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这话,几个人,连带着湖阳,也渐渐止了哭声,一心一意等着赵陆的回答。
赵陆张了张口又闭上,过了半晌才道:“我、我喜欢小鹿,想给小鹿送吃的。戌时无人会来,所以我便挑了这个时辰。”
小白鹿是“鹿”,他也是“陆”。
况且湖阳十分宝贝这头小鹿,赵陆便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四皇子却立刻插嘴:“这儿有人给它准备,你送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个?”
他指着赵陆一路抓着不放手的大口袋,将众人的注意都引了过去。
赵陆退开一步,朝众人打开口袋:“我,我自己采的,都是嫩叶子,嫩树枝。没有别的。”
他昨夜只是偷偷在怀里藏了一点,但小白鹿似乎很喜欢,所以今天一大早,去帝后那里请过安后,赵陆就哼哧哼哧拖着口袋,四处搜罗去了。
“没有别的?”四皇子哼了一声,将口袋拉开,俯身在里面拨了拨。
似乎并没有在里面瞧见什么可疑的东西,四皇子有些闷闷,一面将一枝枯枝挑出来,一面问赵陆:“小白鹿到底是六妹妹的东西,你不先问过她,就贸贸然喂小鹿吃叶子,现在出了事,你定有一场麻烦。”又晃了晃手上的枯枝,“不是说是嫩叶子,嫩树枝么?这么个枯败的玩意儿,你也放进去了?”
又随手将枯枝一丢。
赵陆看着四皇子丢了枯枝,没有作声。
但一边跪着的小公公却忽然眼睛一亮,忙高声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几个孩子都疑惑,连太子都奇怪地转头:“为何突然喊冤?你可是想起什么了?快些说来。”
小公公膝行上前,双手拾起四皇子丢掉的那杆枯枝,捧到众人面前:“太子殿下,还有几位皇子公主,您皆身份尊贵,不曾见过这个,自然不识得。但奴婢却知道。”
他说得飞快,只恐说得慢就救不回自己的命:“这是蓖麻,花叶皆无毒,但种子却剧毒。湖阳公主的白鹿,年龄尚小,体格也弱。要是不小心吃下去了,只怕才如此——”
说着,将那截枯枝呈在众人眼前。
四皇子劈手夺下,定睛一看,果然,那上头的外壳仍在,那里面的种子却不见了。
走回浑身僵硬的赵陆跟前,四皇子在口袋中寻摸一番,就掏出了几颗深褐色的种子。
“你瞧瞧,这是什么?”
四皇子语气凌厉,摊开手心,直将种子戳到赵陆眼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赵陆苍白着脸,一面摇头,一面往后退。
见如此,太子赶上前拦住四皇子:“难道四弟你就知道?七弟一样长在宫里,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又看了看这场面,太子叹道:“不管如何,还是先报给父皇知道。”
他对小公公正色道:“你虽认出有毒,但昨日小鹿有没有吃还是一回事。到底要等父皇做决断。”
小公公惨白着脸,磕了个头。
这事到了这里,也再没有话可说,只等昭帝知道后才有结果。
太子回身,要去宽慰失了小鹿的湖阳。
哪知他还未回头,湖阳就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小鹿!我的小鹿!”
湖阳一面跺着脚,一面嚎啕。
又是轻哄,又是拿公主的身份来恫吓,四皇子早没了法子,只能眼巴巴看着湖阳哭得小脸通红。
太子一叹,干脆将湖阳抱了起来。
湖阳搂着他的脖子,不嚎了,却仍在流泪。
这时太子才开口,对着呆了的赵陆道:“七弟,你先回去罢。若还有事,自然会有人来请你。”
赵陆看着太子愣了一会儿,方挪开眼睛,点了点头,又拖着大口袋,慢慢往回走。
等看不见赵陆的身影了,四皇子才气道:“怎么让他走了!就是他害的!”
“四弟。”太子沉声,“莫要如此。”
“嘁。”
四皇子不满,忽飞起一脚,将一颗石子踢开,又转头对一直没有出声的五皇子道,“赵阮,我们走。”
五皇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伏在太子肩头的湖阳,坚定地摇了摇头。
“赵阮,你也不听我的话!”
四皇子也跺脚。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先让一边的小公公退下,又跑过去对着湖阳附耳说话。
“你以后别理那个赵陆。他和咱们不一样。”
“哪里……”湖阳吸了吸鼻子,“不一样?”
四皇子神神秘秘道:“他的生母才不是什么才人身份,只是孙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罢了。你瞧那孙贵妃不是什么好人,自然赵陆和赵陆他娘也不是了。”
太子皱眉:“别同妹妹说这个。”
湖阳歪着头,只作不解。
四皇子见她听得疑惑,装没听见太子的话,继续道:“我听说,他娘怀他的时候,一直躲着,不敢让孙贵妃知道。”
“为什么?”
这却不知道了。
四皇子犹豫道:“兴许是不好吧。哎呀,他娘都这么藏东藏西了,肯定是因为肚子里的赵陆不好呗。”
末了又点了点头:“嗯,不好。你不要理他才是正经。”
听了一大串的湖阳有些懵,她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不过赵陆自小就很少言语,也不常与他们往来。湖阳不讨厌他,却也说不上喜欢。
现在四皇子这么说,湖阳便煞有其事点了点头。
太子无法,只好道:“别说这个了,咱们还是先去告诉父皇罢。”
湖阳又跟着点头。
“别哭了。”四皇子摸了摸她的脸蛋,“大不了你再画一幅消寒图同父皇去换。”
“那又不是同一只……”湖阳鼻子一酸,又要掉泪。
太子忙轻拍她的后背:“咱们回去。四弟,你去叫人,将那个照顾的小公公看住。”
四皇子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
这事后来报到昭帝耳朵里,进贡的祥瑞突然死了,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昭帝下令罚了照看的人。
又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赵陆的东西,但他毕竟私自动了湖阳的东西,昭帝便让他去抄《论语》,以作惩戒。
*
“哔啵”一声,烛芯又结了灯花,发出来的光便又暗了一些。
金公公轻声道:“陛下,奴婢剪剪烛花罢。这么暗,倒对眼睛不好。”
次间里的平静被打破,赵陆微怔,过了一会儿才道:“剪罢。”
金公公便去取了剪子,上前将结的烛花都剪了。
赵陆仍执着书坐在炕上,但心思并不在上头。
赵宜安早已经回去了,走时有些失落,因为他反悔了说好的冬猎。
赵陆低下头,不知为何方才忽想起那些旧事。
第二日,赵宜安直睡到巳时过半才醒,醒来拥被坐在床上,等着延月为她穿衣。
门外的应秋忽然进来,说:“陛下到了。可要请进来?”
延月一惊,连忙看向赵宜安。
但赵宜安才醒,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延月便硬着头皮道:“请陛下且等候些时辰,娘娘还未梳妆呢。”
应秋嘻嘻哈哈笑:“正是梳妆才好呢。唐人有诗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你倒懂得多。还不快去回明。”
应秋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回,至于来不来,那可是陛下的事了。”
说完,应秋便掀帘走了。
延月替赵宜安穿着裙子,应秋又进来,只是这回她垂着头,嘟囔道:“陛下一听娘娘还未梳妆,说不来,在对面等娘娘。”
听见此话,延月松了口气:“那你便快些过来帮忙,别想偷懒。”
“谁想偷懒了?”应秋说着,又笑着上前,“我替娘娘梳头罢,梳个最好看的,让陛下一见就喜欢。”
“那么张扬做什么。”延月似乎并没有很同意。
“你真是的。”应秋扶着赵宜安在镜前坐下,“这样小心翼翼,其他三个还不知想怎么张扬呢。可别被她们争了先,反将陛下的宠爱夺去了。我看那三人没一个可省心的。”
延月道:“你倒操心起这个来了。”
应秋只笑:“难道你不操心?”又说,“不过我瞧着现在,是谁也比不上咱们娘娘的。”
她手脚利落,很快就将赵宜安的头发梳成高髻,又簪上珍珠。
延月在边上瞧着,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一月多,延月经了许多事,先是被派去玉禧殿伺候落魄的湖阳公主,后来又摇身一变,成了湖嫔的贴身宫女。
应秋应该不知赵宜安先前的身份,所以才堂而皇之将“宠爱”、“喜欢”挂在嘴上。
虽知陛下与娘娘并不是姊弟,但现在这情况,延月仍未适应。
所以上次在温泉,听见赵陆说让她们进去伺候,延月才白了脸色,应秋还问了她一句。
其实只因为当时情形,延月差点以为湖嫔即刻就要侍寝了。
直将一颗心都吓得跳出胸口,脸能不白么?
延月暗暗叹了口气,跟应秋一起,将料理妥当的赵宜安,扶去了对面次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干嘛突然回忆往事?形象崩了。
赵.四皇子.坑妹小能手.郗
努力多更了一点qwq还没有抓错字。还有上一章的猜想简直是我的快乐源泉,说带烧烤架的那个姐妹,是个狼灭!服了!
PS回忆里宜安小陆七岁,太子十五,四皇子十二,五皇子十一。还有宜安比小陆大三个月,一个五月生,一个八月生(按农历
第32章 贺礼
次间里燃了炭盆,赵陆正在榻上坐着。
延月掀帘进来,喊道:“陛下,娘娘来了。”
闻言,赵陆转头。
只见赵宜安穿着一身娇黄的袄裙,剪裁正好掐出腰线,袅袅婷婷朝里走来。
昨日她还为了追那只鹿撞在自己怀里……
赵陆忽移开目光,嘴上道:“早起我去了这里的猎场,猎了几只野兔野鸡。已经吩咐下去,中午就做给你吃。”
昨天才反悔了和她的冬猎,今儿一早又特意来说,自己独自猎到了什么好东西。
是人都觉得他一定是来炫耀的。
赵宜安也这么想,她便坐在椅子里,闷闷点了点头。
赵陆又道:“你穿成这样就行?等用了午膳,我就带着你去射箭。”
赵宜安眼睛一亮:“射箭?”
“等你会用箭了,我再和你一同去冬猎。”
虽如此说,赵陆也并不期望赵宜安几天就能学会,只是为了出去围猎时,不让她一个人干等着无事做。
既然议定了,用了午膳,赵宜安换了衣裳,就跟着赵陆出去。
练习的地方就设在汇泽阁。金公公特地为此,遣人找了一把小弓出来。赵宜安拿到手里试了试,正好能拉动。
她朝着赵陆炫耀:“看。”
赵陆便看了看她,又盯着那把弓,忽道:“这是我十二岁时换下来的。”
言外之意是现在的赵宜安,力气堪堪能比得上十二岁的赵陆。
听赵陆说完这一句,赵宜安没有答话,只松开手里的弦,转头自去寻箭矢了。
倒是干脆利落将他晾着了。
等赵宜安抓了几只箭回来,金公公正朝赵陆递上一样东西。
见赵宜安来了,赵陆便让她过去,握着那样东西,对她道:“张手。”
赵宜安放了弓,张开手心,赵陆抬手将那样东西放在了上面。
是一枚扳指。
“这也是……嗯。”赵陆及时收回话。
这也是他十二岁时用过的扳指。
但赵宜安右手拿着箭不好戴,她正要放下,赵陆却忽将她手里的扳指拿走,接过她手里的箭递给金公公,转头举起她的右手,替她戴上。
“好了。”
赵陆弯腰拾起她的弓:“过来罢。”
院中架了两个箭靶,赵陆将赵宜安引到离其中一个二十步远的地方,目测好了距离,便说:“搭弓试试。”
赵宜安举弓搭箭,赵陆瞧了瞧,俯身将她圈住,一面纠正她的姿势,一面在她耳边道:“拇指拉弦,食指抬箭尾。对准你要的地方。”
他握着赵宜安的手,渐渐就将一张弓拉满。
这可比方才赵宜安自己拉得轻松且有力道多了。
眼见那弦越拉越紧,赵宜安急得小声道:“会断的。”
“不会。”
赵陆忽一松手,果然离弦之箭霎时冲了出去,待稳稳射中靶心时,箭尾仍在轻晃。
见此状,赵宜安眼睛亮得不得了,忙不迭挣脱赵陆的怀抱,奔去箭靶那里确认,又回来对赵陆夸个不停。
赵陆接过金公公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对她道:“你自己试试。”
赵宜安便抛下他,自己独去射箭了。
金公公叫人搬了小几和坐榻出来,赵陆就坐在上面,一边喝茶,一边瞧赵宜安。
只是赵宜安虽能拉开弓,再加上箭却难了。她摇摇摆摆射了几支,都是到一半就掉在地上,或者在靶子前歪了,致使功亏一篑。
练了小半个时辰,见赵宜安失误许多次,又不肯服输,只埋头拉弓放箭,试图掌控手里不听话的箭矢。
赵陆忽笑道:“从小就这样。”
闻言,赵宜安转头盯着他,神情露出些许茫然。
赵陆便知失言,他轻咳一声:“还须多多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