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长请不要帮孩子写作业——郑三
时间:2019-08-13 07:31:44

  她们虽看不见陆行州这些年的独善其身,却能断定他生活中的精致。
  毕竟他穿私人定制的服装,戴刻有自己名字的手工制作白金表,或许连平日里放在办公室的水壶都是大几千的洋玩意。
  而且他身高一米八八,显然不是吃百家粮长大的。
  这样的男人,不但去过梵蒂冈,参加过艺术品拍卖,有信仰有追求,甚至看过西方女人的内裤,进过高档的公共厕所,是为上上品。
  李文瀚快步走过去,伸手揽住陆行州的胳膊,咧嘴一笑,夜里犹如一张血盆大口。
  他看着眼前的几位大妈,其中一个尤为眼熟,开口精简极了:“嘿杨阿姨啊,这我哥们儿,他现在在做着一个临时的工作,还没定呢。”
  李文瀚的话,让原本兴致盎然的女同志们战斗力锐减。
  她们望着李文瀚黝黑的脸,再看看陆行州,难免生出一丝惋惜。
  李文瀚其实长得不差,五官端正,甚至带点儿阳刚之气,只是天生皮肤黑,不如陆行州白净,看起来有些像旧时候受苦受难的劳动人民。
  可大妈们嫌恶他的原因,主要还是他在自家的阳台上养鸡。
  李文瀚这个别墅平日里无人居住,只有他妈从乡下带过来放养的十几只土鸡。
  这些土鸡身怀异术,初来乍到便学会飞檐走壁。
  每天早上与小区里的大妈一同醒来,大妈跳舞它们遛弯,大妈唱歌它们打鸣,可谓井然有序。
  但决心将生命奉献给艺术的大妈怎么能忍受一群会下蛋的母鸡。
  她们推举杨大妈为代表,试图让她与主人进行深层次的交谈。
  在敲数次门无人应答之后,杨大妈恶向胆边生,终于决定翻墙去看看,然后一落地,“哎哟”一声,被鸡给啄了屁股。
  杨大妈退休前是个领导,一辈子只啄人民群众的屁股,断然不能被一只鸡欺负。
  她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报警。
  李文瀚风尘仆仆地赶来,看着大妈的屁股面露难色,声情并茂地问:“阿姨,我对您屁股的遭遇十分同情,但这些鸡我可是养在自己院子里的,要是我哪天养了一只老虎在屋里,您也自告奋勇翻墙进去?”
  杨大妈神情肃穆,大声喊到:“呸,养老虎可是违法的!”
  李文瀚点头同意:“是是,是这么个理儿,但我家这些鸡监护人都在乡下,我也没有权利替它们担着不是,要不,阿姨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回头跟它们商量商量,兴许它们羞愧于心,齐心协力努力努力,能赔您两筐蛋,个顶个的大,还是黄心的。”
  杨大妈没有答应,她觉得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何况靠的还是她硕大的屁股。
  陆行州不知道李文瀚与街坊邻居发生的这些事情。
  他此时从一群妇女同志手中脱身,看着她们一哄而散,复又聚在一起歌舞升平,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茫然。
  李文瀚推他一把,两人踏进篮球场,陆行州把手里的球往篮筐处一投,穿了个空心,接着抬头看向头顶黑色的天空,寥寥几颗星,与地上的热闹熙攘有所不同,难得地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他看着身旁的李文瀚,歪着头,低声道:“我在读佛经的时候曾经纠结过‘诸法无我’的意义,我那时以为独善其身可以不为众生苦,不为抱身蒙蔽,但看见刚才那些人,我又觉得,我其实也并没有那样厌倦这些尘世里的土。”
  李文瀚接过弹过来的球,抬头望天空,假装那里还有云朵。
  鼻子往上一皱,眼看着笑出声来:“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信了佛了。啧,你们这些搞理工的,总是这么奇怪。我告诉你啊,对于咱们这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性空’不过是顺应世界发展规律的过程。清净本性自然好,但现实中的爱欲嗔痴也不是洪水猛兽。”
  说完,他将手里的球甩向陆行州,重新说到:“我知道你的人生轨迹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林阿姨的事让你一直有一些…算是避世吧,加上你爸这人不重家庭,也是该的。但无论你怎么抗拒别人进入你的生活,怎么排斥与别人分享你的人生,其实你终究还是爱这人间三千烟火的。‘从心所欲不逾矩’之所以比‘知天命’要难,不过是因为人们看不透这‘空’,看不透这其中的‘有’,谁知道呢,或许我们一辈子也看不透。但是谁管他,咱们都还年轻,抬头看天,天就是天,低头看地,地也是地。你来这世上走一遭,除了那些磨磨唧唧有的没的,总还有吃喝嫖赌的乐趣,总得尝尝蒙中宴的羊肘子,还有全聚德的大猪蹄,不是吗。”
  两人从球场里出来,带着一身通透的汗水,门口的舞蹈队依然在挥霍她们年迈的热情。
  陆行州一边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一边看着身边的人群问:“你说陆萌到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李文瀚用毛巾擦着汗,摇头回答得十分笃定:“不会,她心性高,到时间大概只会找个地方将自己埋了。”
  陆行州又问:“那你呢,你想要埋在哪里。”
  李文瀚回答不上来。
  他一来不是女人,脑中没有那么多哀感顽艳的东西;二来他生性乐观,比起埋自己,或许更希望能有好友二三,找个安静的地方与他们天天三缺一。
  两人走在路上各自沉默着,眼看快走到车旁,一个微细的女声忽的从身后响起。
  ——“李文瀚?”
  陆行州回头,透过路边的灯光看向树下的姑娘。
  这位女同志被称为姑娘或许有些不适合,毕竟从感官上而言,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但李文瀚站在原地打量一会,却是十分高兴,脸带笑容,立即开口寒暄了起来:“哟,章悦,巧了,我们之前还才提起过你,这位你还记不记得?陆行州,当年咱们学校的校草。”
  章悦虽然喊着李文瀚的名字,眼睛却一直在陆行州身上辗转。
  正如李文瀚所说的那样,她和过去不同了,印象中肥胖的外表换去,剩下一张鹅蛋似的脸,五官并不算很美,却难得有一份恬静的韵味。
  即便捂嘴笑也显得脉脉含情:“当然记得,当年学校有一半女同学偷偷爬过陆师哥的窗户,他被加大录取之后啊,学校里一大群人嚷嚷着也要考过去,只可惜没有一个成功的。”
  陆行州站在原地,稍稍一点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天生不擅长演绎这样久别重逢的情绪,在他眼中,人生分离聚合只是顺其自然的因果,再见时互相点一点头,就算是对过去有了一个完整的交代。
  李文瀚见状打破沉默,开口意有所指:“好在她们没有考去,读书害人得很。就说咱们这校草吧,在加大一路读到博士,毕业之后还留在学校研究所工作了这么多年,业内虽然是个人物,但这把年纪婚姻大事还没个着落,让人操心。”
  章悦见陆行州站在一旁不说话,试图找到新的话题,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我的表妹高中毕业也有幸去过加州,和陆师哥一所学校,只可惜她没能毕业,大三就回国了。”
  李文瀚眼睛睁大,神情十分好奇:“哦?那你的表妹也认识行州?”
  章悦连忙摇头回答:“不不,她比我还要小上几岁,怎么会认得。只是她啊,有些不思进取,在国外学回来一身坏毛病,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家里人一直十分头疼,不像校草同志,是荣归。”
  章悦这话说得平淡。
  陆行州却从她身上体会出某种莫名的优越感。
  于是他问:“你现在结婚了?”
  李文瀚和章悦显然没有想到陆行州张嘴便是这样的话,两人互相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尴尬。
  好在李文瀚最先回过神来,扯开嘴角的笑意,偏头道:“胡说,上次我才跟你说过,章小姐还是单身,人家如今这么漂亮,不缺人追,我们呐,有时间应该找个地方坐坐。”
  陆行州显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还以为章悦也与自己一样,对婚姻并不存在任何期许。
  于是他问:“为什么不结婚?”
  章悦稍微一顿,抬头看向李文瀚,眼中有些求助的意思。
  而后又突然低下头去,抿了抿嘴唇,索性直白地回答道:“如果说,我一直在等一个我喜欢的人呢。”
  陆行州站在原地思考许久,像是在回味刚才章悦的一番话,以及之前她的神情。
  然后恍然大悟轻叹一口气,抬头眼神意味深长,声色唏嘘道:“真是可惜,可文翰前年已经结婚了。”
  章悦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她像是在这个瞬间突然回想起了母亲的一句感叹。
  她说,这男人啊,天生就是混蛋,他们一旦犯起混起来,即是愚蠢又薄情。
  作者有话要说:胡说八道使我快乐,黑陆教授让我身心愉悦,阿弥陀佛
 
 
第7章 
  陆行州没有看破章悦此时心中所想。
  他跟着李文瀚上了车,没有格外的道别,脸色一如往常。
  只在李文瀚第十二次望向自己的时候,皱起了眉头,他问:“我不会跟小萌提起这件事情,说起来,这也算是你小时候的梦想。”
  李文瀚咬牙切齿,面露苦色,像是回忆起某些难堪的片段来。
  李家世代部队出身,只有李文瀚的爹意外地学了文。
  李文瀚自小耳读目染,读过不少杂书,便也总爱做梦。
  他那时觉得自己生来与众不同,除去黝黑皮肤,心神更是坚定。
  如果在战乱时期,应该会是手举尖刀、单枪匹马刺破敌人屁股的英雄人物;而如果时间再往前捣鼓一些,文行其道,他猛摇笔杆,也能写出流传后世的淫词艳曲。刘媛那样集大家之长的家伙他看不上,轻薄子如柳永也不一定能比他放浪。
  陆行州对李文瀚的人生态度一向理解不深。
  他初中时身材抽高,五官显露出精致俊雅的轮廓,身边便开始萦绕起各式各样的姑娘。
  她们在李文瀚眼中大多是美的,即使有一两个歪了鼻子、垂了眼睛也不打紧,毕竟少女情怀总是春,谁能说春天躁动的风里除了花香没有一两股黄土地的芬芳呢。
  可李文瀚对陆行州还是表现得愤愤不平。
  他在他姥爷倒闭的机电厂找到一块空地,决定占为己有。
  平日里借由陆行州的名头,带着漂亮的姑娘们过去,他给她们看自己长长的诗集,为她们弹犹如小儿麻痹的吉他,长得格外漂亮的,还会掏出两颗从国外带回来的进口糖,咬开就能流出巧克力、眼神发亮的那种。
  可是机电厂不会永远荒废,就像姑娘们的眼神不会永远发亮。
  机电厂很快被重新收购,空地不复存在。
  李文瀚于是有了新的追求,他在某一瞬间突然发现,陆萌这丫头长大了,这个过去总跟在自己与陆行州身后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开始有了女人的颜色。
  她漂亮得猝不及防,像天上抓不住的月亮,清清凉凉的坐在那里,不说话也美好,而那些过去的姑娘,所有的姑娘都比不上。
  千禧年,机电厂门口那堵写着“抓住机遇,加快发展”的灰墙轰然倒下,李文瀚对姑娘们的热情也一并消失在了那个车间的记忆里。
  陆行州没有变过,从过去的冷淡,到现在的入佛,几十年如一日,理所当然的不解风情。
  李文瀚将陆行州送回青大家属区,离开前,看着他问:“老陆,如果说,我是说如果,章悦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会怎么想。”
  陆行州脸色平静,显然没有真的认真去想。
  他低头看路,只在李文瀚望向自己的时候,回头回答一句:“文翰,你要自信一些。现在时代不同了,眼睛雪亮的姑娘里难免也会有一两个瞎的。”
  李文瀚难得听见陆行州的俏皮话,此时回过神来却被气乐了,“呸”上一声表示,再你妈的见吧,臭流氓。
  第二天陆行州起得挺早,他昨晚拉着爱玲读了半夜佛经,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刚走进办公室,林又夕果然飘然而至。
  他看着陆行州的脸,做出神秘的表情,上下打量一阵,轻声发问:“陆老师,我听说,您昨儿个被人轻薄了。”
  陆行州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的人回问:“林老师,你真的明白轻薄这个词的意义吗。”
  林又夕松一口气,点头答是:“我其实也不相信,所以才来问您。沈小姐平时虽然做事随性,但实在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行州沉默一瞬,又问:“你说的那个轻薄我的人是沈黎的母亲?”
  林又夕摸着脑袋,后脑勺的三根长毛翘起,笑起来像个孩子:“风言风语向来掐头去尾,陆老师你可千万不要放进心里去。”
  陆行州很少会将研究之外的事情放进心里去,他对于旁人的评价向来表现平平。
  他只是因为林又夕的一番话思绪渐远,看着窗台上的一株绿植,难得地想起了沈妤那双水亮的眼睛来。
  那眼神中的惊艳与畏惧让他有些疑惑。
  ——毕竟女人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怪物。
  赵源曾经这样说,他那时看着李文瀚和陆行州的眼神有些忧郁,因为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两位好友一位过于浮夸,一位过于寡情,总有一日情根深种,会被女人磨去半条命。
  陆行州没有谈过恋爱,他只能将沈妤与李文瀚曾经的红红、盈盈、兰兰做比。
  他不知道她们的眼睛是否也和沈妤一样,有着深黑的瞳孔,分明的轮廓,乍一看,有如窗外的夜色,装着一片星星。
  但他想,她们总得有一些可爱,不然男人们怎会甘愿为她们写长长的诗集,为她们弹小儿麻痹的吉他,为她们不远万里买能甜到心里的进口糖呢。
  陆行州这样的猜测流于表面,只是因为他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所以到最后,他也无法将沈妤与谁真正的做比,在他脑中,沈妤还是只成为了沈妤。
  张爱玲抱着收上来的作业本放在陆行州面前,看着他笑:“陆老师今天气色不错。林老师之前来过,应该也跟你提起了那个传闻。这种事情,学校里时有发生,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时间一长,它们自然就散了。”
  陆行州手指轻敲桌面,有些意外张爱玲与林又夕的默契。
  他点点头问:“我会的。不过,我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这些人眼中,我会是一个受害者。男女之间的事情,单一归责一方,难道不会有失公允?”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