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要感谢某位小姐的玲珑心思。”
被经纪人一提,李斯特满是温情地赞扬着他的小提琴家。
“哦,就是这次你想带着一起出行的小姐吗?我突然觉得你似乎做了件十分正确的事呢。”
“请不要怀疑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李斯特永不出错。”
这样散发着光芒的李斯特是贝洛尼最欣赏的。年轻的钢琴家被赋予了神赐的才华,理当是这样郑重却又自信的。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路都会伴着鲜花和掌声度过了——当然还有那些女士们的狂热与尖叫。啊,但愿这位同行的小姐对此可以接受良好。
“你怎么今天来我这了,贝洛尼,是手续出手没问题了吗?”
“……弗朗茨,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今天出发吗?”
“哦,该死!和你的通信我没让夏洛琳看,这是个惊喜。但没有她的提示我总会不记得日程!”
“马车就在楼下了,我亲爱的弗朗茨。你的行礼收拾好了吗?还有那位小姐呢?”
“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行李都准备好了就放在楼下我母亲的房间,一会我给你钥匙。夏洛琳出去了,估计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李斯特扔下贝洛尼,回自己房间打理自身去了。
无奈叹气的贝洛尼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合作者这副模样了。李斯特哪都好,勤奋努力不惹事,也不怕舟车劳顿漂洋过海,就是会时不时出一点小状况。
b r
他走到贝森朵夫旁,看到谱架上那几张手写的曲子,打发时间般地阅读了起来。
“先生,请问您是?”
回到家的夏洛琳发现有人在随意翻阅着李斯特最近的手稿。这个人她从没见过,门都没关她就过来确认了。
“夏洛琳,这是贝洛尼,我的经纪人。喏,拿去,这是钥匙,你先下去帮我搬行李吧。”
还没等贝洛尼介绍自己,收拾好自己的李斯特就三两句打发了他,并让他变成了任劳任怨的随从。
他叹了口气,向夏洛琳行了个礼,然后乖乖下楼忙活去了。
“弗朗茨,你这是?”
“来不及解释了,我前两天让你准备的行礼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但是……”
“没有但是,现在听话,去把行礼取过来。”
这间房子里李斯特最大。夏洛琳虽然一头雾水,却也顺从地将准备好行礼箱搬了出来。
“弗朗茨,所以你让我准备这些到底是要做什么?”
“夏洛琳,愿意跟我一起去旅行吗?”
“唉?”
“我是说离开巴黎的那种旅行,我要去法兰西以外开音乐会了,去感受可以放进我钢琴里的世界!”
这是出国的意思吗?
夏洛琳有些激动,她也可以跟着李斯特去看看和现代不一样的欧洲吗?
“咳,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弗朗茨,洛琳,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温柔的话语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转过头,看到了肖邦优雅地迈着步子靠近。
“我敲过门了,显然你们没有听到。另外,房门没关,我便自己进来了。”
肖邦看着自己的朋友平静地解释着。
“所以,你们要去哪里呢?”
“弗雷德,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最近实在太过忙碌。现在我要离开法兰西去开演奏会,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招待你。”
李斯特向好友诉说着歉意。
“所以,洛琳也要和你一起去?”
肖邦的话音有些难以捉摸的飘忽。
“是的。夏洛琳,把你的证件取出来给我,一会儿会需要检查。”
“证、证件?”
夏洛琳如遭雷劈的表情让李斯特心下不安,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超出控制了。
“怎么了,夏洛琳?”
“弗朗茨,我恐怕去不了了。我没有可以使用的证件……”
“你在说什么呢,夏洛琳,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我在遇见你的那一天,证件就遗落在那辆马车上了。所以证件……我拿不出来。”
李斯特震惊到失声,哑口无言良久。没有证件就意味着夏洛琳是个黑户,一旦被查出来,她就会面临驱逐!
楼下的马车铃密集地响起,贝洛尼在催促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带她出行的计划。
“听我说,夏洛琳,从现在起直到我回来,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牵扯进麻烦里知道吗?证件我会帮你想办法。”
李斯特认真地望着夏洛琳,在她没有反应过来前,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视的吻。
夏洛琳睁大眸子,耳朵里环绕着他低沉的话语。
“乖乖在家,别乱跑,等我回来。”
李斯特转身拥抱了他的好友。
“弗雷德,很抱歉我要这么匆忙离开。夏洛琳就麻烦你看着她、照顾她一下。”
“我会的,放心吧。”
肖邦回抱了他,向他传递着他的承诺。
夏洛琳呆滞地用手抚着额头那个留下的温热印子,连李斯特离开都没发觉。
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周身的温度在渐渐升高。
然而这一切,却被那个温和的男声打断了。
“洛琳,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要不要跟我探讨下‘我的证件遗落在那辆马车上了’是个多蹩脚的理由?”
肖邦优雅地坐在了沙发上,饶有趣味的注视着夏洛琳。
“嗯,‘来自未来的小提琴家’小姐?”
夏洛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被寒战袭击了一通的她僵硬地转过身子,尴尬地冲着肖邦笑着。
“弗里德,嗯,这个……哈、哈?”
第59章 三色堇与玫瑰花
“想好说辞了吗, 我亲爱的洛琳小姐?”
肖邦坐在沙发上, 极尽优雅的姿态, 却认真到丝毫不允许某个小提琴家打哑谜掩饰过去。
“弗里德, 我、我先去泡茶,让客人这样干坐着实在太失礼了。”
夏洛琳咽了咽口水,虽然某个钢琴家知道自己的来历,但这样被戳穿借口确实很难为情。
“洛琳,难道你泡完茶回来, 某些事就可以不存在了吗?”
他慢悠悠地诉说着客观事实, 成功地让她离开的身形停住了脚步。他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温暖。
“回来吧,我们之间, 应该不缺这杯茶。”
“你真的连一点逃避的时间都不给我吗,弗里德?”
夏洛琳叹了口气后无奈地走到肖邦身边坐下。见身边多了个热源发散体, 肖邦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我真的很好奇,根据你的故事, 你应该来巴黎时间不算短了, 然而没有碰到过一次查验证件的事吗?”
肖邦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毕竟他可是经历过刚来巴黎没几个月就被当局通知逗留期限已至, 要不是帕尔先生帮忙,他估计早就被遣送出巴黎了。
“可能是因为我是突然出现的吧, 所以和你不一样,我在这边甚至没有入境记录。”
被勾起回忆的夏洛琳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要牵扯到使用身法证明的事件, 发现搜索结果竟然是零。
“我从来巴黎起, 就住在了这里。期间找到的工作也不需要我出示相关, 只是签了个合约。其他的, 我真没想到什么还需要用上证件的地方。”
“小姐,银行呢?您从未涉及过财政方面的事务吗?”
“我亲爱的弗里德,您是不是对您可怜的朋友的资产有所误解?她的全部周身家当,李斯特先生提供的桌子抽屉就够用了。”
哑口无言的肖邦才想起,眼前的这位小姐在这个时代孑然一身,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抱歉。”
“说什么呢,弗里德。我对现状非常满意,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棒了。”
再次听夏洛琳平静地说着自己一切都好的肖邦,本就动容的内心下定了主意。
他想帮这朵三色堇,能够不受春寒,开出她最好的姿态。
“跟我坦白吧,洛琳,你的身份问题,或许我可以解决。”
“唉?弗里德你要怎么帮我?”
“伪造点证件这样的事,目前的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请问您还是肖邦先生吗?伪造?这可不是正统的他会说出的话!”
故作惊讶的夏洛琳用夸张的表情成功逗笑了肖邦,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轻不重的力道却有着些意味不明的亲昵。
“洛琳,说说吧,你身上那种和‘夏’这个姓来源的国度所矛盾的气质告诉我,你应该不止是单纯的来自东方。”
“弗里德,你……你怎么发现的?我是否应当赞美你的敏锐?”
她的难以置信成功取悦了他,他挑了下眉,藏起了那份带着得意的愉悦。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有一半贵族的血统对吗?”
“!”
“不用那么惊讶,毕竟我和你出席过几次沙龙。虽然你已经尽量隐藏了,一旦和那些上流人物有交涉,你会变成另一个夏洛琳。”
“所以,说清楚些吧,如果能知道这些相关,或许给你捏造的身份能更合理些。”
浅笑的肖邦轻易地就勘破着所有的秘密。这样敏锐的人应该是让人心生惧意的,但夏洛琳从未觉得他难以接近。
这份信任永远没有距离。
“重新认识一下,弗里德。我是夏洛琳·德沃克林,我的另一半根源,来自于德意志。”
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高贵的姿态向他介绍着自己,就像个真正的贵族一样。
不,她本来就是。
“德沃……克林?”
他几近呢喃着吟着她的姓,似乎抓到了些什么却又被溜走了。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我和弗朗茨在一起了那么久,他从来都没有察觉过这些呢。”
她凑近了他,喜笑盈盈地瞬间丢掉了身上另一个她的气质。
咫尺间的她,打断了那丝闪光。这极近的距离,他情感上在雀跃,理智却又在压抑。
“大概……我对这些礼仪之类的比较敏感吧。”
“不用解释啦,弗里德。我去取样东西,然后我会好好告诉你我的另一半故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给我的这个身份,可以填上这个姓氏。”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琴室里,心里不知为何却接连冒出了他上段未说完的话——
我关注着你的这些细微之处,而那个匈牙利人却只看见了你本身。
回到家中的肖邦坐在他的写字台前,手中摩挲着一枚小小的戒指。
荆棘缠绕的异化指环,隐藏着晦涩的家族首字母,那朵白色的蔷薇似乎昭示着什么。
这是夏洛琳给他的一枚家族戒指,用于助他合理的为她捏造身份。
单纯的小姐啊,这样一枚戒指可以做出很多文章,它甚至可以让你重回家族的庇佑。
这样轻易给我只是为了一份虚假的身份证明,有些大材小用了啊。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愿意为你实现它。
肖邦铺开信纸,提笔给门德尔松写了封长信。
菲利克斯,一位不想牵扯到家族却只想要个名字的小姐的身份证明,你应该可以办得漂漂亮亮吧。
几天后,肖邦收到了来自门德尔松的回信。
“我亲爱的弗里德,你完全不知你给我的这封信和那枚戒指带给我多大的震惊……
就凭这个和夏洛蒂一样的姓氏,我就一定会帮你把这件事办好。原来你的这位朋友,和我是如此有缘分……
她不想正式回归家族是吗?好吧,果然姓德沃克林的人都是那么有个性。戒指我先带走,我回国一趟。
放心吧,等我下次再来巴黎,你的这位小姐就永远能够合法踏足每一片欧洲的土地啦……”
门德尔松的信写得少见的语焉不详,虽然看起来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了,但肖邦隐隐却有种好友似乎绝不会低调着办完这件事的预感。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嗯,菲利克斯的承诺,我不应该怀疑。
那可是,门德尔松呀。
距离帕格尼尼拿走夏洛琳的小提琴已经一周了。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有些昏头的夏洛琳算算日子才发现,是时候去找某位大师把琴取回来了。
李斯特已经离开两天了,空寂的房子让夏洛琳十分不适。
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可以见到 一个人,和他一起畅游在音乐的世界,一起分享日常的细细碎碎……他的离开,突然让她的心空了一半。
夏洛琳摇摇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点什么事做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然那种可怕的孤独感袭来,真的会难过到想哭。
她怔了怔。
想哭?原来她的坚强,全是建立在他的身上吗?
弗朗茨,两天,你大概还没离开法兰西,而我已经在期盼你能快些回来了。
去找帕格尼尼,去拉小提琴,去把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不然她一定会沉浸在想念之中的。
你还是没发现吗,夏洛琳。
喜欢一个人,从在意他开始;
而爱一个人,从渴望见他开始。
夏洛琳顺着那张帕格尼尼给她的地址找到他的住所的时候,清晨已经过去良久了。
这栋住所四周被茂密的梧桐树环绕着,葱郁的绿色让人的心情平静,仲春的树叶总是充满着生机。夏洛琳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看来出来走走果然比一个人闷在家里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