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纠结了,她实在不喜欢杏仁的味道,但是考冰激凌的诱惑实在太大。不得已,她点了头。
厨娘擦擦手,乐坏了:“我这就叫阿才去买甜杏仁。”
祁北杨也站了起来,跟着她出去。
宋悠悠在旁边,始终姨母笑:“欢欢啊,以前他也是这么对你的?”
这俩人可真甜,甜到掉牙了。
余欢点头,又摇头:“也不一样……他以前没这么轻易松口叫我吃冷饮。”
以前祁北杨坚定到不行,她要磨好长时间,才能磨回来一次冷饮。
当时祁家有个请来专门给她打理衣柜的姑娘,余欢只记得她叫小凉,因着年纪相仿,余欢同她聊的还挺开心。小凉知道她想吃冰激凌之后,特意跑了很远的路给她买回来,余欢偷偷摸摸地吃,开心极了。
结果第二天小凉就被辞退了。
她走的时候余欢并不知道,后来还质问祁北杨,为什么这样平白无故地辞退人。
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了。
祁北杨当时没有回答,或许他也心虚,也或许这人压根觉着不是什么大事,他想辞就辞,余欢只是在同他无理取闹。
她也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行加到别人身上。
余欢已经做好了迎接可怕杏仁的准备,但佣人送上门的,却是一碗山药桂圆粥。
佣人笑眯眯:“祁先生说啊,既然南桑小姐不喜欢杏仁的味道,那就换一个方子好了。”
治惊吓的食疗方子何止一种,余欢拿勺子舀了点,尝了尝,清甜清甜的。
山药切成小圆片,桂圆甜丝丝,大米炖的都翻起了米花儿。
祁北杨给她的粥里放的糖永远都是恰到好处,余欢有一粒智齿,好久了才只冒出个尖尖来,甜食吃多了就会疼。
余欢把那碗粥喝的一干二净。
晚上视频的时候,孟老太爷倒是罕见地提及了祁北杨:“那个小兔崽子,这两天没再缠着你吧?”
余欢细声细气:“没呢。”
孟老太爷又说:“再过两日琼琚和楚瑶要去你那边,你让她们暂时住在别墅里,顶多住上一个星期,不打扰你。”
余欢点头。
别墅别的倒还好,就是房间多……
等等?
楚瑶?
楚琼琚的那个姐姐?心心念念祁北杨的那一位?
孟老太爷又说:“我瞧着琼琚啊,是个好孩子,你可别辜负了他啊。”
余欢懵了:“什么?”
“你和琼琚先相处一阵子,”孟老太爷岿然不动,“他的父亲母亲脾性都不错,没那么多腌臜事。琼琚也是心思单纯,你要是能嫁给他,再好不过了。”
余欢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外公,但是我一直把琼琚当哥哥啊。”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孟老太爷不置可否,“年轻时候的意气冲动并不算得上是好事,南桑,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外孙女。”
他极少以这样严肃的口吻同余欢说话。
隔着屏幕,余欢看着孟老太爷,自己的外公,英年丧妻,唯有一女,也不曾再娶。女儿长到二十多岁,欢天喜地嫁给心上人,结果最后落得一身伤痕失落回国。
余欢记得,孟恬死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
那样年轻啊。
孟老太爷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满脸皱纹,面容清矍。
余欢是他仅存的那点血脉了。
“你好好想想,”孟老太爷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外公不逼你,只是想叫你和琼琚试一试……若是不成,外公再给你找其他更好的。”
说到这里,孟老太爷笑了:“南桑,你要是喜欢的话,一辈子不结婚也成。外公尊重你的选择,咱们家大业大,养的起一个姑娘。希望你成家,也只是希望,我不想你仓促着找人托付自己下半生,你还有我,还有舅舅呢,不是都能把你照顾的妥妥帖帖?咱们孟家的女儿啊,不需要男人也能活的很好!”
余欢笑了:“我知道的,外公,您放心。”
等到孟老太爷离开,孟植才一脸严肃地坐了下来,同她说:“我已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维克多,他很震惊,只是暂时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他已经另派了人手,明天估计就能到。”
余欢顿感压力倍增:“我觉着乔已经够了。”
孟植摇头:“不行,今天这件事只是个试探,南桑,你不知道,暗中蠢蠢欲动的人可不少。”
维克多安保严密,他膝下无子女,余欢初到俄罗斯就得他照顾;最近,乔从俄罗斯黑市上得知,有流言说维克多新多了一个私生女,年纪形容,和余欢一模一样。
寡头唯一的私生女,明晃晃的一个行走金矿;近十年倒还好,再往前推,这边猖狂到敢大庭广众持枪截人。
乔再怎么身手不凡,也只是一个人,孟植实在放心不下。
余欢轻声答应。
她可以体谅舅舅的心情。
维克多新派来的人在第二天凌晨到达了别墅,这两个是俄罗斯人,英文说的流畅,但一点儿中文也不会。乔同这两人交涉,决定重新检视这别墅中的安保系统。
黑市上的流言但凡存在一天,就不能掉以轻心。
祁北杨倚着栏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忙活,检查各个角落的监视器。
余欢身上也带了个报警器,如今重新更换了,外观看上去是粒小巧的蓝钻戒指,而只要轻轻旋转戒托,乔这边就能收到警报。
戴在莹白纤细的手指上,尾戒,干净漂亮。
宋悠悠嗷嗷叫着喜欢,乔给她也递了一个——
她时常和余欢形影不离的,万一匪徒把她抓去,也不好。
乔耐心同余欢保证:“这样的紧急时刻不会太久,维克多先生已经命人去截这流言的源头了,他近期正在和叶先生谈判,如果谈判顺利,叶先生会出面,保障您的安全。”
俄罗斯这边关系错综复杂,余欢点头。
圣彼得堡的漫长阴雨仍在继续。
祁北杨的伤还没好,他原本已经定下了要回国的机票,不得已再次往后推迟——他可不想叫那群人瞧见自己现在的这狼狈模样。
疤痕刚刚愈合的这两天,伤口处总是会有些抑制不住的发痒;祁北杨皱着眉,拿出了医生开出来祛除疤痕的药膏来。
男人嘛,身上有些疤痕倒也不碍事。
可祁北杨怕会吓到桑桑,怕她难受。
他后背上有一块被烧伤的疤痕,和她巴掌大小。初初同居,余欢还害羞,不好意思看他的脊背,后来好不容易放开,敢看敢碰了,看着那疤痕,把她心疼的不得了。
祁北杨其实不想看她这样难过。
他的小姑娘,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他私下里去找了医生,只是那疤痕年代久了,祛疤的药早就没有了作用,如今,唯一还起作用的办法便是医美。
那时候同她日夜厮缠,哪里还有工夫去做医美;要是叫她瞧见,又该摇头说不行了。
现在,趁着疤痕还未延伸,祁北杨早早地用上了祛疤的药物;不是没想过故意留着痕迹,她看到后会心软愧疚,但祁北杨现在不想那样了。
不想再叫她难过。
如今关系缓和,他也没必要再博取桑桑的同情心。
只想她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比什么都好。
刚擦到一半,祁北杨听见了敲门声。
叩叩叩。
他放下药瓶,走过去,打开了门。
余欢就站在门外。
她一瞧见祁北杨,有瞬间的慌乱,继而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
“我给你送点祛疤的药,”余欢说,“这次割的伤口深,很容易留下疤痕吧,你擦一擦药,或许会好点。”
她伸出手来。
白嫩嫩的手掌心,一管药安安静静地躺着。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长袖的棉布长裙,一直到脚踝,脚下踩着一双毛绒绒的拖鞋,鞋面上缀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抱着小胡萝卜。
同眼前的人儿一模一样的可爱灵巧。
祁北杨轻轻从她手中接过药膏:“谢谢。”
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余欢迅速地缩回了手。
好痒。
她轻轻地挠着自己的手,仰起脸来看祁北杨:“你要记得一定按时擦啊,早晚清洗之后,可千万不要偷懒。疤痕这种东西,一旦留下来,就不好再去掉了啊。”
余欢无比认真叮嘱,祁北杨只是笑,眉眼弯弯:“我知道了。”
这人收敛了一身的戾气,倒是和善了很多。
祁北杨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那粒痣微微颤动,他长的原本就好看,年岁渐长,气质越发温润起来。
君子如玉,祁北杨冷静下来的时候,还真的如同珠玉一般。
余欢踌躇片刻,仍是不放心,最终想,管他做什么,反正这人自己也会擦药。
她转身想走,却被祁北杨扯住了手腕。
温热的大掌轻而易举地捉住她柔嫩的、细伶伶的手腕,祁北杨说:“后背的伤痕,我够不到,你能帮我擦擦吗?”
余欢脑子里蓦然跳出来四个字。
得寸进尺。
但这么说也不对,毕竟,是她主动过来给祁北杨送药的哎。
给他过来送药,也是想起了他后背的那块烧伤的疤痕;祁北杨这人对自己的皮相不怎么在乎,想着他可能处理不好伤口,任由它乱长……
余欢不忍看他这样随意地对待自己的身体,这才请医生去拿了药膏。
“要是你觉着勉强就算了,”祁北杨叹气,“我自己对着镜子慢慢擦吧。”
余欢心理防线,稍稍崩塌了那么一点点。
祁北杨说:“还是谢谢你记得我,送药膏过来,我很开心。”
啊……
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啊。
余欢手捂着胸口,觉着自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承受不了他这样的温言软语,小心谨慎。
她说:“……好吧。”
祁北杨侧身,余欢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给她沏了盏热茶。
茶香氤氲,慢吞吞地弥散开来。
余欢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上次喝醉酒之后的熊心豹子胆消散的无影无踪,这房间里似乎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干净而清新,余欢已经很久没有同现在这样,与祁北杨独处。
祁北杨问:“是在这里,还是床上?”
“什、什么?”
看着余欢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祁北杨失笑:“你觉着,擦药的话,我是躺在沙发上比较好,还是去床上?”
余欢的脸火辣辣的:“就在这里吧。”
祁北杨不置可否,慢慢地脱掉上衣,面朝下,露出光洁的脊背来。
后背上也有一道伤痕,不过不深,涌出的血也少。
他躺好,平静地说:“开始吧。”
药膏是管状的,塑料的,小小一只,像极了眼霜。
余欢一手拿着药膏,另一只手拈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挤出来点,屏住呼吸,轻轻给他涂到了伤口上。
药膏凉飕飕的,刚刚接触到皮肤,祁北杨低低地哼了一声。余欢本来就提心吊胆的,被他这一声,吓的棉签用力一戳,直接戳到了他的伤口上。
本来已经长好的血痂,被她这么一弄,破裂开来,可怜巴巴的。
血流了出来,不能再涂药了。
余欢惊慌失措:“对不起。”
“没事,”祁北杨看不清自己后背发生了什么,但刚刚那一下痛提醒他,自己的小姑娘做了些什么,他不急不恼,平静地指挥,“你去床边的桌子上拿红霉素药膏过来,给我擦擦就好了。”
余欢把那根棉签仍放在他肩膀上,擦拭着血迹,她跑到房间内,桌面上物品摆放整齐,一眼就看到了祁北杨要的红霉素药膏。
她拿了药膏,刚想走,目光却落在床上——
床上被褥叠的干干净净,四四方方,但被褥旁侧,却放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条白色的芭蕾舞裙。
余欢愣住。
趴在沙发上的祁北杨,忽然想到,自己床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糟了。
他暗骂一声,迅速起身,走到内室。
余欢听到动静,抬起脸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迟疑:“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
祁北杨想捂住她的嘴。
她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女装大佬?”
什么?
祁北杨嘴角抽了抽:“不是。”
余欢问:“那你在床上放裙子做什么?”
祁北杨轻咳一声,难得的有些羞涩:“不做什么。”
余欢狐疑地打量着他。
这人……怎么看怎么觉着心虚啊。
蓦然,灵光一闪,她转身又看了看那件裙子,眼熟的要命,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拿我裙子……意淫吧?”
她惊的瞪大了眼睛。
祁北杨沉默了。
他默认了。
余欢也涨红了一张脸:“你怎么……怎么这样啊!”
“我也是正常的男人,”祁北杨无可奈何地承认,“是男人就会有,桑桑。我最近一直都在遵守合同,没有碰你,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原谅我这一次,成吗?”
老男人卑微地祈求着她,不要因为这件裙子生气。
他说的可怜巴巴,余欢的心不知不觉,软的一塌糊涂。
这个家伙呀。
余欢偏了偏脸,声音细细的:“那你转过身去,我看看你的背。”
祁北杨十分听话,乖乖地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