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一下暖轿也不说给宁筝等人请安,上前跑了几步就抓着皇太后的手,只道:“皇祖母,等等我。”
皇太后扫了她一眼,脸上总算是没能瞧见点笑意了,“哀家这不是在等你吗?”
祖孙俩儿并排走进了慈宁宫,谁也不敢说一个字的不是。
等着进了慈宁宫,皇太后便落坐在上首,吩咐道:“走了这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儿,和敬只怕也累坏了,孔嬷嬷,你将和敬带下去歇着吧。”
站在和敬公主身后的那个老嬷嬷就是富察皇后额母乳——孔嬷嬷,她虽说如今已经年逾四十,却是精神抖擞,笑着应了一声是,就带着和敬公主下去了,瞧着和敬公主像是有点不愿意的样子。
不过从始至终,和敬公主都没有与宁筝打招呼问安的意思。
这孩子,真的被宠坏了!
宁筝心里暗想,耳畔却传来了皇太后的声音,“……算起来,哀家离开紫禁城也没多少日子,这宫里头就闹得不像样子,皇后病了,高贵妃协理六宫哀家是放心的,只是这大阿哥的事儿,你们可是查清楚了?”
皇帝疼长子,百姓疼幺儿,皇家人对于第一个儿子总是怀有别样的期待的,就算是庶长子,也是占了一个“长”字的。
高贵妃也是挺憷皇太后的,如今只看向宁筝,不敢接话。
宁筝笑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件事已经彻查清楚了,皇上找到了当初的传话的那个太监,那太监也承认了,皇上和臣妾也问过大阿哥,大阿哥也如实说了……”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皇太后手中的白玉茶盅便“砰”地一声掷在案几上,冷冷道:“太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其中说不准还有什么隐情了?还有大阿哥,这孩子是个老实的,说不准被你们一吓唬,不该他认得他也认下了。”
说着,她更是冷冷道:“皇后啊皇后,哀家知道你伤心难过,永琏没了,哀家也伤心难过,永琏的命是老天爷夺去的,你扯上大阿哥做什么?当初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哀家就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还有人说是纯妃在其中捣鬼,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皇后可莫要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皇太后这一番话说的已经是十分严重了,按理说这六宫之中除了皇太后,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宁筝,可皇太后此举,是当着六宫所有人的面不给宁筝脸面。
若换成了以前的富察皇后,定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谁叫这一个“孝”字压下来,压得深宫中的女人喘不过气了。
可宁筝骨子里并不属于这紫禁城,只笑着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当初皇上也是臣妾说的这番话,直说这件事交给皇上去查,从始至终,臣妾并没有插手……臣妾觉得,不管是大阿哥也好,还是二阿哥也罢,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定不会厚此薄彼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你心里不爽,你去找弘历啊,找我算什么事儿?虽说很多男人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可弘历哪里敢不将你放在眼里?他可是你亲儿子了!
皇太后被她这一顶,眼睛眯了眯,看着她倒是没有说话,正欲说话了,可娴妃出来打了圆场,“太后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只怕是累了,方才臣妾便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太后娘娘爱吃的点心和甜品,不如这个时候呈上来?”
她前几日一直在宫里头老老实实抄写佛经,今儿是个大日子,怎么着也得出来一趟的。
皇太后赞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那就让人把东西呈上来,对了,给和敬也送去一份。”
很快这点心就被送上来了,不仅是皇太后有,就连妃嫔们的跟前也送了一份,一时间,众人吃着点心说着话,气氛也算是融洽,只是从始至终,皇太后的脸色都不大好。
宁筝坐在她身侧,等着皇太后点心用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想去看看和敬。”
天底下没有哪个当祖母的能拦着母亲不去看孩子,皇太后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和敬公主住在慈宁宫的偏殿,与皇太后住的是一东一西,屋子里用的东西样样都是最好的,每当有小宫女私下闲话的时候,虽说过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话,可说的更多的却是羡慕和敬公主,这男人再疼惜一个女人,两人都有拌嘴的时候,可偏偏这满宫所有人都宠着和敬公主,皇上更是对她百般疼爱。
宁筝过去的时候,是孔嬷嬷迎出来的,轻声道:“皇后娘娘且去正厅说话吧,方才公主才用了些点心,刚睡着了。”
宁筝探头一看,果然见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合衣躺在炕上睡着了,一旁的宫女正拿毯子给她盖上了,点点头,主仆两人便去了正厅。
孔嬷嬷虽说是和敬公主身边伺候,可说到底也是在皇太后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皇太后对宁筝这个皇后都没什么好脸色,对她这个老嬷嬷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所以她的日子也是艰难,不过在宁筝跟前,她可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如今,她只细细打量着宁筝,笑着道:“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像是养好了些,当初奴婢随着和敬公主一起去别院的时候,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娘娘您,生怕您想不明白,如今见了娘娘您,可算是放心了。”
一个人打从心底里的关心和爱护,是会流露在眼神的。
宁筝一见这位严肃的孔嬷嬷就察觉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自己身上,如今只握着她的手,轻声道:“难为嬷嬷这么大年纪还要为我操心,不仅要为本宫操心,还要日日照顾着和敬……”
“娘娘说的这叫什么糊涂话?这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孔嬷嬷听了她的话,心里像是吃了蜜似的,絮絮叨叨说起和敬公主在别院的事情来,她也是当过母亲的人,知道这天底下的每个母亲都是疼惜儿女的,每次见到宁筝,恨不得要将和敬公主今日说了几句话都要告诉她。
只是听着听着,宁筝却觉得不对了,“嬷嬷是说和敬如今的脾气是愈发大了?就是因为宫女送来的汤食不够甜,就将汤碗摔在地下?”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这宫女也就是个送饭送菜的,她能有什么错。
孔嬷嬷点点头道:“是了,当时奴婢见了也劝了几句,可……可公主压根不听劝。”
当时和敬公主还指着她的鼻子说,要将这件事告诉皇太后,将她们几个都赶出宫去了。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和皇后娘娘说,若是自家娘娘听了,指不定有多伤心了。
第40章 不如打个赌
宁筝听的是若有所思,只道:“这孩子比之前大了,按理说应该是懂事些的,可她的性子比之前是更加骄纵跋扈了,太后娘娘将她养的太娇惯了。”
孔嬷嬷听可这话倒也没接话,这事儿可是满宫上下都知道的,养姑娘不能太娇了,最好当时该想皇后娘娘这般温婉贤淑,只是这皇家的闺女天生比别人尊贵些,到时候难道还愁找不到好夫君?
当初惆怅了一阵之后,她也就想明白了,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宁筝继续道:“嬷嬷,我打算将和敬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其实她并不是那种很喜欢小孩子的人,按理说对和敬公主也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她占了富察皇后的身子,就该尽到一份责任,要不然富察皇后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伤心啊。
而且,这世上还真有血浓于水这么一说,当她看到和敬公主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更何况,皇后养孩子和寻常妇人养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不需要她一人操心太多,一句话下去,多得是做事儿的人。
她郑重道:“若和敬主放在太后娘娘膝下养着,迟早是要养废的,长大了怎么了得?”
孔嬷嬷一听这话面上一喜,“娘娘这话当真?”
可她见着宁筝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却又渐渐散去了,忧心忡忡道:“皇后娘娘这想法虽好,奴婢盼这一日也盼了多年,只是打从和敬公主半岁之后就抱到了太后娘娘身边养着,太后娘娘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似的,纵然您是她的亲生额娘,可太后娘娘也不见得会放心,更是舍不得放手……”
宁筝也看出来了,这皇太后是十分疼惜和敬公主的,只是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将和敬公主接到自己身边来,如今这小树苗长歪了吧,几岁的时候还能纠正过来,要是等着和敬公主到了十几岁,只怕就再也改不过来了。
她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已经同皇上说过了,皇上已经答应了,至于该怎么做,我到时候会再去求求皇上的。”
不管怎么说,弘历和皇太后都是母子,母子之间有什么话比她直接和皇太后说好多了。
如此想着,她又和孔嬷嬷多说了几句话,则去了偏殿。
此时就该散的人都已经散完了,毕竟皇太后如今年纪大了,又是舟车劳顿了一路,用了些吃食就有些疲乏,去歇着了。
侯在门口的双喜姑姑笑着道:“皇后娘娘请回吧,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您明儿再来吧。”
宁筝点点头转身就走了,一路上她只吩咐银朱将弘历请到长春宫来。
银朱听完这话,面上是一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娘娘可算是想明白了,这些日子连她都瞧得十分清楚,若是皇上不过来,皇后娘娘可以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就算是皇上过来了,皇后娘娘也是不冷不热的,如今可算是好了。
弘历接到信的时候也是受宠若惊,这年关将近,朝堂上的繁琐事情本就多,前几日,高斌更是与他说黄河发了大水,怕是有决堤的可能性,他这几日可谓是废寝忘食,可听闻宁筝难得相邀,还是在用晚饭的时候过去了。
今日的宁筝换了了一身青碧色的旗服,衬的她的脸雪白无瑕,这冬日里很少有人穿浅色的衣裳,穿着不好就会显得冷清,可唯独她穿起来带着几分俏丽。
弘历见着他正站在屋子里指挥小宫女们摆饭,不由得笑着道:“皇后今日这身衣裳倒是穿的好看,朕好久没看你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裳了。”
这冬日里后宫的妃嫔穿的都是偏深色的衣裳,就算是到了夏日,宁筝大多数时候也是穿着深色衣衫,为的就是显得沉稳大度,今日这样一穿,她倒是有几分十几岁少女的模样。
宁筝头上插着绢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笑更是显得清丽可人,“那臣妾这样子,皇上不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弘历是心情大好,道:“朕的皇后,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宁筝莞尔一笑,亲手舀了一碗天麻乌鸡汤递了过去,“皇上尝尝看,这乌鸡汤是臣妾亲手炖的,炖了几个时辰了,若是好喝,臣妾下次再做,若是不好喝,皇上说说哪里不好,臣妾下次以后可以改进。”
她这话音还没落,银朱就快言快语道:“皇上,别说这汤是娘娘亲手炖的,这小菜也是娘娘炒的了,奴婢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娘娘下厨了。”
富察家的女儿别说琴棋书画女红舞蹈,就连灶上的功夫也是无一不会的。
“哦,是吗?那朕就更要尝尝看了。”弘历喝了一口汤,又尝了两口小菜,忍不住称赞道:“皇后的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其实要真的论手艺,这满宫上下有谁的手艺能及得上御厨,只是这饭菜是自己的妻子亲手所烹饪,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顿饭吃下来,弘历是用了两碗饭,一碗汤,到最后更是在宁筝的相劝下又用了些菜,到最后更是连连摆手,“罢了,罢了,朕实在是吃不下了,朕看皇后这不是在宴请人吃饭,这简直是在喂猪。”
宁筝听完这话笑着道:“就算是皇上之前不说,臣妾也看得出来皇上对臣妾的冷淡有所不悦,今日臣妾这盘殷勤,皇上可是不习惯?”
“太殷勤了!”弘历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道:“说吧,什么事儿!”
宁筝心里一个咯噔,这个乾隆皇帝未免太聪明了点吧,那说还是不说了?
她正犹豫着了,就有宫女递上热帕子给弘历擦手,他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后对朕冷淡了这么些日子,朕已经习惯了,如今来了这么一出,若是不说子丑寅卯来,朕只怕晚上睡都睡不踏实啊!”
宁筝有些笑不出来了,看样子这当千古明君也是需要点本事的,她勉强笑着道:“皇上这话说的,臣妾这话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弘历看了她一眼,道:“那让朕先猜一猜,若是正猜得没错的话,是因为和敬的事情对不对?”
宁筝现在是笑都笑不出来了,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聪明。
弘历缓缓道:“之前你就和朕提过一次,朕也答应了,只是皇后啊,和敬是从小养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朕知道她性子娇惯,如今已经是不成样子,朕也委婉提醒过几次,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做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只怕等着和敬大了,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了。”
“朕答应你,最迟明年春天,和敬一定会回到长春宫的。”
“真的?”宁筝还是有点还以,毕竟把,这皇太后看起来是个厉害角儿。
恰逢有宫女鱼贯而入,撤走了碗碟,又奉上了新疆新进贡的蜜瓜和茶点,弘历喝了口茶道:“怎么,怕朕骗你?若是你不相信,可以和朕打个赌。”
这个时节的瓜果本就少,宁筝吃来吃去就是福橘,苹果之类的,好一点就是福建那边送来的桂圆,如今见那黄澄澄的蜜瓜,忍不住尝了一口,只觉得甜到心里去了,“好啊,那臣妾就和皇上打赌好了,只是打赌若是没有赌资就没什么意思,不知道皇上想要赌什么?”
这世人打赌,赌来赌去无非就是些财物罢了,偏偏这些东西,他们都不缺。
想了想,弘历只道:“这样吧,若是输了的人得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当然这个条件不能太过分了,得是自己能做得到的,皇后觉得如何?”
这就有些意思了。
宁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一顿饭吃下来,是她来到大庆朝和弘历吃过最轻松愉快的一顿饭了。
弘历本就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用了饭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匆匆走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紫禁城内外就忙碌起来,纵然这刘国平所示都交给了高贵妃,可高贵妃到底是第一次管事,很多地方拿不准主意都是要问宁筝的,宁筝也乐意教她,毕竟教会了徒弟,她这个当师傅的就能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