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泪眼盈盈的看着宁帝,满目都是心疼“陛下,那萧晋实在过分,简直没将您看在眼里,可要给他个教训。您这遭罪,妾也跟着心疼啊。”
虽说满宫上下都在传,陛下是在长安王入宫后病的,怕是被气着了,虽说是事实,但着明面上指出来也让宁帝面子上挂不住,当即脸上又青白了一分。
大齐不少官员已经不受他控制,他也不知道萧晋到底势力发展到什么地步,也不敢轻易派侦处调查,怕的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萧晋他收拾不了,有些人还是能动一动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夜半,淮城公府的家庙处闪过两抹瘦小的人影,贴着墙根儿,小心翼翼的摸索着。领头那个,看着就不是个做贼的好材料,手脚不利索,动作也不轻便。
突然,那人向前踉跄了一步,身后跟着的人没忍住,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呼。
巡夜的老李动了动耳朵,抽了抽嘴角,只当做没听见,特地向远处走了走,主子们做事,他真是搞不懂。
瑶月手疾眼快扯住了险些被绊倒的唐玉晚,小声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小心着点儿。”
唐玉晚余惊未定,空出手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她摔了倒不要紧,就怕手里捧的吃食撒了,大哥今晚就真要饿肚子了。
听瑶月的声量逐渐要拔高,赶忙捂了她的嘴“嘘!小点声!”
要不是瑶月比瑶光机灵大胆,她才不带这个咋咋呼呼的丫头呢。
老李掏了掏耳朵,这说话声分明又大了几分,还要装作没听见,可真是难为他,遂提了灯又走的远些。
世子爷被罚三天不准吃东西,国公爷吩咐了,白天不许姑娘过来给世子送东西,半夜……权当做没看见好了。
兄妹情深,谁也拦不住,可惜二爷三爷不在家,那两个是个猴精猴精的,若是那两人前来,指不定他都发现不了,就他家姑娘,是个实诚孩子,躲藏都不会的实诚孩子。
唐玉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里头,看着烛光明灭幽暗的家庙,心里有些打鼓,万一有个老鼠什么的,想想真是怪怕人的。
却还是忍住,朝着里头轻声唤了一句“大哥,大哥你在不在?”
“阿迟!”唐玉京突然出声,惊了唐玉晚一跳,她仔细透过一层层雾样的光瞧着,只隐约能看见前方有个人影。
没等唐玉晚开口,唐玉京就开始轰人“你来做什么,天气寒凉,也不怕受了冻,快回去!”
唐玉晚扁扁嘴,她不用看见都知道,她大哥这时候肯定板着一张脸,平日里如仙的人,一凶起来,也怪怕人的。但是也不能让他一直饿着不是。
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开口,也不管唐玉京能不能看见“大哥,我来给你送吃的,天这么凉,不吃东西不行的。”
唐玉京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那你放下就走吧!乖,天冷,别受了凉。”
唐玉晚摸索着向前走去,暗处里,总是怕被绊倒了“不行,我得把食盒收回去,万一爹娘发现了怎么办?”
唐玉京抚了抚额头,他这个傻妹妹,就凭她,没有爹娘放行压根连个家庙的边都摸不着,守家庙的老李耳朵可是像狗一样灵。所以她把食盒拿不拿走都没什么影响。
唐玉京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告诉唐玉晚,小丫头难得费心费力的做一件事。
他又笑,唐玉晚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那口牙在暗处闪着白光。
唐玉晚将食盒打开,食物的香气就从立马飘了出来。
里面是一盘虾饺,和一盅冬瓜排骨虾仁汤。
她从袖子里掏出蜡烛和火折子点上,将蜡烛和唐玉京凑的近些。瑶月守在外头,这些活只能她亲力亲为。
虾饺皮薄剔透,在火烛下闪着莹润的光泽,隐隐能从里面看见嫩粉色的虾肉和翡绿的笋丁,一筷子戳下去,有鲜香的汁水从里面争先恐后的冒出。
那排骨汤还热气腾腾的,上面漂着艳红煮烂的枸杞,带着清甜,底下沉着不少粉红色的虾肉和少许冬瓜薄片。
唐玉晚将筷子和勺子又用手帕擦拭干净,递给跪坐着的唐玉京。
唐玉晚蹲在一旁,一边看他吃饭,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安置人家姑娘?”
唐玉京抿了一口汤,抬眸看她“娶她,不然呢?大哥是那种吃完了就走的人吗?”
唐玉晚舔了舔嘴角“爹娘都同意了?”她顿了顿又问“大哥,你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吗?”
唐玉京将一只小巧的虾饺塞进嘴里,咀嚼咽尽后才缓缓开口“自是同意了,至于喜欢……我自然……是喜欢的。”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唐玉晚险些以为是幻觉。
“那人家姑娘喜欢你吗?”大哥给人家下了药,就是曾经喜欢,怕也变了不喜欢。她大哥向来做了决断就未曾后悔过,就怕他们家……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唐玉京将筷子放下,明显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开始赶人道“大哥吃饱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那虾饺明明只动了几个,唐玉晚气鼓鼓的看着盘里还剩不少的虾饺。她装了十二只,居然还剩下八只。
但唐玉京那副样子,明显就是不会再动筷子了。
唐玉晚只能收了东西,转身打算离去。临出门时顿了顿身子“大哥,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又强把人家娶到手了,那你就对人家好些。”看她哥那副样子,人家姑娘怕是不想嫁过来。
唐玉京一愣,在她看不见处点了点头。
司徒映来还喜不喜欢他,其实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也许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然就不会为了他而留下了。
但她又曾欲离开的那么决绝。
“阿迟。”唐玉京缓声叫住她,似带了些惆怅“你会不会觉得大哥让你耻辱了?”
虽然外头风评虽开始扭转,变成了他唐玉京被仇家陷害,不得已才做出坏人清白的无奈之举,又敢于承担,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但家里人是门儿清的。
唐玉晚捏了捏食盒,坦然道“不会的,你是最疼我的大哥。”所以,谁以你为耻我都不会以你为耻。
唐玉晚听到她大哥笑出了声音“阿迟,谢谢……”
这次,唐玉晚没有回答他就离去了,带着门外冻得有些哆嗦的瑶月。
她有些自私了,大哥毁了一个清白姑娘的一生,她却没有丝毫对大哥埋怨,但是,她真的没法做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正确理智的审视……
对不起。
唐玉晚隔日便从萧氏那里知晓,婚期大约是要定在明年,具体还要商议,消息倒是公布出去了。
不少世家夫人面上不显,背地里却嘲讽,千好万好的邺城贵公子,以往她萧氏看这个姑娘不满意,看那个也姑娘不满意的,如今好了……呵,不用挑了!
萧氏也只当做没听见,乱嚼舌根子的妇人,何必与她们斤斤计较。
萧氏实则对这门婚事还忐忑着,她只曾私下里观察过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利的,人品德行还未知晓。
只她大儿子眼界向来高,他看中的,定是不差的,可万一走了眼……
萧氏还又觉得亏欠人家,人不好也得受着,是自己儿子对不起人家。可这世子妃将来是要撑起国公府门面的,万一不好……
各种情绪陈杂在一起,萧氏心里就火急火燎的,嘴上生了疮。
这几日,宁帝也过得不踏实,长安王的车架来来回回皇宫多次,他见了就觉得心堵,每次一来就是气他的。便吩咐宫内不许放萧晋入宫,却也没人拦的住。
他咳嗽的就越发严重,日以继夜的,有时候面色憋的青紫难看。
半月过去,身子好歹见了些起色,便急忙召见了侦处的李都督,他去年埋的棋,还没走,若是浪费了,就可惜了。
他动不了萧晋,还是能除一除其他与他作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
本周还是一万五~
第50章 第五十章(修)
唐玉楼自从随萧氏来了灵光寺就未下过山,虽清寂些,但好歹是能躲躲柳廷襄,也为能求佛祖解梦。
这些日子里,梦里突然多了个人,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每次梦见她时心跳动的剧烈,也许是跳的太快,竟有些抽疼。
是他近日梦愈发频繁了,来向圆慧大师求解,只得他笑笑,向佛祖问也不曾得解。
他常在静安寺的竹林,那里是深秋少有绿意处,又兼清泉鸣声如瑟,算是闲时风雅的好去处,宁心安神,能将夜里的心悸抚平。
深秋萧瑟,秋风乍起,泉边不免凄冷,浅处有一层薄冰,唐玉楼欲回客房,却陡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他躲了许久。
“你欲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唐……玉楼。”柳廷襄寻了他许久,国公府的家丁对唐玉楼的去处讳莫如深。
唐玉楼见他便心中厌烦,又隐隐有着熟悉感,似曾相识,那股熟悉感却让他即便再厌烦一个男人的纠缠也狠不下心,似是悸动,又是心痛难忍。
唐玉楼用眼梢瞥了他一眼,玩世不恭道“我从未让你寻过,大好的儿郎,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邺城多少鲜花等你采呢。”
柳廷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这动作瞧着有些女气,放在他身上却意外的自然,竟让唐玉楼觉得分外熟悉。
柳廷襄口里喃喃“你却当真不记得我,可我竟还能记得你,无论我成了什么样子,前世今生,都是如此的不公平。”
唐玉楼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说不清是厌恶还是难受,只觉得分明该是不喜,却实在有些道不明情绪,不过他分明能觉出不是厌恶就是了,甚至有些丝丝心疼蔓延。
他真是见了鬼了,对个男人心疼,他难倒是有龙阳之癖?他是真的讨厌有这种情绪的自己,遂烦躁的拂袖而去,步伐却紊乱。
柳廷襄看他决绝的背影,跌坐在地上,泪眼朦胧,分明是个男儿身,却出乎意料的阴柔。
唐玉楼的身影在柳廷襄眼里愈见模糊,明明未走多远,在他眼里却最后只剩唐玉楼衣服的嫣紫色。
你素来对我绝情,无论前世今生,无论你是谁,我是谁,我曾追着你那么多年,也未见回应,何况如今。
前世人说我是死于你手,我却从未怨过你,至少有一样死亡,是你予我的。
他有着柳廷襄的记忆,这十几年来,他记忆里的唐玉楼未有过任何异常,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是自己认错了人,但随即又打消了念头,他认错谁都不会认错那人。
柳廷襄与唐玉楼幼年没少打闹过,他才知晓如何从长相一模一样的唐玉楼和唐玉城里辨认出唐玉楼。
唐玉楼离柳廷襄逐渐远去,他的脑海里却满是柳廷襄颓然的样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他锁死。像是近来梦里那股看见模糊不清的人的心痛。
又是夜半,万籁俱寂,静安寺众人都陷入沉睡时,唐玉楼却睡的格外不安稳,这次的梦境竟有了因果,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眉头紧蹙,两只手紧紧的攥住被角。
突然,唐玉楼直直坐了起来,眼神空洞,额头上一滴汗水沿着鬓角滑下,顺着汗水滑下的,还有一滴泪。
半晌过后神色恢复了清明,却与平日多了不同,曾经的风流轻浮淡了不少,转眼眉宇间见的多了丝沉稳。他的眼眶通红,口里无声的发出呼喊“以欢!”
无声却沉痛。
他望着墙角供奉悲天悯人的观音像,骤然起身跪了下去。
他全都记起了,前世与今生的记忆相连,贯通了因果。
他是唐启,也是唐玉楼,她是柳以欢。
前世的唐启作为医生丧命于医患纠纷,前二十七年奔波来去,虽有一番事业,却未得一日欢愉的时光,这世的唐玉楼飞扬肆意,占尽了人世的风光。
算是苍天待他不薄。
只唯一遗憾的是,有个人是在他的手里失去了生命,是一个最爱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他却没能好好对她。
也许,想不起前世所发生的事,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不会觉得心痛难忍,也不会觉得后悔。
如今都想起了,怕是佛祖都不想让他过得痛快了,可他宁愿活得不痛快,也不愿意忘了以欢。
在她叔父捡起砖头砸向他的头时,他有的不是恐惧,反而是有些雀跃,他能去找她了,不必每日行尸走肉的苟活了。所以他闭上眼的那刻,嘴角还有着笑。
现在,他又重新温习了那股绝望和痛彻心扉,却满足,终于,他的记忆里有以欢了。
说是医仇不医亲,他当日确是掺杂了情绪在里头,生怕深一刀就送了她的命,结果真是他……
梦境里的高楼大厦恍若昨日重现,一丝一毫都显现无疑,她的面容也更生动清晰,记忆愈鲜活,愈心动,也愈心痛。
那么好的姑娘,像阳光一样,明亮温暖,却吊死在他一棵树上不说,还把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还记得,她曾无数次和他念过,也不顾他是否厌烦。总归,他是爱她的,她说的每一个字,他总是装作漫不经心却字字记忆清晰。
她想有一日复兴中医,她对传统的文化总是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像对待自己生命一样,爱惜又慎重。
他状似不在意,却都记在心上,私下也曾努力学过。
他想也许现在有机会复兴中医学,自己对不起她,能帮她圆了毕生梦想也好。留存古籍,许千年传承后还能流传到现代。
即便她看不见了。
唐玉楼点起灯,开始收拾行囊,换了身衣裳,趁着夜色书了一封信件留在客房的床上给圆慧大师。既然所想已得,也不必停留。
他当日不解,如今却明白圆慧大师笑而不解梦,只道“时机未到。”是何含义了。
万般轮回,皆有定数,无破天机,顺其天道。
唐玉楼开了客房的门,脚底却被绊了一下,是个人,一身青衣,蜷缩在门前,也不嫌更深露重。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无外乎是牛皮糖一样柳廷襄,现在却没有心情与他敷衍。
只冷声道“起开!”没有平日里半分的嬉皮笑脸。
柳廷襄想,他再试最后一次,若唐玉楼还是未能被他感动或是……忆起过往,只能当唐玉楼命中注定该融于此处,而他,注定也是这茫茫星河里格格不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