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长请不要帮孩子写作业——郑三
时间:2019-08-13 07:31:44

  陆行州弯腰将幼犬放在一旁,露出骨节分明的手,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一推,神情平淡,语气冷静:“再等两个月。程序还没有走完。”
  陆萌撑着胳膊过去,转着一双豆大的眼,开始苦做情深:“哥,这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为什么不要它。爸爸这些日子一直很担心你,他上个月去庙里,那老和尚臭不要脸,居然说你早就有了孩子,爷爷猜想你可能得了疯病,说是至少让你养一条狗。哥,我们很担心你,真的,你太孤独了。”
  陆行州觉得自己没法儿和这些人沟通。
  他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年满三十未婚,心理、生理机制皆正常无比,没有丁点报复社会的打算,连手/淫的次数都保持着十分健康的频率,为什么身边却偏偏有这么一群人,未雨绸缪,挨个真情实意地排着队来感叹他的孤独。
  陆萌没有得到回答也不难过。
  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开始小声试探:“哥,你还有两个月才到青大入职,不如帮我去带带学生吧,你见多识广,孩子和老师们一定特别喜欢你。”
  她这一句话说得过于欢欣雀跃,很难不露出她有所图谋的生硬。
  陆行州从来不觉得孩子可爱。
  在他心里,孩子是一个十分可怕的生物种群,他们心智未开,随心所欲,创造力与破坏力以高得离谱的正系数同步增长,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陆萌。”
  陆行州终于又一次开口,喊住了自己的妹妹:“虽然你有身孕,但你不能觉得身边所有人都喜欢孩子。这就跟你虽然喜欢吃猪肉,但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金屋里藏了母猪是一个道理。”
  陆萌多年与毫不讲理的孩子做斗争,对于陆教授这样专讲道理的知识分子,她应付的很是自如:“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我现在这个班级不一样,孩子们都很可爱,班长尤其有意思,他和你小时候长得特别像。一个办公室的班主任人也很好,她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大美女,一米七的个子,腿长一米二。”
  她的话说完,李文瀚率先笑出声来。
  陆行州脑中常年有一张精准的数字刻度表,听完陆萌的话,眉头果然皱了起来。
  他平淡而冷静地开口:“按照你的描述,你这位同事应该属于残疾。陆萌,我有自己的交际原则,如果我猜的没错,在你去年试图给我介绍二十岁女画家,三十三岁作家,以及四十四岁农民女企业家之后,这次,你决定介绍一位残疾人朋友给我,对吗。”
  陆萌捂住胸口,眼中带着委屈的泪,声音十分笃定:“不,她不一样,真的,哥,她有内涵,还有爱心,她吃进口带标签的大个儿鸡蛋,最关键的是,她叫张爱玲!”
  陆行州深吸一口气,抱起身旁的幼犬。
  他决定收下它,从今天起,他要给它取一个诗意的名字,叫爱玲。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了。
  经过一个月的休整,老三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鉴于医生已经成功被我整疯,所以还是决定写文来祸害你们(愉悦)。
  走向还是和以前一样,情节简单,全民捧哏的类型。
  老三写东西任性你们知道,经常写着就发散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这文我希望能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来写,万事全凭一句我乐意。如果喜欢,您就坐下来听一听。不喜欢也别挥泪相送了吧,世界这么大,咱能在这儿遇见不容易,您要多出去转转,就会发现,还是这个作者病的最重。
  男主是佛系忧郁高冷范儿教授,画风love按得peace,女主是二傻子小太阳,在外人眼里完全不搭甚至画风魔幻的一对谈恋爱,谈到世界充满爱。
  老规矩,更新看良心,没有良心了你就把我的狗命拿去。真的,我把话摆在这,谁劝都没用,嗯,反正我决意已定,至于我家狗同不同意那就不知道了。
  下回见。
 
 
第2章 
  可万事不能总如人所愿。
  无论独身多年的陆教授对眼前这小家伙寄予了多大的深情,但从本质上而言,它只是一条狗。
  而人狗殊途,注定不会是一段好姻缘。
  好在张爱玲此时不知自己已经与一条狗同名,她对于自己的名字其实也有怨言。
  张老师今年二十八,早年名校毕业,年轻时留过学、见过资本主义邪恶的花花世界,先天长相明艳,后天养成的气质也洋气。
  唯一可惜的是,她妈廖大师是个唱京剧的。
  廖大师早些年在剧团小有名气,每天早上推开雕花小木门,气沉丹田,大嘴一张就开始吊嗓。
  小巷里来来往往都是些熟人,听见这动静大多习以为常,抓紧手中的豆浆油条,脸上泛起一丝悲壮表情。
  只有生人路过,才会被心惊胆战地问上一句,这是哪家的姑娘在屋里劈了叉。
  廖大师劈叉劈到四十岁,终于意识到人生苦短,决定要个孩子。
  她那时抱着尚在襁褓的张老师,缝人便说,我告诉你,女人年纪大了生孩子就是遭罪,我现在下面还漏风儿透着凉,这些日子能熬过来,全靠这一本《红玫瑰与狗尾巴草》撑着,我觉得自己和这书里的女主格外像,我喜欢这个作者,以后,我的女儿得叫张爱玲。”
  张老师直到现在还猜不着她妈当年究竟看了哪个臭傻逼写的《红玫瑰与狗尾巴草》。
  但她苦中作乐,偶尔也觉得庆幸,因为她觉得,如果她妈当年看的是胡同口盗版的《还珠格格》,那么她现在很可能叫做张铁林。
  陆行州到二年级办公室报道的时候,张爱玲正与自己班的班长谈着话,声音低切,表情严肃而不失柔情。
  班长个子不高,细软的头发耷拉了一半,脚上缠着一条黑色布条。
  他的耳朵出奇的大,低头看向脚尖,从侧面看去,十分像一只脚踩蚊香、头顶萝卜的大耳兔子。
  小家伙听见陆行州的脚步,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白嫩的脸蛋带着十足夸张的委屈表情。
  陆行州有些意外,他在看见这孩子的一瞬间,下意识的,想起了他妈妈那双躲藏在蓝色围巾里的眼睛。
  可沈黎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
  七岁的孩子年纪到底还太小。
  在他们心中,少年的哀愁都应该带有着某种特殊的定义,比如校门口买不完的糖人,比如屋顶上光着裤子遛不完的鸟,与这些事物相比,陆行州身上所谓的男性魅力实在不具备竞争力。
  沈黎吸住鼻子,抓住张爱玲的袖口,开始小声哀求起来:“张老师,你看,你男朋友都来找你了,那作业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张爱玲因为沈黎的话微微一愣,抬头望向陆行州,皮肤泛起一丝生涩的红润,眼神也变得有些闪烁起来。
  她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规划好自己岁月静好的形象,并决定以一种坚贞的情绪表现出来。
  低下头,轻咳一声,竖立起人民教师特有的严肃表情,轻声呵斥到:“沈黎,你不要嬉皮笑脸。这是你们陆老师的哥哥,也是你们这两个月的数学老师,你们期末考试试卷就是他出题。”
  沈黎被这一句话吓得不轻,睁大眼睛开始扯着脖子喊:“可是张老师,他看起来就像电视里那些专门骗女人的大坏蛋,我看过很多这样的案例,真的,老师您这样的大龄未婚女性最危险。”
  张爱玲也看电视,可她从不代号入座。
  她拒绝一切可能提醒自己年龄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保养得当,胸前二两赘肉常年处于未发育状态,其实还是少女。
  所以她说:“沈黎同学,你这样以貌取人是不对的。陆老师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不光是当年市里的高考状元,硕士博士毕业依然坚持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你知道硕士和博士是什么吗?”
  沈黎不知道,但他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涩,反而将眼神重新放在陆行州脸上,重重地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回答到:“我知道,那是烈士的一种。”
  陆行州觉得有些听不下去。
  他一米八八的身体迈步往前,伸手拦住沈黎面前一大片阳光。
  低下头去,看着他问:“小同学,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有意思,你认识我?”
  沈黎挺直了自己的脖子,并不觉得心虚。
  他认为自己日游三百米,常年参加夏令营,是不会在知识海洋中溺亡的人。
  将自己鼓着的腮帮子憋下去,沈黎眼睛眨巴两三下,开始很是语重心长地回答:“陆老师,我虽然第一眼的确觉得您有些眼熟,但我们其实不认识,我只是遗传了我妈的坏毛病。您可能不太了解,我妈单身多年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在路上看见帅小伙儿,每一个她都觉得很熟悉。”
  陆行州站在原地,脸上波澜不惊,沉默许久,终于在无声中扯出一丝平缓的笑意来。
  他问:“那如果一只长相不错的猩猩站在你面前,你也会觉得熟悉?”
  沈黎连一点思考也没有,立即皱着眉头反驳:“这怎么能比,陆老师你比猩猩聪明多了。”
  陆行州没觉得高兴,只冷着声音回答了一句:“那可真是谢谢你的慧眼识金。”
  沈黎还不能明白这个词语真正完整的意思,但他心领神会,当即便决定吹嘘遛马,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那当然,陆老师您会在知识的海洋徜徉,大猩猩又不会。”
  陆行州接下来的话被全数吞进肚子里。
  门口传来男老师爽朗的笑声,那人走进办公室,眼角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他在陆行州面前站定,伸出手往他背上重重一拍,试图以此表达出自己坚实的革命友情:“你就是新来的陆老师吧,嘿,哥们儿长得可真带劲。我是林又夕,教体育的,偷偷告诉你两件事啊,一个呢是咱们整个年级就你和我俩大老爷们儿,长成你这样儿的,估计得被全校女老师惦记。另一个呢,就是这小子嘴里一向不靠谱,你可别着了他的道。”
  陆行州看着眼前林又夕的脸。
  他比自己要矮上一些,鼻子不那么挺,眼睛不那么大,但里面的光却很明亮,一身淳朴的劳动人民气息,乍一看有如改革春风吹大地。
  张爱玲上前拉开林又夕的胳膊,轻声告诉他:“陆老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
  林又夕于是赶紧退开半米,挠着头发开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陆老师,那我以后一定注意。对了老张,年级组正张罗着开会呢,老刘让我来喊你,正好陆老师不用去,就把沈黎这小子交给他吧。”
  张爱玲听见这话显得略有些意外。
  陆行州却难得地点了头,沉声答到:“可以。”
  于是,沈黎望着林又夕拉着张爱玲远去的背影,神色颓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七岁半的男人,并不善于应付另一个长相出众的男人,毕竟男人的攀比心不可小觑,况且自己还要更加年轻。
  陆行州一点没有发现沈黎心中的忧郁。
  他在一旁的木椅里坐下,发出一点儿嘎吱作响的声音,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眼神掠过面前摊开的作文本,情绪平静地问:“所以你长大想要做一个扫大街的?”
  沈黎靠在桌边趴下来,小脸放进肉实的胳膊里,挤起嘴边两块软肉,像一只嘴里堆满食物的小胖松鼠,皱着鼻子回答:“不行吗,妈妈说了,劳动最光荣,陆老师,您作为淌游知识海洋的烈士,难道歧视劳动人民吗。”
  陆行州觉得这话他没有办法接下去。
  眼神轻轻从沈黎白嫩的脸上掠过,指着作业上的数字问:“那你为什么要把分数从八十九改成五十九?”
  沈黎这下倒是显得有些慌张了起来。
  他站直身体,绕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辩解到:“我不告诉你。林老师和妈妈都知道的,你不许因为这个骂我。”
  陆行州半辈子从没有和谁动过气,更无所谓骂人。
  他只是挑起半边眉毛,身体往后靠去,不动声色地问:“听起来林老师和你妈妈关系不错。”
  沈黎这下脸上又开始泛起一点明朗的笑意,歪着脖子挪动,试图让自己趴得更加舒服一些,他说:“那是,谁让他喜欢我妈妈呐。”
  陆行州觉得有些意外,那两颗被称作“喜欢”的字被他放进脑中游荡一圈又重新折返回来。
  偏头看着眼前的孩子,露出不解的表情:“你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大人的感情?”
  沈黎扬着脑袋有点儿神气,看着他嬉皮笑脸地回答:“那有什么,我还知道,张老师喜欢林老师,喜欢好多年好多年啦。对了,陆老师,你有喜欢的人吗?你也会让她和你一起徜徉知识的海洋吗?”
  陆行州哑口无声,坐在原地一时竟有些回答不上来。
  陆教授时至今日有过数不清的学生,回答过数不清的问题,它们大多围绕着数字、等式和方程散开,有着某种固定的联系和规律,像机器主程序中的代码一样准确精细。
  但当他遇见沈黎,遇见这个年仅七岁、长大想要扫大街的孩子,他却忽然发现,很多问题,他是找不到答案的。
  陆行州从学校做完备份出来,时间已过六点。
  提前离开的沈黎还没有走远。
  他背着大大的书包,跟另一个小姑娘走在路边夕阳的林荫里。
  那姑娘是他们班上一个智商有些问题的残疾儿童。
  陆行州听林又夕提起过她,他说她叫李小茗,养父母是一对年过五十的清洁工人,家中有些清贫。
  李小茗年纪比沈黎大两岁,个头却稍矮,走路脚有些跛,被沈黎护在公路靠里的一侧,脸上泛着少女天真的笑意。
  沈黎还是和平时一样,双手拉着书包的带子,装模作样地感叹:“你真好,得了六十分,我这次都只有五十九分。”
  李小茗停下来,踮脚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神情严肃,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那当然、了,我、是要做、做开洒水车、的人呐。”
  沈黎没有回答,哼哼两声,转眼又开始咯咯地笑起来。
  陆行州将车停在路边,眼神随着两个孩子脚下的余光往远处走去。
  车里放着他听了多年的歌,歌词嚼烂了,有些吞进肚子里,有些被落在路上,随着车轱辘一转,哗啦啦碎了一地。
  李文瀚这人年轻时是个文青,小时候喜好装老成,等年纪大了些又开始怀念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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