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生猛——瓜子和茶
时间:2019-08-17 07:55:07

  “这我明白。”朱嗣炯叹道,“若不是怕母亲伤心,我早和他闹翻了。没见过这样的哥哥,和外人合伙算计弟弟的人!”
  尽管三少爷愤愤不平,还是无可奈何按照母亲的吩咐,一同去了大佛寺。
  大佛寺建于魏晋年间,因寺内供奉四丈九尺高的铜铸大悲菩萨而得名。
  然寺内最为有名的是北苑中一对千年槐树,名曰 “龙凤槐”,树根在地下缠绕,树冠在空中相通,真是应了那句“在地愿为连理枝”。
  传说此树是月老种下,颇有灵气,只要心诚,便能和意中人白头偕老,厮守终身。
  久而久之,树上挂满了信男信女许愿的红布,。
  朱嗣炯是不信这些的,却被大哥生拉硬拽过来。
  清风徐徐吹过,满树飘红,和着佛塔风铃叮叮的声响,愈发显得这寺院寂静幽深。
  空中遥遥传来和尚们的唱诵声,伴着似有似无的钟磬木鱼,置身其间,仿佛天地万物都都远离而去,整个人从凡尘俗世的纷扰中沉静下来,从容、淡定。
  朱嗣炯不由痴了。
  忽地身子一歪,他被朱嗣炽拉到石塔后,胳膊被大哥拽得生疼,朱嗣炯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噤声!”朱嗣炽一瞬不瞬盯着门口,随着阵阵娇声软语,闪现一行女子的身影。
  为首的女子约二八年华,身着浅金桃红散花褙子,杏红挑线缕金裙,柔和端庄中透着精明干练,正是罗家嫡长女。
  她刚一进来,朱嗣炽的目光便牢牢锁定了她。
  这几名女子未发觉此处还有他人,嘻嘻笑着围着龙凤槐转圈。
  “求菩萨保佑大姐姐觅得如意郎君!”年纪稍小的罗二小姐双手合十,满是调皮之色。 
  “我看你是想给自己求吧!”罗大小姐拧了拧妹妹的小脸蛋,“二伯父怕是舍不得你出嫁!”
  姐妹二人嘻嘻哈哈笑闹,跟在后面的高个儿女子却很安静,她服侍较之二人略显平常,亦步亦趋跟着两姐妹。
  “石姐姐,你也过来许愿。”罗二小姐招手唤她过来,将一个红布条递到她手中。
  我?!石莹又是讶然又是茫然,她家与镇北侯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因家境实在困难,不得已厚着脸皮与侯府攀交,好在她长袖善舞,上下周全,得了太夫人的喜欢,这才能与侯府正经小姐同进同出。
  她不过七品官之女,能有什么好姻缘?石莹黯然神伤,却怕扫了罗家小姐的兴,佯装兴高采烈将那红布系在树枝上。
  不经意间回眸,瞥见石塔后面的人影。
  朱嗣炽也瞧见了她,在她惊呼之前,将小弟一把推了出去。
  此举实在出乎意料,朱嗣炯被推得踉踉跄跄,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不偏不倚摔在罗二小姐面前。
  罗大小姐霍然变色,将妹妹拉到身后,后面的丫鬟婆子团团簇拥上来,将姐妹二人围在中间。
  朱嗣炯一骨碌爬起来,衣服粘了灰,脸上脏了一块,头顶两片树叶,那副狼狈样子,看得罗二小姐躲在姐姐身后偷笑。
  石塔后面的朱嗣炽已不见踪影。
  “来人,拿下!”
  镇北侯府的下人多少都会点功夫,听大小姐吩咐,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就把朱嗣炯扭住。
  “慢着慢着!”朱嗣炽急匆匆跑来,一揖到底,“舍弟年幼不懂事,冲撞了诸位小姐,朱嗣炽替他赔罪。”
  他一报上名字,罗大小姐立刻明白过来是宁王府的人,忙放了朱嗣炯。
  朱嗣炯既羞恼又尴尬,俊脸红一阵白一阵,怒视着他哥不说话。
  “你这人,明明是你不对,怎么好像受委屈的是你?”罗二小姐大眼睛忽闪忽闪,十分灵动活泼。
  朱嗣炯不理她,径直去了。
  “三弟,快回来,向人家道歉!唉……不知您府上是哪家,改日我们登门赔罪。”
  罗大小姐但笑不语,略一屈膝,带着妹妹转身离去。 
  “诶、诶……”朱嗣炽有心追过去再说几句,又怕小弟回去找母亲告状,无法,一跺脚拦小弟去了。
  默立的石莹见左右无人,快步转到石塔后面。
  “石姐姐,快来!”那边罗二小姐迭声唤她。
  石莹口中应着,将什么东西塞进袖口。
  这边“偶遇”了罗家小姐,那边也早早“偶遇”了罗太夫人。
  但王妃的心情很糟糕,她刚起了个话头,太夫人就直截了当说大孙女亲事已定,这次进京就是来完婚的。
  扯谎!她明明白白打听到罗大小姐还没定人家,这是瞧不起宁王府吗?王妃很是不悦,甩下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拂袖而去。
  罗太夫人不以为然,老实说,即便孙女没定亲,她也瞧不上不着调的宁王府。
  这场精心安排的“偶遇”不欢而散!
  朱嗣炯没随着母亲提前回府,在街上转了一大圈才回来。
  他神秘兮兮将万碧拉进屋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生辰礼。”
  是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
  朱嗣炯轻轻将簪子插入万碧发髻,又殷勤地拿来靶镜让她瞧。
  镜中人笑靥如晕,娇颜似玉,云鬓墨染,眼波流转,这样艳丽姿态,饶是日日见她的朱嗣炯都失了神。
  “不得了,不得了!”他手捂额头倒头栽在塌上,“爷的魂儿没了。”
  万碧噗嗤一声失笑,复将簪子摘下放好,“太打眼,等以后能戴出来时我再戴。——你出去这半日,李嬷嬷又来找你,好一通哭!我看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不然还让她回来当差?”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神,怎么还要请回来?”朱嗣炯手指绕着万碧的衣带玩,漫不经心说,“干脆吩咐门上别让她进来。”
  “那怎么成?”万碧扯过自己的衣带,正色道,“如果她到街上拦你呢?而且她在宫中也认识几个人,有什么闲言碎语传进宫中也是件麻烦事。爷,她到底是你奶嬷嬷,你没抓到她错处,旁人会说你……刻薄寡恩。”
  朱嗣炯叹气道,“那就依你,让她进来当差吧。原以为回了王府不用受气,结果还是这么憋屈。”
  听他话里有话,万碧忙问怎么回事,朱嗣炯便将大佛寺一事告诉她,不无抱怨。
  万碧笑得直打颤,“爷这次可丢人丢到内宅小姐面前了,可越是这样,人家越有印象,说不得就看上你了!”
  “敢笑我!”朱嗣炯抱起万碧就呵她痒。
  “爷,爷,我错了!”万碧耐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边躲边求饶,“别闹,外面有人,看到了不像话。……爷,我没说玩笑话,左右不过这两年你就要说亲。……别说什么只要我的话,我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哪怕有泼天大功,也不可能做郡王妃。”
  朱嗣炯脸色蓦然苍白,呆滞地嚅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说什么。
  “再说,爷还小,懂什么男女之情,喜欢和我在一处,不过是念着落难的情分,等爷长大,看的人多了,或许就忘了呢……”万碧轻轻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朱嗣炯怔怔呆住,待醒转过来,屋里屋外已无万碧的身影。
  不知几时外头阴了天,冷风夹着细雨飘落在庭院中,发出沙沙的声音,朱嗣炯站在廊下,心底生出一片寒凉。
  听说王妃正在为长子选媳的事头疼,宁王破天荒地来到正院找王妃商议。
  世子妃关系甚大,宁王还是挺上心的。
  王妃正好一肚子怨气,见他来了,便说起镇北侯府的事情,将那太夫人狠狠抱怨一通,还说必要找个身份更为显赫的儿媳妇!
  “胡闹!”宁王扬手将茶盏摔得粉粉碎,脖子上青筋暴起,霍地站起来指着王妃骂道,“蠢妇!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宁王虽然不待见王妃,但从说过重话,顶多冷脸不说话。
  王妃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有些吓傻了。
  屋里伺候的人眼见情况不对,悄悄退了出去,只有张嬷嬷不放心守在门口。
  “你、你……迷魂汤喝多昏了头?人家瞧不起我们,你不说替我们出气,反而冲我发火!”
  “你懂个屁!你光想着找个高门贵女,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
  王妃懵了,挑媳妇还要看时候?
  宁王一看她那茫然的表情就知道这傻媳妇什么也不懂,颓然向椅上一坐,有气无力说道,“如今太孙和平王势如水火,闹得不可开交,我是哪个也得罪不起!……你说你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要和手握重兵的镇北侯议亲!议亲不成,你还给人家甩脸子看,那是镇北侯亲娘!和母后姐妹相称,你快去想想怎么缓和关系!”
  王妃喃喃说道,“我们又不想要那个位置……”
  “可看你做的事,人家能信吗?”宁王急得直拍桌子,“不行,炽儿的亲事要赶紧定下来,不能找出身高贵的,不能找位高权重的!……你从六品官以下选,若是模样性情好,就是小户人家也使得!”
  “什么?!”王妃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我儿子可是亲王世子!”
  宁王大吼一声,“就算他是亲王也不行!你若找不来,炽儿的亲事我来定!”说罢看也不看王妃一眼,噌蹭几步离去。
  “天,我苦命的儿——”王妃失声痛哭,掩面跌坐在椅中。
  
 
  第22章  石莹
 
  初春季节,乍暖还寒,前几日还是春光明媚,这几日倒春寒一来,人们不得不将换下的冬衣重新穿上。
  但在宁王府,即便套上两层冬衣,也无法抵御主子们散发的刺骨寒意。
  上面不大痛快,下人做事就愈加小心,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比如说世子的通房绮雯,就因失手打碎个青花缠枝莲纹花浇,足足在青砖地上跪了三个时辰。
  在一片寒意凛然中,也有不畏严寒来到访的人。
  “翰林院编修石磊之女?那是谁?不见!”王妃没好气说一句。
  张嬷嬷劝道,“那姑娘说曾在大佛寺与王妃有一面之缘,王妃落了东西,她特地送来。那小姑娘等了许久,冷天寒地的,不如见一见吧。”
  大佛寺?王妃细细回想半天,也没想起来有个姓石的姑娘,“我不记得落了东西,张嬷嬷你去见见。”
  张嬷嬷领命,但一盏茶功夫后又回来了,面有难色说,“石小姐说,事关重大,她须当面还给您。”
  还真矫情!王妃挥挥手,“让她进来。”
  片刻,王妃见到了这位石小姐。
  她身量颇高,一张瘦削的瓜子脸上,细细柳叶眉,微微吊梢眼,挺直鼻梁下,樱桃小口未语先笑,“石莹给王妃请安。”
  “坐吧,听说你有东西还我?”王妃懒得与一个六品官之女客套,直达题意。
  石莹没想到王妃这么直接,微微一愣,但马上笑道,“前几日我与罗家姐妹一道见过王妃,本应当时就还您,但没找到机会,不得已,只好厚着脸皮登门了。”
  王妃好奇问,“你和罗家什么关系?”
  “我家是罗太夫人娘家的亲戚,如今我常陪在太夫人身边,有空就和罗家姐妹看书写字,做些针黹女红,一起出入,是以才有机会得见王妃。”
  听了这话,王妃对她有所改观,露出几分笑,“怪道石姑娘看上去举止不俗,进退有度,原来是罗太夫人调/教出来的人。只是不知我落下什么东西在你那里?”
  石莹环视左右,悄声说,“可否请王妃屏退他人?”
  “张嬷嬷留下,其他人下去。”
  石莹迟疑从袖中掏出一物,捧到王妃面前。
  王妃定睛一看,竟是大儿子的三蓝绣荷包,黄底儿的缎面上赫然绣着一个“宁”字!她一下将荷包紧紧攥在手里,“你怎么有这个?”
  “王妃莫急。”相比王妃的急躁,石莹倒显得气定神闲,“是世子爷在龙凤槐那里落下的,至于其中缘由,王妃一问世子便知。此事罗家姐妹并不知道,还请王妃和世子爷安心。”
  这么说罗家不知道大儿子暗中相看的事情,王妃心头稍松,“好孩子,难为你这么周全。张嬷嬷,去拿几匹好料子给石姑娘。”
  石莹连忙止住,“不过举手之劳,不当王妃赏赐。而且我拿着东西回侯府,难免让人误会。”
  王妃一琢磨,倒是这个理儿,只是心里有些过不去,拉着石莹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哪里委屈,能得王妃几句教诲,对莹儿来说,是莫大的福气。”
  她言语温和,态度恭敬,几句话说得王妃心里熨帖极了,兴致一来,便和她多聊了几句。石莹颇会察言观色,专捡着乡野趣事,或者子女孝敬感天动地的故事说,一说便到了晌午,王妃就留她用饭。
  饭后,王妃倦意上来,摁着额角,好像不太舒服。
  石莹看她眼下隐隐发青,“王妃,可是睡眠不好?”
  “是啊,最近总是醒着犯困,可躺下却睡不着。”自从嫁给宁王,王妃一直睡不安稳,近来烦心事太多,越发难以入睡,进而又犯了头疼病。
  “也许是操劳太过,不如我给您念念佛经?也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张嬷嬷也很担心王妃的身体,立刻说此建议好。
  王妃无可无不可,找出两本佛经来,让她坐在一旁读。
  石莹读的很慢,声音如同她人一样,沉静、温和,似乎带有某种魔力,让人随着她的声音飞天度外,忘却尘忧。
  渐渐地,王妃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便发出浅浅的酣睡声。
  石莹轻轻将佛经放在一旁,蹑手蹑脚出来,稍稍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张嬷嬷,王妃睡熟了,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张嬷嬷很是感谢她,亲自把她送到了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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