有了老婆孩子。
如果真是那样,她这一腔痴情该往何处安放?
***
花枝在灶屋帮忙做饭,今天人多,花老太要在堂屋陪客人,花叶躺在床上不起来,做饭的事就只能她和妈妈妹妹来。
正忙得不亦乐乎,张红卫他妈突然找上门来了,问花枝为啥打她儿子。
最近麦子快熟了,招来很多鸟雀啄食,张红卫他妈一大早就去麦田扎稻草人赶鸟,等忙活完了回到家,发现张红卫额头破了一块皮,问他咋弄的,他也不说。
张红卫来找花枝,他妈是知道的,因此便猜测是花枝打了张红卫,跑来兴师问罪来了。
其实张红卫是从花枝家跑走时太慌张,自己撞树上了,他不好意思说。
花枝简直无语,张红卫都是个成年人了,别说没挨打,就算真挨了打,难道不该自己解决吗,她这当妈的还巴巴跑来替儿子出头,真不知道是给儿子长脸还是给儿子丢脸。
花枝说
:“我没打他,连碰都没碰他,你回去再仔细问问,别胡乱冤枉人。”
张红卫妈不信,看着堂屋一屋子人,说:“你没打,肯定是你家人打的,谁打的你让他出来,我非要问问他为啥打我儿子。”
江渔在屋里听见她们的争吵,起身就往外走,被花大娘拉住了。
花大娘说:“好男不跟女斗,她是俺们村最死不讲理的人,你去了也说不过她,就让花枝对付她吧!”
花枝都懒得对付她,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决定让太阳对付她。
她爱喊就让她喊去,看她能晒多久。
农村有农村的规矩,吵架就在院里吵,绝不能进人家屋里吵,进了人家的屋,再有理也变没理。
于是,花枝没事人一样回了灶屋继续和面,气得张红卫妈在门口直跳脚。
她奈何不了花枝,又不敢进屋,眼看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她睁不开眼,就这样走了又觉得丢人,一时进退两难。
花大娘在堂屋笑道:“你们看,花枝就是有办法治她。”
这一点花老太深以为然,点头道:“嗯,俺家花枝是全村唯一降得住她的人!”
于是大家都不出去,任由村长夫人在外面晒太阳。
这时,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嗞嗞啦啦地响起来。
这喇叭是生产队时公社里统一装的,生产队解散后,基本就荒废了。
因此,当它突然发出声音,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竖起耳朵。
喇叭里先是“喂喂喂”喊了几声,接着就传出来村长张水根的声音:“喂喂喂,沿溪村的花枝,沿溪村的花枝,听到广播后抓紧时间到大队部接电话……”
“啊,找我的?”花枝沾着两手面粉,纳闷道,“这是咋回事?”
不只是她,全村人都在纳闷,花枝啥时候这么能耐了,找她的电话都打到大队部了。
喇叭接连喊了好几遍,花枝洗掉手上的面,出来对张红卫妈说:“咋办,你家水根叔请我去大队部接电话呢,你让不让我去?”
张红卫他妈当然不能拦着花枝去接电话,又怕花枝去了之后告她的状,只得气急败坏地走了。
花枝到堂屋叫上江渔,让他骑车载着自己去大队部。
路上,江渔问花枝:“你当初咋就跟那样的人家结亲了?”
“可能是我眼瞎吧!”花枝说,“不过水根叔和张爷爷还是挺好的,张红卫是被他妈带偏了,他妈生他时伤了身子,后面一直没再生育,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着。”
“看来孩子是不能惯的。”江渔说,“等以后咱俩有了孩子,我得一天打三遍。”
“又瞎胡扯!”花枝拧他,“好好骑你的车子。”
江渔嘿嘿乐:“你已经正式成为我没过门的媳妇儿了,我畅想一下未来还不行吗,你说咱生几个好,我想生四个,两男两女,你说好不好?”
“你畅想的再好也没用,得看郭嘉让不让生。”花枝说。
“啥,郭嘉还能管着不让人生娃?”江渔不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枝不便明说,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张旗鼓地找我?”
第39章 服不服
大队部是一排红砖青瓦的房子, 围着一人多高的围墙,院子里种了几棵大叶杨,此时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 树荫很厚,凉爽宜人,几个大队干部都搬着椅子坐在树下乘凉。
大队干部全是从各村选出来的, 有的还是兼职村长,比如张水根。
这些泥腿子出身的男人,一点当官的样子都没有, 个个卷着裤脚夹着烟, 讲的还是庄稼地里那点子事儿。
上次鱼塘剪彩时,大家都已经见过面,因此江渔带着花枝一进来, 几个干部就认出了他俩,七嘴八舌地说:“来了来了,总算来了,再不来就得水根亲自回家请了。”
江渔不抽烟,但半路上花枝让他买了一包好烟,到了众人面前, 拆开包装挨个发了一圈。
几个干部接了烟, 笑着打趣他:“鱼塘还没收益呢, 好烟就抽上啦?”
江渔说:“哪有,这不是要来见各位领导,才特意买的嘛, 便宜的配不上领导的身份。”
“臭小子,嘴倒是甜,怪不得哄到这么能干的媳妇儿。”其中一个干部拍拍他的肩,说,“你这媳妇儿厉害呀,县领导亲自打电话找她,她和领导啥关系呀?”
“……”江渔刚一张嘴,花枝就给他使了个眼色,江渔便笑着打哈哈,“我不知道啊,哪个领导呀?”
正说话,屋里电话铃响了,张水根从门口探出头,手摆得像扇子,“花枝,来来来,快过来,领导电话来了,快快快……”
花枝原本不紧张,被他带得紧张起来,小跑进了屋,问道:“水根叔,到底是谁呀?”
“你接你接,接了就知道了。”张水根说。
花枝只得接起电话:“您好,我是花枝,请问您是哪位?”
咦?张水根奇怪地想,这小妮子,她咋一点都不紧张呢,电话接得这么顺,简直比专业接线员还专业。
奇怪归奇怪,为了不偷听领导讲电话,他便关上门出去了,把花枝一个人留在屋里。
电话那头先是呵呵呵几声笑,一个慈祥的声音说:“小花枝,意外不意外?”
花枝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酸了:“魏爷爷,是你呀!”
在外面听大队干部说领导领导的,她还以为是魏建国有啥指示,万没想到是魏老先生。
魏老先生哈哈笑:“看来是很意外了,小花枝,想爷爷没?”
“想!”花枝吸了下鼻子,“爷爷,你咋突然给我打电话?”
“爷爷想你呀,你也不来看爷爷。”魏老先生说,“爷爷找不到你,就只好往你们乡里打电话,乡里又给我转接到大队部,让大队部的人帮忙找你。”
花枝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话筒做了几个深呼吸,说:“魏爷爷,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没顾上去看你和其他几个爷爷,你们都还好吧?”
“好着呢!”魏老先生说,“我知道你忙,魏骋爸回来跟我说了,说你把生意都做到县委大院里去了,下一步还打算搞大棚养殖,小花枝,你可真能耐呀,爷爷果然没看走眼!”
花枝说:“谢谢爷爷夸奖,说起这事,我还正打算找几个爷爷去请教呢,你们都是养花能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那你来呀,我们天天在家闲着呢!”魏老先生说,“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在大队部别走,我让魏骋开车去接你,顺便来吃午饭。”
“啊?”花枝心想这也太说风就是雨了吧,吃午饭,我订亲饭还没吃到嘴里呢!
“别啊了,就这么定了,等着吧!”魏老先生说完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