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姑娘,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却完全不显得没了气势。
“愣着干嘛?都去干活!”谢毓用力地拍了下灶台,声音不大,却震耳发聩,“除非圣旨拍脑门上了,不然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给主子做吃食这一件事。”
"至少在现在,我们还是太子爷的厨子。"
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很多,像是怕惊醒了谁一般:“听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白:太子爷和阿毓不见面,就只能让他们隔空对电波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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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长条凳上,旁边熙熙攘攘地坐了人,我们都在等着戏开始。然后,台上那老生突然往我头上一指,说,班主,上来指挥了。
我一脸懵。
【以上是蠢作者写这个篇章的真实写照】
p.s.对不起今天晚了QAQ因为下午那一系列的事情实在是无心码字,晚上才赶出来的,蠢作者给大家鞠躬啦!
第14章 橘饼(二)
厨子们一阵沉默。
然后不知是从谁开始,或许是赵师傅,也或许是张师傅,总之有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地叫了声“好”。
不知是在说谢毓说得好,还是答应了她的话。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包括白芷,都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
不带一丝嘲讽意味的,单纯的掌声。
谢毓默默地笑了,脸上有些羞赧:“拍什么手,当我唱戏的啊?”
“我们哪里敢呀。”白芷揉了揉眼睛,环住谢毓纤细的腰,和她调笑道,“不过,谢谢,阿毓。”
谢毓把她一绺杂乱的头发理顺了,拍了拍她的头,回头对厨子们说道:“太子爷既然病了,就不要多做什么东西,早膳就盛碗白粥,拌点凉菜送过去吧。”
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自然不会随便上手。
远远近近地传来了几声回答,看起来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
谢毓略松了一口气。
她不慌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甚至,她可能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慌。
因为只有她知道,胡皇后的这句命令里藏了多少尖锐的心计。
她心道:“只希望贵妃娘娘能多吹点床头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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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妃得到消息的时候,胡皇后的懿旨还没有来得及传到东宫。
她当即就让自己宫里的大太监去坤宁宫说一声,今天的请安她要告假了。
珍贵妃和胡皇后向来不合,请安从来是踩着点去,就算是故意称病不去,胡皇后也找不了她的茬。
无他,得宠而已。
珍贵妃做事总是不紧不慢的。饶是知道胡皇后的手长到快伸到她儿子头上去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仔仔细细梳洗,慢悠悠地打扮好,还化上了全套妆容。
正在给她梳头的大宫女“皇帝不急太监急”,见她这副样子,说道:“娘娘,您再不去找陛下,那老妖婆的话都要传到东宫了!”
站在一边手持唇脂的大宫女斜了她一眼,不满她这跳脱的样子,说道:“镜花,住嘴。”
"我不!"镜花翻了个白眼,朝着珍贵妃眨了眨眼睛,“你看娘娘都笑了,定然是觉得我有理。”
珍贵妃待宫女给她涂好了大红的唇脂,抿了抿嘴。
那唇脂颜色极艳,也只有她这张脸,才能压得住了。
她道:“胡皇后分明比我小四岁,到你口里都是老妖婆了,那本宫算是什么?”
“她哪里能跟娘娘比。”镜花伸手将珍贵妃头上的金质凤钗正了正,笑嘻嘻地对着铜镜道,“你说是吧,水月?”
正在收拾妆盒的水月默然。
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在珍贵妃的脸上留下过什么痕迹。分明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年轻得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皮肤润滑如玉,没有一丝皱纹,一颦一笑都流露着风情。
胡皇后纵使和珍贵妃有万般不合,但也不得不承认,珍贵妃长得是真的美。
恐怕苏妲己在世,也无法超越。
长乐宫和皇帝的太极殿相隔不远,坐着步撵,一刻钟便到了。
珍贵妃今天一身大红织锦海棠暗纹凤尾裙,外面套了件镶毛斗篷,美艳不可方物,缓缓一拜,让看遍了世间美人的皇帝都酥到了骨头里去。
常人都说,美人看久了会腻,但实际上,只是那美太过凡俗,到了珍贵妃这种地步,那便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珍贵妃的母家是书香世家,她看着像是个不学无术的花瓶,其实诗书礼乐都极为擅长。
她先是和皇帝心不在焉地吓了半盘棋,才引入了今天的正题:"万岁爷,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觉得衍儿宫里的小厨房不好,要让尚食局的宫人去换了里面的厨子。"
她纤长的手指夹了一颗黑子,皮肤被衬得更加白皙,皇帝一时看得有些呆,愣了一会才道:“是有这回事。爱妃可是觉得不妥?”
珍贵妃垂眸,睫毛如蝶翼般闪动,看着极为引人爱怜。
“臣妾想着,大约是皇后娘娘簪缨世家出身,家中厨子都是家生子,看不上臣妾在民间找来的厨子。”
“只是臣妾想着,尚食局手艺虽好,但小厨房做的大约更合衍儿口味......”
珍贵妃一下子就扎到了皇帝心中最深的地方。
胡皇后的父亲是当朝左相,早年胡家风头最盛的时候,常常和皇帝政见相驳,总想着把资源都倾斜到世家身上,以至于皇帝很长时间内听到“世家”这两个字就头疼。
珍贵妃见他脸色微沉,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爱妃说的有理,只是皇后的旨意已然下去了,朕直接驳了,恐怕驳了她面子,到时候又要联合胡相跟我闹。”
他说的好像胡皇后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但在他身边跟了二十多年的贵妃自然能看清楚他眼中隐藏着的一片腥风血雨。
皇帝和皇后是一堆表面夫妻,能做到表面上的融洽已经很不容易。
珍贵妃微微弯了嘴角,在皇帝颈边柔柔地吹了口气。
“臣妾愚钝,怕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过臣妾对衍儿宫里厨子的手艺还是有些信心的,不如万岁爷让尚食局的宫人和他们比试一番,到时候就由万岁爷品评——”
她将头靠在了皇帝肩上,轻轻地道:“万岁爷觉得怎么样?”
皇帝美人在怀,全然无暇他顾:“朕觉得,爱妃有理。”
珍贵妃看似羞怯地低下了头,嘴角分明还弯着,眼中却流出了冰雪般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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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小厨房只要开了灶火,就会像仙境般溢满了白雾。
谢毓从外面捧了一筐橘子进来。产自闽中的福橘,皮均匀橙黄,约三、四寸大,还带着几分青涩时快马加鞭送来长安,到这东宫里,正是最甜蜜的时候。
太子爷既然病了,大约也吃不下甜腻腻的面点,谢毓寻思着倒是可以做一些爽口的蜜饯,解一解良药的苦口。
谢毓从筐里跳出了十几个看着比较饱满的橘子,用钟灵刀的前端将顶部的梗挖去,然后全部放入洗菜的大木盆中,浣洗干净。
洗好的橘子沥干,放进另一个干净的木盆中,倒入刚好没过橘子的清水和三把盐巴,直接下手搅拌,直到浅黄色的盐巴再看不见了为止。
白芷今天没什么事要干,乐得清闲,就蹲在谢毓旁边看她做事。
见谢毓一洒洒了这么多盐进去,她有些奇怪,问道:“蜜饯不是甜的吗?又不是酱菜,做什么要放这么多盐巴?”
谢毓道:“你平时吃蜜饯,可会觉得它太甜了,齁得慌?”
白芷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倒是不会,只觉得酸酸甜甜的好吃。”
谢毓:“这便是盐巴的用处了。做蜜饯的胚子都是用盐巴腌过的,这样才不会腻人。”
白芷恍然大悟地“哎”了一声,趴在旁边的灶台上,用手指轻轻戳着在盐水里沉沉浮浮的橘子玩儿。
橘子腌制半个时辰,然后捞出,用细布擦干,纵着划上一圈痕。
谢毓每次这样干的时候,白芷都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的,觉得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滑到了自己的手。尽管知道谢毓刀工了得,但娇小的姑娘拿着一把大菜刀的场面,不论看多少次都让人觉得害怕。
谢毓看她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哭笑不得地道:“你若是闲得发慌,就给我去取点石灰来。”
蜜饯都是连皮做的,果子的皮大多有涩味,此时就需要用石灰水祛涩。
白芷的确是显得发慌,也不想让谢毓觉得自己太一惊一乍,闻言高高兴兴地去了。
谢毓将袖子挽了起来,拿着一个橘子,放到干净的砧板上,使四分力气按下去。橘子的汁液从刀口中迸溅出来,流到案板上。橘子的气味大,且颜色难洗,谢毓便只用了手掌,以防染黄指甲。
谢毓慢悠悠地弄完了大部分,正想去看看白芷怎么拿个石灰要这么久,就见她捧着一袋白色的东西,一脸纠结地走了进来。
谢毓正在处理最后一个橘子,见她终于回来,问道:“路上碰到什么事了?”
“我刚碰见张公公......他说,陛下要让我们小厨房和尚食局比一比,看哪边手艺更佳,便留在东宫。”白芷似乎惊叹竟然还能这般操作,眼睛瞪得老大,“贵妃娘娘先差人传消息过来了,说圣旨一会儿就到。”
谢毓一呆,手下不自觉地就用了十成的力,橘子“啪”地被她拍烂,橘子汁溅得到处都是。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白芷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身上沾到的橘子汁,抱怨道,“你看,这朵兰花都黄了,这可不好洗。”
谢毓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愣愣地举着沾满了橘子汁的手。
白芷看得好笑,开玩笑道:“难不成你怕了?之前明明还说自己的点心大梁第一呢——”
“不。”谢毓终于回过了神,接过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汁液。
“我只是太兴奋了而已。”
——能打败整个大梁层次最高的一群厨子,还有比这更美好、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衍:有,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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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宫里待了十多章了,大家都闷坏了叭!
所以蠢作者要开始换地图了=v=
顺便求收藏评论~
第15章 橘饼(三)
宫里头掌饮食的分为尚膳监和尚食局。其中尚膳监主管宴席和祭祀,尚食局主管后妃及皇子皇女的饮食。
而宫中的宴席,大多是一些中看着不中用的,达官贵人一般筷子都不会动一动,全然是为了摆着好看。因而真正的好手艺,除了尚膳监中专管皇帝饮食的那些,其余大都集中在尚食局。
虽说尚食局里头都是宫女,但总归是打小练出来的,力气和手艺都不比男子差。
在尚食局里当值,虽说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让主子身体不适了,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但如果能一直安安稳稳做下去,油水和荣誉都是少不了的。
因而刚入宫的小宫女儿挤破头都要往这里面凑。
九月刚有一批小宫女入宫,现在刚分完职位,正是忙着□□她们的时候,掌管尚食局的徐氏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听说了这突如其来的活计,一时间一片晕眩,简直要厥过去。
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再过两年就能自行出宫婚嫁,现在只想着能安生过好日子,最好能保持着这个位分出去,许个好一点的人家。
没想到那些贵人一拍脑袋,给她找来了这么大一件事。
徐尚食缓了两口气,问眼前的正六品司膳道:“除了陛下口谕的那些,可还有什么其他的留言?”
“倒也没有......”那司膳想了想,迟疑地说道,“不过奴婢倒是听说,本来皇后娘娘想传句话,但是半路被贵妃娘娘的人拦住了。”
徐尚食慢慢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道这事情怕是远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
尚食局一向是各宫后妃像要讨好的存在。祸从口入,在吃食上动手,是后宫妃嫔的惯常手段。只是尚食局的女官心中都有数,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也没命去享用那些不义之财,所以一向安分守己。
但是,女官们心中门儿清,下面不入流的小宫女就不一定了。恐怕皇后本来是想买通一两个女史,好在东宫的铜墙铁壁上凿一个洞。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尚食局拟定比拼的方式。”她沉吟道,也不知道是在跟那司膳商讨,还是单纯在自言自语。
司膳小心翼翼地看了郑尚食一眼,见她长久不说话,轻声问道:“尚食?”
郑尚食叹了口气,说道:“钱容,你说陛下究竟是想让我们赢,还是想让东宫那边赢?”
这宫里头到底还是皇帝说了算。那两位再怎么斗,最后还是皇帝一语定乾坤。
也怪不得自古嫔妃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帝位,受制于人这么些年,总归是想扬眉吐气一回的。
钱司膳低着头,默不作声。
郑尚食也没盼着她能给出什么好提议。钱容和她是同期进来的宫女儿,但为人处世一向木讷,好在手艺不错,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郑尚食道:“你去把戚槐那丫头叫来吧。”
钱司膳嗳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戚槐是尚食局里的一个正七品典膳,今年刚过十六。
照理来说,她的年纪还不够坐上这个位置,但是她的天赋几乎是整个尚食局最好的,连郑尚食都自愧不如。
自十岁进入尚食局,戚槐就一直一枝独秀,无论是主菜,还是点心汤羹,都很有一手。
尚食局讲究个能者居上,而不是凭资历晋位,因而郑尚食向来是将她当作下一任尚食来培养的。
钱司膳做事情还算得上麻利,没一会儿戚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跟她请了声安:“奴婢见过尚食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