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十几个人跑出去了,正好年前分了肉,有那讲究得起的人家就买了姜,这时候年还没过完,有的剩。
“香贝,你过来。”祁山朝着祁香贝招手。
祁香贝期期艾艾地走过去,这猪舍的味道太难闻了,她捂着鼻子的手都没放下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猪身上,要不早有人嘲笑她矫情了。
“香贝,回家找你妈,让她去你爷那屋找个荆条筐,里面有我收集的药草,你都给我拿过来。”
“哦,好的。”祁香贝还纳闷她爸为啥让她去,她大哥可比她跑得快,等转头看,人群里哪还有大哥祁向东的身影,突然想起来,说让人去收集草木灰的时候,她旁边有人离开,想来就是大哥了。
其实她爸也可以找别人去,恐怕是想让自己表现一下才点了名,祁香贝觉得还是不要辜负他的好意,就用所能及的快速度跑回家,刚进门就喊,“妈,我爸说爷的屋里有个筐,里面有草药,让我带过去。”
“香贝,哪还用得上你,你大哥早想到爸会用到草药筐,回来弄草木灰的时候已经让志国背过去了,你俩是走岔路了吧。”大嫂田水妮说话有点不阴不阳,这哪是祁向东想到的,根本是她的主意,用得上最好,用不上也没啥,说明咱上心呀,在队长面前总能表现一把。
“哦,那挺好的,省得我走一趟,那猪拉得太臭了,我闻哪里都是臭味,现在好了,总算能换换气。”祁香贝也没生气,不耽误事就好,再去猪舍闻臭味她还真有点抗拒,至于表现,现在跑过去估计祁志国早到了,自己跟着去也是做无用功。
听着祁香贝的话,田水妮的脸上一僵,才想起来大儿子也不喜欢猪舍那种地方,可别半路把筐给别人呀。
第12章
祁香贝可不知道大嫂的顾虑,进屋要找母亲姚常玉,这半天了,她咋没应声呢?
两个卧房都看了,没人,祁香贝正打算去别屋看看,就看见母亲从厕所出来了,“香贝,筐都让志国背走了,妈没想到你爸让你回来拿,要不给你留着了。”
“妈,没事,谁拿都一样,赶上我爸用就行。”祁香贝脱下外面的衣服,忙拿到屋外挂在绳子上晾着,当时下意识地捞件衣服套上,好像原主就是这么干的,到猪舍才反应不用上手,挨不着的,不过闻着这件衣服上的臭味,她好像能够理解原主的意思了,至少里面的袄子没染上,至于裤子,离鼻子远,影响小很多。
“妮儿,你咋把衣服脱了呢?”姚常玉从绳子上揪下衣服,递回祁香贝的手里。
祁香贝没接,她妈就闻不出来味?“妈,上面都是猪屎味。”
姚常玉呵呵笑起来,“你呀你,长了个狗鼻子,有点味道就受不了,没事,闻着闻着就习惯了,快穿上,你二嫂还没回来,你给妈烧火,咱娘俩把晚饭做了。”家里的饭都是两个儿媳妇轮着做的,偶尔哪个儿媳妇有事做不了或是农忙的时候,姚常玉都搭把手,不会压着另一个来做,免得时间长了有怨言,这么些年,还真没出过什么岔子。
祁香贝悻悻一笑,这话太现实,接过衣服又套在外面,不自觉呼吸变轻,好像味道不是那么难忍受了,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古人说话总是有道理的。
“妈,二哥二嫂这个点咋还不回来,二嫂早上走的时候还跟大嫂央个半天,说要跟侄女婿聊一聊,让人家等她呢。”祁香贝随着母亲姚常玉一起进了厨房,先整理了下灶台旁边的柴火。
“她倒是想早点回来,可哪次不是摸黑回家,她爹瘫在床上,她娘照顾家里还得看顾她奶奶,哪能忙得过来,就算她嫂子弟妹帮衬也没那么仔细,你二嫂也是个孝顺闺女,每次都要帮着洗洗涮涮,做做饭,让她娘歇歇脚。”姚常玉嘴里说着话,手上没停,舀水、舀面、拾窝头,还拿出来一个大红薯。
祁香贝坐到灶火前的小板凳上,在灶台下填了把干草,划了一根火柴点着火,一根根把细细的枯树枝架在火苗上,等火燃起来,才放了粗些的干柴进去烧,慢慢地锅里的水开始嗡嗡响,沿着锅台边冒出袅袅的白色水汽。
别问她为啥这么熟练就会了,归根结底这是原主在厨房做得最多的事情,不用回忆,自然而然就带出来了。
母亲姚常玉食材准备了一半就出去了,让祁香贝水烧开了叫她。
祁香贝盯着火,手托着下巴开始想入非非,突然,想到什么,她腾地站起来,回到屋里把床板下的小说全部抠出来,检查一遍没有遗漏,抱在怀里,出门的时候左右看看没人,又快步回了厨房。
把那些小说放在膝盖上,一本本快速翻了一遍,确保里面没有藏东西,最后没犹豫,一股脑填进灶台里,火苗呼地一下窜出来老高,祁香贝感觉前帘、胸前的头发刺刺拉拉地响个不停,吓得从板凳上翻下来坐到地上,她都能够闻到头发烧焦的臭腥味,赶紧摸摸眉毛,还好,眉毛完好无损。
反复呼吸了几次,祁香贝还是惊魂未定,她是不想要那么长的头发,可也没想着用这种方式去掉呀,低头看看,头发末梢很多卷起来,已经不复平顺,再摸摸头帘,手感粗糙很多,还硬硬的,火再大点满头头发就要不得了,这算是另类的自残吗?祁香贝无声地笑了一声。
把板凳扶正,祁香贝爬起来重新坐好,从旁边的柴火里抽出一根长木棍,在灶台下翻动了几下,确保所有的书都烧透了,变成灰末才罢休,嘴里默默念叨:“祁香贝,这都是你喜欢的小说,我把它们烧给你,不管你在哪里,希望你都能再看到,也算我的心意,希望你的来生还有疼爱的父母,能够恣意地活着。”整整念了四遍才停住。
要说这些小说留着也是可以的,空闲的时候可以看看打发时间,可今天祁春燕到屋里看到了,两个人的矛盾又进一步加剧,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转不过弯脑子充血就去举报自己私藏封建残余的东西呢,不是没有这可能,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好朋友都能反目,亲人所谓的大义灭亲也不在少数,祁香贝可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面临这样的困境,哪怕是万中有一,也不行,更何况她也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就当给原主陪葬好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祁香贝才是优哉游哉烧着火,可能是那几本书确实发了力,贡献了不少热量,再抬头,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开始冒泡了,她忙跑到厨房口喊:“妈,水开了。”
“来了,”姚常玉答应一声,从最东边爷爷的屋里,拎着一篮子红薯出来,家里的窝头也不太够,要蒸几个红薯补上来。
放下篮子,母亲姚常玉用凉水搅拌了玉米面,搅匀之后整个倒在锅里,同时用勺子不停地搅拌,还舀了水涮了涮盆里的玉米残渣,一股脑也倒进了锅里,“等烧开了抽出点柴火,小火熬着就行。”
祁香贝听话,接过勺子搅拌粥不让粘锅底,等开了才停下,又坐下抽出来几根柴火,扑打几下,把上面的火苗弄灭,放在旁边等下次再用。
盯着扑棱下来的木炭,祁香贝总觉得这好像有点用处,可用在哪里呢?她任由思绪飘远,天马行空想起来,白居易的卖炭翁,冬天可以在火盆里取暖,嗯,好像装修房子放些活性炭可以吸附粉尘、毒素,用处不小,好像还可以治疗猪拉稀。
等等,木炭可以治疗猪拉稀,太可笑了,怎么能把木炭跟猪拉稀放在一起呢,看来是今天猪屎味没闻够,还自个儿想象呢。
一直到吃完饭放下碗,祁香贝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乐了,噗呲笑了起来。
“香贝,现在大家都为了猪生病的事情一筹莫展,你倒好,还偷偷乐,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得亏爸不在家,要在家看见你这样不得弹你脑袋。”祁向南狠狠咬了一口窝头,觉得祁香贝不担心不说,还笑得那么幸灾乐祸太不该了,她知不知道如果猪都死了,队上为了交上任务猪,要么出钱重买猪仔,要么出钱顶任务猪,哪一样都会导致大家分粮食分钱减少,要再赶上年景不好,饿肚子都有可能。
祁向南和姚玲真是擦着黑进的家门,那时候祁香贝的粥都熬好了,红薯和窝头也蒸好了,一家人洗洗手直接上桌吃饭,现在这么说,肯定是路上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
没等祁香贝反应,祁志国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小姑哪会管这些,到时候谁饿肚子也轮不到她。”
姚常玉啪地一下放下筷子,“还吃不吃饭,不想吃回屋去,你爸你爷还在猪舍冻着饿着呢,有那时间说风凉话,不如想想办法,一个个的,不是初中生就是高中生,有个球用,还不抵你爸这个没上过学的。”
“小姑也是高中生。”祁志国嘀嘀咕咕两句,紧扒拉几口吃完碗里的饭,抄起一个红薯跑出去了,“我吃饱了。”
“吃饱了拿红薯干什么?”姚常玉看不见祁志国,把气撒在田水妮身上,瞪了她一眼。
田水妮当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喝粥夹咸菜,窝头也没耽误往嘴里放。
“快点吃,吃完了给你爸你男人送饭。”姚常玉点着田水妮,不仅老头子祁山在猪舍忙着没回来,就是老大祁向东也在那里帮忙没顾上吃饭呢。
果然,提了祁向东,田水妮吃饭的动作加快了,使劲往嘴里塞窝头灌粥。
祁香贝坐着没意思,饭也吃饱了,二嫂回来锅肯定也用不上自己刷,“妈,我吃饱了,要不我去给爸和大哥送饭吧。”
“天黑了,你个小姑娘家送什么饭?别捣乱。”姚常玉嘴里嫌弃,其实是护着祁香贝,她咽下嘴里的红薯,夹了口咸菜,吃饭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
祁向南喝完最后一口粥,也拿起来一个红薯,“妈,还是我去送饭吧,听说县里没有药,就近的几个大队存的药也不多,不知道那里的猪现在啥情况,我正好也去看看。”
“行,”姚常玉利索地答应了,眼光瞟向田水妮。
田水妮马上反应,起来奔向厨房,盛了粥,拾了窝头和红薯,还把中午剩下的最后一个白面馒头放了进去。就那么几个白面馒头,敞开了吃哪有剩的,不过是大家都谦让着,让公公婆婆和女婿吃,最后剩这么一个,带过去,肯定是公公吃,不过,照着公公的性子,自己男人肯定也能分一半。
饭菜都包裹好,用个破棉衣兜住,交给祁向南。
祁向南嘴里叼着红薯,搂住包裹抬脚就走。
祁香贝赶紧站起来,追着祁向南出了门,“妈,我跟二哥一起看看去。”
“你个妮子,大晚上瞎跑啥,再摔个跟头。”母亲姚常玉嚷嚷着,终究没出来阻拦。
祁香贝摇着辫子,走在祁向南旁边,又顺着下午的路,迈入了黑暗之中。
第13章
祁香贝跟着一起去猪舍,并不是为了看热闹。
虽然她觉得木炭救猪拉稀是挺可笑的事情,可这几个字眼总在脑子里闪现,伴随着的还有别的字样,她都怀疑是不是以前看过这样的内容。
在现代,她喜欢用手机看些资讯,虽然大多数是些明星八卦或家长里短的纠葛,可偶尔也会点开一些成功人士的奋斗经历或坎坷来安慰激励自己,或许,脑子里闪现的就是资讯上的某些片段,正好跟养猪有关,是不是哪个养猪大王的经验之谈呀。
祁香贝的脑子在快速转着,企图从记忆里提取更明确的信息,重生以来,她发现似乎激发了潜记忆,以前看过忘记了的东西现在用力想想居然能大致重新记起来,她把这个当做重生的福利,就是因为这样,她打算重视这个虽然可笑但或许真实存在的办法,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人在想事情的时候总会放空自己,忽略周围的环境,祁香贝也不例外,她就盯着祁向南的背影,呼呼地往前走。
前面祁向南相反,他闷头走路,时刻注意脚下,土路白天都不好走,何况是晚上,小石头是常见,某些地方有坑,弄不好就是陷阱,这不,前面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凹陷,他大长腿一迈就过去了。
祁香贝可没这么幸运,她脚下一出溜就歪过去了,惊叫一声,挥舞双手努力维持平衡,可脚腕子太疼了,晃悠几下没稳住,直接撞到祁向南的肩膀上,把他撞了个趔趄。
祁向南听到祁香贝的尖叫声就意识到不对,紧忙转身想帮忙,不过转到一半就被撞上,手里的包裹差一点就飞了出去,他赶紧搂紧了,同时腰下沉肩膀用力,才避免了两个人都栽过去。
“俺的娘呀,香贝,你哥的肩膀要掉了,你咋回事?连路都走不好。”
“二哥,我脚扭伤了。”祁香贝稳住后,慢慢蹲下来摸摸脚,好像肿起来了。
祁向南赶紧把包裹放到地上,扶着她,“扭伤了?严不严重?还能走路不?”
“使不上劲,已经肿了。”祁香贝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况。
“这可咋办?我说,你就该听话在家里边呆着,从来没走过夜路的人,脚能不扭伤吗?这离家也远了,猪舍也不靠边,咋弄呢?”
“要不,你先走,我慢慢挪。”祁香贝咬着嘴唇强忍着疼痛。
“那不中,这不是个事,没办法,来来来,你搂好包裹,这离猪舍还近点,我背着你。”祁向南把包裹递给祁香贝,半蹲下来让她上背。
祁香贝开始有点不好意思,说是二哥,可归根结底也不熟呀,最后还是祁向南连声催促说再晚点饭都要凉了,心一横,才趴上去,原谅她实在没胆量一个人呆在这黑乎乎的野外,“二哥,你要背不动可告诉我,我下来你好歇歇。”
“别说,我都十几年没背过你了,咋这沉呢。”祁向南嘴上念叨着,脚步倒挺稳当,一步一步向前走。
后背上,祁香贝在感受这种奇特的经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成年男人背过,哪怕是亲生父亲也没有,小时候,她特别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爸爸背,有爸爸抱,可她没有,过年的时候看见亲生父亲只能远远地躲着,想靠近又怕他身边的婶婶不高兴,更别说亲近了,而她那位父亲,似乎早忘记了他曾经还有个女儿,过继出去就当做了不存在,就是面对面也是侄女侄女的叫,从来不主动靠近半步。
就这一点,她就觉得原主要幸福得多,无关物质,只为有亲情维系。
“下雨了?没得呀,香贝,你哭了?是不是疼得厉害,你忍忍呀,到了猪舍我放下你就去找李医生,让他给你看看。”祁向南以为祁香贝疼哭了,忙安慰她,别看平时对她挺平常,那也是从小看大的妹妹,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祁香贝抹掉眼角的泪水,抽抽鼻子,“刚才特别疼,现在好多了。”
“那中,你等着,马上就到猪舍了,我都看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