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领沉着脸,表情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毕竟,做为豫州知名武将,都把麾下大军带那成样儿——让姚家军打成狗了,还被问到当面,他很难不羞愤。
“娘娘,眼下局势确实不好,但是,属下等人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危,请您莫要担忧,高坐便是。”有粗鲁不文的,自然就有温和体贴的。
“唐谪他……唉,娘娘,今日没有外人,我等俱都受过您的大恩,便也说句实话,咱们处境确实不好,姚家军凶狠,不定什么就打过来,孟家那些酸儒畜生也没安好心,把着小公子们不松手,憋坏拼命打压咱们,就想让咱们服软,他姥姥,想的到美……”
“世子爷没的早,几位小公子都归了孟家那侧妃,娘娘您……唉,要是真有退路,唐谪能给您找个好地方,您就走吧。”说这话的,是个受过唐王妃大恩——被她救过父母性命的人。
掏心窝子,这人说了实话,而他这言论一出,屋里瞬间寂静如尘。
毕竟,他话里那意思,简直坦白的让人发指,就是摆明了没自信能打赢姚家军,肯定吃败仗,没好结果,让唐王妃有路子就快跑呢。
“你!你!宋征!你怎么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姚家军就是娘们兵,她们,她们……”先头怼了唐王妃那将领突然爆发,暴跳如雷,他破口大骂,“你个窝囊废,没种的东西,让娘们给吓着了,你怎么不钻回你娘裤档里窝着……”
“我是想钻,就是没脸。”宋征特别平静,着看脸红脖子粗的同燎,他叹息着,“好,你厉害,你不怕娘们,你有种,你……打过人家吗?”
“说的这么能耐,不还是被娘们兵撵狗一样,撵出来了吗?”
一句话落地,如同炸雷般,瞬间把屋里所有人的脸皮,扒了个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一点都不萌,但还是转着圈儿,撒着花花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道不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高举盾冬大旗 60瓶;z 28瓶;青色山风 20瓶;蓝蓝、onthefirstday、像怜 10瓶;rain383 5瓶;杏花天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修改)
宋征这话太犀利了, 刹时,屋里像被按了静音似的, 瞬间鸦雀无声。
豫州武将们面面相觑, 俱都满脸胀红, 额间青筋暴出,怒目圆瞪, 他们捏着拳头, 眼看都要暴起打人了, 然而, 偏偏理智还是控制了他们。
哪怕那位怼了唐王妃,性格最粗鲁暴燥的, 都只是瞪着几乎快滴血的眼睛,拼命克制住想杀人的冲动。
毕竟, 他们就算是武将, 就算凶恶野蛮,然而, 他们终归还是讲理的。
宋征所言,哪怕听着在刺耳, 他们都必须得承认,人家说的是对的。
他们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对武将们来说, 打不过人家,那就万事皆休。不管嘴上说的多厉害,但是,姚家军赢了他们, 还赢的那么彻底,他们心里,隐隐是有些服气的。
唐王妃做了那么多年豫州主母,受过她恩惠的人多如牛毛,能被她深夜叫到宅子里——而且还真的一叫都来了的将领,俱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人品性格算不错的,姚家军将他们打成这样,他们恼怒归恼怒,但不会不承认人家的能耐。
就算粗鲁如怼了唐王妃和宋征的白将军,在唐王妃受楚曲裳搓磨,对外‘称病’那会儿,都曾经派家眷来探望,私下给送过东西。
对一个六十多岁,眼看半点用处都没有,娘家还归降敌方的主母来说,他们算是厚道了。
“宋征,你特娘的!!”白将军铁拳紧握,都快攥出血来了,呲着牙咧着嘴,他满面狰狞的冲上前,“你咋不盼着点儿好,竟说丧气话,还敢窜当娘娘离开!”
“擦,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你让她往哪跑?唐家已经那德行了,就唐谪那小白脸子,他能护住娘娘吗?”
“唐家本来就已经软囊踹……咳咳,投了那边了,万一让孟家那群狗发现娘娘要逃,他们能放过?”他粗声嚷着,“娘娘是小公子的嫡祖母,名份在那摆着,他们怕是正愁找不着理由‘处理’娘娘,你还给送过去一个?”
“你别不是让孟家狗给收卖了,要坑娘娘吧?”
就算是武将,能混到顶尖儿位置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感觉今天气氛有些不对,白将军眉头一挑,冲着宋征咆哮起来,但是眼角余光,却时刻观察着唐王妃的举动。
被喷的满面吐沫,宋征拿手一抹,视若无睹。
宋征在前,白将军在后,两人‘携手’把窗户纸儿给捅破了——不拘是豫州军的现状,还是唐王妃的处境——都窘迫难堪的进退维谷,向前往,条条大路俱堵死,根本没有丝毫出路。
哦,不!其实,他们还是有希望的,那就是学了唐家,干脆就投了……咳咳咳,但是,血海的深仇,豫亲王还挂在鑫城墙头呢,且,都是大老爷们,三州长起来的,让他们从今后趴娘们裙子下头过活,琢磨琢磨……还真是不太甘心。
于是,那所谓的归降念头,豫州将领们哪怕就在脑海微微闪过一抹,都要暗骂自个儿两声‘窝囊废’,然……每每总忍不住想起。
隐隐约约的,竟然还觉得挺美好。
毕竟,跟姚家军那样的‘牲口’对敌,着实是太可怕了些,但,他们要是变成战友的话,那感觉真就是有点儿~
呵呵呵……美滋滋了~
手边端着茶杯,靠坐太师椅背,眼前众将的细微表情,唐王妃一览无遗,心头吊着的绳儿微微松开,她缓缓嘘出口气。
很好,看来就如唤儿所言,姚家那位摄政王确实很厉害,真把豫州军打狠了,打怕了。
那她今日所为……哪怕一时得不着效果,亦不用惧怕被反水,就此翻船了。
心里打定主意,唐王妃深深吸呼,握紧拳头,“诸君请听我一言。”
众将领们瞬间回忆起了他们此来的目地,将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
唐王妃眸色微沉,心中衡量片刻,眼神横扫眼前这几人,她叹息开口,“老身心知诸君,都忠义勇武之人,便是对我这老妇,都存有一份仁义之心,对王爷同是忠心耿耿,不过……”
“唉,自古忠孝两难全,谁家中没有老父老母、妻儿家眷,战到如此地步,诸君已是对得起王爷……”轻声细言,她娓娓道来。
众将领们就听着,面面相觑。
最近,还是宋征提前开口,“娘娘,您这意思是?”
都不是傻子,唐王妃如此时节,如此局势,说出如此话来,那意思……不就是让他们归降吗?
“……终归,留的大好性命,万事才有可能。”唐王妃没彻底明说,然而,谁能听不懂呢?
众将领一时就不言语了。
彼此互相看着,气氛无比尴尬的同时,又带着股子莫名轻松的感觉,仿佛那层一直死死糊着的窗户纸儿,一下被谁捅破了般。
——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没个心里顾念,局势到了如今这般,已经是寸步难行……”叙叙缓缓,唐王妃就那么坐着,温声细语劝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期间,到没说什么惊人之语,所做所为,无非两个方面罢了。
其一、给他们的‘归顺’找足了理由,都是家眷老小‘拖累’,并非他们胆怯,只是顾念太多,才万般无奈的‘妥协’。
其二、代替已逝是豫亲王原谅他们,赞同他们做的已足够好……
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台阶下。
常言说的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谁活着谁愿意送死?人家姚家军如狼似虎,姚千枝武神临世,‘做’过数场,他们从根儿里算,就是打不过,眼见肯定让人家灭种的命,且,孟家还那样态度,事事紧迫,寸步不让……
豫州将领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想归降,保下性命的念头,只是‘大男人’当久了,姚家偏偏还是娘们当家,他们着实放不下身段儿而已。
人嘛,一口咽不下的犟气儿硬撑着,那是真敢拼命的——尤其是在三州风气下,教育出来的武将们,有时候,为了面子,他们完全可以不要里子。
如今,唐王妃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的‘面子’修补起来,让他们能心安理得的投降。
就这么着——‘郎有情’、‘妾有意’,谁都不是‘贞洁烈女’,此一晚的秘密会见,豫州将领们虽然没有当场表露出妥协意思,然而,瞧他们那神态表情,唐王妃就知道,此事已然十拿九稳。
并不逼迫,只将态度表示明白,她的话峰一转,又细心关切了他们几句后,便直接就散了。
终归,此时夜深,孤……好多男和寡妇一屋儿,确实好说不好听,唐王妃没多留他们,俱都给打发走了。
而豫州将领们——今晚受了太多冲击,一时头昏脑胀,心思烦乱,便没多留,起身告辞。
不过,他们离开前,宋征特意慢了一步,回首看了眼唐王妃,给了她个‘且安心,一切有我’的眼神。
唐王妃便垂了垂眸子,心突的一松。
身为豫州主母,她做这等诱劝属下将领归降的事儿,说真的,确实是很危险的。哪怕被她唤来的,都是精挑细选,受过她恩惠的人。但,古语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凡她今儿叫来的人,有一个或真忠义、或立场偏向孟家,甚至,就是个愣的,把她这意思往出一捅,不用别人,孟侧妃就能活扒了她的人皮,用来祭旗。
她是个寡妇,根本离不得内宅寸步,所观所见终归拘束。在她面前,豫州这些将领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看起来似乎颇动心的模样,然而,一步踏出她这院门,谁知道他们会遇见什么,突然就‘触动心灵’,决定跟徐州共生死……
然后,义愤填膺的把她这个‘无德背夫’之妇给供出来了呢?
这都说不准的事儿啊。
幸而外头有宋征奔波,帮她维护‘胜利果实’。
眉头展了展,她徐徐吐出口气,腰背挺直坐在太师椅里,她眼神慢慢柔和,开始遥想起从未见过的孙女相貌来。
那应该……是个四、五岁的娇嫩女娃娃吧,从未见过老祖母的面儿,不知会不会怕她?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会到燕京去,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跟孙女相处,慢慢的,总能培养出感情的。
——
不出唐王妃所料,人性嘛,总是冲动的。
在她宅子里,豫州将领们被鼓动的‘心猿意马’,在她巧舌如簧下,忘却了尘世所有烦恼,仿佛一归降,花就开了、天就蓝了、万事万物在没有不顺心的地方。然而,一步迈出大宅门槛,现实种种压力,俱都迎面飞扑而来。
背主弃民,献城归降——这种事干出来,他们是要遗臭万年的。
史书上都得记上一笔,他们得被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走走走,喝酒去!!”出得府门,一眼瞧出几人脸色不对,宋征面不改色,一把揽过身边同燎,燥声道:“这特娘的满头乱麻,简直烦燥个死,兄弟们陪我喝几盅,咱们不醉不归。”
男人嘛,尤其是武将,哪有不贪杯爱酒的?尤其还是这进退两难的时节,有人相邀共饮,他们肯定没有拒绝的道理……
“成成成,到你家里。”
“老宋,我记得你那有窖了百年的梨花烧,这回不能藏私啊~”
“这特么的恼心,喝喝喝……”
豫州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全让宋征拽走了。
到了他府里,进了书房,令小厮捧上十多坛子烈酒,数人推杯换盏牛饮起来,心里存着事儿,又有宋征从旁劝酒,没多大会功夫,他们就全都醉了。
武将醉酒,那个效果……
脱衣光膀子,满嘴放炮嘶嚎,什么有的没有、归顺投降、心底顾忌……真心假意的,他们全都突噜出来了。
宋征就在旁边听着,时而怒不可遏、时而放声痛骂、时而痛哭流涕,最后,八、九个满脸胡子的大老爷们,赤身抱在一块儿……放声痛哭啊!
一边哭一边骂,口口声声都是豫亲王是丧生鬼,太坑人,死的那么早,生生把他们撇下,害他们沦落到这等进退两难的地步,真是负了他们的忠君之义……
喝了整整一晚上,把豫亲王一家从‘爷爷’骂到‘孙子’,他们畅快了心,松快了嘴,随后,身子往后一仰,闭眼就睡。
那么些大男人,还喝成如此样子,没一会儿功夫,书房中便响起阵阵呼噜声~~
那动静儿,简直跟二十头母猪一起生崽一样儿。
伸手揉了揉额头,宋征推开酒坛,垂目看了下眼前的‘尸横遍野’,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隐隐的痛意。
站起身,脚步缓慢走到门口,他推开门,对远远避到院门边的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忙不迭的跑过来,恭敬请安,“将军有何吩咐?”
“你去……”宋征拧眉开口。
小厮机灵抢话,“可是要小的备醒酒汤?”
“不是。”宋征面沉如水,手按着胸腹,他咬着牙道:“你让夫人给本将军找个大夫来!”
“啊?”小厮面色大惊,连忙扶手要扶宋征,焦急道:“将军?您怎么了?您哪里不适?”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喝的热火朝天,那么些位大人都被自家将军‘干掉’了,挺立如今……这,这怎么还要叫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