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晋系完才发觉,两人似乎过于亲密了些,不过,他是盼着着亲密持久些的,呼吸的交缠似是两人纠葛不分,融为一体,这样想着,倒是嘴角挂了几分笑意,装作给她整理的样子,迟迟不肯退后。
看着对面小姑娘的脸愈发红艳,像是春日里的海棠花一般娇艳,也不好再逗她,只缓缓说道“当心着凉,我送你回去。”
萧晋看着小姑娘穿着他的大氅,眼底布满笑意,小姑娘还不到他胸口,穿着他的明显大了不只一节。
大氅将人严严实实的护住了,有种她是他的错觉,让他倍感欣喜,但他的喜悦不敢与任何人分享,只能暗自埋在心底。
唐玉晚脸上的热度还没有退下来,红着脸,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皮子竟这般薄,看瑶月还未回来,便糯糯的应下来了。
一路上,萧晋都是挡在唐玉晚身前,像一堵屏风,严严实实的隔绝了晚间乍起的北风,又时不时回头看她是否跟上了。
萧晋的背影单薄,却让唐玉晚有莫名的安全感,自小,除父兄外,还无人替她挡在身前,又这般妥帖。
唐玉晚扯着过长的衣摆,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阿迟,你父母可替你相看了?”萧晋的脚步沉重,声音也似脚步般沉重,有些迟疑和不安。
“相看什么?”唐玉晚不解,一路交谈过来,唐玉晚与他谈话轻松了许多,倒是不再拘谨。
“恩,就是,郎君。”萧晋轻咳一声,有些羞涩的问。
“似是,没有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唐玉晚脸上好不容易退下的潮红又泛了起来
前一阵子还听阿敏和澄澄说到,今日竟是又提了起来,不过却疑惑子安哥哥为何关心这个了。
萧晋停顿了好一会儿,久到他发出声音,唐玉晚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只问问你,你莫急着这事儿,且缓缓,等到我……”
第23章 外邦使
“什么?”唐玉晚只听他说等等。
“无事,就是想着,若是可以,帮你相看着,左右我是当你作······妹妹的。”萧晋顿了顿才道。
回了客房,唐玉晚却见院子里安安静静,本来打扫的丫鬟婆子都悄无声息的,只有门前的松柏被晚风吹得飒飒作响。
唐玉晚伸手要解下披风还给萧晋,被他抬手阻止了”天凉,你用着就是,改日再还也不急。“
唐玉晚想着自己用过的,不好直接还回去,还是浆洗过再还好些。也不再推辞。
萧晋不方便进女客的院子,只站在门前目送唐玉晚,直到背影消失。
木生在后面跟了一路,亲眼见了他家殿下依依不舍的神色,等到他家殿下转身,他才敢冒出头来。
“殿下,北疆的使者今日到了邺城。”木生附在萧晋耳畔细声说道。
萧晋被惊得瞳孔一缩,意识到此时非同小可。北疆与大齐不和,已是人尽皆知,北边势如满弦,战事一触即发,如今北疆使者却在如此时刻入京,必然有所意图。
“回去再说。”
木生一溜小跑紧跟在萧晋身后,殿下,您倒是慢点。
“宫里那位传出来的信儿,怕是错不了。那位应下了北疆提的条件。”木生眼见着他殿下的脸色逐渐青黑。
“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他还嫌败的还不够快吗?”一字一句,萧晋似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那位似要应了北疆的要求,停战息戈,划江而治,再选一贵女和亲北疆,同时······大齐改南齐,为北疆附属小国,年进贡丝绸八万匹,珠宝二百箱,良驹八万,美女二百,以结两国之好。”木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有哽咽。
大齐建来百余年,国力一直凌驾于他国之上,加之外交手腕铁血,态度坚决,周边之国从不敢有丝毫俞矩,便是大齐的一只羊过了界,他也得客客气气的给送回来。
宁帝面南称帝,一改以往作风,说是提倡仁德,削去禁军十万,边士三十万,免去他国税贡,又大肆重文轻武,短短三年时间,边备赢弱,国人皆文雅且柔弱,国力大降,四周小国蠢蠢欲动。宁帝若是应了北疆的条件,那么其他邻国便会如见血的水蛭一般而来,直到大齐灭亡。
弑兄移鼎,尚算家事,曲于外邦,实乃国殇。
“把消息放出去给谢家,也让苏氏那里活动活动。”萧晋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痛楚,尽力平静的吩咐木生。
“殿下,北疆来使想见您一面,说您定会感兴趣他们所说的。”木生小心翼翼的禀告萧晋。
“滚!”萧晋顺手抓起书案上的兵法扔到地上。
歇斯底里,眼眶通红,这是木生在先帝后崩时,萧晋才出现过的表情。
国之倾颓,对他来说,不外乎于父母皆亡。
对他来说,重于他生命的只有两个,一是唐玉晚,一是大齐。
北疆那一干人打的什么注意,他一清二楚,无外乎是能替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然后成为北疆的傀儡,任其摆布,何况,那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他就算死,也不会同意,与其让大齐成为任人宰割,与所欲求的羔羊,他宁愿让大齐再次陷入混乱,再等到那个能重掌乾坤的人出现,还一片盛世锦绣。纵然天下人又要重回战火流离,也不能舍掉尊严。
“是,奴才晓得了。”他家殿下是正统的皇室贵胄,是他昏了头,以为夺回帝位便是殿下所求,却忘了,他的殿下,不会舍弃尊严在鞑子手底下忍辱吞声。
唐玉晚再见到萧氏时,她歪在贵妃榻上,腿上盖了大红绣金葡萄花鸟纹的褥子,身后靠了一套的大红靠背,宋嬷嬷替她用玫瑰提炼出的精油按头,加上铜盆一熏,满室生香。
“阿娘,这是什么,真好闻。”唐玉晚在瑶月懊恼自责的神色里解了大氅,吩咐回去洗干净,闻到满室清甜的香气,好奇问萧氏。
“是玫瑰油,用来按头舒服着呢,等姑娘再大些,就用的上了。”宋嬷嬷边按着头边替萧氏回答,萧氏直起身子,美目半睁,笑吟吟的瞥着唐玉晚,想着那两个婆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那一出,就憋屈的紧,好好千娇百宠的闺女,竟被诋毁成那个样子。
唐玉晚奔过去,瞪大了眼睛好奇追问“为什么啊,阿娘,我现在用不行吗?真的好香呦。”
“你个小妮子,毛都没长全,就要臭美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萧氏看着阿迟明亮漆黑像葡萄珠一样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点点她的头,看着唐玉晚瘪下嘴去,笑意更甚了。
“瑶月有些事耽搁了,没能给你送成披风,又说你和阿晋在一块儿,我也放心,瞧着天渐黑了,料想他该把你送回来的,却没想到他这么贴心,竟把披风也给你了。”萧氏怕唐玉晚追问披风的事儿,便这样道。
“是呐,子安哥哥是个体贴的好人。”唐玉晚想到萧晋的好,遂笑吟吟的对萧氏说,小梨涡在脸上都打着旋。
“阿迟你怎地叫他哥哥,该是舅舅。”萧氏无奈。
“子安哥哥说的,他想有个妹妹,看我也欢喜,便让我这样叫着,有什么不可以吗?阿娘。”阿迟疑惑问萧氏。
“按理说,叫舅舅或是哥哥都说得过去,只是······罢了,你们开心就好。”萧氏摆摆手示意阿迟她不介意了。
“我把求的平安符给子安哥哥了,阿娘。”
“阿迟可真是个好孩子。”
”子安哥哥身子不好,大氅给了我,他再病了怎么办?“
”你子安哥哥都多大的人了,他晓得照顾自己的,倒是你,出门也不带个披风,不怕冻着了。“
阿迟靠在萧氏怀里,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个人唇边都带着笑,画面温馨,路过的丫鬟嬷嬷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
阿迟认床,半夜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子安哥哥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犹犹豫豫的,绝不是那些,想的脑袋都疼了,却还没有丝毫头绪,干脆放弃了,想着下次去还大氅时带些什么好吃的给他,就茯苓糕好了。
茯苓粉·面粉·糯米粉和葡萄干·白糖用牛乳活成面团,放蒸屉蒸两个半时辰,出锅凉透,白嫩软滑,甜糯糯的又带着弹性,好吃又不粘牙,又有宁心的功效。
这样想着,阿迟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清晨还是那个小师傅来送的饭,小师傅脸上总带着笑,怪喜气的。
第24章 风云起
一大早萧氏就吩咐收拾东西下山,临行前,萧氏特地派人去问萧晋是否同行,却被小僧告知他天不亮就离去了。
下山比上山容易的多,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邺城在唐玉晚不在的两天里,发生了许多事,一是唐国公府上,也就是唐玉晚家,发卖了一大批嘴碎的奴婢小厮,搁在以往,世家媳妇打个丫头都够人议论两天,何况牵扯了这么多的人。
的但在第二件事的衬托下,这就算不得什么值得提上一提的事儿了。
不知谢家打哪儿听说宁帝打算答应北疆的要求,昨儿黄昏时候,谢家家主就带了谢家嫡系六十余口人,跪在宫门前,文人学子素来崇敬谢家,即便不知是什么事儿,但也纷纷响应,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宫门前就稀稀拉拉跪了上百人。
宁帝类于卖国的举动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没半个时辰就传满了邺城还有周边的邯城和临江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就算是为了脸面和富贵也跟着响应了。
宫门的守卫看着跪在前头身形都不带摇晃的谢家主,也没一个敢上去赶人的,看着人数逐渐增多,也不见宫内那位有什么反应,大臣求见他也一律不见。
第二日一早,还有学子带着蒙蒙雾气赶来,宫门前都快跪不下了,才算见了皇帝的御辇,前头的宫人洒扫清道,后头的禁卫威风凛凛,确是有皇家风范,看的人不禁心头一颤,前头的谢家主面色苍白,却勾唇带了嘲讽。
本都是文人,身体娇弱,平日里也不受磋磨,春日乍暖还寒,夜间尤甚,一个晚上的世间,就是武夫都受不住,何况是他们,好的面色如纸,摇摇欲坠,身子差的早就晕过去好几次。
好在邺城的百姓,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朱门大夫,心里都是拎的清的,一拨又一拨的送去热水吃食,有的也跟着跪了。
宁帝确是一晚没睡好觉,眼底下带着乌青,眼球浑浊,御辇之外没人见得到就是了。他自小是被当作闲散王爷的标准教养的,会的都是吟风弄月的风雅事,对于治国理政,他父皇从来没给他透露过半点,像这样大规模的请命,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朕为大齐天子,尔等为我大齐子民,如何敢逆朕意?”遇到这种事,应是安抚为上,万是不敢强硬的,生怕惹怒民意,却未料宁帝反其道而行。
“陛下,如小民等不跪,大齐怕是明日就要改作南齐了。”底下有一年轻学子呛声道。
本北疆使者还在,百姓长跪请愿是件有损国体的事,但是比起国体,还是大齐的未来更重要些。
“放肆!”一介小民竟敢和他堂堂天子呛声,简直不知所谓,宁帝的手狠狠拍上了御辇里的龙头描金扶手。
“陛下,这学生说的对啊,陛下,您要三思啊。”底下铿锵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位身形敦实中年男人探出头。
“陈御史,你竟然也在这儿!”陈御史是宁帝真正的心腹大臣,向来是以为宁帝铲除异己为己任的,宁帝见亲信背叛,更是怒不可遏,眼眶似都要瞪出来。
陈御史不敢正视御辇,他敢帮着宁帝篡位,但不敢帮着他卖国,这是遗臭万年的事儿,他不敢啊。
“尔等若不离去,休怪朕不客气!”宁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强调。
底下跪着的人还是不见减少,这就是明晃晃的打了宁帝的脸。
宁帝气急败坏的下令把人赶走。禁卫抽出刀打算吓退这些柔柔弱弱的文人,却没想到前头一个带着青纶巾的年轻学子伸手扯住禁卫的刀,直接抹了脖子
“为国,吾宁死以励同道之人!”
他的血话间绽出一丈开外,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宫门前,身侧的人都沾了滚烫的液体,那温度似要烫到心里去。
场面一下子控制不住,变得混乱起来,文人的血性似是被前头的血一下子激发出来了,一干人上前与禁军撕扯开来。
宁帝看着动.乱的人群,心里不安,想吩咐开道回宫。御辇却被冲上前的人拦了下来,进退不得,他们倒是不敢真正对宁帝做什么,但宁帝确是大齐自开国以来最狼狈的皇帝。
“叔父。”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扎耳,宁帝却能清楚的分辨出这是他侄儿萧晋的声音,比起上次三年前见他,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沙哑。
他透过重重的明黄色鲛绡帘幕,看到萧晋跪坐在四人抬的步辇上,他步辇的帘子没有垂下,眉眼清晰冷峻,在如此混乱的地方也能安静淡泊,像极了年轻时的先帝,不过苍白消瘦些。
宁帝恍惚看到了三十年前的皇长兄,那样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可企及,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尤其在此刻,自己如此狼狈,而那人却恍若超尘世外,宁帝羞窘的不知手该如何安放。
直到谢家主带领一干人等跪地高呼“殿下千岁!”宁帝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的侄子,不是皇兄。
争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地上留着失控时的斑斑血迹,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腥气。
“平身。”萧晋淡淡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全然接受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称呼,不顾宁帝铁青脸色。
殿下,可为长安王殿下,亦可为太子殿下。
当年先帝在时,虽不如宁帝这般看重文人,但没有薄待他们,正因文武相辅,国力才蒸蒸日上,游历各国时,皆得他国另眼相待,为大齐文人,曾是无限的骄傲。
现如今,已大不如前。
文人又习儒家之理,骨子里刻的是显圣的纲常伦理,见不到宁帝这样罔顾人伦的做法,即便他看重文人,他们也不屑。
“叔父,有些事还是三思的好。”萧晋坐姿不变,左手伏在膝上,右手抬起,示意放宁帝回宫。
“……”宁帝只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便颓然的由着司辇的太监将自己抬回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