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您跪下——醉折枝
时间:2019-08-13 07:33:49

  “不知道。”叶远思摇了摇头,“总之你们都小心些,尤其是阿柔,别乱窜到什么僻静地方。”
  “你这话怎么说得和我阿耶似的。”沈辞柔皱眉,“山南西道,梁州……梁州长官是不是卢家的啊?”
  杨澈回忆了一圈,笃定地点点头:“对,是卢氏的。我先前在吏部偷偷瞄过宋侍郎的簿子,卢家那个考功不怎么样。”
  “卢家可真是奇了。不抓政绩,”沈辞柔眉头更皱,“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嫁进后宫干什么?”
  小院里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是真的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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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困扰着小院里的年轻人,几个时辰之后困扰的就是沈府卧房里的沈仆射夫妇。
  “卢家真是胆子太大。”沈仆射叹了口气,“居然想着送女入宫,是打算以一己之力破了如今权贵世家间的平衡吗?”
  宋氏出嫁那几年正是天后在位时闹得风风雨雨的那段时间,故而一直以来都守着边界不听朝事,这会儿也不明白丈夫说这个干什么,以母亲的立场猜测:“许是想让女儿嫁得好些呢?陛下长到二十岁,后宫还是空的,他无长辈,自己又不好开口,卢尚书递个台阶也无妨。”
  沈仆射看了陪伴十八年的妻子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懂。陛下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的。”
  “猜猜又怎么了?”宋氏梳着长发,“不是说陛下脾气好得很吗?”
  “是很好,只见雨露,不见雷霆。”沈仆射又叹了一口气,揭开了多年前的话题,“长乐长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吧。”
  宋氏梳头的手一顿。
  长乐公主推十三岁的李时和登基,后加封为长乐长公主,享万户,上朝听政,把手伸到了朝中的角角落落。诸多言官冒死弹劾进谏,怕的就是长乐长公主想做第二个天后。
  两年后长乐长公主果然觉得当个长公主实在很没有意思,生出了效仿母亲天后的想法。她准备得周全,却被十五岁的李时和玩了一套以退为进和瓮中捉鳖,夜里金吾卫围了公主府,当晚就判了谋逆。
  谋逆重罪,判的是满门抄斩,长乐长公主尚在襁褓里的小外孙女也一样拉上了刑台。
  最后一个行刑的是长乐长公主,行刑前长乐长公主要求见李时和一面。李时和应允。
  短短几日就白了头的长乐长公主被金吾卫压到李时和跟前,一身囚衣,长发枯白,面容衰败如同油尽灯枯的老妪。她看着李时和,厉声尖叫。
  “她才两个月!才两个月!你怎么狠得下心,那是你侄女!你侄女啊……什么都不知道……还那么小,就要死了……”长乐长公主伸出手臂想要抓李时和,“你是不是人!李时和,你还算不算人!”
  李时和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长乐长公主竭力伸出的手,淡淡地说:“姑母,朕也是您的侄子。”
  长乐长公主伸出的手臂一僵,指尖颤了颤,嘴唇也颤抖着,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满门抄斩是朕下的旨意,送她上刑台的人也是朕。但是姑母不妨想想是谁让朕做这些事的。姑母想效仿天后,可是姑母想过之后会有多少棘手的事情吗?”年轻的皇帝一身缟素,分明还是少年,眉眼间却藏着经年的风雪和倦怠,“朕不想天翻地覆,也不想因此生灵涂炭,那这个弑亲的罪就由朕吞下去吧。”
  岁月荏苒,已是五年。
  “怎么突然说这个?”宋氏下意识地想回避这个话题,“我不过是个女人,你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沈仆射看着妻子回避的姿态,心想自己也是昏了头,连忙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宋氏的手:“是我不好,胡说这个。”
  宋氏反握住沈仆射的手:“我知道夫君心里想得多,也会难受,可我自幼学的是琴棋书画操持家事,实在无能为力。”
  “皇家的事,少说为妙。”沈仆射也紧紧握住妻子,“我只求阿柔,我的女儿别卷进去。”
  宋氏微微蹙眉,睫毛颤了颤,终究没说出什么。
 
 
第10章 横祸
  虽则叶远思说的话有点玄乎,沈辞柔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还是乖乖在沈府拘了几天。转眼就到了月中旬,沈辞柔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听说长安城里还是风平浪静,她终于憋不住了。
  入夏后沈辞柔就只穿清凉宽松的襦裙,提着裙子在东市晃了一圈,本着撞运气的心态去近水楼逛逛,居然真的撞上了无忧。
  无忧也换了夏衣,穿了身圆领袍,领口叠成翻领,革带勒出劲瘦的腰身,怀里倒还是抱了把七弦琴。
  沈辞柔凑过去看了看琴,抬头问无忧:“我瞧着这琴不像是先前送去霍乐师那儿修的那架?”
  “那架琴早就取回来了,放在家里,不敢随便拿出来用。”无忧大方地让沈辞柔查看怀里的琴,“这架我也用了有些年,习惯了。”
  沈辞柔点点头:“那你现在是要去弹琴,还是弹完了?”
  “是演奏完了。”
  沈辞柔敲了敲手腕:“接下来还有事吗?”
  无忧摇摇头:“应当没有。”
  “那我给你找个事儿做。”沈辞柔一拉无忧的袖口,“陪我逛东市!”
  沈辞柔遇见无忧时午时已经过了大半,东市的食摊上沈辞柔什么东西都想尝尝,和无忧在一起又格外没有时间观念,逛着逛着就连申时都要过了。
  眼看着快到坊市闭门的时间,沈辞柔急了,三两口吃完了手里剩下的小食:“快闭门了,我得走了。”
  无忧倒是不急:“是快闭门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在安兴坊,从东市北门出去,很快就到了。”沈辞柔摇摇头,想想又问,“你住哪儿?”
  “还是送一段路吧,免得遇上什么。”无忧坚持立场,回答沈辞柔的问题时倒是卡了个壳,琢磨了一下才回答,“我住在平康坊。”
  沈辞柔觉得无忧这个略作迟疑的态度有点可疑,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平康坊里确实住了不少乐师舞姬,同时也以妓坊闻名,以无忧的性子,不想说也挺正常。
  沈辞柔不纠结这点小问题:“那从西门出去吧,可以顺路走一段。”
  无忧沉吟片刻:“也好。”
  敲定了路线,一切都好说,两个人脚程不慢,没多久就到了西门。
  临出门时沈辞柔看见不少人聚在西门口,好奇心就有点发作,停了停脚步:“我去看看他们在看什么。”
  无忧也不急于一时,当然是点点头,跟着沈辞柔混进了人群里。
  挤到人群前面,在看的东西就一目了然。市墙上贴了一列布告,内容大概是说有穷凶极恶之辈入了长安城,请城内的人自行注意安全,如有发现该犯则及时上报。底下讲了讲逃犯的体貌特征,还附了张画像。
  在边上一干大爷的长吁短叹中,沈辞柔眯起眼睛看了看画像,看清时整个人都僵了。
  无忧发觉沈辞柔的神色不太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怎么了?”
  沈辞柔转身从人群里脱出来,到离人远一点的地方才开口:“我觉得,我可能见过那个逃犯。”
  无忧抱琴的手一紧,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和缓:“是吗?在哪儿见过?”
  “那天我带你去找霍乐师,抱着那半幅字出东市的时候撞见过个人,体貌和布告上的描述大体一致。”沈辞柔回忆起当时极其匆忙的一瞥,“他戴着斗笠,我没有看见他的脸,但我看清了那颗痦子,就在鼻梁左边。”
  “照这么说,至少二十多天前他就已经入了长安城?”
  “我没看错的话,那就是了。”沈辞柔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而且我看那布告像是近几天新贴的,可是好几天前就……”
  沈辞柔不太确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无忧却皱起眉:“继续说。”
  “六月初七那天我去赴宴,宴后我有个在大理寺的朋友就和我提起了这件事。现在都六月中旬了,怎么才刚刚贴这个布告?”沈辞柔想不明白,有点自暴自弃,“算了,布告都贴出来了,那就是坐实了有这回事,我得赶紧回家了。”
  沈辞柔抬腿想走,无忧却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盯着沈辞柔又惊又疑的目光,无忧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他戴着斗笠,你没看清他的脸,他不一定没有看清你的脸。”
  沈辞柔眼神一凝,片刻后才艰难地吞咽一下:“不至于吧……”
  “布告上既然说了让看见逃犯的人及时上报,还有报酬,那么看见的人有很大可能会上报。”无忧松开沈辞柔的手腕,“穷凶极恶之辈,多杀一个人也无所谓了。”
  “可那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沈辞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胡乱摸了几把,求援一样地抬头看无忧,“我长得这么令人过目难忘吗?”
  无忧看着沈辞柔那张相当漂亮的脸,在她期盼的目光里残忍地点了点头。
  “那我是完了呀……”沈辞柔一想到那个逃犯就浑身发毛,原地踱了几步,忽然灵光一闪,“不对啊,就算他还记得我的脸,也不一定这么巧,就能遇上啊?”
  “是,不一定能遇上。所以赶紧回家,逃犯落网之前不要随便出门。”无忧笑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沈辞柔也不推辞,和无忧并肩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凄凉。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不对,无忧虽然是男子,身量也高,但看起来身形并不壮实,腰勒得她看看都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腰比一下。无忧又是个琴师,习武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如果真的那么不幸,遇见了那个布告上的逃犯……谁保护谁啊?!
  想到这里,沈辞柔顿觉自己遇上的事儿简直是惨无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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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不想遇见什么,就越会遇见什么,沈辞柔一路求神拜佛从上清宫拜到了白马寺,恨不得连西域那边的神也拉来一起拜,然而在转过一个拐角时她回头一瞥,还是看见了个胡服斗笠的身影。
  “我真的挺倒霉的。”沈辞柔腿都有点发软,撑着和无忧说,“我看见了。”
  无忧面上还是很冷静:“那怎么办?”
  沈辞柔僵硬地迈步:“你说我能不能找到巡城卫?”
  “巡城卫在坊市闭门以后才会开始巡街,”无忧残忍地戳破真相,“而且,这是平康坊,他们不会来的。”
  沈辞柔很想把先前决定穿平康坊的头扭下来,她又拐过一个街口,心一横:“你先回去吧。”
  “怎么突然让我回去?”
  “如果他不想杀人,那我们分开各回各家也没事;如果他想杀人,我猜我是打不过他,”沈辞柔扭头去看无忧,“那没必要拖上你了。”
  无忧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沉默片刻后皱了皱眉:“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分开,他就不会找我麻烦?”
  “这逃犯还玩连坐吗?”沈辞柔惊了,“是我看见他的,你又不知道他。”
  “我们一起看到了市墙上的布告,随后我和你一起走了一段路。倘若他跟在我们后边,是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的。”无忧说,“能从山南西道一直到长安,他总会有点紧张,很有可能会认为你把相关的事情告诉了我。”
  沈辞柔顺着无忧的话往下想,僵了僵才回答:“也就是说,那个逃犯,很大可能不会放过我们?”
  无忧点点头,居然笑了笑:“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沈辞柔实在难以理解无忧在笑什么东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然是跑啊!”
  **
  一刻钟后。
  沈辞柔先前和崔慕栾他们一起逛平康坊的次数也不少,还是头回发现平康坊这么大,跑了这么久还没看见北门的影子。
  越往北跑,时间拖得越久,人烟就越稀少。太阳也渐渐西沉,脚下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沈辞柔也越来越慌,偏偏体力消耗得差不多,再跑就要命了。
  无忧怀里还抱着把七弦琴,负重跑就更吃力,停下来的时候面上飞红,鼻尖都渗出些细小的汗珠。
  他抬袖抹去鼻尖上的汗,声音倒不带喘:“没力气了?”
  沈辞柔喘着气,摇摇头,又缓了缓才说:“这可能是我活了十七年里面,最傻的那一天。”
  “怎么傻?”
  “为了躲个可能的逃犯,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沈辞柔舔舔嘴唇,“万一先前是我看错了呢?”
  无忧失笑,看着沈辞柔背靠着墙蹲在地上的样子,忽然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沈辞柔的发顶,掌心触感柔顺,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大难临头,沈辞柔也顾不得问无忧这个动作是路数,艰难地撑着膝盖站起来:“快走吧,不然要么被追上,要么今日得在平康坊过夜了。”
  无忧没回答,他的视线投在远处的一个拐角,隔着几个破口的水缸看见沈辞柔所说的人。
  一身胡服,斗笠压得遮住了面容。
  趁着对方还没看见,无忧侧身避到墙边,一手抱着七弦琴,另一只手扶起沈辞柔:“他过来了。”
  沈辞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用眼神传达着内心的焦灼。
  “跑不远了。”无忧算了算到北门还有多少路,转头看见了巷口塌了一半屋顶的茅屋。
  他抱紧七弦琴:“到前面去,先躲躲。”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给基友看的时候,基友吐槽为什么一国之君出门不带暗卫什么的。我说想象一下自信的十三段3000分琴爹,点了清音长啸的那种(……)
 
 
第11章 柜中
  不愧是塌了一半屋顶的茅屋,屋子里的陈设和外在保持一致,桌椅柜床全都是破的,墙上结了厚厚的蜘蛛网,飞起的灰尘能呛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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