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州缓慢地俯下身去,没有及时回答,只在沈妤的嘴角轻轻一吻之后,低声回到一句:“没什么,只是想让沈小姐知道,我也喜欢你。”
两位铁树开花的老少年初识人间男女情/欲,靠在墙边难免有些分不开,两人你拉一拉我,我扯一扯你,就算不似年少午后那一个硬邦邦的梦境,却胜似无数个未曾找到过出口的梦境。
沈黎不知两人此时心中汹涌澎湃,他玩够了怀里的金毛,蹦蹦跳跳地出来,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一步传来——“妈妈,我给它起了个名字!”
沈妤被陆行州亲的两眼发昏,此时听见沈黎的声音,免得不手忙脚乱,猛地将人推开。
眼角湿润,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行州往后退开两步,捂住胸口,险些失了重心。
他身上虽有些轻微的生理反应,却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表现出来,他毕竟不是李文瀚那样的牲口。
轻咳一声,解开领上一粒衣扣,散开身上一点热气,声音沙哑道:“给谁起了名字?”
沈黎抱着手里的幼犬靠近,抬起头,很是严肃地回答:“它!我要叫它郭德纲,刚才电视里放郭德纲的相声,它反应可大了,我觉得它肯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陆行州没觉得难听,他甚至想:这下他家里“张爱玲”和“郭德纲”成了一对儿,挺好。
于是蹲下身来,抬手抚摸它的头顶,十分中肯地评价:“不错。”
沈妤觉得惊讶。
脸上神情不解,她看向眼前的男人,歪着头问:“你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陆行州神情平静地回答:“我家也有只与它差不多大的金毛,正巧是母的,它叫张爱玲。”
沈妤这下终于没了话语。
她想,就从这取名字的造诣来看,这两看上去倒的确像是对父子。
陆行州没有看破沈妤此时心中感叹,他轻咳一声,重新又对着沈黎开了口,他问:“明天我们一起去辅导班,下午,带着妈妈去见两个姑奶,好吗。”
沈黎没有姑奶,于是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眨巴眨巴眼睛问:“姑奶是什么?”
陆行州伸手整理他的毛衣领子,低声解释道:“就是我的两位姑姑,从辈分上来说,你应该喊做姑奶。”
沈黎平日里最怕见长辈,他连刘处长和沈局长都难以应付。
所以此时小脸皱起,眼中难免浮现出一点格外忐忑的情绪,手指绕着自己的毛衣衣角,轻声发问:“那…那两个姑奶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陆行州并不常安慰人,但他觉得沈黎此刻的表情实在有些让人心疼。
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声音也放得更为温和了一些:“不会的,两位姑奶都是很好的人,她们会喜欢你的。”
沈黎轻呼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随后拉起沈妤的手,又再一次目光闪烁地开口道:“那…她们也要喜欢妈妈,陆老师,姑奶也是喜欢妈妈的吧。”
陆行州微微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会的,她们都会喜欢妈妈的。”
话虽这样说。
可陆宁其实并不会是真心喜欢沈妤的人。
她的人生是太过于艺术性的一声,她与姐姐陆晴的务实不同,陆宁的一生沉浸在各种浪漫思想之中。
她坚持认为,婚姻即等同于爱情。而爱情是无价的,陆行州作为她的侄子,作为这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理应找到一个同样优秀的女人。
陆行州带着沈妤进门,陆晴正在低声开解陆宁的心思,脸上神情严肃而坚定,十分不容拒绝——
“你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小州这些年独自在国外生活并不容易,现在能找到知心人,我们作为长辈,总要为他高兴。”
“可那丫头没有读过大学。”
“那又怎样,她是作家,自己出过书,生活独立,精神丰富,不比许多读过大学的小妖精差,何况她是沈家人,与我们陆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可她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但我绝不会弄出一个孩子。”
“你是生不出孩子。”
“我是不想生!我和越文就算没有孩子生活也可以十分甜蜜。”
“可婚姻不能光想着甜蜜,你是被艺术腐蚀了。”
“姐,你也被这个社会庸俗化了。”
“我是庸俗,我不反对。可我知道小州是我们唯一的亲侄子,他第一次带着姑娘进门,你要是给他脸色看,我就揍你。”
“姐,你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道理,在我这儿,小州喜欢,这就是天大的道理。人来了,你若不愿意笑,也不许给我哭丧着脸!”
陆宁平日里就怕极了自己这位庸俗的大姐,陆首长都不一定能争过她的各种歪道理。
于是此时看见沈妤,瘪了瘪嘴,只能扬起一个十足尴尬的笑容,翻出一个高风亮节的白眼,望见他们身后的沈黎,动作又瞬间僵在原地,神情怪异,活像一只躺在岸上、鼓起眼睛的大个金鱼。
她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越过陆行州和沈妤,走到沈黎面前,猛地握住他的胳膊,大声喊到:“姐,我就说小州不能随便看上哪家的姑娘,你看,他们都有孩子了,还是个这样大的孩子!”
沈黎被眼前的这位姑奶吓得直翻白眼。
他闻着她身上迎面扑来的香水味,鼻子忍不住地发痒,肩膀使劲往后缩着,试图将自己肉嘟嘟的小手从她的手掌里抽出来,面带为难的神情:“姑…姑奶,我不是陆老师的亲儿子。”
陆晴此时也凑了上来,她特地戴上了自己的老花镜,看着眼前的沈黎,又望向一旁的陆行州,嘴中念念有词:“怎么能不是呢,这不就跟行州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这一单一双的眼睛都长得一模一样呐。”
沈黎听见这两位姑奶的话,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倔强的情绪,他肚子里憋着一股气,眼眶也泛起一阵潮湿,向陆行州投去求助的目光,细声喊到:“陆老师,你说过你不是我真爸爸的。”
陆行州于是也迈步向前,拉住陆宁的手,低声劝到:“小姑,你不要吓着孩子,沈黎的确不是我的孩子。”
陆宁不能相信,她把沈黎猛地搂进自己怀里。
沈黎的小脸往她圆挺的胸口一撞,险些喘不过气来,等被陆宁放下,人已经坐在了客厅的三角钢琴凳上。
他揉揉自己的鼻梁,脸上委屈,只能吸着鼻子问:“姑奶,你要做什么呀。”
陆宁伸手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不怀好意地轻笑着说话:“小黎,我们来唱一首《三只老虎》好不好,就唱前面的几句,你要是不唱完,小姑奶就一直抓着你的手不松开。”
沈黎本来就十足地忧伤了,此时被这样大的胸脯轻声威胁,心中不免更是委屈,想到自己可怜的妈妈,泪眼朦胧,只能梗着脖子来了几句。
陆宁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指放在鼻下微微耸动,抬起头来,终于一脸坚定的下了结论:“还说这不是你的儿子,他连这首歌走的调都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世上除了你们父子,还有谁能把《三只老虎》唱得这样难听!”
沈黎这下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他抱着脑袋往楼上跑,找了个没人的房间蹲下,掏出自己小书包里的手机,拨通那头顾御林的电话,鼻涕眼泪一把,张嘴就喊:6“顾御林,我要去做鉴定,这些人个个都说我是陆老师的儿子,她们都要让我耍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晚一些,我出去吃完夜宵再放,估计三四点?
第26章 这陆校草可惹了不少事吧
但无论陆行州是怎样与自己这两位姑姑进行深刻交谈的。
沈黎再次从屋里出来时,她们二人竟已对他的身世绝口不提,唯有目光熠熠发光,仍然洋溢着充满负担的爱意。
沈黎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冷汗四溢。
陆行州偏头看向沈妤,神情也似乎显得并不愉快。
他草草吃过了饭,同两位姑姑粗略交谈几句,终于出门,开车将沈妤他们又重新送回了家里。
李文瀚不知是否掐指算过时间,此时打着电话过来,心情尤为明朗,满是幸灾乐祸的情绪:“怎么样,出来喝一杯?”
陆行州坐在车里,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了无生趣。
他冷着一张脸,打开车门往楼上走,声音压得格外低沉:“不去。”
李文瀚没觉得奇怪。
陆行州这人一向不好喝酒诉苦,他生就一副铁石般的心,生活也过得很是薄情。
所以他问:“怎么,你那两位聪慧过人的姑姑没看上沈小姐?”
陆行州拿出口袋中的钥匙,眉头不禁深深皱起:“她们有些让人不可理喻。”
李文瀚听见这样的词语从陆行州嘴里蹦出来,实在觉得新鲜,忍不住又问:“怎么?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陆署长识大体的人。”
他口中的陆署长是陆晴,在李文瀚眼中,陆署长单枪匹马驰骋海关多年,管理男人得心应手,该硬起来绝不同你讲道理,该讲道理也绝不和你脸红气粗,两眼一转能看出你是处男还是经过了手的,十分可怕,实乃劳动妇女届的代表人物。
李文瀚的母亲也是位劳动妇女,但她的觉悟显然就不如陆署长来得深远。
前些日子杨女士被单位评为工作积极分子,自觉走在妇女同志们先进思想的前列,就算没有胸配奖章上台发表各类演讲,也应该沾沾自喜自我褒奖一番。
所以,趁着陆萌的预产期还有些日子,杨女士霸道横行,连夜拉着自己工作繁忙的丈夫去了南方海岛度假。
李文瀚临走前抱着自家母亲已有些健硕的腰身,祝她旅途愉快。
杨女士看着自己儿子眼中充满了遗憾,她说,出门在外,带李文瀚这么个俊美黝黑的青年才俊,总是比带着年过半百的李先生要美观得多。
李文瀚眼睛滴溜溜一转,忍不住劝她放宽心,并告诉她:“与李先生在一起,您看着像是年轻貌美的小蜜,清新可人。与我在一起,您就像是财大气粗的女地主,无比庸俗。”
这样的话在杨女士听来可谓充满了生活智慧。
所以她不住地点头,沉声感叹到:“你该多与行州聊聊,我觉得他回国之后,对你的影响不小,现在你看着已经有了好人的模样。”
李文瀚没觉得这是表扬,可他还是得去找陆行州聊聊。
进了陆行州到处是收藏品的房子,看着他书桌上的一大叠文献书籍,李文瀚两眼立即开始发晕,坐下来,埋着头问:“所以你那两位姑姑坚称沈黎是你的儿子?”
陆行州坐在原地看资料,心情算不得明朗。
陆行州并不怕死,他起身看了一眼陆行州从李校长那里得来的《百花图》,低声赞叹几句,转过身来,又道:“不过说起来,沈黎是你儿子,也不是完全不无可能的事情。章悦以前不是说过,她的表妹曾在加工学习过一阵,据我所知,她只有一个表妹,那就是你家沈小姐。”
陆行州却是个从不相信巧合的人,他只信奉科学,甚至对待佛经,也会以辩证的思维去看待。
所以他道:“这世上的人,并不能仅仅因为长得像便被认定有血缘关系。这就像微观物质的波长形式不能简单以宏观的角度来进行量子叠加,人为设定的逻辑思维,只有虚设的意义。”
李文瀚“啧”的一声坐下,他向来无法陆行州这样的老腐朽讨论所谓的意义,于是他说:“我可不想与你谈论什么薛定谔的猫。我只是问你,你们总要成一家,为什么不干脆将沈黎当做你的亲生儿子,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这样做,以后他也好报答你。”
陆行州抬起头来,显然并不能理解李文瀚的思维:“这是原则问题。我与沈妤结婚,将沈黎养大,并不是为了他的报答。我尊重孩子的一切意愿,就像我尊重沈妤的过去,单方面的否认和掩盖,只是自欺欺人,也是轻视。”
李文瀚这下终于没了法子。
他以前曾经想,像陆行州这样的男人,三十二岁仍然单身,总归有些原因。
现在他想,这所有一切的原因或许已经找到,那就是因为他是陆行州,他是看得太过于通透,也活得太过于固执的陆行州。
“那你想要怎样?你说,沈小姐回去的时候,心情似乎不怎么美丽?”
陆行州稍稍点头,再一次露出不悦的神情:“虽然她没有说,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并不喜欢我的两位姑姑。我能理解,我那位大姑平日里做事雷厉风行惯了,也算是关心则乱。而至于我那位小姑姑,做事浮夸,人生阅历又少,实在难以让人觉得亲近。”
李文瀚听完陆行州的话不禁大惊失色,他觉得陆行州这一定是中了情爱的毒。
毕竟,他自小对两位姑姑敬爱有加,此时神情严肃,不仅为沈小姐质疑了他常年荣获劳动模范的陆署长,还凶残地批评了他胸脯其大、年过五十仍然坚持不下垂的艺术家二姑姑陆宁。
于是他坐下来,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颤抖:“老陆,你对待这位沈小姐,可真是好的有些过了分。”
陆行州眼神疑惑,看着他问:“她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待她好。”
李文瀚两眼发昏,他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是一只孤独的狮子。”
陆行州不置可否。
人们总是在赞美特立独行的勇士,也总是在推崇强大而孤独的狮子。
他们同情他的寂寞,却又艳羡他的强大,可除此之外,没有人会想,他是否真的愿意成为一只孤独的狮子,而勇士是否也会无法□□的时刻。
陆行州沉默一瞬,将视线重新移回手中的资料,低声道:“我对她有情,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了她的这一份情,仅此而已。”
李文瀚全身一抖,靠过去,揽住陆行州的肩膀,看着他喊:“你怎么会辜负她的感情,如果我是女人,被陆教授你这样的男人看上,一定睡着都要笑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