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也好可怜的。”
沈妤被陆行州抓住拉进一旁的小树林厮磨了一阵,最终还是脱离狼爪,脸红心跳地回到家中,打开门,脱下鞋子,刚刚开口喊了一句沈黎的名字,玄关柜上的一张字条便飘了下来,是沈黎留下的——
“妈妈,我要和顾御林去流浪,不要找我们,我们要一个人思考。”
沈妤手里的钥匙忽然掉落在地上。
脸色发白,她将电话打给陆行州,开口小声喊到:“小,小黎带着顾御林离家出走了。”
陆行州此时还未走远,他停下脚步,沉默一瞬,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沈妤稳定心神,转身出门,深吸一口气,轻声回答:“就是刚才…我们…我们在树林里的时候。”
陆行州点头回答直到,一边转身往物业监控室走,一边打电话给李文瀚。
沈妤在屋子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寻见两个孩子的身影,于是只能去另一边的监控室找陆行州。
陆行州此时站在工作人员的背后,正巧刚刚挂下李文瀚的电话,看见沈妤,宽大的手掌抓住她,低声安慰了一句:“不用担心,小黎还没有出小区。”
沈妤于是点头,拿出手机,又一次拨打那头沈黎的号码。
没想这次,沈黎居然接通了电话。
沈妤于是大声开口问:“小黎,你去哪里了?妈妈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出门,你现在在哪里?”
沈黎吸了吸鼻子,小声开口,显得可怜兮兮:“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妈妈,我的外套忘记穿出来了,我现在特别的冷,我身边的朋友更可怜,他全身上下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沈妤听见他的话,眼泪都忍不住打起转来。
他想到沈黎小脸皱成一团缩在冷风里、还有顾御林全身赤裸的样子,心里只觉又是愧疚又是难受。
陆行州此时看着屏幕中的画面,突然开口道:“这是哪里?”
那工作人员起身回答:“是D区的后门,那里出去是一个正在修缮的工地。”
陆行州于是不再说话,直接拉着沈妤的手,坐上工作人员的车,往D区后门走去。
三人从车上下来,刚刚进入工地,还没走远,那头一个响亮的女声便徒然响起——
“你是哪家的倒霉孩子,踩了我的秧苗苗!”
沈妤听见这话,立马快步往那里跑去,只见沈黎此时手上正抱着一只三个月大的金毛幼崽,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矮胖女人。
他看见沈妤,脸上立即焕发出格外高兴的神情,扬声大喊:“妈妈!”
沈妤看见沈黎手中的金毛幼崽,恍然大悟,冲过去,气得笑了出来,将他一把抱进怀里,湿着眼睛,十分严肃地说到:“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妈妈都要晕倒了。”
沈黎于是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回答:“对不起,妈妈,我一开始和顾御林打电话,他说他有一次离家出走,回去之后他妈妈对他特别好,我,我就是想装装样子而已。”
他话音刚落,那头矮胖的女人又开口了,撑着肥硕的腰,音色尖锐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漂亮的单亲妈妈沈小姐。怎么,光顾着跟男人约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要我说,你这孩子也的确挺不招人喜欢的,这么大的人,还专门往人家种好的菜地上踩。要不说,有娘生还得有爹教呢,这家庭影响,实在是太重要。”
沈黎手里要不是抱着金毛,他真能过去在这胖女人的肚子上捶上一拳。
这种事情他以前早就干过。
未想陆行州却先一步走了上去,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低声开口:“这位…大妈,我儿子的管教问题,就不需要您多操心了,就算他真的犯了错,也是我和他妈妈两个人的事情,在我看来,小孩子天性顽皮,闹一闹不是什么大事情。至于这地,明明是正在规划的小区公用场所,您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菜地,怕是不妥吧。”
说完,他又偏头看向一旁的小区工作人员。
老大爷于是也点头答是:“这里都是要做公共绿化带的,您这拿着自家的苗儿来种,不合适。”
胖女人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陆行州的脸好一阵,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哼上一声,提着手上几根歪了吧唧的秧苗往小区里走。
沈黎站在原地,一直低着脑袋不说话,直到那头沈妤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才终于一点点扯住沈妤的袖子,举起手里的金毛,小声开口问到:“妈妈,我们能养它吗?它很可怜的。”
他见沈妤不说话,知道她兴许还在生气,于是抬头,又看向一旁的陆行州,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陆…陆老师,我们能养它吗?”
他的话问完,陆行州和沈妤站在原地,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昨天的评论,发现沈黎竟然还挺受姑娘们喜欢。惊!我还以为那个叫老三的才是最可爱的人。
第24章 现在你也是一个大人了
沈黎低着脑袋,手臂环绕在胸前,紧紧抱住怀里的金毛,像是抱住自己的固执,神情严肃,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沈妤蹲下身去,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幼崽,倾身向前,亲在沈黎微微嘟起的脸蛋上。
她面目温柔,声音低缓而宁静:“小黎,谢谢你。”
沈黎皱起鼻子,脸上的表情倔强极了,大大的耳朵上有些轻薄的红,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原则的孩子,所以此时不得不为自己声明:“我才不是因为喜欢陆老师才这么说的,我…我是因为喜欢你。”
沈妤眼中泛着泪,点点头,抓起金毛右边的爪子放在沈黎手上,像是他们三个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家庭,她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妈妈,所以才想要妈妈也能有自己的幸福,对吗。”
沈黎还太小,不能理解大人的幸福为何物。
但他从小体会过许多别的孩子未曾体会过的苦,所以,即便不愿承认,他却依然知道,一个正常的家庭,终究是需要“父亲”这一个角色的。
于是,他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又一次轻声开了口:“妈妈,不管以后怎么样,你能不能答应我,喜欢陆老师,一定不能比我多,要是多…也只能多一点儿。”
沈妤看见沈黎此时忐忑不安的表情,心中泛酸,微微抿住嘴唇,忍不住将他抱进自己胸口,重重地点头:“小黎,在这个世上,你永远不需要担心妈妈会不会爱你这件事情。你是妈妈身体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血液里有妈妈的部分。无论我们以后遇见了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们都是没有人能够分开的母子。我们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外在因素而改变,因为我给你的爱与我给陆老师、给姥姥、给所有人的,都不一样,你明白吗,妈妈对你的爱,是全天下唯一的一份,没有人能够分走,也没有人能够跟你相比。”
陆行州站在沈妤背后的一小块阴影里,他整个人竖立得笔挺,头顶是工地里暗淡的灯光,洒在身上,随风吹得飘荡。
他喜欢沈妤的声音,正如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听见的那样,平缓而舒远。
她说着话,像是家人的安抚,也像是情人间的亲昵,让你不得不回想起许多年的自己。
陆行州的父亲是一位太过于传奇的人物,他年少成名,四十岁便已身居高位。
他习惯所有人对他的服从与敬仰,就像他不屑于谈论爱情。
这样的男人,强大,却也薄情,他鲜少会去与人表达些什么,因为在他心中,花俏的言语只不过是矫情的衍生品。
所以他将刘娇带回陆家,从始至终,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这是刘阿姨,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母亲。”
陆行州只有一个母亲,即便她已经早早离开。
他问李校长:“爸爸如果不喜欢妈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和陆萌?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李校长半生精明,此时却被一个孩子问得哑口无声,他毕竟是沉浸学术的男人,难以用心理学家专业的角度来剖析一个孩子的忧伤。
所以他说:“因为大人也有大人的无奈。小洲,人活着的目的是创造,是努力和上进,你永远不能问过去要意义。”
所以,陆行州孤独地长大,毫无怨言地扮演着一个大人们无奈的结果。
他或许也想要过母亲的怀抱,可他的母亲死了;他或许也想要过父亲的问候,可他的父亲并不爱他。
高中三年,陆行州沉迷欧式空间与博弈论。
他努力上进,也的确成为了李校长口中活得有意义的孩子,可他并不快乐。
加工的录取是个意外。
李文瀚那时得知陆行州被加工录取的消息,表现得愤愤不平。
他觉得陆行州一定是用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方法,比如月黑风高,色/诱了年级组五十岁仍然独受空阁的女教导主任,或是勾搭了那位秃头男校长的女儿,让她歇斯底里,为他失去理智,自挂东南枝。
赵源那时还游戏人间,他认为李文瀚的世界观太不高尚。
他批评李文瀚,说人可以其貌不扬,比如漆黑的你,但却不应该对优秀的人存有偏见,如果白净的陆行州,这道理,就跟长相欠佳的姑娘不应该憎恨浓妆艳抹的鸡一样。
班主任第二个星期将陆行州喊至办公室,表情严肃地告诉了他成功获得录取的事情。
那时候,获得奖学金出国留学的机会是不多的。
所以班主任面色凝重,从抽屉里拿出平整的申请书,沉声的嘱咐也显得格外语重心长:“你有这样的成就学校领导十分关心,得感谢学校老师的推荐,这是你全国十佳少年的申请书,虽然只是过场,但依然要好好斟词酌句,不要在这样宝贵的机会上犯了错误,要记得感谢学校的栽培与老师的关怀。”
陆行州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文件问:“我能不能知道,推荐我的老师是谁?”
班主任推了推自己闪亮的眼镜边,神情平淡地回答:“是许文强,许老师”。
陆行州虽然诧异,哦了一声,却没有格外的表情,低下头,只是忽的回想起许文强那张稍有些孱弱的脸来。
许文强是陆行州的物理老师。
他与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不同,他不涂蹭亮的发胶,不带随风而飘的围巾,也没有一个冯程程与他撕心裂肺。
他常年有一头知识分子乱糟糟的乱发,手里拿个印着“提速度,求发展”的茶杯。
他课上从不维持秩序,也很少说起课程以外的话题,他说过最长的题外话,或许只有见面时的那句——“物理是需要天赋和汗水的学科,学不好没关系,你们或许今生没有缘分,但如果你喜欢物理,无论什么愚蠢的问题,我都乐于接受。”
陆行州与他没有过太多的交集,唯有一次上课指出了他书中一个错处被他关注了半个学期,那之后,他便时常与人说起陆行州的名字。
许文强写过不少书。
有几门的教科书甚至就是他的大作。
李文瀚那时笑说许文强已经成为大师,而大师都是有些自恋的,他们孤立而居的过久,在意识上已经认为自己成了仙,很难与人产生共鸣。
他的意思很简单,陆行州成绩可怕,长相更是过分,能得许文强慧眼,明显也不是个人。
陆行州接过班主任手里的申请表,面目平静,看着她低声问:“学校为什么决定把这个十佳少年的奖励给我?”
班主任端着茶杯呷了一口,缓缓开口,显得慢条斯理:“你成绩拔尖,而且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会点小资情调乐器,读过点资产阶级思想的书。人高大帅气,看着精神。”
陆行州有些疑惑,不禁皱眉发问:“这个十佳少年难道是选美?”
班主任听见这话眉毛乍起,把茶杯往桌上一摆,低声呵斥:“陆行州你太不严肃。”
陆行州于是只能沉默。
班主任于是又继续开了口,脸上不无遗憾的表情:“其实杜雷士同学跟你条件也是很相似的,但是他从农村来,身高未满一米七。你也知道,这次十佳少年是要去英国做交流的,出去就是代表学校,代表国家。如果让杜雷士同学出去,让那些资产阶级纸老虎以为我们国家还处在尚未解决温饱的时期,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那影响肯定不太美好。”
虽然这个理由看上去实在荒谬,但从这位严肃认真的班主任嘴里说出来立即便觉得理直气壮。
陆行州从办公室里出来,心中仍止不住为杜雷士轻呼冤枉。
他想,杜雷士大抵永远也琢磨不透,自己落选的原因不是因为成绩不达标,不是因为英文不过关,更不是所谓的综合素质不够高,而仅仅是因为长得不够高。
这就与你苦苦追求一位姑娘,最后被拒绝的原因却是右边那根眉毛长得不够粗壮一样,凭空捏造,全是人生的道理。
杜雷士当然也有过喜欢的姑娘,那人是许文强的女儿许圆圆。
许圆圆那时是学校中难得的美人,个高声甜,文艺晚会一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将杜雷士唱得春风四起,一时头晕目眩,再无心学习。
周围人那时看出杜雷士的图谋不够,纷纷唱衰,因为许圆圆不好诗集,也不是那些喜欢看洋电影的时尚姑娘,她身高一米七五,还有往上窜的趋势,他两走在一起,就如弱柳扶苏,实在缺乏美感理论的支持。
杜雷士怀恨在心,之后越发头悬梁锥刺股,考上青大医学系仍然对许圆圆念念不忘,毕业后娶了个一米八二的护士,与一米七的他站在一起,在李文瀚眼中,不但缺乏美感,简直有如报复社会。
陆行州把“十佳少年”的申请表放进背包,回到家中,陆萌正与刘娇聊着有关学校郊游的事情。
陆与风难得在家,他坐在窗边的单人座中,手里是一面巨大的报纸,抬头看向陆行州,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下个月你刘阿姨的父亲邀请你们去南方纳凉。”
陆行州站在原地,低声回答:“下个月是妈妈的忌日,我要回枣村去。”
刘娇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一时噤声,神情变得有些忧伤。
陆与风脸上没有格外的愤怒,他只是看着陆行州的眼睛,冷淡地回答到:“随便你。”
陆行州于是迈步继续往楼上走,行至一半才又突然停下步子,回头说了一句:“明年,我或许会去美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