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未迟——弓鱼
时间:2019-08-15 09:14:08

  七日后,江家姑娘风光大葬,正与太子萧承恩头七相撞。
  七日前,宫里那场大火将东宫烧了个一干二净,谁也没能逃出来,火烧的烈,等到第二日灭时,连个骨头渣都见不着了。
  宁帝只追封了谥号,便吩咐下葬,说到那谥号,也委实在也是有些讽刺,取了文恭二字,宁帝许是闭着眼睛提的笔,这文与恭哪个都同萧承恩不沾边。
  唐二老爷府上死的,疯的,逃的丫鬟小厮有不少,江氏拖着虚弱的身子打点了府里那些死疯下人家眷的归置,也不欲再报官追捕那些个逃去的。
  她点了牙婆,挑了个好日子打算再选些人。
  这一遭下来,要的不少人,牙婆自然欢喜,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大主顾,虽疑惑这家如何又要得这些人,却被压在心里头了。只要是能挣得钱,都不关她的事儿,况且富贵人家的事儿,哪是能说的明白的。
  唐二老爷家的事儿瞒的严实,动静虽大些,到底唐俨手段好,邺城没几个知晓的。
  知道消息的心里头也有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这般能在天子脚下大动作的,也没几个人,与唐家有仇的,也是没几个,没手段对淮城公府下手,只能对唐二老爷家下手的,也没几个。
  一杆子人朝东方的巍峨处瞧了瞧,虽未说什么,却暗地里加强了府里的守卫,那位,怕是已经被逼疯魔了,指不定继唐家下一个便是自己家了。
  不过那位也是秋后的蚂蚱,可着他蹦跶,他也是蹦跶不了几天了,东南西北的兵权都已脱离他手上,他也只能捏着先帝给的西北兵权和邺城禁军做个徒有风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
  我前面推的文,那些作者什么的都可以撩,灰常软萌,但是不给睡,都是我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且说那头江氏正物色着府里要添的人。
  牙婆手里头的人姿容各异,高矮胖瘦皆有,其中有个男子倒是格外扎眼,不是因着太过俊秀,而是他的半张脸都被火烧的模糊了,五官都已难以辨认,一身粗麻布衣紧紧的绷在身上,下摆处还短了半尺,看着身量倒是不小,江氏初见他便被唬了一跳。
  那男人似是也知自己没法子见人,有些瑟缩的低下了头。他如今能活下去,便是上天的恩赐了,为奴为婢也没得挑,也幸亏这张脸毁了,不然怕是要惹来许多麻烦。
  江氏掩了面,不忍看他,这牙婆如何敢将这般糟眼睛的带来,整张脸都糊了的鬼模样,谁家敢要。
  那牙婆也是觉得尴尬,甩了甩帕子干笑一声,带出阵阵香风,这人在她手里头足足有月余,谁家见了也不敢要,今日也是带来碰碰运气,万一就送出手去了呢。
  心里虽是这般想的,嘴上却还是极力道着这人的好儿,一副谄媚样,面上的皱子都似菊花一样挤在一起,“夫人可莫要小瞧了他,这脸虽毁了,却是老妇人手里最能耐的一个,通文识墨的,又写得一手好字,丹青也是能画的真真儿的,留在老爷的书房里伺候笔墨是再好不过了。”
  江氏心下有些动摇,老爷原本那通文墨的小厮没了,这些日子正缺个称心的,奴才里头哪有几个识字的,今日不是拿错了这个,明日又是拿错了那个,惹得老爷不痛快。
  牙婆见她动摇,又忙着劝说,可劲儿说着他如何如何的好。
  男人还是第一次被当做商品样推来将讲去的,面上有些难堪,不过脸都毁成那副模样,也便看不出什么来什么难堪不难堪了。
  江氏经不住劝,稍一思索,便吩咐了底下人备上书案纸笔,扬了扬下巴,吩咐那站着的男人道“牙婆说你通文墨,也不难为你,写两个字与我瞧瞧。”
  那男人有些不自在的行礼应了,动作僵硬,有些不情愿,看得江氏眉头一皱,这礼数竟是还未学好就放出来了。
  牙婆一见,心下也是暗恼,这些日子了,这小子还是这般的倔,无论往日里是什么身份,如今入了奴籍就得安分守礼,哪有个奴才比主子还傲气的。
  那男子深吸一口气,将近三个月未提笔了,执笔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此番,定然要留下,此处是唐府,不为别的,能时时见着她便好了。
  宫宴初见时,她的眼里像是有星子闪烁,一下子便晃了他的眼,只那一眼,令他深陷至此。
  他沾了墨汁,提手落在纸上,每书一笔,江氏那眉头便松一分。
  确实如牙婆说的,是个人才,她虽不通文墨,却看得出来,上头每个字都书的铁画银钩,颇具风骨,转折处行笔流畅,丝毫不凝滞。
  这般的字,便是她儿玉生学了十多年也难及。
  她扯了那宣纸上头的字细细观摩,心中不免叹惋,这人不是犯官之后也必定生于富贵人家,平常人家识字的都少,何况又写得这一手好字的。
  也只有手里头有大把闲钱又看重才学的人家才会花大把的精力和银子来教养子弟。
  她又看了垂首站立的男人,只觉得可惜,单凭着这一手好字,若是家中未犯事,怕是也能得贵人青眼。
  江氏拢袖,将手中的宣纸放下,冲牙婆点了点头,示意此人便留下了。
  复又问他“你可有名字”
  男人顿了顿,摇头。他原本的名字,早就随着火光里去了。
  “唐家留你为奴,那今后你便唤念恩,望你时刻感念唐家恩德,无论过往你是何种身份,今后也只能是唐家一名小厮,与旁的下人也没个什么不同。”江氏板着脸与念恩道。
  思及他的身世或许不如旁人来得简单,江氏少不得敲打几分,让他收收心,才有了这番话。
  念恩身体僵硬的朝江氏一拜,口里应着,心中却一涩,看来他这一辈子都是离不开旁人的恩赏,前后的名中都带了个恩字。
  念恩这一动作,原本被遮得好好儿的脸便露出半块,江氏一怵,想起什么似的又吩咐“这两日你还是呆在屋子里头别出去,回头让管家去给你做面罩子遮脸,别回头吓坏了府里头的人。”
  “多谢夫人。”念恩这句说得倒是有些艰难,里头莫名带些苦涩和无奈。
  除却念恩,江氏又粗粗选了丫鬟小厮共四十余人,最后实在精力不济才揉着额头欲回院子,一个唐玉嫣这一个月来早就耗尽了她的心神,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忙碌些他事。
  也亏待阿迟这些日子常来照看嫣儿,她才能偷些闲功夫来打理府上。
  半路上却被管家拦下“夫人,亲家老爷那边派了人来,说是有事商议,现下等在茶水房,夫人可要一见?”
  管家五十多的年纪,一声青衣麻布的长衫,看着有几分文人的儒雅气度,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听着便让人舒坦。
  江氏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这些日子事儿多,倒是忘了,丹蔻将至百日祭,父亲此刻遣人来怕是为了这件事儿。
  “自然是要见的。”江氏疲惫的出声。
  管家便应了声,弓着身子在前头引路。
  绕过一片尚还郁郁葱葱的竹林,再过一扇白漆黑瓦的月洞门便是茶水室了,近来府上人手短缺,顾不上修整,显得有些荒凉。
  那江家老爷遣来的婆子正在月洞门后抻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眼见有道素色的人影被前后拥着而来,便急忙迎上去问安“姑奶奶大安!”
  江氏上下打量她一番,便认得出来这是她母亲跟前儿得脸的掌事婆子,伺候了许多年,遂上前亲自扶她起身。
  两人一同入了内室坐定说话。
  虽说她在娘家十分说得上话,父母兄长也是对她照顾颇多,出嫁多年也未有生分,她却总要好声好气对着娘家来的下人。
  自己是出家女,不能时刻陪伴父母左右尽孝,只盼着这些奴才尽心好生伺候着。
  江氏凝眉与那婆子道“想来母亲此番遣你来是为了丹蔻百日祭一事。”
  那婆子微微一低头,面上带了恭顺的笑“姑奶奶聪慧,奴婢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夫人遣奴婢来问,此番丹蔻姑娘大祭,姑奶奶有什么要嘱咐的?”
  江氏揉了揉额角道“倒是没什么要嘱咐的,只尽到心便好,丹蔻与太子同祭,不可过于张扬。”
  那婆子点头记下,复又见江氏这幅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挂忧道“瞧着姑奶奶气色不好,姑奶奶可千万珍重身子,切莫糟践了自己个儿身子,不为自己,也要想想表姑娘和表少爷……”
  江氏轻笑,眉眼带了些哀愁,却还是笑着道“我记下了,你若回去,也莫要说这些糟心的事儿与母亲听,省得她又伤怀。”
  “奴婢晓得,姑奶奶纯孝,自然不会乱嚼舌根子。”那婆子斩钉截铁的应着。
  江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五千字奉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闲谈些时候,江氏实在是有些倦累了,婆子见了忙起身告辞,劝江氏早些歇息。
  江氏精力不济,遂也不挽留,吩咐高嬷嬷送她。
  婆子拜她一拜,眼皮一耷拉,复又小心着问江氏“过几日丹蔻姑娘百日祭,老爷派了管家前去祭拜,奶奶可要同去。”
  按理说,这丹蔻姑娘虽说占了江家姑娘的名头,却还是值不上主子亲自祭拜,但姑奶奶与她纠葛不少,也指不定要去,还是问上一问妥帖。
  江氏迟疑片刻,却还是叹了口气,揉揉发涨的额角“近日事务繁杂,我便不去了,替我燃柱香给她。毕竟她也是有恩于我。
  她心里对王丹蔻的早已胜过了怨怼,只她的身子实在不好,亲自去不得。即便是她能去,老爷也轻易不会同意。
  是他的姨娘,却葬在了夫人家,本就于他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当时能同意已是勉强,何况再让夫人放下身段去拜她,于他是万万不可的。
  婆子恭敬的应下,再三拜过才离去。
  高嬷嬷与她并排走着,引她出府。
  出了茶房,婆子看着身旁引路的高嬷嬷,不由得有些伤感,不自觉就出了声感叹“到底是岁月催人老,一眨眼这些年岁过去,两个府上的小主子都长了起来,咱俩都也不上年轻时候利索了。”
  高嬷嬷抚了抚鬓上已藏不住的银丝,也是有些伤怀,轻声道“刘姐姐这话说的不假,这都比不上年轻时候了。当年你被赏识,安排去伺候夫人,我也承蒙夫人看重,给姑娘当了奶娘。这时光一晃,连姑娘生下的姑娘都长大了。”
  刘婆子眼睛一酸,“可不是,连府里少奶奶生的的孙少爷都到了娶妻的年纪,这些年过去,咱俩也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
  高嬷嬷听她这话也不自觉被勾起了伤怀,不禁一阵唏嘘。
  刘婆子见她心里郁郁,也噤了声。
  高嬷嬷是江家家生子,与这婆子也算是旧相识,二人年轻时也同共事过。自江氏嫁到唐府,已有近二十年的光景。
  两人一路上怕伤怀,也都未再多说,由着高嬷嬷引了出府,刘婆子才与她道别说了些话“妹妹可要好生伺候着奶奶,姐姐瞧着奶奶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也没什么精神头,虽说近来多磨多难,也要珍重身子。妹妹平日也多劝着奶奶些。”
  高嬷嬷应下“刘姐姐说得是,妹妹怎么也要劝谏着,让夫人养好身子。”
  刘婆子叹口气,整了整袖口“也是姐姐啰嗦了,你忠心耿耿跟了奶奶这些年,又如何不会想着尽心劝她。念着姐姐也是好心,妹妹莫怪。”
  高嬷嬷扯她的手亲昵道“如何怪得,姐姐挂心夫人,妹子高兴还来不及。”
  她与夫人离江家多年,见了老熟人自然亲切,也难得这熟人一心一意是为夫人着想,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欢喜还来不及。
  “你莫送了,快早些回去伺候奶奶,奶奶身子不好,跟前儿离不得人。”刘婆子拍了拍她的手,劝她回去。
  高嬷嬷有些不舍的点头,握了握刘婆子的手道“那姐姐慢走,改明儿夫人省亲咱俩人再聚。”
  刘婆子朝她点头撒了手,在小丫头搀扶下上了青绸糊的马车,坐定后朝高嬷嬷摆手,示意她回府莫久送。
  高嬷嬷见她离去,才转身回了府去复命。
  回了正院,却未瞧着夫人,问了小丫头才得知,夫人她不见着姑娘心里头便不安生,虽是乏累也翻来覆去不得歇息,便收拾去了姑娘处。
  高嬷嬷心下有些发酸,不大好受,好好的姑娘家,如今遭了罪,被吓傻了,这父母走到哪儿都挂心。吩咐小丫头好生洒扫后便去了唐玉嫣那儿。
  近日女学休息,唐玉晚得了空闲,一大清早儿就来了唐府陪唐玉嫣,虽说唐玉嫣还是神志不清认不得她,却对她的抵触没有前些日子强烈,也让江氏心下安慰。
  江氏去时,见着的便是唐玉晚正在给唐玉嫣剥橘子,橘子是庄子里新送上来的正当年的橘子,个大浑.圆,橘色的皮上还泛着淡淡的光泽,瞧着就十分喜人。
  唐玉晚上手先抠开橘皮,皮上的微涩的汁水便溅了出来,一室的清爽味道,闻着心旷神怡,唐玉晚特意将鼻尖凑了凑去嗅。
  江氏见了她小猫一样的样子,原本还有些带着愁容的脸,忍不住绽开一抹笑,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调笑道“阿迟还是个小孩子呢,像以前一样,见了什么都要闻上一闻。”
  唐玉晚被江氏突然的到来一惊,瞪圆了眼睛,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傻呆气,江氏又忍不住捏了她的脸“真是个小呆瓜。”
  “才没有,阿迟只是觉得这橘皮闻着清爽才忍不住凑上去的,而且,阿迟才不是呆瓜呢,婶婶这样说阿迟阿迟可不依。”唐玉晚放下手里头的橘子屈身给江氏请安后才忍不住撒娇。
  江氏听她说话只觉得心里发甜,那些恼人的事儿都忘却了不少,挽了唐玉晚的手哄她“是是是,我家阿迟最伶俐了。”
  江氏见了唐玉晚娇娇儿的样子本是欢喜的,却又想到现下还在床上呆滞的唐玉嫣,又愁绪满怀,嫣儿一日不好,她这心就一日都不能放下,总是揪着的。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她敛了笑意,拉了唐玉晚挨着坐在床边新放的美人榻上,欲拿了唐玉晚刚放下的橘子去剥给两个小姑娘吃。“阿迟你陪了嫣儿半日,也是乏了,快歇着,婶婶给你们剥橘子吃。”
  唐玉晚拦了她“阿迟既上了手,弄的手上黏腻腻的,婶婶就歇歇吧,莫要再上手了,省得还要一同去洗。”唐玉晚拿了那橘子,又接着与她道“婶婶半日都未见玉嫣姐姐,现下得了空闲,可要好好相处相处。”
  江氏慈爱的看着唐玉晚,将她散到身前的小辫子轻柔的拨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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