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筋动骨一百天。
既然做戏,自然要叫人信得过去。
赵陆便说:“三个月。”
三个月……
赵宜安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最后道:“我陪你。”
*
咸熙宫里,孙太后派去“关心关心”赵陆的人已回来,向孙太后明证此事为真。孙太后便坐在桌边,不知思忖什么。
金缕奉上热茶,忽听得孙太后问:“万安宫里那几个,可知道这事儿了?”
闻言,金缕垂首回:“还不知道,并未将消息传过去。”
孙太后就说:“这会儿也不指望她们能立刻怀上皇子了,只把她们送过去,替我盯着那小猫崽罢。”
金缕应是。
孙太后又问:“赵陆出了这事儿,可知道赵宜安是什么反应?”
金缕便道:“方才倒没说。娘娘若想知道,不如将人叫回来,再问一问。”
“罢了,这会儿也用不着麻烦。”孙太后起身,金缕忙去扶她,又听孙太后讥笑,“那三个人送过去,自然会向我禀报湖嫔之事。”
前些天那个孙语兰,不就旁敲侧击来禀告她,说湖嫔或有身孕,不敢隐瞒,上奏给太后知晓。
孙太后很是吃了一惊。
赵宜安出事才多长工夫,如何就“或有身孕”了?
不过孙语兰的话也提醒了她。
这会儿赵宜安光明正大成了赵陆的妃嫔,二人自然难免苟且之事。倒是要想一些法子防着。
既然孙家的女孩儿已经进宫,必定是紧着推流着孙家血的孩子上位。这样也更放心。
“就这样罢。”孙太后跨过门槛,“一会儿你就将人送过去,现在出宫,晚上一定也到了。”
金缕应下。
消息接二连三传向万安宫。
先是说陛下坠马,却未说明伤情详细如何。后又是太后懿旨,遣人将她们送去侍疾。
孙语兰最为惊骇。
一听见“坠马”二字,眼前浮过的皆是往日听的那些戏,什么从此不能人事,从此不良于行,更有甚者,当场就——
孙语兰忙捂住嘴,生怕自己这些想法不小心从嘴里漏出来。
天子神佑,陛下自然能保住一命。但其他两项,孙语兰犹豫了半晌,才堪堪选了“不良于行”。
还是——还是腿脚不便好了,若真不能那个了,湖嫔肚子里的那块肉,可不就千金万贵,她也母凭子贵成了宫中独一份了么?
也不知为何,孙语兰笃定赵宜安有孕,日日盼着她生一个小公主就可。
这些心思百转千回,三人各自想着事,又听见咸熙宫来的金缕说:“太后娘娘知道此事,便下旨送三位娘娘过去。一为舟车劳顿,太后身子骨禁不住,且让三位娘娘前去照看。二来,人嘛,一旦多灾多难的,必定软了心肠。三位娘娘此时前去,也好在陛下心中留个好印象。”
三人皆应下。
金缕便道:“请娘娘略做收拾,一会儿咱们就出宫。”
孙语兰不由问:“这么急么?”
闻言,金缕瞧她一眼。
孙语兰被看得直出冷汗,小声道:“姑姑莫怪,是我多嘴了。”
金缕点头:“去罢,奴婢就在这儿等着娘娘。”
三人便各自回房,叫宫女来整理,不提。
*
孙太后的令下得急且快,金缕自然来不及将这消息传到行宫里。因此等三人做了一日马车,终于停在行宫前,赵陆才知道此事。
赵陆坐在床上,靠着枕头,听见金公公的话,只愣了一瞬,便明白孙太后的心思。
“真是难为她了,千里迢迢送人过来。”
赵陆一面说,一面对上赵宜安的眼睛。
床前摆了小几,赵宜安正跪坐在垫子上,执笔画消寒图。
她也听见了金公公的话,知道先前住在养心殿的三人,现在又跟着到行宫来了。
抬头看赵陆,赵陆也很快看向她。
赵宜安便低头,漫不经心道:“进来罢。”
横竖她想赶人了,赵陆也不会留她们。
赵陆失笑,又对金公公道:“叫她们进来。”
金公公便出去吩咐。
只等了一刻钟不到,打扮得各有千秋的三人,便跪在赵陆床前,俯身行了礼。
“起来罢。”
进来时已发觉屋内有人,孙语兰偷偷拿眼睛一觑,果然是湖嫔。
赵宜安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眼睛,见是孙语兰,便朝她点头。
孙语兰霎时气急攻心。
点什么头,以为是嫔就了不起么?
不过此时还在陛下面前,她就算装也要装下去。
只听得赵陆问:“是母后派你们来的?倒是让她费心。”
孙语兰抢先答道:“太后叫我们三人来照顾陛下,这便是母亲爱子心切。”
赵陆忽笑:“这是自然。”
被赵陆回了话,孙语兰洋洋自得,却又听见赵宜安的声音。
她跪直身子,将又画完一瓣梅花的消寒图举起来,好让赵陆看见:“好了。”
赵陆便点头:“好看。”
又对三人道:“路远,你们也辛苦了,且去歇息罢。金公公。”
金公公忙躬身:“奴婢在。”
“替三位才人安排住处。”
“是。”
等出了汇泽阁,孙语兰才咬牙。
明晃晃打断她的话,这个仇,她孙语兰记下了。
*
虽头天晚上再没见到赵陆,孙语兰并不死心。第二日,她早早就起来,让宫女将熬了一夜的鸡汤装好,趁着天未大亮,带人去了汇泽阁。
守门的小公公却道,陛下还未起,要请她等一会儿。
孙语兰有些闷闷不乐,不过要是陛下知道自己等候许久,也许会心疼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孙语兰乐滋滋去了对面。
一直到巳时,才有人来请她去赵陆睡的次间。
见她来,赵陆脸上挂笑,问:“昨儿才坐了一天的马车,这会儿不好好休息,一个人倒来做什么?”
听见他的话,孙语兰的心立刻就软了。
陛下这是关心她呢。
孙语兰便娇羞道:“是臣妾特地炖了人参鸡汤,早起好了,就忙送过来。这会儿还热着,陛下尝一口罢。”
又说:“听见人说,陛下射艺了得,先前还在猎场猎了野鸡野兔,若有下回,陛下再猎了来,臣妾还可以做些别的,陛下一定喜欢。”
孙语兰一心想同赵陆攀好,赞扬他的箭法,又暗自定下约,想同以后的赵陆也有接触。
听了她的话,赵陆的嘴角仍弯着,但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他道:“有劳。”
“陛下与臣妾见外做什么……”
孙语兰正说着,门外小公公忽报:“湖嫔到了。”
赵陆还未开口,赵宜安就抱着个青瓷罐子进来。
看见孙语兰也在里面,赵宜安先是一愣,而后就径自走到床前。
这回连头都不点了。
赵陆便问:“怎么这会儿过来?”
赵宜安忽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
孙语兰忙娇声道:“是臣妾炖的人参鸡汤,为陛下补身子的。湖嫔若不嫌弃,也可一同尝尝。”
赵宜安转头看她,斩钉截铁道:“陛下不喜欢。”
孙语兰一愣,又赔笑道:“湖嫔的玩笑真是有趣,臣妾倒反应不及。”
赵宜安便回头对着赵陆:“你不喜欢,对么?”
赵陆看着她,点点头:“嗯。不喜欢,吃了火大。”
不但他火大,赵宜安也火大。
赵宜安又说:“你自己喝罢。别浪费了。”
孙语兰霎时被噎住。
自己喝?
还喝什么喝,不喝她就已经火大得了不得。
又是湖嫔此人,又是不由分说截断她和陛下的对话。
孙语兰忽然只觉眼前一黑,“咚”的一声,竟从椅子上直直朝着地面摔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宜安:今日气人达成(1/n)
55555本来想十二点发,这样旗子只倒一半。结果修了一点点就到现在了_(:з」∠)_全倒了,我恨。这几天感冒不太舒服,等周末我给大噶多更一点奥。
第34章 不同
待孙语兰醒来,她正躺在美人靠上,贴身宫女冬菱立在一边,垂头不知在做什么。
只一眼,孙语兰就认出这不是她的屋子。她便咳了一声,开口问:“我这是在哪儿?”
冬菱听见了,急忙转头,福身答道:“回娘娘,咱们仍在陛下的汇泽阁里。这是西次间,陛下就在对面。”
孙语兰一喜,脸上禁不住飞红一片。
虽然被湖嫔气晕过去,但陛下好歹还是记挂着她的,见她没了意识,并未遣她回去,而是安置在了对间。
这么一想,孙语兰也就暂不计较先前的事了。
见冬菱手上拿了汤碗汤匙,孙语兰忽想到什么,娇羞道:“是陛下吩咐煮的药么?陛下真是费心,我虽然不喜苦药,不过也拿来罢。”
可是陛下对她的一份情呢。再说若药苦,她一会儿就能名正言顺去陛下面前撒娇了。
闻言,冬菱却踟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碗,小声道:“娘娘,这不是药。”
孙语兰一愣,问道:“那是什么?”
“是——昨晚儿娘娘让奴婢炖的人参鸡汤。”
孙语兰霎时僵住。
冬菱小心翼翼说下去:“方才娘娘晕了过去,奴婢便被叫去了娘娘身边。众人将娘娘移来这里的时候,湖嫔忽然叫住奴婢,说这鸡汤既然炖了,娘娘就喝了罢,莫浪费了。”
又是这句话!
孙语兰气得咬牙。什么浪费不浪费,难道宫中还缺这一只鸡,缺这一根参么!
还有那湖嫔,几次提起这茬,可见是故意为难自己,让自己没脸。
瞧孙语兰在想事,冬菱便端着鸡汤站着,不敢再开口。
气闷了一会儿,孙语兰忽道:“什么叫我让你炖的鸡汤?你在外头也是这么说么?”
“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嘴快。自然是娘娘亲自做的。”
“你明白就好,不懂事的小蹄子。”孙语兰没好气地嘀咕,“湖嫔这是防着我呢。偏她占着陛下,也不给别人机会。”
说完这几句,孙语兰又郁结了不少。
冬菱便问她:“娘娘,那这鸡汤,咱们还喝么?”
孙语兰气道:“喝!怎么不喝?”
这可是她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特意从分宜带来,连她父亲都舍不得吃呢。
憋着一股气,孙语兰一口气将冬菱手中的鸡汤喝完,又漱口擦嘴,道:“这会儿我醒了,你去陛下跟前通报一声,我好再过去的。”
冬菱应下,正要走,孙语兰又叫住她问:“先找人问问湖嫔在不在。”
“是。”
*
东次间。
赵陆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赵宜安也还坐在床下,嘴里含着一块糖,手里叮叮当当在解九连环。
忽听见外头小公公禀报:“陛下,兰才人醒了,等着求见。”
赵陆睁开眼,瞧见赵宜安低着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他便道:“进来罢。”
孙语兰扶着冬菱的手进来,果然看见赵宜安仍陪在赵陆身边,她暗暗咬牙,面上却仍作出病弱的样子。
冬菱行了礼退出,孙语兰便福身下拜,娇声道:“拜见陛下。方才妾身一时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
孙语兰又对着赵宜安行礼:“姐姐,妹妹失态了。”
屋内仍旧叮当作响,赵宜安并未理会她。
孙语兰仍曲着膝,见如此,又叫了一声:“姐姐可是觉着妹妹丢脸,不肯原谅妹妹么?”
湖嫔会给她没脸,她自然也会给湖嫔下眼药。陛下都说无妨了,湖嫔还一声不吭,真是藐视天威。
听孙语兰这么说,赵宜安忽然皱起眉,用力吞咽几次,又摸着喉咙,转头对孙语兰轻哼:“嗯。”
没什么力气似的。
孙语兰腹诽,在陛下面前故作柔弱,呸!
但她并不解赵宜安之前的举动是何意。
哪知见赵宜安这样,赵陆也跟着皱眉:“你把糖咽下去了?”
赵宜安点点头:“她在跟我说话,不可含着糖回她,那样就无礼了。”
“还难受么?”
赵宜安又摸摸脖子,耷拉着眼睫道:“难受的。”
孙语兰一惊,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原本是湖嫔目无天子,这会儿反倒将她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全成了孙语兰的错了。
心中愤恨,孙语兰又忙看向赵陆。
只听赵陆道:“喝水顺一顺。”
他又转向孙语兰,孙语兰抢着认错:“都是臣妾不好,却让姐姐迁就臣妾,成了这样。”
赵陆正要开口,赵宜安忽道:“无妨。”
孙语兰一噎,又心恨道,学舌的鹦鹉!
赵宜安既然这样说了,赵陆不好驳她的面子,孙语兰便仍留在次间。
心里防着赵宜安,孙语兰一面又绞尽脑汁,想同赵陆说上话。
不过赵宜安却先有了动作。
她举起解了许久的九连环,朝着赵陆求助:“解不开了。”
这回拿的比上次养心殿里的复杂,赵宜安自己努力许久,最后仍旧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