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鸿远马上出声,“石兰英我知道,她夫家堂弟是谁?你认识吗?”
“说起来我还真认识,就是广播站的技术员赵祥龙,你来之前咱们这里通讯设备出故障,还找他来协助维修呢,技术过硬,挺老实本分的人,对了,他也住宿舍,跟祁同志是朝夕相处,近水楼台呀。”
听着这话,邵鸿远嘴里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广播站的,也住宿舍,要是日久那个啥,想想怎么堵得慌,饭都有点咽不下去,赶紧端起汤喝口顺顺,完事揉揉胸口,稍稍好点。
“你怎么了?”蔡焕松问。
邵鸿远若无其事地夹了口菜,“没事,饭干,有点噎得慌。”
“哦!!”上扬得很厉害,里面讽刺的意味扑面而来,“你说我怎么跟人家回复好呢?说你俩处对象呢,还是没处对象呢?”
“你说呢?”邵鸿远反问蔡焕松一句,内心里也反问自己一句,这关系到底怎么说,说在处对象,那是骗人的,要说没有,给别人机会接近祁香贝,他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嗓子又有点噎得慌。
见着邵鸿远连吃好几口饭都一个表现,喝汤揉胸口,蔡焕松趴在桌子上闷笑不已,这还不算,手还跟着捶桌子。
邵鸿远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干脆盖上饭盒不吃了。
“就吃这么点。”
“我不太饿。”
“那我就跟人家说你俩没处对象,就是她家里人托你多照顾而已。”
“如果你走得出去这道门的话。”
邵鸿远脸上明明带着笑,可蔡焕松就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他缩缩肩膀,捂着脑门,没发烧,再瞧外面,落日余晖几不可见,天暗了,是该凉了,拿起饭盒就往外走,“那个,我穿得有点少,这两天也没睡好,先回寝室休息了,对了,我这两天工作也拉下不少,没工夫出去,啊,就这样。”
恨不得小跑出去,到食堂外面做了个甩汗水的动作,“不亏是尖子部队出来的人,这气势不是盖的,嘿嘿嘿,也不是没有收获,说不定能赚顿媒人酒,也不枉我没回家就来单位。”
邵鸿远可没心思揣摩蔡焕松的心思,跟着他的步伐也出了食堂,回宿舍,只是两三分钟的延迟,愣是没再看见他。
横躺在床上,脚正好搭着桌面,邵鸿远盯着天花板发呆,跟祁香贝相处的点点滴滴就这样在眼前一幕幕划过,初见她受到惊吓还故作镇定的样子,被他压着去上工锻炼坚毅的样子,被广播站录取时兴奋转圈的样子,还有刚才生气的样子,一颦一笑都展现在他面前,记忆犹新呢。
手摸索到枕头底下,抽出一个手绢,没还回去的手绢一直被压在枕头底下,开始忘了还,后来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还,再后来就没想着还了。
他展开手绢盖在脸上,眼睛微闭,其实他自己有感觉,对祁香贝是特殊一点,不说别的,就说今天这事,以前他接触的女同志也被惹生气过,他可没想着讨好认错,保证什么下次不犯是从来没有的事,更别说还给对方机会索要补偿。
猛地抓开手绢,他呼地坐起来,莫名有些烦躁,不是烦躁自己渐渐明晰的感情,而是烦躁祁香贝明显对自己没有那种意思,这么说也不对,她对谁都没有那种意思,只能说还没有走那根筋。
可既然自己已经动了心思,不管后续两个人能走到哪一步,首先绝对不能让别人占了先。想通了这一点,心情果然舒畅了不少,邵鸿远握握拳头,打开饭盒,把剩下的饭全吃到肚子里,同时,也定下了后续的活动策略。
既然决定就开始行动,转天遂一下班,他就骑车往广播站赶,正好截上祁香贝,“打饭去呀?”
祁香贝看见他还挺惊讶,“你怎么来了?不会过了一晚上答应的就变卦了吧。”
“哪能呢,为你服务,义不容辞,怎么能变卦呢。”邵鸿远挺殷勤。
祁香贝噗呲乐了,打趣道:“你昨天吃蜜了吧,今天咋这会说话。”
“我啥时候不会说话了?”邵鸿远一副你真不了解我的样子。
“行了,不跟你打岔,我得赶紧去食堂,晚了好菜就没有了。”
祁香贝没想跟邵鸿远说太长时间,前面苗会计他们还等着呢。
邵鸿远也看见前面等着的两个人,那个年轻人就是赵祥龙吧,长得不咋地,看着是一副老实样,内里秉性怎么样可不知道,这世上就不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来有事找你帮忙,前面那位是姓赵吗?你们广播站的技术员,我有疑难问题请教他,帮我引荐一下呀。”
祁香贝没想到邵鸿远是有正事而来,当即答应,领着他走到赵祥龙他们跟前,“苗会计,赵工,这是我朋友邵鸿远,他有些技术问题想请教赵工,不知道方不方便。”
“苗会计好,赵工好!”邵鸿远主动上前握赵祥龙的手,“赵工,我听同事说起你,知道你在通讯设备方面很专业,我兄长跟我通信的时候念叨过他们单位有这方面的难题,所以就让香贝帮我引荐一下,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太冒昧。”
赵祥龙憨厚呵呵笑着,手还一个劲地挠着后脑勺,“我就是爱捣鼓这些东西,有问题大家一起探讨,我欢迎,欢迎。”
“那太好了,你们这是吃饭去吧,我也没吃呢,这顿我请,总听香贝说革委会食堂的伙食好,正好我也见识见识。”邵鸿远不给人家拒绝的机会,捅捅祁香贝,率先带着她在前面走。
祁香贝从邵鸿远握手开始就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也太主动,太热情了,“你到底来干嘛的?”
“多明显呀,向赵工请教问题来的。”邵鸿远配合祁香贝小声说。
祁香贝判断不出来他话里的真假,就觉得有点蹊跷,“什么问题需要你饭也不吃就过来问?我看你不紧不慢挺悠闲的。”
“这你还不懂呀,我请教问题,总不能俩人干巴巴坐那里说吧,边吃边聊,吃人嘴软,总不好不尽力,你说是吧。”邵鸿远解释道。
祁香贝琢磨一下,也是这个道理,就不纠结了。
到食堂,苗会计和赵祥龙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拿饭票买饭,被邵鸿远说服坐定,他招呼祁香贝跟着去买饭。
祁香贝没多想就跟着他几个窗口转悠,买够四个人的饭菜才回来。
饭桌上,赵祥龙真的做到了吃人嘴软的典范,邵鸿远有问,只要他知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祁香贝和苗会计对视一眼摇摇头,都没明白两个人在说什么。
从那天起,邵鸿远每天都会来找赵祥龙,有时候祁香贝在,有时候不在,可在邵鸿远嘴里,她一直都在,没出几天,在赵祥龙心里已经埋下个意识,这邵同志跟祁同志俩人处着对象呢。
而这时候,周日到了,邵鸿远骑车来接祁香贝,走之前还专门跟赵祥龙打了招呼,告诉他两个人要回家,改日再聊了。
第56章
又是一年秋收双抢,前进大队的村民们响应号召干得热火朝天,拔花生收玉米,还要种下小麦保证明年的收成。
田水妮被安排的是收花生,她往日干活拖沓,唯独今天积极得很,早早就位,不过别人拔都是弯腰撅臀好用力,她不一样,下身蹲着上身挺直,胳膊还伸出去老远。
这种怪异的姿势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田水妮,花架子摆得挺好,哟,你这上身穿得啥?”
“这料子咋像的确良呀。”
“啥?的确良?”
周围的人不干活都围了过来,田水妮低头得意地笑笑,总算被注意到了,遂站起来让大家看清她的上衣,等她们七嘴八舌讨论了一圈才开口,“还不是燕子,嫁人了总惦记着我这个当妈的,非得给我做身的确良的衣服,我说不要,她还生气了,做好给我送过来还让我下地就穿,说她在纺织厂总能弄到这布料,不是啥稀罕物,就当平常衣服穿。”
“春燕真孝顺。”
“何止,春燕还有能耐。”
“她总能有的确良,水妮呀,改日我儿子结婚,就托春燕换的确良,你看咋样?”
“肯定没问题,田大嫂都能穿着的确良下地,以后队上谁想要的确良,春燕保管能弄来,这是没跑的。”
田水妮享受着大家的恭维,摆手连连保证,“没问题,谁想买的确良跟我说,只要给得起价钱,我保证让燕子给大家淘换回来。”
这可是个好消息,有那没门路又想买的确良在重要场合充面子的人,就围着田水妮扫听价钱。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快看呢,香贝回来了,县里的广播员回家来了。”
呼啦啦,原来围着田水妮的人都朝着这人指的方向走过去,这可是他们队上的骄傲呢,的确良不着急买,香贝广播后第一次回来怎么也得看看。
田水妮的脸色瞬间由红变黑再变绿,又是祁香贝,整个一瘟神,不知道使了啥手段居然能到广播站工作,开始大家也就谈论谈论,可自从前几天广播里出现她的声音,每次播报都有人夸,这以前都是说春燕的,可如今听听他们说啥,春燕是嫁到城里,张家才给找的工作,不能算本事,祁香贝能到广播站才是真有能力,要不,能让她在大喇叭里广播?
手里的花生被揪下来好几串,秧子也被掐掉好几根,田水妮抬脚就往反方向跑,就算气喘吁吁也没停下来,直接到牛大根跟前,“队长,那边祁香贝回来了,她这一回来大家都看她去了,她还拽着大家说东聊西,现在可是双抢,耽误劳作可是要批判的。”
“批判?批判啥?批判谁?我看你穿成这样就不是全心劳作的样子,要批判首先得批判你。”牛大根没好气地数落田水妮几句,当他不知道,故意穿着的确良吸引人眼球,还不是想显摆,如今被祁香贝抢了风头就过来他这里告状,这也是当嫂子的样子?这田水妮自从分家没人能管得住她,越发地不着调了,“赶紧回去干活,姿态给我摆正了,小心扣你工分。”
“凭啥呀?”田水妮不服气。
牛大根指向她来的方向,“你自己看看,大家都在地里忙活,你在我这里打小报告偷懒,不扣你扣谁?”
田水妮根本不相信,可等她扭头一看,哪里还有祁香贝的人影,那些围过去的人们都回到地里正卖力薅花生秧呢,她撒开腿就跑,心里把祁香贝恨了个半死。
牛大根在后面摇摇头,他看得清楚,村民们围过去的时候,祁香贝笑着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回地里了,不用说,她肯定是劝大家不耽误劳作,有事下工再说,处事倒是得宜,谁能想到往日娇气的小姑娘今天能走到这一步。
祁香贝的所作所为其实真被牛队长说中了,当她看见乡亲们带着崇拜的眼光围过来的时候,确实有些自豪,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很清楚,马上劝大家以抢收为重,有什么事等晚上下工再说,她明天一早才回去。
“现在乡亲们对你的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里是不是特别美?”邵鸿远脚下蹬着自行车,赶上下坡还挺惬意。
祁香贝认真想了想,“美是美,不过再美也没有你那么明显,你有啥好事一路美得还哼小曲?跟我说说呗。”
“我这几天顺利消灭了潜在敌人,保证了领土完整,当然要唱唱小曲庆祝一下。”邵鸿远故意模糊着说,总不能告诉祁香贝他把赵祥龙的威胁掐死在萌芽了吧,她到时候要是追根问底,还不好交代。
祁香贝听了他的话,想起了第一次见邵鸿远的场景,当时他们就在执行任务,消除社会不利因素,“那你要小心一点,千万别贪功导致受伤,那就太危险了。”
邵鸿远在前面用最大努力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这我肯定知道。”
祁香贝还想说点别的,就听见路口有人喊她,等看清人,赶紧下车去扶着来人,“林嫂子,你这大肚子还出来呀,快生了吧?”
“还有半拉月,听医生的,多溜达溜达好生,”林小喜抚摸着圆溜溜的肚皮,脸上充满了慈爱,“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那天听见广播我还以为是谁的声音跟你像,哪成想没一会儿就有人说听见你家大伯大娘打电话,原来真是你,队上都炸锅了,你们这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没有刻意保密,也没有刻意宣传,顺其自然。”祁香贝说。
林小喜笑笑回应,瞄了一眼邵鸿远,有话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邵鸿远一看,当即打个招呼,先回去了。
“林嫂子,有啥事你说吧。”
林小喜拉着祁香贝到个角落,“香贝,我知道你跟祁春燕关系不咋地,你可得防着她点,我去医院检查遇见过她两次,每次都跟我说你的坏话,我跟你相交,自然知道你的秉性,不会被她蛊惑,可别人不知道,三人成虎,她总这样,总有一天会影响你的。”
“林嫂子,谢谢你,这些我都知道,她也就能背后说说闲话。”祁香贝不予多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林小喜懂,她也没揪着这个问题讨论,又说了个惊人的消息,“你知道祁春燕怀孕困难的事吗?”
祁香贝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林小喜接着说,“你也知道我喜欢打听八卦,在医院遇见祁春燕就悄悄跟踪她,医生说她天生啥管细不容易怀孕,让她吃药治疗呢。”
“输卵管?”祁香贝猜测。
林小喜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就是不知道这输卵管跟怀孕有啥关系,前几天她托我妈给田大婶做衣服还悄悄跟我妈打听,问我这么早怀孕是不是有偏方,哪有呀。”
“天生能生养的,不用偏方,不行的,用偏方也不见得有效果。”祁香贝不无感慨。
林小喜咂咂嘴,“可不是咋地,可能是她心眼不好,老天爷都惩罚她。”
“林嫂子可不敢这么说,有心人听了会说你宣扬封建残余。”
林小喜听这话有些紧张,开始左右张望,来往没有人,“就这样,我先不跟你说了,肚子里的这个又饿了,我喂喂去。”
林小喜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走了,祁香贝品品她说的话,想着明天回去就去找祁春燕理论理论,整天诋毁她是几个意思,心里舒服咋地。
她带着这个想法迈进了家门,老两口在院子里已经等得不耐烦,都想出来找她,现在看见她自然是一顿假意责备,不着急回家唠什么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