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娇贵(重生)——西楼望雪
时间:2019-08-15 08:55:40

  推门而入的男子, 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如竹, 但同时也瘦削得像一根竹竿。他面容清瘦,眼中一片死寂, 仿佛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和情绪。
  谢嘉走到了木板床前, 沉默地凝视着空荡荡的床榻,如同那里还躺着什么人似的。
  苏语怜自打他进来起, 便贴着墙壁一隅,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半晌后, 她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昨日她才见过谢嘉和大哥,这才过去一日,他的模样同现在分明相去甚远。而且——
  她陡然反应过来,这是苏家!明明在她重生后一切都改变了, 谢嘉这时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苏家?
  难道是——
  她竟然又回到了上辈子?怎么可能?
  苏语怜好不容易才适应了一些这副比纸还轻飘飘的身子, 此刻心神震动,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到处乱飞起来,吓得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滚出去!”陷入自己的世界的谢嘉,突然感觉到了身后一阵异样, 猛地回头低喝了一声。
  她吓得一下子又飘回了角落里,不敢再出声了。
  谢嘉的目光四下搜寻了一圈,盯住了虚空中的某一点, “是……是你吗?”他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声音细细听来甚至是颤抖的。
  这么敏感吗?苏语怜略有些诧异,便听他继续道:“你回来了是不是?”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苏语怜,你是不是回来了?”
  苏语怜无语地看着他,心道我若是没有重生,而是真的鬼魂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报仇,你不赶紧跑还在这喊什么喊?
  谢嘉自然是不可能真的能看得见她的,他就固执地盯着那一点,自说自话:“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吗?三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呀?你要来找我报仇了吗?你出来啊,你出来杀了我啊!”
  说到后面几乎是大吼出声,状若疯癫,哪里有从前谢公子半点的风流倜傥。
  苏语怜从他的话中推测,这一世应该也是过了三年,也就是她已经死了三年了。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谢嘉变成这样了?她死了,宁国侯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地过他的潇洒日子吗?
  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发疯,直到天光彻底消失,他才推开了木门,像来时那样,沉默如石地离开了。
  而她也趁着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轻飘飘地跟着飞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夜里阴气加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比白日里要实了一些,控制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了。
  方才她想了很久,可能重生的那一世的她,真的死了,所以阴差阳错地,她又回到了这一世。
  又或者,所谓重生的那一世,皆是她死后的幻想。有人说,人死后若是怨念太深重,魂魄不得消散,便会强行留在人世间。
  总而言之,这一世什么都没有改变。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是,大哥和二哥到底怎么样了?她死前恳求谢嘉保住大哥二哥,谢嘉会看在她死了的份上,放他们一马吗?
  接下来的两日,苏语怜都以魂魄的形态,在京城中四处飘荡。如今没有人看得见她,也没有人能听得见她说话,她只能飘去京城中的茶馆书肆,去听听她死后的三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苏骆舟和苏墨如今都好好地活着。摄政王甚至不计前嫌,重用了兄弟二人,如今兄弟二人俨然成了摄政王的左膀右臂。
  苏语怜现下已经能自如地坐在椅子上了,虽然身子还是没有一点重量。她歪着脑袋,听隔壁桌的几人高谈阔论,说摄政王如何如何杀伐果断、英明神武,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四方来朝,好不威风。
  她听着听着便笑了,果然没有她这个灾星,楚琅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把大楚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笑着笑着,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透明的脸颊,滴落在她面前的桌上。
  所以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吗?她同楚琅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甚至追随她一起跳崖,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咦,小二,你们这桌子没擦干净啊,桌上还有水呢!”
  “哎来了来了,客官先坐一坐,我马上就来给您擦干净嘞!”
  ……
  深夜,皇宫中万籁俱寂。
  仪元殿中也是一片沉寂,四壁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案桌前留了一盏灯,而伏在案前的人,正陷入沉睡中。
  苏语怜顺着门缝挤了进来,飘到案前,停着不动了。她打量着楚琅半露的侧脸,轮廓深邃,线条流畅,完美得如同画师笔下最得意的一幅画。
  这张脸按理说她已经很熟悉了,可却还是觉得看不够似的,盯着看了许久。
  谁知,那双深如寒潭的凤眸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苏语怜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念间,她想起来自己如今的状态,楚琅根本不可能看得见她,这才大着胆子又往他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可他盯着她的目光太过于锐利,仿佛真的对上了什么,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半晌后,他总算是收回了那道一般人承受不住的目光,直起了身子,重新翻开了面前的奏折。
  苏语怜松了一口气。不过,不是说如今大楚国泰民安吗,楚琅怎么还如此辛苦呢,这大半夜的还在看奏折?
  想着想着,她又朝他凑近了一些,想看一看奏章上写了些什么。
  还未等她看清楚奏章上写的内容,便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楚琅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穿过了她的手腕,凝滞在半空中。若是此时她有实体,她的手腕子估计都能被捏碎了。
  他眯了眯凤眸,朝她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而,殿内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这下子,苏语怜再不敢轻易靠近他了。若说旁人只是能察觉到身边的异样,楚琅则是分明能清晰精准地感知到她的存在。他看着她的时候,甚至会让她错觉,两人真的是在对视着的。
  但是她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了,便站得远远的,安安份份地看着他处理政务。
  她跟了他一天一夜,看着他吃饭喝水就寝,时不时控制不住自己想挨近他的冲动,甚至想趁他看不见她,弄出一些小小的恶作剧。可每次她又都会被及时发现,那沉沉的目光扫过来一眼,她便悻悻地退开了。
  苏语怜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仔细琢磨了,或许是因为执念未完成,所以她的魂魄才不散。想来想去,她的执念只有两个,一是再见一见大哥二哥,确认他们过得很好。二是,搞清楚谢嘉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苏家,然后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以为自己重生的那一世,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便被她掐死在摇篮里,那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爹娘死了,她也死了。没那么好的事,没道理谢嘉害了苏家满门,还能这么逍遥自在地做他的宁国侯。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变得很冷,却见楚琅突然披上了大氅,踏出了寝宫。
  他要去哪里?苏语怜连忙放下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跟着飘了出去。
  不料楚琅竟然是出了宫,一路驰马而去,快得她差点都没能跟得上他。
  最终,他停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苏语怜也跟着稳住了身子,四下打量了两眼,觉得此处很有些眼熟。
  等一等,这不是她小时候救了楚琅的哪个地方吗?
  这是她想起那段记忆后,第一次切切实实的踏入了这个地方,心情难免变得有些微妙。
  楚琅下了马,徒步往林子深处走去,走到了一座坟冢前。
  苏语怜看了一眼那坟头立的墓碑,呦,巧了,这竟然是她自己的墓。她飘了过去,和楚琅并肩而立,眼神复杂地盯着墓碑上的字。
  真的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是由楚琅给她收的尸。她记得,这辈子他们两人在她死前并无交集,所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知道她就是十年前救了他的小女孩?
  “阿怜,我来看你了。”他看向墓碑的眼神出奇地温柔,低低柔柔地开了口。
  “这两日,我总是心绪不宁,是不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他像是同情人低语那样,缓缓地诉说着,“以前你就说过,你最怕一个人待着了。你那么喜欢热闹,如今却孤零零地睡在这里,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来得太迟了……不过你放心,很快,哥哥就会把你接回宫里去。”
  苏语怜闻言,惊诧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听他这意思,是要把她的尸首挪进皇家陵园?可是,以她的身份哪有资格进皇家陵园?
  许是一门心思在面前坟墓里睡着的人身上,此刻楚琅对外界的感知弱了很多,他微微俯身,抚摸着墓碑,低声道:“我说过,要让害你的人生不如死,就快了。”
  苏语怜下意识就要问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可她突然眼前一黑,意识霎那间变得极为昏沉。怎么回事,怎么又出现了这种熟悉的状况?
  “阿怜……阿怜,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阿怜,阿怜……”沙哑痛苦的呼唤声在她的脑子里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真切,仿佛炸开在她耳边。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剧烈地扭曲了,一阵钻心剧痛后,她猛地睁开了双眸,视线凝聚,干裂的唇瓣蠕动了几下,“楚琅?”
 
 
第65章 
  略显寒碜的茅草屋里, 还算厚实的木板床上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
  一男一女面对面地侧卧,凑得很近, 单手互相交握,仿佛在害怕身旁的人一不留神便消失了。
  是苏语怜先醒过来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眸, 一眨不眨的望着对面的人, 一时还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前生与今世。
  距离他们跳下悬崖, 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事实上, 楚琅所受伤的比她重多了。当时她在半空中便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悬崖峭壁上斜斜伸出了不少坚实茂密的树枝,两人下坠的冲劲被这些树枝一路卸下了大半。最后楚琅牢牢地抱住了她,垫在她身下, 两人一起坠入了湖中。
  她几乎是没受什么伤, 魂魄离体的那几日,身上的伤都好的快差不多了。可他就没这么轻松了,中毒箭在先,又在保护她时受了伤, 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么折腾。
  虽然她还搞不明白,这几日所见所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下回到了这一世, 苏语怜还是有一种很庆幸的想法。她无声地叹息,小心翼翼地朝他那边挨近了些,一个冰凉轻柔的吻印上了他的额头。幸好, 幸好他还活着。
  细小的“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苏语怜的目光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沈怀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两人跳下悬崖后,夏望赤风以及沈怀卿的侍卫也纷纷赶到,解决了一众黑衣刺客后,立刻带着所有人马在悬崖下搜寻,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但楚琅伤得实在太重了,众人甚至不敢轻易地移动他,更别提一路颠簸地回宫。无奈之下,只好在山脚下就近寻了一户人家,快马加鞭连夜从皇宫中找来御医,丝毫不敢耽误地替他先行疗伤。
  苏语怜瞧着沈怀卿的目光,似乎是欲言又止,便一点一点地从楚琅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地下了床。
  两人一起走到了屋子外面。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怀卿低声关心地问了一句。如今他们是在宫外,他便不再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地称呼她,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苏语怜摇了摇头,“已无大碍。你也清楚,是楚琅他,替我承担了所有的伤。”
  沈怀卿目光直视着前方,没有应她这句话。好半晌他才迟疑地问道:“你……你和摄政王……”
  他不是傻子,恰好相反,他很聪明。若说先前楚琅对她的拼死保护,还能解释为正常的对皇太后的保护。那么,在悬崖之上,楚琅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一起跳下,根本早就超出了正常的小叔子和嫂子之间的感情范围。扪心自问,反正他是做不到这种程度。
  更不用提,在她昏迷的那几日,尽管楚琅自身已是强弩之弓,却还死死地撑着一口气,坚持不懈地在她耳畔呼唤她,恳求她,那场景,谁看了不会动容呢?
  苏语怜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我和他吗?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倒也说不清楚。不过——”她微微停顿了片刻,“你脑子里想的,大概也没错。”
  沈怀卿面上的表情霎那间变得复杂起来,眼里也浮现出了说不上的意味,斟酌着词句道:“大楚开国以来,皇家尚未有过如此……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发生,你可想好了?”且不说平民之间,叔嫂相恋有违伦理纲常,若是在皇室发生这样的丑事,不仅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污名,会被记录到史册上去,对于楚琅来说,则更是危险。
  “你想的太多了,沈二哥。”苏语怜噗嗤一声笑了,“那些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眼下,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如此凑巧地赶来救了我们?”
  沈怀卿的身子僵了僵,旋即语气自然地回道:“赤风将军向皇宫发出了求救信号,我这边自然也是收到的。思来想去,我心中总觉得不甚安稳,便调动了人马,赶到了回宫的必经之途。”
  苏语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她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一时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便暂且放弃,只问道:“我们何时才能启程回宫?”楚琅福大命大,伤势暂且稳定住了,但是这里到底不比皇宫,怎么看也不是一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这就要等摄政王醒来,看他的指令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门外,好长时间都没再说话。直到房内传来一声惊慌低哑的吼声:“苏语怜?”
  她一惊,连忙转身推开了木门,一叠声应道:“我在我在我在,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琅撑起了半个身子,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底的红血丝才慢慢退了下去,焦躁的眼神也重归平静,只是面上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阴沉沉,冷冰冰的。“你去哪里了?咳咳咳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咳咳……告诉你别离开我身边?”
  苏语怜一听他咳嗽,感觉连带着自己的肺都疼得纠结起来。她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坐到床榻边,柔声哄道:“我哪里也没去,答应你不离开,自然是不会离开了。
  他的面色稍霁,可下一瞬间,又听她说:“我就站在门口和沈二哥说了几句话,哪里知道你突然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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