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苏早摊开手,“那个人心术不正,你尽量离她远点。”
余欢点头。
那酒的后劲儿大,她现在还有些头晕;彻底断片前的零碎记忆涌上心头,林媛的确是一杯又一杯地敬她酒。
她说那是茉莉花酒,度数低。
余欢心一凉。
先前祁北杨就曾说过她心思太过单纯,容易被骗;余欢当时还嗤之以鼻,现在却有些信了。
只是,余欢还是想不通林媛为什么要害她。
余欢记忆的开端就是初到慈济院,祝华院长拉着她的手,慢声细语地给她介绍:“这两个哥哥姐姐呢,是和你同时被发现的……”
到慈济院之前的记忆如同一张白纸,余希只说她是被傻子父母遗弃的,发烧烧坏脑子,人没变傻,但之前的那些事啊,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记忆想必也不会美好,因为余欢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有不少伤痕,手腕脚腕上也有深深的绳子勒痕。
慈济院物资匮乏,林媛还会偷偷地摘邻家阿伯的西红柿给她吃;每当她生病,余希也会抱着她,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小桑,别怕,他们都不要你了,但我要你啊,哥哥不会离开你……”
余欢感激这些拯救过她的人,也立志要同祝华一样,温柔地对待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她以为林媛也是这样。
但昨晚的事情,无疑给了她一记警钟。
——林媛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把西红柿偷偷留给她吃的余乐了。
苏早往前拱了拱,好奇地歪着头看她:“你是怎么和林媛认识的?”
在苏早印象中,林媛做事功利性强,往往只会和家世高的人相交往;余欢穷苦伶仃,不像是林媛会结交的人。
余欢说:“我和她小时候在同一个孤儿院生活。”
“慈济院?”
“嗯。”
林定的这个堂妹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跑过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这事,苏早也知道。
林家把这事瞒的紧,包括后来林媛的父母搬去国外居住,大概是为了避开些流言流语。
只是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收留过林媛的孤儿院竟然和余欢长大的是同一家。
苏早感叹这世界真他娘的小。
末了,她又看向余欢,双眼含笑:“你要是想彻底摆脱我二哥,我给你找一个靠山,保证二哥不敢动你。”
余欢问:“谁?”
苏早的手撑着腮,笑嘻嘻:“周肃尔。”
这个名字刚刚出口,就有人敲响了卧室的门。
一脸严肃的忠伯站在门外,询问是否需要准备早餐。
苏早当然需要,一大早就起床,可算是要了她的老命。余欢昨晚进食不多,基本上只有祁北杨喂的那两杯牛奶,这时候也是饥肠辘辘。
忠伯站的笔直,始终目不斜视,瞧见余欢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其他的表情。
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
苏早也未再提周肃尔的事。
余欢知道周肃尔,祁北杨也叫他一声大哥;只是周肃尔近些年少在霞照市,余欢还未曾见过他。
她揣测苏早的意思,这是叫她去求助周肃尔的帮助?
但不管怎么说,周肃尔与祁北杨关系要比她好的多,怎么可能会帮她。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晃晃,就过去了。
吃早餐的时候,余欢又看到了祁北杨。
他穿着件浅咖色的圆领上衣,难得不是衬衫,只是那面容太过冷硬,穿出来也没有平易近人的感觉。
看她的眼神,是毫不克制的欲、望。
太过熟悉。
余欢被惊住,吃东西的速度很慢,尤其是在祁北杨的注视下,她甚至连粥都不敢吞咽。
而祁北杨,看着她红红的嘴唇,总是想起昨晚上那柔润的触感,以及她低低的那一声。
热血涌上,心猿意马。
祁北杨绷着脸,调整了下坐姿,放下勺子,毫不掩饰地问:“你昨晚上说求我放过你,是什么意思?”
说话时,他始终观察着余欢的脸色。
果不其然,余欢被呛到了。
手指扯着纸巾捂住嘴巴,她咳起来的声音也小,像是喘不上气来的急促,脸颊因为咳喘而泛起了红。
祁北杨将温热的牛奶推过去,长期养成的习惯,余欢下意识地端起来喝掉。
被呛到的还有苏早,猛烈地咳,眼泪都出来了,祁北杨只专注地看着余欢,还是女佣给苏早端杯温水,才拯救了苏早的喉咙。
“大概是梦到不好的事情了,我记不清,”余欢咽了一口牛奶,镇定地回答,“毕竟欠您那么多钱,做噩梦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门被打开。
林定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一边叫着“饿死了”,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座三人表情。
……嗯,瞧上去都还蛮正常。
余欢将筷子摆的整整齐齐,安静开口:“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苏早也撂下筷子,扯着余欢的手:“我也吃饱啦二哥!我先送小仙女回去哈你们慢慢聊~”
不等祁北杨回答,苏早就扯着余欢飞快离开。
佳人离开,祁北杨凉飕飕地看着林定。
林定笑:“二哥,你这样瞧的我毛毛的。”
看着祁北杨仍一脸不悦,他的胳膊肘抵着桌面,乐呵呵地又说开了:“你就不想知道余欢的那个神秘男友是谁?”
祁北杨当然想知道。
他说:“我找人查过,一无所获。”
林定心想你当然一无所获,你当时行事谨慎的像只老狐狸,现在看来隐藏的的确不错,至少现在自己找人查自己都查不出来。
受了余欢那几句醉话的刺激,林定昨天晚上研究了一夜,总算是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叫祁北杨主动放弃。
譬如说,余欢的那个神秘男友。
林定一晚上东拼西凑,总算是给这个神秘前男友整出了个具体人设。
林定神神秘秘地对着祁北杨说:“我托了小赵帮我探查消息,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眉目。”
祁北杨说:“有话说有屁快放。”
别卖关子。
林定压低了声音:“具体的姓名实在查不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金盆洗手的大佬,平时做事也谨慎,行迹神秘;他和余欢感情很好,即使现在同她分手了,也会时不时地去看她——”
“等等。”
祁北杨忽而叫停了林定的扯淡。
他看着林定,眸光一闪:“余欢的前男友不是死了吗?”
……死了?那现在和他讲话的人是谁?是妖怪吗?!
林定嘴角抽搐了两下:“你这是听谁说的?”
祁北杨微笑:“余欢亲自说的,她似乎很不喜欢那个人,说他禽、兽不如,还说死了对两个人都是解脱。”
林定沉默三秒,由衷赞同:“虽然这评价有点片面,但总体来讲还是挺符合实际。”
“那你刚刚说‘时不时去看她’?”
“**虽然消失了,但灵魂与她同在啊。逢年过年比如说清明节,他的灵魂肯定回去探望余欢,”林定面不改色地扯着瞎话,封建迷信征服不了祁北杨,他又开始搬出名人名言以理动之,“二哥你没听说过么?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还活着——”
林定没有出口的一句话。
——也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譬如余欢眼中的“前男友”,现在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祁北杨。
祁北杨安安静静地听完林定一顿胡扯,冷笑一声:“我不管他是活是死——”
眼中满是戾气,他缓缓开口:“只要不纠缠余欢,生死都无所谓。”
林定:“……”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送走蹭吃蹭喝蹭聊天的林定,祁北杨在会客厅上略站了站,才离开。
有佣人抱了客房的床单,准备拿去清洗,经过时,被祁北杨叫住:“先别动,再铺回去。”
佣人惊愕不已:“可这——”
话未出口,瞧见祁北杨冷淡的目光,她便低下头:“好的,先生。”
她心里面翻起惊涛骇浪,抱着那些床单,颤巍巍又给铺好。紧张到手抖,一个褶皱,连续拽了两下,才扯平。
当抚平最后一个褶皱之后,祁北杨淡声吩咐:“你出去吧。”
佣人低着头退出去。
关门之前,她瞧见了,洁癖到令人发指的祁先生,脱掉了鞋子,缓缓地躺在了床上。
佣人眼皮一跳,匆匆离开。
完了……这祁先生,是不是着什么魔了啊?
祁北杨侧躺在床上。
她身上的气息已经淡不可闻,但一想到这曾经是她睡过的床,祁北杨便控制不住的心漾。
他抱着余欢换下来的那件睡衣,贴在胸口,喃喃地叫她的名字。
欢欢。
从未出口过的称呼。
……就算她曾经属于别人又如何?
祁北杨面色阴沉。
更何况那人已经死了。
布料柔软,残余着她身上的一缕淡淡香气,祁北杨闭上了一夜未曾合上的双眼。
仿佛是在拥抱着她。
别说是那人死了,就算还活着,哪怕余欢是那人现女友,妻子,甚至孩子的母亲。
他也会夺过来。
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永远。
第20章 第二十点贪欢
林家跳那场芭蕾舞的钱很快就结了, 一同跳舞的孟真真知道她如今缺钱, 主动提出来,以后帮余欢留意着相关的兼职机会。
余欢感激不尽。
毕竟她擅长跳芭蕾舞, 相关的表演兼职报酬都不会很低;也不会占用过多的时间, 更不会妨碍正常上课。
但没过两日,孟真真便为难地给余欢打了电话过来, 隐晦地问她, 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每次表演谈的都不错, 但在得知余欢的姓名后,都异口同声地说再考虑考虑。
有家相熟的,提点孟真真——这是有人发了话, 谁都不许雇佣余欢。
余欢的心沉了下去。
——祁北杨。
也只有这个人能有这样的能力,不许别人提供给她相关的兼职工作, 迫使她低头。
余欢偏不去求他。
还未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就坚持着……她也不相信, 祁北杨还能只手遮天。
况且, 她填写了申请俄国的交换生申请,如果成功的话,下年她就能彻底摆脱祁北杨的控制;倘若不成,她毕业后就离开霞照市, 天高地阔, 祁北杨手伸的再长, 也不可能处处都能捞着她。
距离祁北杨约定的还款日期过了一个月, 霞照市天气转凉,早晨起床时,可以瞧见蔷薇花叶子边缘上淡淡的白色霜迹。
花期彻底过了,有些只结了小小的花苞,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寒气冻僵了,经霜后颜色陈旧,再也开不出花来了。
苏早曾半开玩笑地说能制止住祁北杨的还有周肃尔,建议余欢向他寻求帮助。余欢也只是听听,从未往心里放,然而,在周围同学都换上呢外套的这个季节,出了个重磅消息——周肃尔海选模特。
要求必须擅长芭蕾舞,相貌身材上乘,最重要的一点,是能够给予周肃尔灵感。
这位商业街曾经的传奇不声不响地回了霞照市,不再经商,而是把注意力全放在绘画上面。
海选模特的通知做的声势浩大,广而告之;周肃尔的目的其实并不在选秀炒作等噱头上,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模特——他先前的那个模特在作品完成百分之三十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请辞了。
周肃尔开出的价格不菲,并且承诺,只要人合适,价格还有上调的余地。
虽然设定条件有些苛刻,但因为这价格和被营销号抄起来的热度,参赛的人远远超过了周肃尔预期。
为此 ,周肃尔又宣布了新的选拔规则,先寄照片海选,过了的面试,二面过了还有芭蕾舞展示阶段。
——还真的弄得像极了选秀节目。
南影大不少人报了名,余欢、韩青青也都交了照片;不过一周就收到了答复,基本上都通过了初选。
二面的时间是随机分的,韩青青排在第一天上午,进去待了不到三分钟就苦着脸出来。
周肃尔评价她:“美的中规中矩。”
失败了。
二面筛下去的人不少,基本上十个人中能留下一个就不错了;余欢的名字排在第二天,顺序下来的第三位。
前两个姑娘都是满脸失落地出来,余欢深呼吸,迈步走了进去。
面试的地点安排在周肃尔的工作室中,一面是透明的玻璃墙,外面是澄澈的碧水湖,遥遥可见天际处的白云。
周肃尔穿着件白色的宽松T恤,领口松松垮垮,锁骨分明,乍一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这余欢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周肃尔,这个被祁北杨称呼为大哥的人,苏早、程非,皆对他恭恭敬敬。
周肃尔瞧见了余欢,笑了,颊边酒窝很深,使他瞧上去更加亲和:“我还以为会是重名,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余欢不卑不亢地叫了声“周先生”。
周肃尔放下手中的画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和祁二的事,我听小早说了。很遗憾,我不能留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余欢倒不是多么沮丧,只是朝他微笑:“我能够体会周先生的心情。”
苏早后来也提醒过她,说周肃尔不肯对着祁北杨说谎,也是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不赞同隐瞒祁北杨的人;当然,周肃尔也承诺过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告诉祁北杨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