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卫士应声上来,不由分说地架起长安。
长安这下真慌了,胡乱叫道:“陛下,救命啊!奴才要死啦,再也见不着您啦!陛下……”
“都死人呐,还不把他嘴堵上!”管事太监气急败坏道。
杨勋闻言,机灵地抢前一步,将一块臭烘烘的布往长安嘴里一塞!
管事太监看了他一眼,他讨好地笑了笑,又退回队伍里。
“唔唔唔!”长安鲤鱼打挺似的挣动不休,两名卫士都抓不住她,于是又来了两名,四个人抓腿的抓腿抓胳膊的抓胳膊,将长安四仰八叉地抬起来就往宫门奔去。
长安心中老泪纵横:麻蛋,干嘛揪住姐不放啊?十几年来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死在净身房,说出去都是个让人捧腹的悲剧好么?慕容泓你丫关照一下潜邸的人要死啊?慕容泓我X你八辈祖宗!
第4章 净身
也不知被扛着走了多久,就在长安从激动中冷静下来,开始为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默默点蜡的时候,周身一暖,她居然被抬进了一处带地龙的屋子。
然而这也并没有让她的境遇有所改善。从四名卫士手上下来后,她就被绑在了一张硬板床上,而且是五花大绑。
长安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发现这屋子窗户都用厚棉布严严实实地封住,屋里空旷得很,除了这张床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桌上点了一盏灯,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还有几把怪模怪样的刀子。屋里空气闷热干燥,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她紧张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特么的这就要上刀子了么?问题是她哪有东西给他们割啊?
没东西割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虽然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没什么羞耻心,可也不代表她愿意被几个陌生人脱裤子啊。
她用力挣了挣,绳子绑得很牢,根本没机会挣脱。焦急慌张之下,她额上很快冒出一层细汗。
这会儿什么忌急忌乱什么谋定后动都抛爪哇国去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形势永远比人强,当命运不想跟你讲理的时候,你人再聪明也没用。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立马叫你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其实如她这般出身,若是个男的,进宫做太监也没什么不好,就算是蝼蚁,那也是金字塔尖上的蝼蚁,一不小心混个九千岁当当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是个女人!就她现在这瘦猴般的长相,进宫当宫女怕都够呛。
早知道还不如在半路逃了呢。可谁又能料到阚二那个憨货都好端端地去鹿苑养狗去了,她就会被抓来当太监呢?特么的养鸡不如养狗,活生生的行业歧视!
长安正胡思乱想,冷不防头顶无声无息地冒出三张脸来,好在长安嘴里塞了布,否则准被吓得尖叫。
“又是个不老实的,哼!”其中那个年纪稍长的长脸太监道。
“师父,魏公公说不给他用大麻汤。”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说。
“他说不用就不用?这小子若胡乱挣扎,割坏了还不是怨咱们?去取大麻汤来。”长脸太监阴恻恻道。
“唔唔唔!”长安满头大汗地挣扎。
这会儿长脸太监也不怕她出幺蛾子了,就拿了她嘴里的布。
“公公,您饶我这遭,下半辈子我给您做牛做马。”长安道。
长脸太监冷笑:“杂家是下贱人,不配你给做牛做马,你呀,还是老老实实进宫做牛做马吧。”
长安狂躁:“我不能进宫做太监!!”
“既然被送到这儿了,想必在外头也是无钱无势,留着那玩意儿也娶不着婆娘的,还不如割了一了百了六根清净。”长脸太监道。
长安刚想豁出去挑明自己的女人身份,大麻汤端来了,长脸太监也不想再听她说话,直接道:“捏开他的嘴!”
一名太监上来一把钳住她腮帮子,长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剧痛,被迫张开了嘴,眼看那碗黑乎乎的药就要往她嘴里倒,她瞪大了眼刚想扭头躲避,不料另一名太监眼疾手快地一正她的头,然后那碗药便尽数灌进了她嘴里。
长安昏过去之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特么的灌什么大麻汤?用水不行么?反正都是被呛昏的。
醒过来时,耳边一片鬼哭狼嚎。长安扭头看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上,偌大的屋内还有十几张这样的木板床,床上的少年都张着嘴在那儿嚎呢。
她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身下一阵阵发凉,忍不住撑起身子朝下面一看,擦!她竟然穿了个开裆裤,裆部就搭了块白布!她一起身,那块白布当时就滑了下去,她急忙伸手扯住。这么一动才发现原来自己里头还穿了件亵裤。
耳边一静。
她扭过脸一看,却见屋内的少年人人皆是这副打扮,而如今,刚才还在哀哀呼痛的少年们都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们裆部平坦一片,有些人的白布上还沾着些微血迹,顿时明了,这特么的是割完了。
在他们眼中,被切了那么大一嘟噜东西后,她居然还能坐起来,自然会吓到他们。
“哎哟,娘诶,痛死我了,救命啊!哎哟,哎哟!”她大声哀叫着躺了回去。
真太监们回了神,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呻吟起来。
长安心中却不平静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个女子,却被人浑水摸鱼地塞进了太监队伍。通过了净身房,以后她进了宫,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没人会怀疑她是个女子。
究竟是谁安排了这一出,又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出?
长安从自己小时候一直捋到十四岁,也没发现自己有何特异之处值得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于是只能从此番进宫事件的另一个关键人物身上找原因。
这个关键人物,就是如今的皇帝慕容泓。
一言蔽之,如果她不是潜邸的人,也不会被送上盛京。
说起慕容泓,就不得不提他的兄长慕容渊,那可是龑朝的开国皇帝,英雄了得的人物!
他的事情还得从前朝说起。东秦末年,政治黑暗皇权虚弱,外戚专权群雄四起。东秦文惠帝驾崩后,幼子登基外戚摄政,大肆残杀皇室余脉,政局动荡不安。次年,陇川爆发农民起义,天下大乱。历经九年争霸之战,平民出身的赢烨与外戚子弟慕容渊双分天下,后赢烨率先攻占帝都盛京,登基称帝,改国号为虞。
八个月后,慕容渊在丽州称帝,赢烨御驾亲征,不料慕容氏突发奇兵釜底抽薪,加之虞朝内部似乎也出了叛徒,盛京遂被攻取。
奇怪的是,盛京被慕容渊占了之后,赢烨一直都没有反攻。
更奇怪的是,就在慕容渊攻取盛京之后的一个月内,先是太子身死,后慕容渊也驾崩,皇位没有落到慕容渊尚在襁褓的幼子身上,反而落在了比他小十六岁的弟弟慕容泓身上。
算算年纪,慕容泓今年也才十五岁而已。
一个被兄长娇养大的十五岁少年,能压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开国大将?
其实长安自三年前在街上被慕容泓救了之后,这三年来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来他似乎并不好这些斗鸡走马之事,二来他身份金贵,即便偶尔来后院,身边都有大帮的随从,像她这种外面进来的下等人,根本没有机会近身,更不可能被慕容泓记住。
此等情况之下,慕容泓布局将她弄进皇宫的可能性不大。
可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长安越想越觉着此事不寻常,但事已至此,无力改变,也只能接受。待进宫之后,再伺机打探也不迟。
一屋子人饿着肚子鬼吼鬼叫地嚎了四天,才渐渐安静下来。
第五天,那长脸太监进屋挨个掀白布检查了一下,然后中午大伙就有东西吃了,一人一碗汤粥,放在床头。
长安是个伪太监,做什么都只能先看真太监是如何做的,以免露出破绽。
真正被去了势的人显然还是不能有大动作,至少不能翻身和坐起来,但胃里饿得火烧火燎的,于是便出现了各种吃相。
有伸长了脖子歪着嘴嘬的,有用手伸进去沾了然后舔手的,也有那傻不拉几躺着往嘴里倒,结果灌了一脖子的。
长安觉着哪种都不适合她,于是决定独辟蹊径。
她深吸一口气,大叫一声:“我不疼!”然后龇牙咧嘴万分艰难却又锲而不舍坚定无比地半坐起来,伸手端过粥碗三两口喝完,随后脱力般轰然倒下。
满室寂静,长安不用看也知道众人又目瞪口呆地对她行注目礼了,于是憋了一会儿之后,哀嚎一声:“疼死老子了,哎哟,哎哟。”
众人又开始花样喝粥。
长安松了口气,心中暗想:这操蛋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第5章 挑人
等到众人能下地,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长安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个月,最终将中庸之道定为自己将来的生存之道,既不出头,也不拖后腿,当是最不易招致祸端的。
时隔一个月,那姓魏的管事太监又出现在了长安面前,不过此番却是来教他们宫中礼仪的。他们这些新出炉的太监注定要被分配到宫中各处去发光发热,旁的不说,规矩一定要学好,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
这一学,便又是两个月,待到众人都学得差不多时,已是次年的一月份了。
因着还在国丧期,宫中这个年过得冷清无比,一些儿声响都没听见。
倒是杨勋那日渐变味儿的嗓子,一天比一天响了。
这厮善于逢迎拍马而且精力无限,从净身师父到魏公公,一个个都被他拍得服服帖帖。他自觉当了这院里的老大,竟日对旁人呼来喝去的。
诚如净身师父所言,他们这些被送到这里的人,都是又穷又没背景的,所以见他得势了,也不敢得罪他,由得他颐指气使。
只长安不理他。
可杨勋最想打压的偏就是她长安。
长安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冬天晒太阳算得一个。为了占据院中最佳的晒太阳位置,她能做院里第一个起床的。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院里最背风最暖和的那个位置又被她占了。
这两个月众人规矩都学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着宫中各处的管事来挑人,所以日子过得有些闲散。大部分人吃完了早饭就挤在院子里晒太阳。
杨勋踏出房门,一抬眼就看到长安拢着袖子缩在阳光最灿烂的那个角落,眯缝着眼一脸惬意。
长安的娘是暗娼,本就是有几分姿色的,爹虽是兵痞,但可想见必然长相不差,否则也不可能让个迎来送往的暗娼独独给他生了孩子。是以长安虽细眉细眼,却也小脸小鼻子小嘴,组合在一起非但不见猥琐,倒有种狐媚似的俊俏,尤其是那张嘴唇角鲜明且微微上翘,像是日常便带笑一般,十分讨喜。
杨勋想起她让自己遭过的罪,心中一阵气闷。
旁边两个跟班见他神色不对,问:“杨哥,怎么了?”
杨勋朝长安那边努努嘴,道:“去,叫他挪个位置。”
俩太监受他指使惯了,当即便向长安走去。
“喂,起来!”其中一个太监上去就踢了长安一脚。
原先这些人在路上听长安讲陛下的故事,对她是存有几分敬畏的。但到了盛京之后,见她居然和自己一样被送到净身房,而且是被堵着嘴叉进来的,便当她之前都是吹牛而已。毕竟如果真是陛下潜邸得脸的人,又怎会被如此对待?
故而有些人心中便存了一分被她骗过的心思,看她也是极不顺眼。
长安被踢,睁开眼抬起头懒懒地看了两人一眼,没动。
“我叫你起来你没听见,耳朵聋了?”那太监伸手就要去揪她耳朵。
长安一把打开他的手,心中虽有气,却也明白为了一个晒太阳的位置与人动手不值,正打算起身让开,目光不经意扫过院门那边,却又重新坐好,冷笑道:“咱们这些人被主人呼来喝去,那是主人养的狗。你俩被一条狗呼来喝去,算什么呀?”
杨勋闻言大怒,正想亲自上来教训长安,眼角余光却见院门处魏公公点头哈腰地迎着一位衣着考究神态倨傲的中年太监进来了。他当即收拾好情绪,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然而去长安那儿找事的俩太监却因为背对院门,并未看到有人进来,听长安出言不逊,当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魏公公刚才还在中常侍徐良面前吹嘘这批太监素质不错,想推荐两个与自己关系好的太监去长乐宫当差,谁知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登时鼻子都气歪了,大声呵斥:“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殴打长安的俩太监吓了一跳,慌忙停手,站到一旁。
长安放下抱着头的手,也迅速地起身站好,一声不吭。
杨勋一边偷眼打量徐良一边笑着对魏公公道:“公公莫生气,他们几个只是闲得无聊,玩儿呢。”
“玩儿?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玩儿的地方?不长眼的作死奴才!”魏公公骂了两句,又回身对徐良道:“徐公公,您瞧这些个奴才,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是不是比往年的更有精气神些?”
徐良不语,一双精光内敛的三角眼不露丝毫情绪。他径直走到长安面前,用拂尘的柄抬起长安下颌,见她额上左颊青紫一片,淡淡道:“魏公公,这些奴才进了宫,便都算太后和陛下的私人物件了。太后和陛下的私人物件有所损毁,你说该不该保管之人负责呢?”
魏公公脸上笑容一僵,有心诋毁长安来为自己开脱,但最终还是不敢,讪讪应了句是,随即恼怒地命人把动手的那俩太监拖出去。
俩太监见状不妙,也顾不得为杨勋隐瞒,跪下磕头不迭,一边认错一边将杨勋供了出来,说都是受他指使。
杨勋站在一旁面不改色,既不认罪也不分辨。
徐良问长安:“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长安低着头毕恭毕敬:“回公公话,奴才不知。”
“若是给你一个打回去的机会,你知不知?”徐良问。
长安道:“奴才不知。”
徐良不置可否,转身看向杨勋:“你怎么说?”
杨勋忙行礼道:“回公公话,奴才不知他俩在说什么。”
地上俩太监见他否认,偏又拿不出证据来,急得只能一个劲儿磕头。
“私下斗殴胡乱攀诬,推卸责任不知悔改。来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徐良道。
俩太监哭叫着被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