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夏望牵着玩儿了一圈儿的小皇帝回到内殿时,燕诗青便识趣地告退了。临走前,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姐姐,妹妹听说——泰华宫的那个小宫女,相貌好像是同姐姐有两分相似?”
夏望见自家小姐眉心微蹙,连忙抢着回答道:“是哪个嘴碎的下人说的?那个小宫女怎么可能和太后娘娘有相似之处呢?”
燕诗青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语气不安道:“是妹妹糊涂了,姐姐万万莫要责怪。”
苏语怜微微闭了闭眼眸,挥手示意她退下。
楚云廷一眼便瞧出了他母后现下的心情应当不怎么样。于是他噔噔噔跑了几步,扑到苏语怜的膝盖上,扬起肉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道:“母后母后,谁又惹您不开心了?告诉云廷,云廷治他的罪!”
腊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除夕,是开开心心的日子,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皇帝,只好抬手将小皇帝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抚摸他的小脑袋,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她面上无甚表情,语气倒是轻松温柔,玩笑似的道:“母后哪里有不开心了?一直笑也很累的,还不许母后稍微休息一下吗?”
小皇帝毕竟年纪小,不懂大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既然母后如此说了,他便信了,又生龙活虎地从她腿上跳了下去。
但夏望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她反反复复瞄了好几眼她的脸色,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小声问道:“小姐,谢侍郎和您说了什么?”
一提起谢嘉,苏语怜更烦了,怎么就没一桩顺心的事?
她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疲惫:“不知道发什么病,突然跟我翻起了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夏望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压低了嗓音,“您如今已位及皇太后,他怎么敢……”怎么敢提起那些过往的事?
苏语怜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见我无权无势罢了,说是皇太后,可真论起来,权力还没他这个侍郎大。”
夏望急了,一阵噼里啪啦道:“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即便您再怎么没有权力,那您也是大楚正儿八经的皇太后,皇上的母后,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可以随意冒犯的!”
苏语怜则仿佛突然被她的话点醒了什么,顿了顿,轻声道:“我之前命你去查谢嘉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奴婢惭愧,一直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太谨慎了,这几年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想要抓到他的什么把柄也十分艰难。”
“无碍,我们这边先停下来。”
夏望闻言,十分不解道:“为什么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查得到呢!”
苏语怜露出了一个冷淡的笑容来,“你还记得,楚琅问你谢嘉和我的关系吗?以他的性格,既然问了,便一定是要追查到底的。我们这边查不出来的东西,或许楚琅会有办法。”
夏望消化了一番她话里的意思,迟疑道:“那摄政王岂不是连同……连同过去您喜欢……的事一起查了出来?”
她不屑地撇了撇唇角,“查出来又如何?”先前是她太过慌张了,一来,她喜欢谢嘉分明是进宫之前的事,此后,两人再无瓜葛,她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歪。
二来,楚琅性子多疑,若他真能查到谢嘉的不对劲,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至少不会像如今这样重用谢嘉了。
说到底,楚琅暂时不敢拿她怎么样,但会不会拿谢嘉开刀,就说不准了。
夏望正细细体会自家小姐的深意,却又听她道:“对了,你再去悄悄打听另一桩事。听闻摄政王年少时有一位……救了他命的心上人,可惜后来失踪了,了无音讯。你去查一查,此事是否属实。”
“什么?摄政王千岁他有心上人了?”夏望再一次受到震惊,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苏语怜嗯了一声,语气又冷了下来:“不仅如此,还说那位传闻中的摄政王的心上人,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她眼中有浓重的阴郁之色,一闪而过。如果燕诗青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楚琅为何不顾兄嫂身份,对她如此暧昧不清,甚至,连御花园中不小心撞了他的小宫女,都能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或许,那个小宫女的确不是同她有几分相似,而是同那个摄政王心上的朱砂痣有几分相似才是。
夏望闭上了张大的嘴,好半天才语气复杂道:“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再说,这世上哪会有那么多同小姐您长得相似的人,连苏家几位小姐跟您长得都不一样!”
苏语怜摇了摇头,“现在还无法确认,你去查吧,小心一些,别被楚琅发现。”说实话,她也很难相信,所谓替身这么老掉牙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早起的好心情,就这么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给破坏了,一整日都提不起来太大的兴致,时不时会陷入自顾自的沉思中。
第二日,除夕如约而至。
一大清早,寅时一刻,苏语怜便起身了。依照旧例,除夕这日,皇帝和皇后都要早起要到各宫各殿拈香行礼,迎接四方诸神,为皇宫和大楚百姓祈福祈平安。
但如今,小皇帝年纪小,尚未立后,便只能由她带领小皇帝去拜迎诸神。
她洗漱打扮一番,换上了太后吉服,亲自去承乾宫将小皇帝从龙榻上挖了出来。
小皇帝起不了早,但倒也没什么起床气,只闭着眼睛任由宫人们折腾。直到将小皇帝穿戴妥当,小太监推开承乾宫的殿门,苏语怜打眼便瞧见了殿门外长身玉立的摄政王。
他们已有好几日未曾见面,这会儿毫无心理准备地瞧见了,苏语怜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
两人隔着一扇朱门遥遥对视,一时都未出声。
还是楚云廷打破了安静,好奇道:“皇叔父您怎么起的这样早,您也要同我们一起去拜神吗?”
“是。”楚琅终于将目光移开了一些,“迎拜诸神,是除夕皇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头等大事。”
苏语怜也不再看他,牵着小皇帝踏出了殿门。而楚琅身子一动,随后也跟了上去。
小皇帝出入各宫各殿门,热闹喜庆的炮竹声一路相伴。怀着虔诚的心,一行人依次拜迎,请四方诸神来宫殿内过年,福泽各宫各殿。
大楚皇宫宫殿众多,大大小小的宫殿上百座,幸好他们只用去一些主宫主殿。但即便如此,也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是完成了拜神仪式。
小皇帝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承乾宫用膳。苏语怜也怕小家伙饿坏了,便吩咐抬龙辇的宫人们加快脚程,将小皇帝送回去用膳。
末了,她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刚准备转身回宫,突然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袭来,只听夏望尖叫了一声,随后,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撑了起来。
苏语怜低低地哼了一声,使劲地闭了闭眼,再睁开,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半抱在了怀中。
这味道她已很熟悉了,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皇嫂没事吧?”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说话间胸膛微微震动,震得贴在他怀中的苏语怜,耳朵都有些发麻。
她的神情恍惚了片刻,突然意识到现下两人的姿势,猛地伸手推开了他,自己却受不住这冲力,差点又没站住。
楚琅也不恼,再次伸手扶住了她,不过这次没再往自己怀里带。他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几日未见,皇嫂力气见长。”
“不用你扶我。”苏语怜又伸手去推他,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但却依旧克制不住别扭,不想接受他的假好心。
“唉。”他感受到了她明显的抗拒,叹息道:“好几日不见,臣弟不知,又哪里惹到了皇嫂呢?皇嫂不如明说罢。”
苏语怜怎么可能将内心的别扭和他明说呢?但是又争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冷冷道:“哀家饿了,要回宫去用膳,摄政王还请自便。”
楚琅笑道:“皇嫂这么一说,臣弟也觉出饿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语怜本想装作听不懂直接拒绝他,但脑子中又突然转过了一个念头,或许,她是不是可以从他那里,直接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
转念间,她抗拒的肢体不由地软了下来,算是默认了。
即便只是想套一套他的话,但一想到他可能将自己当做别人的替身,她依旧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别扭。
好在她答应后,楚琅便不再为难她,松手放开了她的胳膊,退了两步,那股清香也瞬间远离了她的鼻翼。
苏语怜晃了晃脑袋,稳住了身子。她昨夜睡得太晚,今日又起得太早,忙活到现在,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未央宫里的人早就将膳食准备好了,知道太后娘娘回来用膳,不过倒是未曾想到,摄政王千岁居然也跟了回来。
除夕午后,未时便要开始摆设宴席,因而苏语怜特意吩咐御膳房,这顿早午膳从简即可。
两人相对入座,沉默地用膳。苏语怜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她到底该如何出口试探。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开口,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短短片刻间,她已经偷瞄了对面那个人好几眼。
“皇嫂。”楚琅冷不丁地放下了银筷,抬眸望向她,语气含笑道:“几日未见,皇嫂若是想念得紧,想要多瞧臣弟两眼,臣弟让您正大光明地看便是了。”
苏语怜被他一番不要脸的言论逼得耳根子都红透了,但心中又想起了昨日燕诗青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顿时如同被一盆凉水泼了一脸,又冷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啦!小天使们可以放松放松了~祝大家都有一个满意的成绩!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迷妹 10瓶;
飞吻木啊~
第42章
苏语怜微微垂下眼睫, 语气平淡道:“昨儿个, 谢侍郎到未央宫去求见哀家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瞬, 低低冷冷地问道:“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旁的事,只是将今日国宴的流程清单呈上来, 请哀家过了目。” 说着, 她稍稍抬起了眼眸, 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反应, “哀家说, 将单子呈给摄政王即可。但谢侍郎却说, 摄政王有令,一切相关事宜, 听从哀家的吩咐。”
楚琅回望她的眼神幽深莫测,语气也难辨喜怒, “不错,是臣弟下的命令。”
苏语怜一时被他噎住了。她本以为楚琅不过是客气一番,做做表面功夫罢了,难道谢嘉当真是受他的命令, 才主动向她示好?不可能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想不通的事,她决定暂且放下。她将话头转向了另一件, “对了, 哀家一直忘了同摄政王说一件事。前几日哀家去寿康宫时,太皇太后祝嘱咐哀家,要多为摄政王留意……留意配得上摄政王的大家闺秀……”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 听起来底气不大足的样子,“朝中大臣众多,家中想必定有适宜婚配的千金小姐,哀家想着年后可着手安排下去,尽快为摄政王物色一位……”
“臣弟想知道——”楚琅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嫂您自己的意思?”
苏语怜避而不答,反而脱口而出道:“不知摄政王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呢?”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发愣。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种问题未免显得……私心太过重了。
楚琅却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趣得很,整个人都向她这边倾斜了一些,饶有兴味地盯着她,轻笑道:“臣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皇嫂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呢?”
我装你个大头鬼装!她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嘴上虚伪地微笑道:“呵呵,摄政王说笑了,哀家若是知道,又怎么会来问摄政王呢?”
楚琅唇角的笑意不变,沉沉的目光自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缓慢地描摹而下,有如实质,烫得惊人,“若皇嫂当真不知道,那臣弟便慢慢说给皇嫂听。臣弟喜欢的女子,眉眼五官不重要,气质性情也不重要——”
苏语怜听着听着都快要冲他翻白眼了,这也不重要,那也不重要,那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这喜好标准说了不是等于白说吗?
似乎总能看穿她心中所想,楚琅不紧不慢的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只要是像皇嫂这样的,便是臣弟喜欢的。”
闻言,苏语怜一下子便愣住了。她仔仔细细在心中回味他这番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被他给戏弄了。
但她此刻对类似于“像”这样的字眼极为敏感,控制不住自己发散联想的思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摄政王确定所喜欢的,是像哀家这样的,还是另有其人?”
楚琅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皇嫂所言的另有其人,又是何人?”
“……”我说的另有其人到底是何人,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苏语怜又在心中怼了他一句。
她挣扎权衡了一番,与其费力气让人去查探那个消息是否属实,倒不如直接了当地问面前这个男人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机要之事。想到这里,她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楚琅身上。
“哀家听到一个传闻,说是摄政王年少时,曾遇到过一位国色天香的少女,对摄政王有救命之恩,可有此事?”
几乎是霎那间,楚琅面上的笑意便隐去了,瞬间释放出了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冷冷问道:“谁告诉的你这个传闻?”
一直盯着他的苏语怜,自然是没有放过他转瞬间的变化。果然,那位少女对他来说才是最特别的人吧,特别到即便旁人只是提起来,也足以令他生气翻脸了。
“无意中听到的罢了。这种传闻,摄政王又何必纠结于来源呢?”她的语气更淡了,“不过看摄政王的反应,传闻恐怕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