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燕柯
时间:2019-08-14 09:22:37

  ——
  在孟唤院里逗留片刻,没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就暗了,招娣换了身便利衣裳,借着夜色出了院子,桃季居后头没多远就是府墙,一个踮步,她就翻出来了。
  一路兜兜转转,确定没人尾随,招娣辗转回到暂居处,寻了胡逆,将‘大功告成’的消息通知了他。
  随后,就功成身退,回屋睡觉去了。
  徒留胡逆一夜无眠。
  次日,胡逆招唤了姚家军驻豫州细作们开了个会,令他们纷纷行动,把这段日子渐渐平息的‘豫亲王女沉塘案’,又翻新了出来。
  用楚曲裳不孝嫡母——苛待唐王妃做由头,胡逆寻了几个孟家‘真’迂腐书生——就像孟余似的——挑拔着他们四处闹事,把那股‘妖风儿’接着刮了起来,随后,在两州百姓们盛赞圣贤之后‘高义’,而孟家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悄悄摸进个戏班子,做起了当家大武生。
  当然,那戏班就是姚家军‘入股’的。
  胡逆半晋半胡,是个混血儿,相貌无需提,绝对上佳。且,他身手还好,扮起武生来无论是身段还是做派,都透着股子英武,哪怕是最弱的唱腔儿……安全部的人都在宣传队受过‘培训’,胡逆的唱功,不说多好吧,做个武生,起码是够用的。
  他有功夫,有相貌,在加上‘有人捧’,不过唱了五、七场的功夫,就已经渐渐开始崭露头角了。
  豫州城里好这口的,都知道有个老戏班捧出个‘新角儿’。
  熬了月余功夫,应付着时不时来‘骚.扰’他的豪富公子哥儿们,胡逆耐心等待着,果不其然,这一日,豫亲王府的管事来请他们了。
  ——其目地,自然是过府唱戏。
  不过,到不是去豫亲王府,而是城外别庄。毕竟,豫亲王刚死,孝不孝的,就算心里不在乎那个,大面儿还是得守点儿。
  “你看,我就说过吧,收了唐唤自有用处,要不然,就你那点名声,想‘贵主子’唱戏,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呢?”招娣如是调侃着。
  胡逆没搭理她。
  眼皮都没掀,他自施施然转身,随着戏班子一起出城,进了王府别庄,给‘贵主子’唱戏‘解闷’了……
  而这位贵主子,除了楚曲裳外,不做它想。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燕京逃回豫州, 楚曲裳的日子,过的当真能称得上一句——跌宕起伏。
  从死里逃生到万人喊打, 再到跌落尘埃, 却又峰回路转, 真真可谓一波三折。
  前半辈子没吃过的苦,没挨过的骂, 没经受过的一切, 她在这区区半年多的时间里, 一气儿全尝着了。
  身处最绝望的境地里, 亲哥哥都放弃了她,恨不得她自尽一了百了……救她活命, 让她重归巅峰的‘机遇’,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是姚家军‘给’的。
  宛州丢了, 跟孟家针锋相对的唐家不存在了。挟制着两个哥哥,玩弄‘平衡’的豫亲王死了, 自然,楚曲裳就不用牺牲性命, 来换取哥哥们的‘清白’……
  毕竟,亲爹都没了, 清白不清白的,真就无所谓了。
  给谁看呢?
  亲爹死了,还死的那么惨,如今尸首还鑫城墙头挑着, 外祖和哥哥们咬牙切齿,发愤图强要报仇,亲娘同样素衣孝服,做出副誓要守节的模样,对此,楚曲裳其实挺不以为然的。
  她承认,她是个生性自.私的人,就是想过享乐日子,亲爹什么的……反正从小没怎么疼过她,拿她当筹码多过当女儿,因此,她对亲爹的态度,便也同样,就当个保证她富贵日子的‘金山’看待……
  ‘金山’存在的时候,她自然是身跪其下,让干什么干什么,颤颤兢兢,唯恐哪里做的不对,断了享乐没了命。然,如今‘金山’被推倒了,她也做不出孝女模样……本就没感情的,何来痛苦?
  事实上,若不是立她跟前,新堆出来的两座‘金山’——她两个哥哥要摆出孝顺样子,楚曲裳甚至都懒的守孝,恨不得就在豫亲王府里唱大戏呢。
  毕竟,如今天气还没回暖,城外别庄没有地龙,到是冷的很。
  “戏班子来了吗?”枕着白狐皮,楚曲裳斜卧在贵妃塌里,抬纤指捻着点心,语气懒懒的问。
  脚塌上,有丫鬟跪着给她捶腿,闻言抬头恭敬的说:“回姑娘的话,冯管事早晨便接人去了,说是晌午儿就能来,到时候,让他们好生扮上给姑娘唱回热闹的。”
  她凑近前来,小心奉承着,“听说那班子里新出了个顶好的武生,好年纪好相貌,一身的武艺,很是不凡,想来姑娘肯定会喜欢……”
  “哦?但愿吧……”楚曲裳掀掀眼皮,不甚有兴趣的模样,“豫州能有什么好班子?哪里比得上燕京?不过是眼皮子浅,瞧见个平头正脸的,就夸到天边儿了,我到要看看他是不是府里传的那么好?若入不得我的眼,哼,扒了他们的皮。”
  自回了豫州就被整治的凄凉,她对‘家乡’的感观特别不好,言语作派间,都带着股子戾气。
  “姑娘是见过帝都繁华的人,见多识广,府里那些个下里巴子哪能跟您比?他们不像姑娘,根本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好’,略抓着个不错的就慌脚鸡似的禀上来……说来不过是想孝敬姑娘,讨您的欢喜,哪怕略有些错处,您心胸宽阔,松松手,就饶了他们……”丫鬟的心神瞬间提起,心里跟吊了个秤砣似的沉,偏偏面上还不动声色,好一通甜言蜜语的哄。
  三姑娘最近不知怎地,跟吃了枪药似的。不管侍人有错没错,等闲撂脸子,抓住人就打,府里都丧了好几条人命了,冯管事是她亲伯伯,接了差事……本想着是体面的活儿,哪成想三姑娘说翻脸就脸翻……
  扒皮什么的——丫鬟真不敢当她是玩笑,毕竟,前儿就已经没了一个了!
  明明是三姑娘想喝热茶,偏送上来的时候嫌烫嘴,口口声声‘小蹄子尝尝挨烫的滋味’……随后就让人拉下去,活生生拿滚烫的水给浇死了!
  那凄惨的模样儿,丫鬟足足做了一宿的恶梦。
  但是,做人奴婢的,身契在主子手里,本就是任生任死,她能怎么办?
  只能哄着呀!
  “你这嘴到巧,上下嘴皮儿一碰,奉承的我这高兴,就是不知,你这嘴皮子是不是比别人的轻些儿,到是灵便啊。”楚曲裳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丫鬟额头汗都下来了,偏偏擦都不敢擦,呐呐不能声,她抿着嘴唇,生怕三姑娘一声令下,就把她那‘灵便’的嘴儿给割了去。
  “得了得了,瞧你吓的这小脸煞白,呵呵,逗你呢!”楚曲裳斜着眼儿,突然‘噗哧’声笑了,伸手点着丫鬟额角,“赶紧的,你去瞧瞧那班子来没来,我这闲闷的不成,在不来,我就真恼了。”
  “是是是,奴婢遵命。”丫鬟被这横空一指,身子都快点‘酥’了,在不敢说什么俏皮话儿,只连滚带爬的退到门边,脚儿绊脚儿的跑了。
  “哈哈哈哈……哎哟,这怎么跟条狗似的,真有意思……”楚曲裳看着丫鬟的背影,瞧她被门槛绊着摔了大马趴,狗颠儿似的跳起来,一路磕磕绊绊,摔了好几下,头发都摔散了,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这肚子都疼了。”
  揉着胸口,她喘息着拍塌狂笑,很有几分颠狂之感。
  正所谓:天要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楚曲裳如今的模样,就挺有这个意思。
  跟豫州本地人,甚至是外祖和哥哥们都不一样,楚曲裳自成亲后,就一直生活在燕京,甚至,算是眼睁睁看着嫡兄和丈夫逼宫失败。姚家军有多厉害,战斗力如何……她就算是内宅妇人,都曾频频耳闻,不像豫州一系那般本能瞧不起‘娘子军’,对战事还有奢望,觉得能赢回来,最起码隔江两治,自立做王……
  楚曲裳对这场战斗的结果——是抱着悲观态度的。
  亲爹死了,宛州搭进去了,武将世族的孟家都没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所预感,徐、豫两州的灭亡,不是时间早晚罢了。
  不过,她区区一个寡妇,能顺利活到如今就已经不容易了,豫州一系……别说外祖和哥哥了,连亲娘都不会听她说一句,且,她不过是有种朦胧的第六感,就像遇见危险的动物会本能躲避,真让她说出一、二、三来……无论是政.治,或是军.事,她真真一窍不通……
  模糊着感觉要大难临头,每天都笼罩在死亡阴影里,偏偏还没有任何办法改变,楚曲裳自然就显得‘疯狂’起来。
  不管是折磨嫡母,还是虐.杀侍人,都只是她发.泄恐惧的一种方式罢了。
  当然,尽情享乐——包括在亲爹热孝里出城听戏,甚至还想做点别的——这是另一种纵情宣泄。
  斜靠塌前,懒懒的用着点心,昨儿玩闹了半宿,她觉得有些倦了,闭上眼儿正半梦半醒间,就听耳边有响动,蹙着眉转头望,“三姑娘,戏班子到了。”丫鬟正跪她眼前。
  心里烦燥,楚曲裳脸儿一沉,有心想把她拉出去打,然而,到底还念着那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大武生,抿了抿唇,“扶我起来。”
  “是。”丫鬟应声,膝行上前,跪着扶她胳膊。
  楚曲裳借着劲儿站起来,随口问,“台子摆哪儿了?”
  “回姑娘的话,在陶然亭。”丫鬟依然跪她脚边,态度特别恭敬。
  “哦……”楚曲裳不可置否,扫了她一眼,“带路吧。”
  “是。”丫鬟起身,小碎步出门,软桥早早已然备上了,她扶着楚曲裳上桥,随后,跟在桥子旁边儿,一行人往陶然亭赶去。
  ——
  陶然亭,就坐落在庄子花园里,旁边临着个小湖,夏日盛景,蝶飞蜂舞的时候,那自然是美不胜收,然而……如今不过四月出头,春天刚来,花园里乌突突的,残枝落叶,黄土凄凄,湖面儿连条鱼都看不见,甚至,有那背阴的地方还结着冰。
  着实没什么能看的。
  然而,偏偏楚曲裳就喜欢这一片败景,平素总爱来这儿坐坐,冯管事为了讨好她,就将戏台子塔在这里。
  四人抬的软轿晃悠悠往前走,很到来到花园,轿夫停轿,楚曲裳扶着丫鬟的手下来,莲步款款来至陶然亭,冯管事早就备好了毡帘软榻,火盆香笼,把个四面露风的亭子布置跟小帐篷似的,到惹得楚曲裳嗔笑连连,赞了他两句。
  “让他们备上吧,且来个热闹点儿的。”她斜靠软塌里,任由丫鬟伺候着,随手点指。
  冯管事连声应声,“是,姑娘且候,老奴这就去吩咐他们。”随后,便恭身退下,没一会儿的功夫,戏班子的人便在这寒风瑟瑟的季节里,迈上一米高的戏台,紧打鼓来慢敲锣的唱起来了。
  此一出戏,演的是前朝名将尹靖腾,史书言他‘身高八尺、容貌甚美’,又有赫赫战功,且英年早逝,素来便是戏台上亮眼的人物儿。
  锣鼓声响,‘邦邦邦邦~~’帘儿掀开,先上了几个兵卒、夫役……楚曲裳有一个搭没一搭的看着,欣赏他们在寒风里冻的发颤,偏还要强撑住的狼狈窘态,心情很是愉悦,眼帘微扫,突然,她猛的怔住,好半晌儿,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却原来,戏台中央——粉面无须,手持亮银枪的主角儿出场了。
  凤眉星目、长身玉立,轮廓深刻,气宇轩昂,真真是一等一的人物儿,瞧着就像个纵横杀场的武将,很有几分气势。
  一板一眼、唱念做打……楚曲裳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武生,眼底的兴趣越来越浓。
  很快,一出折子戏唱完,“赏他……”楚曲裳坐直身子,挥了挥手。
  冯管事自拿银锭子出来,班主赶紧拉着一众戏班子的人跪地谢恩,“小的们多谢贵人赏赐!”
  楚曲裳没说话,就是看着那武生角儿笑。
  “三姑娘,奴婢把他给叫来,您问问?”一旁,还是丫鬟懂得自家主子的心,如此提议着。
  楚曲裳就瞧了她一眼,“还是你机灵。”
  丫鬟心领神会,起身就出了亭子。
  豫州的风气终归还是保守的,哪怕自家院里,哪怕疯狂如厮,想弄个一、二、三来……都得小心暗示着,玩什么‘心照不宣’,且,身边还得有个机灵人儿,否则……呵呵,她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冯管事不还是无动于衷,根本听不懂吗?
  真真是个蠢货!
  心里暗骂着,她翻身斜靠,看着丫鬟快步走过去,找着冯管事一块儿来到班主身侧,不知说了什么,那班主苦着脸摇头,丫鬟则面沉如水,仿佛斥责了几句,班主就摇头叹息着回了后台,没一会儿的功夫,大武生就出来了。
  顺从而沉默的跟着丫鬟身后,慢慢向她走来。
  楚曲裳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仔细打量着来人,越看越觉得喜欢,“免礼吧。”瞧着武生进了亭子,步到跟前,想屈膝跪下请安,一句‘贵人吉祥’还没出口,她连忙阻止,拍了拍软塌,“过来,坐我边上儿上。”
  那武生就瞧了她一眼,没说话,驯从的坐了下来,仿佛有些腼腆,楚曲裳便主动逗着他开口,问他来历,述他平生……对这般相貌好,能引得她喜爱的人,她一惯很有耐性,并且,特别兴致勃勃。
  从小在豫州长大,哪怕是王女,她这性别同样受压制,嫁人来到燕京,看惯了那里贵妇、贵女们的肆意——甚至能出入倌儿楼——偏偏,她嫁的唐睨算是位高权重,楚曲裳根本不能放肆……
  回得豫州,经历了那么多的风波,别说找乐子了,她能把命保住就算天幸,好不容易,豫亲王死了,她的危险算是暂时解除,却还有个姚家军悬在顶头,就更难免有一日乐一日,什么‘斯文学生、美貌少年’……她真是没少找。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