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容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方才自己将长安扑倒之时,门居然还是开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旁人瞧见?她双颊颜色愈红,忙过去将门关了。
长安往自己背后垫了条被子,舒舒服服地坐好,问她:“到底发生何事?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嘉容见他问及此事,按捺不住心中忧惧之情,一边哭一边道:“这宫中有人要害我,我待不下去了。长安,你跟我一起逃出去吧。”
第61章 诱哄
“害你?谁想害你?为何要害你?”长安问。
嘉容摇头,抓着长安的袖子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来的路上有人跟踪我。长安,你跟我一起走吧,好不好?”
长安一开始没把她那句“跟我一起逃出去”当回事,以为这姑娘只不过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胡言乱语而已。如今见她第二次强调这话,心中不免慎重起来,问她:“走?去哪儿?”
“出宫去。”嘉容道。
“怎么出宫?”
嘉容目光有些闪烁起来,她借着低头拭泪的动作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道:“是……是赢烨派人来接我,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长安愣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愿意,不管你去哪儿,只要你愿意带上我,我都愿意跟你走。”
嘉容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痛快,又惊又喜,道:“你真的愿意?你、你舍得宠信你的陛下?”
长安伸手拉住她的手,情意绵绵道:“为了你,别说陛下,便是唯一仅有的这条命,我也舍得。”
嘉容红了脸,抽回手道:“待出了宫,你千万不可以对我这样。赢烨他不喜欢我与旁的男人接触,连说话都不可以。若是看到你拉我的手,哪怕你是个太监,怕是也不会放过你的。”
长安露出犹疑之色,蹙眉道:“他这么凶!”
嘉容见他犹豫,生怕他因为畏惧赢烨而不跟她走,忙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我一哭,他就心疼得不得了,什么都答应我。他若想对你不利,我就天天哭给他看。”
长安点点头,认真道:“嗯,我相信你一定能说到做到。”看这大姐最近的表现,完全可以拿来做“西湖的水我的泪”表情包。只要她愿意,别说天天哭,月月哭年年哭都不在话下。
嘉容又高兴起来,长这么大,还没什么人这般信任过她的办事能力,对长安的好感度再次提升。
相较于她的喜形于色,长安却显得有些忧虑,她看着嘉容道:“可是,宫禁森严,要怎样才能逃出去呢?万一失败被抓回来,那是必死无疑。我死不要紧,可若要我看着你与我一同死,我怎能忍心?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见在她面前一向强势果断的长安露出这般软弱迟疑的神情,嘉容难得地体验了一把比旁人更能左右局面的优越感。她安慰长安道:“你别怕,只要时机一到,赢烨那边的人自会来西寓所接我的,到时你什么都别管,就和我一起跟着她们走就是了。”
擦,逃出宫去这么大的事,这姐姐居然跟她说什么都别管,跟着别人走就行?
“这些都谁跟你说的?”长安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嘉容的智商碾压下飞速流逝。
见长安愿意跟她走,只是心中还有担忧,嘉容一心想让他信任自己,便实话实说道:“今天下午,我在甘露殿后面的小花园埋茶叶的时候,有个宫女来跟我说的。”
“你怎么确定那个宫女就是赢烨派来的人?”
“我没有很轻易地相信她,我有问她问题的。然后她拿出这个我才相信她的。”嘉容从怀里掏出那只核桃,一脸“没想到我会这么聪明吧”的表情。
长安接过那只核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道:“不就是一只普通的核桃么?怎么能认定她就是赢烨派来的?”
嘉容道:“我爱吃核桃呀。”
长安:“……”
“可是这宫里没有人知道我爱吃核桃呀,只有赢烨那边的人才会知道。而且赢烨除了打仗之外,最擅长的就是给我剥核桃了。他把核桃放在掌心这么用力一握,壳就碎了,而核桃仁还是完整的。”嘉容语带骄傲道。
长安挑眉。好吧,她现在确定这大姐一定玩过《植物大战僵尸》,而且还防卫失败了……
“原来是这样,果然只要与赢烨有关,你就会变得聪慧绝伦。”长安将核桃还给她,语气酸酸地道。
嘉容接过核桃,有些讷讷道:“你别这样,以后、以后我和赢烨一起保护你,我让赢烨给你封官做。”
长安扬起笑面道:“跟你开玩笑的,赢烨他能封你做皇后,我能给你什么?你对他好是理所应当的。”
嘉容见他这样善解人意,大大地松了口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长安问。
嘉容想起要先去毒死慕容泓,有些不大自然道:“要、要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嘉容觉着此事虽然至关重要,本来不应该向旁人透露,但长安现在与她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应该瞒着他。至少也应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行。既然他愿意与她一起逃出宫去,那应该不会阻止她向慕容泓下毒吧?
“她们让我利用御前奉茶的便利对慕容泓下毒,说只要慕容泓死了,宫里必然大乱,到时候我们就能趁乱出宫。”嘉容一边小声说一边观察着长安的表情。
长安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慢慢平静下来,攥着拳头道:“太好了!”
嘉容:“……”
长安双眼放光地看着嘉容道:“你不知道,我忍他已经很久了。原本我只想跟着他混口饭吃而已,谁知这个天杀把我弄进宫来不说,还割了我传宗接代的玩意儿,谁特么愿意为了进宫伺候他挨一刀啊?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他手里了!嘉容,你若能帮我报了这个仇,我真的打心底里感激你八辈祖宗。”
嘉容目瞪口呆道:“我、我还以为他对你那么好,你会反对我去害他呢。”
长安义愤填膺道:“他对我再好,能弥补我从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腌臜阉货的耻辱吗?明明心里恨极了他,却不得不假装开心地去奉承他,还得为他兴之所至的一点小恩小惠感激涕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嘉容,我求求你,不要心软,一定要毒死他丫的!对了,既然让你去下毒,那毒药给你了吗?”
“给了。”嘉容一边说一边去袖子里摸,摸了两下便从铺沿上站了起来,袖中怀里遍摸不着,她急得哭了起来,看着长安无措道:“找不到了,我明明藏在袖子里的,怎么会没了呢?”
长安心中叹气,对嘉容招招手,道:“掉了也没关系,只要不被旁人发觉就行。宫中别的不多,毒药有的是,明天我让长禄带一瓶给你。”
“让长禄?那他不会起疑心吗?”嘉容听说长安能弄到毒药,心中稍觉安慰,拭着泪重新在铺沿上坐下来。
“我会告诉他瓶子里装的是盐,带给你擦牙用的。他对我言听计从,不会生疑的。”长安宽慰她道。
嘉容点点头。
“她们有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动手?”长安问。
嘉容道:“那个宫女说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动手。但今天不是我当值奉茶,后来又听说你病了,我想着要带你一起出宫,本来想等你病好了再动手的,谁知道药被我弄丢了,我真是没用。”
“不要自责,你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一时惊慌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种事不能拖,须知迟则生变。我会让长禄在你当值奉茶的那天把药给你,你一定要当机立断,不要犹豫。事成之后,我们就可以逃离这里了。”长安哄劝她道。
嘉容想了想,咬牙道:“好,我听你的。但是,需那种服下之后不会立刻发作的毒药才行,若是立刻发作,我怕是会……”
“这不用你担心,我岂舍得陷你于那等险境?不巧的是我病了,如若不然,这种事都不用你来做。哎呀,看你这衣裳脏的,来时跌倒了?快让我看看伤着没有?”长安凑过去替她检查手臂。
嘉容一边由着长安检查一边将路上有人跟踪她,她如何机智地甩掉跟踪之人,却又不慎摔了一跤的事告诉了长安。
长安听了,心中暗自留意,口中却道:“你别怕,只要熬过这两天,我们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撑住,不能让旁人看出你有异常,陛下的耳目可是十分敏锐的。”
嘉容有些勉强道:“我会努力的。”
长安又宽慰了她两句,便把她给打发了。
这时正好长福给她端了晚饭回来,长安让他赶紧沿着从东寓所到茶室还有从茶室到甘露殿后花园嘉容埋茶叶之处这两条路上去找有没有一只小瓷瓶。
长福心中不解,但还是很老实地提着灯笼去了。
长安看着炕桌上的饭菜沉思:昨天紫燕阁太后与人密会,今日便有赢烨的人要毒杀慕容泓,世上会有这样凑巧的事?而且毒杀慕容泓这样重要的任务居然会落在就差把“胸大无脑”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嘉容身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现在她还不是特别清楚整件事情到底是怎样一个来龙去脉,但有两件事她可以确定,第一,的确有人想对慕容泓下手,否则用不着费尽心机地来这一手。若不是前期她对嘉容这傻姑娘做足了工作,以嘉容目前在这宫里的处境,谁也不会是能为她分忧解虑的朋友。但因为每次她去撩嘉容都避着人,故而对方没料到嘉容还有她这样一个倾诉对象也是可能的。
第二,嘉容不会是谋害慕容泓的真正人选,她顶多是个替死鬼而已。在这甘露殿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一伙人,正想借她之手将毒汁灌进慕容泓的嘴里。那帮人以及她们的计划,应该才是这次弑君行动的核心所在。对方让嘉容去下毒,却没有跟她讨论具体的细节,更没有确定动手的时机,证明对方根本就不是很在意这两点。而这两点对于一件投毒案来说无疑是事关成败的关键所在,换言之,对方其实并不在意嘉容何时下毒,怎么下毒。反正,不管嘉容下不下毒,慕容泓最后都会中毒。
所以,她才会怀疑,她们给嘉容的那瓶毒药,也许根本不是毒药。毕竟以嘉容的为人,很容易还没成事就先败露了。她们要的,只是嘉容脑子里那个“是我毒死了慕容泓”的念头。
至于事后,慕容泓一死,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同在宫中的太后。只要抓了嘉容一审,嘉容自己承认毒杀了慕容泓,那她身上那瓶东西到底是不是毒药,都不重要了。如果有人有心查证,太后自然也能让那瓶东西变成毒药。
慕容泓不顾群臣反对硬要留在身边的逆首之妻下毒害死了他,可谓自作自受与人无尤。即便有人想为慕容泓报仇,也只能去找嘉容,去找赢烨,与旁人无干。
真真是算无遗策的一出好计谋!
第62章 指教
长安等了一个半时辰,长福才满脚是泥的回来。
“找到了么?”长安自铺上坐起来问。
“找到了。”长福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瓷瓶,一边递给长安一边擦汗。
“辛苦了,在哪儿找到的?”长安看着那只小瓷瓶问。
“就在你说的嘉容埋茶叶的地方。”长福渴得嗓子冒烟,连灌了大半壶凉茶。
长安:“……”可着人家前脚刚把药给嘉容,这姑娘后脚就掉了。
“长福,还要辛苦你一趟。你现在立刻去太医院,问问许大夫这瓶神仙药能不能送人上天?”长安将瓷瓶又递给长福。
长福虽听长安的话,但在外面寻寻觅觅地走了一个半时辰,到底有些累了,便不太情愿道:“昨夜便是许大夫当值,今天又在这里看顾了你一天,这会儿肯定出宫回家了吧。”
长安笑眯眯道:“我跟你赌啊,若是他在,你就把这瓷瓶给他,若是他不在,我一年的月例都给你。”
长福眼睛一亮,问:“当真?”
长安反问:“你何时见过我安哥说话不算数了?”
“我这就去!”长福一把抢过瓷瓶,飞似的冲出门,那腿脚比兔子都快。
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悠悠地想:人之所以活着,也许就是为了这种看着可能存在其实并不存在的成功。
长福追求的成功是赢得她一年的月例,而她追求的成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柄。有时候细想想,她一个女人,一边假扮太监一边追求这种成功,其实真的挺操蛋的。因为再多的呕心沥血艰苦卓绝,也抵不过旁人扒下她衣服的那一瞬间。
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追求这个,恐怕炮灰得更快啊。至少只要能登上那个位置,她的衣服,天下除了唯一地位比她还高的那个人之外,也没有旁人敢扒了。
长福去了许久都不回来,长禄在甘露殿值夜,长安一人在房里闲得无聊,正好身子不舒服,便想早点睡觉算了。
谁知刚躺下,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长安心中狐疑,长福长禄回来不会敲门,眼下都快亥时了,除了这两个,还有谁会来?她自铺下摸出个冬天用来拨炭的铁签子藏在被子里,这才道:“进来。
门被推开,长安抬眼一看,却是吕英。
她松了口气,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问:“你怎么来了?”
吕英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我来问问昨夜有何收获?”
长安一听,这哪是来问问有何收获的,这明明是为了催她兑现诺言来的。
“坐下说。”她朝桌边的凳子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入座。
吕英迟疑了一下,道:“不用了。”
长安见他站姿有些别扭,又不肯落座,后知后觉地问:“怎么?身上有伤?”
吕英一开始就没想瞒着她,道:“最近我夜间经常离开寓所,让我同房的帮我遮掩,说过两天会给他们好处的。因为我一直未能兑现,今天他们把我夜间总是溜出寓所的事告到了钩盾令余公公那里,余公公问我晚上都去哪儿了?我不说,他便着人打了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