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还是忍不住叮嘱“老话说,秋三月,早起早卧,与鸡俱兴。将军还是早睡为好,别总顾着战事,熬坏了身子。”
龙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摆手让他早些回去,低头又翻起了地图。
唐玉城撩了毡子要出去,却又想起来,回身继续与龙殊道“寒露后也容易凉燥,将军平日里也多注意些,多吃些滋阴防燥,润肺益胃的。”
龙殊舔了舔干燥裂皮的嘴唇,有些不耐烦,唐城有时候傲气的谁都不瞧不上眼,有时候也是真烦,比女人还要话多,不管哪样,都是十分欠揍。龙殊动了动手,觉得有些痒。
“你快走吧,本将军知道了。”龙殊头也不抬冲他道。他再不出去,可能自己真的就要上手揍人了。
“嗳,我这就出去。”唐玉城抱了碗痛快应着,真的打了毡子出去。
龙殊登时就觉得耳边清静了不少,能安心去看地图了。
龙殊刚拿了炭笔,就听见营帐里的毡子又被撩起的声音。
是唐玉城的声音“将军,还有啊,要注意保暖养胃,还有······”
“滚!”没等唐玉城说完,龙殊就顺手拿了案上包了铜角的令牌扔过去,唐玉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龙殊长舒了一口气,今晚早就想这么做了。
唐玉城眼疾手快扯了毡子,那令牌依旧没砸着他,说实话,多亏他反应敏捷,不然像龙殊这样日日丢他,他早就满头包了。
帐内的龙殊搓了搓手上的炭笔,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说实话,唐城这个人话唠关心人的时候虽然欠揍,但还是让人挺暖心的。
到了阴历八月二十九,老天爷赏脸,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秋风还和煦。
萧氏是托了谢家主母顾氏前来做媒人,务必要求体体面面的将儿媳妇娶到家,光是聘金就整整一箱的黄金,遵照古礼,又备了活雁一对。
当日顾氏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客栈时,不少人都前去围观,私下里窃窃私语,不知是哪家提亲,这般隆重的,不过又起疑,怎的是在了客栈?
邺城不乏有消息灵通的,自然是忙着解释,才令众人恍然。心里既是感叹又是羡慕,感叹唐家世子娶低了,又羡慕怎么不是自己的闺女。
顾氏晓得萧氏是看重她,才将这次说媒一事给她,唐玉京是淮城公府的嫡子又是长子,将来也是唐家宗主和国公,顾氏自然怠慢不得,下了十二万分的功夫去准备。
今日她一改原本素雅的装扮,一身大红色的锦衣霞帔,用金线刺绣了大片牡丹,栩栩如生,腰上挂了一只青玉玛瑙的宫绦,正中连带着一对禁步。
妆容精致,眉梢用螺子黛挑高,使原本柔和的面容多了些威严,唇红欲滴,发髻一丝不苟的挽起,上头是一件点翠描金的钿子,镶嵌了珠玉宝石,看着便华贵非常,两鬓侧自下而上簪了金玉镂空掩鬓。
这一身瞧着贵气,也是重量不轻,若不是为了给唐国公家未来未来的世子夫人撑场面,顾氏说什么也不想穿。索性天气渐凉,这一身也没那么闷人了。
余婆一大早就来了客栈,惶惶不安的揪着司徒映来新给她做的衣衫,那料子好的,她这辈子都未用过,只瞧见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都舍不得用做衣料的,她这生怕给弄坏了,遂是一个早上也不敢动身,还有头上那簪子,沉甸甸的。
往日里司徒映来要给她银钱接济她,她总是觉得一个离家在外的姑娘家也没什么钱,坚决不要,却不知,司徒映来虽是全家惨遭灭口,但家底颇丰,足够几辈子好吃好喝了。
司徒映来往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接济余婆,得着机会,自然是花了大价钱,余婆原本不肯受,司徒映来只劝她是为了她嫁人体面些,余婆这才半推半就穿戴上。
眼见日头偏到了辰时,就听得客栈下吵吵嚷嚷,余婆便知是纳彩的媒人来了,心里有是一阵慌乱,手也不知如何放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司徒映来回握住余婆的手安抚她。余婆多少安定下心来,只还是存些紧张,听着下头阵仗不小,她可不能给映来丢了脸面。
片刻后,便听门外有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敲门声。
后顾氏便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进来,身后抬彩礼的小厮将箱子一字排开后退下。
顾氏抬眼看司徒映来那一刹,不由的有些愣神,绕是她见惯了邺城这大大小小的美人,也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姑娘标志的,也胜萧氏当年之姿,确实明艳照人。
一干人见过礼后坐定,顾氏先自报家门,声音平缓道“我夫家姓谢,母家姓顾,若是愿意,唤我一声顾姨也使得。”她还未知这姑娘是何光景,不好太过亲近。
司徒映来也知对方不过是客气,不敢真正亲近,还是中规中矩唤了声谢夫人。
顾氏也没有反驳她,由着她叫。
余婆自然跟着司徒映来唤了一声谢夫人。
一番交谈下来,也已过了午时,自然是不能让媒人空着肚子回去,司徒映来前日便定了天香楼的宴席。顾氏也知晓这姑娘虽生在草莽,却家中殷实,看着洒脱不羁,却又不粗野,心下也有一番好感,遂留下用饭。
“不知姑娘家中还有何人?此次是你终身大事,他们可会前来?”司徒映来正给余婆布菜,陡然听了顾氏发问。
她斟酌一番“确有个姑母,我父母皆亡后是她养我长大,但姑母早已避世多年未出,此番怕是……”
司徒映来姑母自然也是武林中人,虽说司徒映来失孤后养在她身畔,但她与兄长不亲厚,对司徒映来也不大亲近,平日里也多有严厉。
但却是没短了司徒映来吃穿,连兄长留下的钱财半分没留,都给了司徒映来。
总归司徒映来与她虽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却不大见面,也不亲近。
顾氏听司徒映来话中有些迟疑,便知不好再追问,遂噤了口,安静用饭。
饭用毕后,外头有人来撤了桌上的残羹冷炙,一干人又消食吃茶,眼见到了未时,顾氏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她总要去给萧氏复个命,让她定定心。
司徒映来搀了余婆送至客栈下,顾氏面带笑意的让她们回去。
顾氏一走,余婆身子便跟着瘫软下来,全倚仗着司徒映来扶她,又忍不住有些感慨“我虽见不仔细那夫人周身是个什么光景,却能朦胧看见她头上手上的金玉环佩,在太阳底下晃得我眼疼。连那媒人都是这样的,我想不出你那婆家是如何模样。”
司徒映来心下也感慨,她生于富贵,不是眼皮子太浅,自然不是感慨谢夫人那一身穿戴,而是感慨自己这般草率就定下了婚事,想必姑母那头还未收到信。
萧氏那头坐立不安,就等着顾氏来给她回话,连午饭都没能好好用。
唐玉京表面看着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是滔天巨浪,旁人注意不到,唐玉楼却看得清楚,他大哥一连添了三碗饭,不是紧张他平日里哪能吃这么些。
好不容易熬到顾氏前来,看她满面的喜气,唐玉京那口提在胸口的气就缓了出来,与萧氏告辞后便回了书房。
萧氏忙着问顾氏,也顾不上他,遂摆手让他离去。
“如何,快与我说说。”萧氏扯了顾氏的手,两人坐在大炕上,萧氏亲自给她添了杯茶水。
顾氏不急不缓的捧了茶,揭开茶盖刮了刮上头的浮沫,轻呷了口。
萧氏是个急性子,脾气又燥,这点唐玉城倒是像了她,猴性子。顾氏这一番动作下来,将她萧氏急了个不行,又不好催她,只揪了帕子磋磨。
顾氏眼见萧氏已是等不得,才不缓不慢的放了茶碗,用帕子沾了沾唇边的一痕水渍。带着些笑意瞋她一眼才开口。
“瞧你急的,和你家三儿一个模样,都多大把年纪了,还学不会沉稳。”
萧氏甩了帕子有些恼她“我如何不急,这可是大事儿。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顾氏知晓,再不说,萧氏定是要真的恼了“我说还不成。你可是个有福气的……”
正巧宋嬷嬷端了碟子栗子糕来,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一端进来那甜香就满了屋子。
顾氏看那叠糕一眼,那栗子糕被厨子做成一个个小巧花朵的形状,精致细巧,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她又继续道“我今儿去提亲,一见那姑娘,就被惊了一跳,你猜怎的?”
顾氏探过身子又与她描述“那模样周正的,比你当年也不差分毫。那眉,那眼,啧啧,我活了这些年,真是没见过那般标志的人儿。”
萧氏眉峰一挑,带了些得意“那可不是,我的儿媳妇,怎么能是那些庸脂俗粉?”
顾氏瞥她一眼“瞧你这得意的样儿。不过也该你得意,那姑娘不但样貌一等一的好,我瞧着性子仪态也好,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
萧氏自然是信顾氏的眼光,顾氏瞧着柔柔弱弱的,那眼光可毒着呢。当即更是欢心,午时吃得少些,此刻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遂捻起碟子内的一颗栗子糕放入口中。
不知是心情缘故,还是这做的真入她的口,竟是觉得不错,又将碟子将顾氏那头推了推“早就瞧着你盯这糕了,快尝一块,味道不错。”
顾氏早就被这香气勾的不行,当即也跟着捻了一块,确实入口即化,甜糯糯的栗子化在口里一抿便能咽下去,又不会太过甜腻。里面似是还加了干桂花,带着花香。
确实是难得见的能将这般简单的糕点做出别翻滋味。
当即就赞了声好。
萧氏觉得面上有光,便笑着又从炕几的小抽屉里摸出一粒金花生给一旁立着的小丫头“去,赏了厨子去。”
宋嬷嬷一笑,招了要去厨房的丫头回来,上前与萧氏耳语一番,眼见萧氏的面色变的惊讶起来。
萧氏看了手里的栗子糕,又将碟子向顾氏处推了推,掩面娇笑道“快多吃些,金贵东西呢,再想吃可就没的吃了。”
顾氏不信“能有多金贵,还是你舍不得个厨子,不舍得让他去做?”
萧氏又趁热摸了一块,拿在手里“这做糕的人可金贵,若不是借了阿迟的光,连我都不定能吃上呢。这糕,说是万金难得也不为过,你可别瞧不上。”
顾氏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追问她“谁?能得你一句金贵的,想必不是凡人。”
“这可不能告诉你。”萧氏呷了口茶水,漱尽口中的残渣,以帕掩面吐到大炕下的痰盂内。与顾氏卖了个关子。
“哼,瞧你那副样子,将成婆婆了就招摇起来了。”顾氏瞋她一眼,口里念着。
复又还是郑重与萧氏道“说到成了婆婆一事,我还要与你说一句。虽现在我瞧着那姑娘是不错的,但未来怎样还要你二人相处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一面也觉不出她内里是怎样的。”
“我自然晓得,若是个好的,我自然是拿她当亲女儿一样待。”萧氏混不在意,冲顾氏摆摆手道。她都这般的年纪了,还是晓事的。
顾氏点头“你晓得最好,如今这媳妇将要进门,她家人早逝,想是也来不及教些理家之事,你就要多费些心了。”
萧氏用帕子点了点唇,混不在意道“左右我明年也要教阿迟,索性一起我还省了心,你总是替我.操心。”
顾氏一笑“若不是你整日风风火火,丢三落四的,又何至于我这般替你操心?”
她复抬眸看了天色,示意丫头扶她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今日我不在府中,指不定又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我去送你。”萧氏起身,宋嬷嬷上前扶她。
顾氏回府,便见着管家候在二进门前,见她回来,忙迎上去“大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怎的了?”顾氏不紧不慢的问,伸了手去看那纤纤玉指上染的丹蔻,红艳艳的,衬得手指愈发纤细白嫩。
“大姑娘与三姑娘又闹起来了,老爷们都不在,这二夫人不理事儿您是知道的,三夫人又回娘家省亲去了,府上就没个能管的了。”管家抹了抹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他又是个下人,如何能管得了主子们的事儿。
况且大姑娘与三姑娘素来不和,没事儿就闹腾开了。
那大姑娘自然是顾氏出的谢清敏,三姑娘便是三房的谢清姝,两人出生不过差了三个月,不知怎的,就是相看两相厌。
顾氏早就习以为常,缓声问他“现今如何了?”
管家想着倒是长舒一口气“如今二姑娘正在那镇着呢,多少缓了缓,但是您不在,谁都管不得她们。”要不是二姑娘中用,他如今也脱不得身来请大夫人。
顾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满府的姑娘们,也就二姑娘清澄中用些,虽说看着柔弱好说话,却是府里最有手段的一个,关键时候还要靠她。
那谢清敏的曦光院闹哄哄的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嫂才是女主标配~
我前两章都提示那么明显了,你们都不猜一猜龙殊的身份咩~(*/ω\*)
第70章 第七十章
“都是自家姐妹,何苦伤了和气。”谢清澄正劝着分坐两边,瞪得像斗鸡一样的谢清敏谢清姝两人。
“谁要与她姐妹了?我可巴不得不认识她!”谢清敏嘴上不饶人,呛声道。
那头谢清姝一听就坐不住了,骤然从椅子上弹起“谢清敏!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清敏更不是个好惹的,也跟着撸了袖子起身“谁得寸进尺了?明就是我先看上那朵花儿的,偏你手快,上去抢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再撕起来,谢清澄朝两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忙上去扯住,才又安定些时候。
“不就是朵花儿,园子里那些,总是能找到更好的,都别气了,我再唤人去采,回来你们挑些。”谢清澄稳住两人,让丫头再去请顾氏来。
顾氏不紧不慢由着婆子抬回了正院,仔细一番梳洗,换上了平日里轻便素雅的衣衫,才去了谢清敏的院子。
都是姑娘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今日为了一根簪子,明日又为了一匹布料,却弄的像仇人相见,别看当时吵的热闹,没两天也就忘了。
顾氏不愧是当家的,桩桩件件都猜测的不错,也摸清了两人的驴脾气,不是谢清澄单单怀柔能劝好的,反而越劝就越助长了脾性,还是要硬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