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碧起身穿好衣服,一步三晃走到隔间,“小雅!”
外面的小雅带着几个小丫头马上进来伺候,后面跟着张嬷嬷和王妃院中的婆子。
万碧慢腾腾地梳洗后,仿佛刚看见张嬷嬷,讶然说道,“张嬷嬷来了,快请坐!”她身子前倾,似要站起,然眉头轻拧,又坐了回去。
张嬷嬷眼光十分老辣,这会儿的功夫已将万碧打量个遍。
万碧长相本就艳丽,如今经了人事,眉间春意掩也掩不住,一双妙目似笼着层薄雾,嘴角轻勾,慵懒之中透着娇媚的风情,竟比以往更加娇艳动人。
如此美人,自己见了都爱,怪不得炯哥儿爱之如命。
想到来意,张嬷嬷不由暗叹一声,缓声说,“老奴来给万姨娘贺喜。”
万碧正要答谢,却听张嬷嬷口风一转,语气冷淡,“炯哥儿宠爱姨娘,但也请姨娘自重,哪有姨娘歇在主子屋子的规矩?这正房,是郡王妃的!”
“请姨娘即刻收拾东西,搬回西厢房,若是东西多,老奴带了丫鬟来,帮着姨娘收拾!”
万碧笑道,“嬷嬷年迈,不敢劳您大驾,您只管坐在这里喝茶,看着小丫头们收拾就行。小雅,快扶嬷嬷坐下,将前儿得的云雾茶给嬷嬷泡上。”
她没有抗拒,张嬷嬷微微松口气,转身端出一碗汤药,放在万碧面前,低声说,“万姨娘,这是府里的规矩,别让老奴为难。”
黑乎乎的药汁,泛着浓重的腥苦味儿。
万碧垂眸看了看,仍是笑盈盈的,“嬷嬷,我肠胃不好,可否容我先吃早饭?”
她瞥了一眼小雅。
“我去给姨娘拿饭!”小雅如一条灵活的泥鳅,从丫鬟婆子中“呲溜”钻了出去,转眼不见人影儿。
张嬷嬷阻止不及,沉声说,“姨娘省点事,大家都轻便些!”
她一个眼色过去,左右婆子上来就捉万碧的胳膊,竟要强行灌药。
“慢着!”万碧大吼一声,霍然起身,“张嬷嬷,你说我吃了这药,会不会生病呢?”
张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姨娘真会顽笑,放心,这就是普通的避子汤,于你身子无碍。”
万碧似笑非笑看着她,“张嬷嬷就这么笃定?”
“后宅手段我见多了,你真病也好,装病也好,炯哥儿是绝不会信我害你的!来人,灌药!”
万碧眼波一扫,旁边伺候的几个小丫头纷纷上前阻拦。
两拨人闹成一团,万碧笑吟吟端着茶在旁欣赏。
“都他娘的给我住手!”朱嗣炯人未到,声已到。
一路跑来,他额角挂着汗,微微有些气喘,“敢到我院子撒野,一个个嫌命长不是?”
他看见婆子手中的药,头皮一炸,眼中冷光森然,喝问,“那是什么药?”
万碧不答,只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无奈说,“炯哥儿,府里的规矩,嫡子未出,侍妾不得有孕,这也是为万姨娘好。”
“什、么、药?”
“……避子汤。”
朱嗣炯站在万碧身前,将她整个人罩在自己身后,“张嬷嬷,把药端回去,阿碧用不着这东西!”
“炯哥儿!”张嬷嬷脸色霎地变得白里泛青,这傻孩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
打发走众人,万碧脸上笑开了花,跳到朱嗣炯怀中,勾住他的脖子,一双眼睛晶晶亮,“我家爷好威武!”
她嘟着香唇想亲过去,不防看到他唇上的伤——那是她昨晚的“杰作”!
万碧有点不好意思,“疼不疼?”
朱嗣炯的嗓音猛然暗沉下来,带着嘶哑,“不疼,痒的!”
他抱着万碧进了内室,伸进裙里作弄一番,顾不得她呼痛躲避,一撩袍子就要挺身而上。
门外响起小雅想哭的声音,“郡王爷,侯德亮说有要事禀报。”
戛然而止!
万碧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媚眼如丝,皆是戏谑。
火气顿生,朱嗣炯狠狠揉了两把,他下手没轻没重,万碧娇呼一声,疼得花容失色。
朱嗣炯立刻后悔了,搂着她轻声哄着。
万碧忍着痛,轻轻推推他,“快走吧,别耽误你正事。”
走到门口,万碧又把他唤了回来,扯过一方丝帕,将他的手擦干净,“去吧!”
朱嗣炯香了她一口,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挪着步子离去。
小书房,朱嗣炯瞪着侯德亮,“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秋狩伴驾,不算要事?侯德亮目瞪口呆看着自家郡王爷,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来的消息。
皇上冷落郡王一个多月,这明显是要重新启用的节奏。
为啥郡王不高兴?为啥郡王的目光好像要杀人?侯德亮满脸写着不明白。
朱嗣炯起身就走。
虽不知他为何生气,但机智如猴儿的侯德亮马上献殷勤,“郡王爷,小人老家送来两筐蜜桃,个个水灵灵的甜如蜜,请爷尝个鲜儿!”
“侯德亮!”
“是。”
“以后不准再吃桃子!”
“是!……啊?”
“去打扫马厩一个月!”
侯德亮张大嘴巴,欲哭无泪,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得知张嬷嬷被小儿子轰了出来,宁王妃气得脸发白,不停和大儿媳抱怨小儿子的不省心。
面对婆婆的喋喋不休,石莹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深深的理解,这让王妃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其实母亲大可不必如此烦恼。”她说,“张嬷嬷之前说的对,三弟缺个媳妇管管。”
一提这事王妃更愁,“我都探了口风,可满京城都知道他有这么个狐媚子在身边,人家都不乐意啊!”
“不一定非在京城里找啊,我看江浙一带就不错,文风盛行,底蕴深厚,又是出美人的地方,不如……”石莹尽力诱导王妃。
“对啊!”王妃一拍手,“在京城以外找,我定要给他找个厉害媳妇,最好是会武的!那狐媚子胆敢不敬,上去就一顿打!”
什么样人家的女儿会武,自然是武将!
话题似乎跑偏了,石莹眉头跳跳,正要扯回来,王妃已吩咐张嬷嬷重新物色小儿媳人选。
石莹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侯德亮的消息是准确的,皇上果然下旨,靖江郡王秋狩随行伴驾。
若是靖江郡王能料到后来之事,打死他也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凌晨”的地雷!
谢谢“杭无二”的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们爱我~~~~~
第41章 猎场
初秋的北苑猎场草树连绵,广袤草原一望无垠, 风吹过, 白云悠然,树影婆娑,草丛如波浪般起伏, 沙沙作响。
久居京城的人, 见的大多是鳞次栉比的亭台楼榭, 曲径通幽的胡同, 乍来此处,无不心旷神怡,更有人把酒临风,诗兴大发,洋洋洒洒大做文章。
朱嗣炯却很不爽,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只因他的阿碧被人觊觎了!
他带阿碧出来散心,却不想阿碧刚下马车,就看傻了一个书呆子!
阿碧对着自己笑了一笑, 那傻书呆一头撞在树上昏了过去。
朱嗣炯鼻子差点气歪, 又没冲你笑,你晕个屁!
更让他郁闷的是, 这傻书呆回去念念不忘,做了篇什么《神妃赋》,把万碧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还套用前朝的诗句“一枝红艳露凝香”,以杨太真作比, 这就更令人心往神驰,恨不能一睹芳容。
连皇上都好奇,“你那小妾到底长什么模样,把朕的探花郎魂儿都勾没了。”
言语之中竟有把阿碧带来瞧瞧的意思。
让阿碧如同奇珍异宝般展示在众人面前?朱嗣炯自然不肯!
皇上自恃身份,当然不会勉强自己孙子。
但太孙和朱嗣炯年龄相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宫里也有几个绝色,硬要和万碧比比。
朱嗣炯一口回绝!
太孙也犯了倔,死缠烂打要去看万碧的模样,甚至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朱嗣炯沉默了,就在太孙以为他终于让步的时候,他却平静又异常坚决地说,“断手断足,我仍可以活!没有衣服,冬无法御寒,夏无法遮羞,我活不了!”
二人对立许久,谁也没有说话,风飒飒吹过,杨树林呼啦啦作响,好似一群人拍着手发出阵阵嘲笑。
“你知道我并非对她有什么觊夺之念,……我只想要你一个态度!”太孙不无遗憾叹道,眼中满是痛惜,缓缓离开。
他走得很慢,那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似是在等人过去安慰。
朱嗣炯毫不犹豫,大踏步向相反方向走去,他脚步匆匆,靴子嚯嚯踩过草丛,袍子下摆上下翻飞,眨眼就走出去好远。
待太孙回身的时候,朱嗣炯早不见了人影儿。
太孙满目骇然,兀自怔楞了会儿,愤然离去。
万碧倒没有朱嗣炯那么生气,还逼着郡王爷给她念那篇《神妃赋》。
朱嗣炯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忍着恶心念了一遍,奈何阿碧水平有限,拗口的之乎者也听不大明白,只好又给她逐句解释了一遍。
夜半思念佳人,神不守舍,恨不能梦中相会,一解相思苦……
万碧听到这里乐不可支,朱嗣炯在心中已将此书呆大卸八块。
可总不能把阿碧藏起来不见人,他还想要带她好好玩玩。
他便想了个主意,找顶帷帽给阿碧戴上,将她那张明艳绝世的脸严严实实遮起来。
这不是更引人注目么?万碧有点哭笑不得,考虑到自家爷的小心眼,还是乖乖戴着帷帽去了猎场。
果然,万碧跟着朱嗣炯一出现,就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男人是好奇,女人是不屑。
朱嗣炯一会儿还要下场,将她送到宁王府女眷坐席,捏捏她的小手,“等我给你猎头鹿,做双鹿皮小靴,冬天我们去南苑赏雪去!”
隔着皂纱看不清他,万碧伸手撩开,巧笑倩兮,“爷,练了一年多的弓箭,可别再输给别人啦!”
“咣当”,场边的侍卫满面通红去捡掉在地上的长枪。
朱嗣炯噌地把皂纱给她拉好,“不许再撩开!”
号角声声,不能再耽误,朱嗣炯急急忙忙翻身上马,马鞭轻抽,“照夜白”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万碧感到有人在看自己,转头望去,周围并没有人。
错觉吗?
正在狐疑间,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呵声,秋狩开始了。
宫人早就预备下数百头黄羊、狍子、鹿等,一听号响,放开闸笼,那些野牲畜没命般四散奔逃。
场中人纷纷扬鞭催马,马嘶连连,尘土飞扬,大地似乎都在千军万马的铁蹄下颤抖。
万碧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兴奋得坐不住,踮着脚尖抻着脖子使劲地看。
高空中,一只海东青盘旋几圈,俯冲下来,已是按倒了一头黄羊,它噼啪噼啪扑了几下,竟抓着羊提起十余丈高,引发一阵叫好。
“那是平王世子的鹰,果真厉害!”
“听说平王世子宝贝着呢,平时连碰也不让别人碰一下!”
一听和平王世子有关,万碧顿时没了兴趣,眼睛只去寻自家爷。
因万碧说了句“男要俏,一身皂”,朱嗣炯便穿了黑色劲装,混在人堆里十分的不显眼。
可他的马显眼,“照夜白”满身如雪,惟四蹄乌黑,万碧一眼就看见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先看马,再看他,也不知道这位小心眼的爷会不会吃马的醋!
在朱嗣炯旁边,有一匹马紧跟着。
那匹马和“照夜白”完全相反,通体乌黑,只四蹄雪白,正是名驹“乌云踏雪”。
马上是一名女子,红衣胜火,热烈张扬。
他二人似是在追逐一头鹿,越跑越远,消失在远处山林中。
不知为何,万碧心里发闷,眼眶忽然涌满了泪,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空中传来一声尖啸,将愣神的万碧拉了回来,刀子般的利爪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