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你的钢琴里有什么,我全部都知道。”
她轻柔的话语仿若神赐的指引,轻易地就让他震惊的双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
“不是安慰,是真的哦。”
“答应我,现在好好去清理下自己。一会陪我出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小提琴家的思维一直异于常人,钢琴家一直对此十分肯定。
李斯特已经把这次出门当做了散心,当做了是他可爱的姑娘让自己恢复元气的一种方式。
他有些发笑,她又在用她独有的方式安慰自己了吧。
夏洛琳十分精神地跑进那家面包店,欢欢喜喜地抱着她的收获出来。
她畅快的将面包分给了李斯特,并将打开的一小瓶低度的红酒递给了他。
美好的早晨开始于一顿不错的早餐,两位音乐家在长椅上分食完各自的那份。夏洛琳笑着向李斯特宣告着今天她要无条件占用他所有的时间。
“弗朗茨,准备好了吗,你的钢琴里有什么,我把它全部展现给你看。”
意气风发的少女,化身音乐的精灵,开始了她对他的指引。
他们一起光临了蒙马特高地,看着成片的葡萄园碧绿的叶子在反折着太阳的光辉,在清新的空气里听着来自圣心大教堂的悠远钟声;
他们一起去了拉雪兹神父公墓,走过那些生死相隔的墓碑,在寂静的林间看着伟人的辉煌与普通人一样归于灵魂的平和;
他们一起徜徉了塞纳河畔,忙碌的船工、激荡的浪花、川流不息的船只,都变成了音乐家眼中的画卷。
在巴黎圣母院梦幻般的玫瑰花窗前,她带他看了光影与色彩的表演,时间能在指尖斑驳出万千可能;
在新桥被岁月打磨着的桥栏边,她和他一起分析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猜测着人生的每一出精彩故事。
累了就随时找个咖啡馆,分享一杯温馨的下午茶;
高兴了就放弃马车,任性地用双脚丈量着巴黎。
会为街头弹唱驻足,混进狂欢里一起跳个即兴的舞;
也会悄悄潜进剧院,偷偷听一场今晚的歌剧彩排。
就像两个好不容易从樊笼中挣脱,重新得到自由的人一样,肆意地享受着生活的美好。
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提起音乐,没有谈起钢琴。
最后的目的地,马车将他们放在了那条浪漫的香榭丽舍大道上。
两边的梧桐已经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叶子将绿色表达到极致。临近日落时分,西沉的太阳开始用红色作为告别。
“弗朗茨,我们好像自那次拜访维克多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嗯。”
“我还记得那时候这里十分荒凉,果然这里还是要春夏来看才有味道。”
“你如果喜欢,夏天我再陪你走一走。”
“好呀,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你的许诺我记下了。”
夏洛琳突然停了下来,温柔地望着依旧在前行的李斯特。
“弗朗茨,我把你的钢琴能表达的一切都给你看了,你收到了吗?”
高挑挺拔的身影怔忪了一下,李斯特震惊地回过头。
“什么?”
“弗朗茨,你用永远不知道你的钢琴有多神奇。”
她慢慢靠近他,用她漂亮的眼睛专注地与他对视,轻启的唇瓣坚定地吐露的她的认定。
“你可以用它弹奏一切。所有的喜怒哀乐、离合悲欢,可以具体到某个人、某件事,甚至可以是一块石头上的花纹、玻璃窗透过的阳光,你都能用钢琴把它们演奏出来。”
“你的钢琴就是一个世界,它包罗万象。”
“如果你不知道你的钢琴里有什么,今天看到的一切你都能把它装进去——一整个巴黎、一整个法兰西。”
“如果还不够,那就把整个欧洲、整个世界装进去吧!”
“这是,只有弗朗茨·李斯特能做到的事。”
夏洛琳从袖子里掏出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她将它塞到那个已经不知如何表达的钢琴家手里。
“你的音乐就是这朵玫瑰,它本身就已经足够精彩。而现在,你只需要静静等待,它终究会开。”
“你从未迷失了你钢琴的灵魂,它一直就在这里——”
夏洛琳轻轻点了点他的左胸。
“你只要敲响琴键,它就从这里流进钢琴里了。”
“在钢琴上,你就是神灵呀,弗朗茨,世界上可不会再有第二个李斯特了。”
站在晚霞里对他微笑的夏洛琳,强势地驱散了李斯特心头所有的阴影,一瞬间就找到了那个他一直苦苦寻觅的东西。
自我这个怪物,只能成为一个孤独而忧伤的魂灵。
任何伟大的东西,若不能与痛苦为友,就不能超越自我;如果不能展现灵魂,再漂亮的形式也是空洞而无意义的。
他的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给了他。
她说,对他而言,全世界都可以是钢琴。
仅这一句,他就找到了他在音乐上的救赎。
做那个独一无二的李斯特就好,正如帕格尼尼也是唯一。他能用钢琴,创造一整个世界。
李斯特将玫瑰平置在贝森朵夫的黑色上,他看着这可爱的花儿,内心满是幸福的喜悦。他已经给贝洛尼去了信件,准备开始一场音乐的远行。
指尖灵动,一串银铃般的音符在黑白琴键上流出。温暖可爱的轻灵的钢琴音色,仿佛有了白银的质感。
“这是帕格尼尼的曲子,你已经在写《 caanel》了吗?”
“ caanel?等我曲子写完,我就用这个名字做标题好了。”
“这么随意真的好吗,弗朗茨先生。”
“我很认真,夏洛琳小姐,毕竟因为你这首曲子我有幸能听三遍。”
“弗朗茨,如果你以后变成一个可以有自己作曲号的音乐家,你会用哪个字母取代o?”
“s。”
面对夏洛琳的惊奇,李斯特选择了缄默不语。
s,法语sort的首字母。
遇见你是我的最好的命运安排。
所以,亲爱的夏洛琳——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巴黎?
第58章 巴黎没有李斯特
最近几天,李斯特的感觉越来越好了。
他重新找回了那个在钢琴上充满自信的自己, 那条和钢琴的鸿沟已经被夏洛琳的开解填平。
帕格尼尼的音乐不再是李斯特的梦魇, 不再是一座压在他心头的大山。它反而变成了一种类似道标的东西,变成了他可以为之奋斗的方向。
就像他最初的那个想法一样, 做钢琴上的帕格尼尼就好。
想起前几天和夏洛琳一起在巴黎漫步的情形, 李斯特就没办法停下自己嘴边的笑。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啊, 它该死的温暖、该死的甜蜜、该死的想让人贪图更多。
从未陷入过爱情的小提琴家, 迟钝得让钢琴家那颗心上上下下。这种新奇的体验出奇地有着一种魔力, 懵懂、青涩、萌动交织在一起, 那般教人迷恋沉溺。
什么都不知道的夏洛琳,却会下意识维护和怜惜李斯特所有的脆弱。不,应该说李斯特只会在夏洛琳面前展露着他所有的真实, 所有的不如意都会在她面前统统被摆平。
他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 现在他十分享受这种可爱的亲昵。
李斯特可以跟夏洛琳谈人生, 可以跟她谈理想, 可以跟她谈工作, 甚至可以谈别人的感情、生活和趣事, 他可以跟她谈一切,唯独不会跟她谈“我爱你”。
还不是时候。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指尖的旋律变得更加甜腻可人了。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要等到她察觉到爱情的来临,要等她会为自己的靠近而慌乱脸红, 要等她把心分给音乐之外的时候, 才是他去收取回报的时机。
就当是一笔投资吧, 李斯特的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亲爱的夏洛琳——
我把爱情长期存放在你那里,等我取出来的时候,我可要收取巨额的利息。
等他抽离了思绪,再次将注意力放到钢琴上的时候,李斯特发现自己又弹起了那段被夏洛琳称作是“ caanel”的旋律。
帕格尼尼的这首曲子让他印象深刻。不知为何,他对它的喜欢甚至超过了贝多芬,这太不寻常了。
或许,和某个小提琴家有关?
李斯特停下了演奏,他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头。自那天以后,某个人名字总是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和她有关似的。
大概中毒了吧,中了一种叫夏洛琳的毒;
大概上瘾了吧,染了一种叫夏洛琳的瘾。
李斯特想起那朵可爱的玫瑰,在被他修整了一番后夹在了雨果送给夏洛琳的那本《巴黎圣母院》里。
大概是因为那句提在扉页的话,他固执地认为,小提琴家无悔的爱情,只能和自己有关。
甩了甩头,他决定好好地试着弹弹那首可爱的“小铃铛”。在他的脑中,他可是有了至少三种改编这首曲子的想法呢。
等李斯特好不容易放空自己,专注于音乐本身、沉浸在钢琴演奏中了,越来越响的敲门声却粗暴地打断了他。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离开钢琴去开门。
“……”
见开门的是一位英俊的先生,门外等候的人顿时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立即停滞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下门里的人,眼神暗了暗,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自信傲气起来。
“您好,请问夏洛琳小姐住在这里吗?”
“你找她有什么事?”
被打断演奏的李斯特本就有些心烦,再被门外少年这种无礼的、比较的眼光审视了一通后,他竟还能压下心中的不快平静地问询,简直是不可思议。
“哼,真是无礼的人。”
少年因这有些冷漠的回答低低地吐露着自己的不快,他昂起头,高傲地向李斯特说明来意。
“我倾心于夏洛琳小姐的音乐,我想请她教我钢琴或者小提琴。请问您能让开让我和她详谈吗?”
“哈?”
李斯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除了感叹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某宅邸。
“瓦莉塔,你怎么一大早就来找我?”
“当然来跟你分享些好玩的事啊,薇诺娜。”
“什么事有趣到你能忽略时间?”
“还记得那个你眼瞎看上的少年吗?哼,要不是我从中作梗,你肯定要被他伤害。”
“……有事直说,不要揭短,失足难免。”
“我有情报说他最近盯上了你那天带过去的那位小姐哦,指不定这会已经在人家家门口求爱了。”
“… …我从不知道,你会这么热衷于这些小事。”
“小事?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那位朋友被骗吗?”
“哦,她和我的老师住在一起,有我老师那样的人在,她才不会看上那样的家伙。况且我十分怀疑,某人或许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就被赶出去了吧。”
“唉,你的老师,谁呀?”
“李斯特。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李斯特。”
薇诺娜轻描淡写地抖出猛料,全然不顾某位小姐的惊呼。
李斯特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嗯,考究的衣着,精致的打扮,宝石的领口,浓郁香水味。再看他的手,指甲修的很好看但过于长了些,指尖根本没有一丝琴茧。
这分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倾慕夏洛琳的音乐?这要是真心话,他李斯特就跟帕格尼尼姓!
“钦慕音乐?想学钢琴或小提琴?”
“请问有什么问题,不可以吗?”
“需要我明说吗,小先生?你的来意不是音乐而是某个人吧?”
他眯起眼,满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就、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能阻止我,我有表达爱意的权利!”
少年被盯得有些怯懦,却依旧为自己鼓气。
李斯特彻底被逗笑了,他操起门边那根放过夏洛琳琴弓的手杖,神情漠然地指着少年。
“先、先生?”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向后退了一步。
“第一个问题,她当然住在这里。昨晚她太累了,现在还在卧室休息。”
李斯特的声线忽然充斥着寒意,唇边扬起讥讽的冷笑。
“第二个问题,当然不可以。你一大早当着我的面对我的妻子示爱,请问你想怎么出去?”
落荒而逃的少年让李斯特觉得无趣。他用力地关上门,放好了手杖后继续坐在钢琴前。
发泄式地敲了几下中央c,他不高兴地哼了哼。
哼,夏洛琳,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招惹了这样一只讨厌的小虫子。
还是说,不止这样一只小虫子呢?
弹琴。
等某人回来,就从头到尾考察一下她的超技吧。
还没等李斯特再次进入状态,烦人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他愤怒地起身,今天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日安,弗朗茨?”
被满脸怒气冲冲的李斯特震慑到的男士,将问安改成了疑问语气。
“我、打搅到你的作曲了?”
“是你啊,贝洛尼,进来吧。你没有打搅我,我只是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见到熟人的钢琴家立马舒缓了神色,笑着将客人领了进去。
“唔,看来你是真的过得不错呢。房间布置得很有情调,天哪,你的工作间竟然没有手稿乱飞!”
贝洛尼显然被李斯特大变样的居家状态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