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长安拖着鞭子回到被剥得像只白斩鸡一样的廖安轩面前。
  四周目光烁烁却人声阒寂,长安拎着条乌沉沉的鞭子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廖安轩从心里往外冒寒气。
  他廖家本就是福州的豪绅,姐姐嫁给九王子陈若雩之后,廖家的势头更是如日中天。他廖安轩在福州横行惯了,在他的脑子里,根本不存在他在福州地界内还会被人欺负这种可能。出了事,自家能摆平的自家摆平,摆不平的有官府,官府再摆不平的,他还有姐姐和姐夫。在盛京德胜楼被长安当众抽了两刀鞘已是他这辈子所受过的最难以释怀的奇耻大辱。
  他掳了薛红药,设计了今天这一出,不过想一雪前耻而已,为什么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长安这个太监到了他天高皇帝远的福州,还是和在盛京一样毫无顾忌?为什么?
  “你不能动我,这里是榕城,我姐夫不会放过你……”廖安轩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长安照着他胯间就是狠狠一脚。那处此时无遮无掩的,长安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绝无半点偏移。
  廖安轩瞬间眼珠外突表情凝固,弓着腰整整反应了三四秒钟才开始惨叫。
  好了,这下不用士兵一左一右押着他了。
  围观人群,尤其是人群中的男人都被长安这开场一脚给镇住了,有些代入深的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捂自己的裆部,暗想这太监没根儿就是狠,这样一脚,一般男人还真踢不下去。
  廖安轩捂着遭受重创的要害部位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哭号呻吟。
  “我他妈当初在盛京时怎么就没宰了你这个狗杂种!”长安一边切齿痛骂一边抖开鞭子,狠狠一鞭抽了上去。
  廖安轩“啊”的一声惨叫,若不是叫得太过惨烈,简直像是故意配合长安的狠劲儿一般。
  鞭子是好鞭子,只是她力道不够,抽不到皮开肉绽的程度,不过一鞭一道血痕还是能做到的。这样的程度也够廖安轩这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受的了。
  “有什么仇什么怨,有什么手段,你冲我来,我长安若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生的!你他妈欺负一个女人,欺负我的女人!今天要是弄不死你,我长安倒着爬回盛京去!”满场只听见长安的厉声怒骂鞭子抽打以及廖安轩的惨叫求饶声。
  因路过此地去路被阻而加入围观人群的百姓越来越多。看清场中一个赤身露体的男子被一个清瘦文弱的少年用鞭子抽得满身血痕遍地打滚后,总少不得问一下比他先来的人:“诶?这是怎么回事啊?地上那个光着身子被打的是什么人?怎么官府也不来管呢?”
  先来的人带着一脸敬佩畏惧的复杂表情给后来的人解惑:“任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吧,地上那个被打的,是廖安轩。”
  后来的人悚然一惊:“廖安轩?哪个廖安轩?总不会是廖家那个廖安轩吧,姐姐是九王子爱妾的那个?”
  先来的人道:“除了他,咱们榕城还有第二个廖安轩不成?”
  后来的人闻言再看场中那个挥鞭抽人的少年时,脸上顿时挂上了和先来的人一样敬佩畏惧的表情:“乖乖,那个打人的是谁啊?这么狠,连廖安轩都敢当众折辱。”
  “没瞧见那些官兵么?都是盛京来的。抽廖安轩那个好像就是有九千岁之称的太监长安。”先来的人道。
  “九千岁原来这么年轻的吗?我还以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监。”后来的人啧啧称奇。
  先来的人抱着双臂,道:“这么年轻就成了九千岁,廖安轩这次栽在他手里,我看是凶多吉少咯!”
  长安这里正抽着呢,冷不防人群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喊:“轩儿——”
  原本已经被长安抽得快要痛昏过去的廖安轩听到这声哭喊,倒又恢复了一些活力,挣扎着趴在地上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名珠翠满头绫罗满身的夫人在家丁丫鬟的护卫下分开人群冲到前面。庞绅等人哪肯让她们靠近,早派人拦住了。
  “娘,娘,娘救我,救我!”廖安轩见了救星,涕泗横流地向那边伸出手。
  “轩儿,我的轩儿……”廖夫人见自己珍爱的儿子被人当众打成这副惨状,杀人的心都有了。不过瞧着眼前这架势,她也明白形势比人强,被士兵拦着靠近不得,她就远远地向长安跪下,哭着求道:“安公公,小儿不懂事,如有得罪之处,我与他爹愿为其赎罪,请安公公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长安停下鞭打,扶了把因为自己动作激烈而有些晃歪的帽子,看着廖夫人露齿一笑。虽在笑,神情却说不出的瘆人。
  “廖夫人是吧?你说你把你这轩儿生得像个人样,怎么就没教他好好做个人呢?嗯?我瞧他也老大不小了,既然这么多年你和他爹都没能把他给教好,少不得要杂家亲自来帮你们管教管教!”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回身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在廖安轩背上。本来已经伤痕遍布的皮肉在这等暴力摧残下密密地渗出血来。
  “娘,你救我,去叫姐夫来救我,我快被打死了……”廖安轩一边哭一边气息奄奄道。
  “安公公,求求你手下留情,只要你肯饶小儿一命,不管什么条件,我们廖家都能答应。求你看在我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饶小儿一命吧。”廖夫人跪在那里声声泣血,和廖安轩的求饶惨叫交相呼应,其情其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惜长安心如铁石。
  “廖夫人,不必在我这里惺惺作态了。你这慈母之心,也就对着你这畜生不如的儿子才有吧。他今日能用这下作手段得罪到我头上来,往日不定糟蹋轻贱了多少性命,你这慈母一概不知么?不是不知,而是旁人的命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而已,不值一提吧。风水轮流转,既然今日落在杂家手里了,杂家就教你们明白一个道理。辱人者,人必辱之。害人者,人必害之!”
  在廖氏母子的哭喊声中,长安又劈头盖脸地抽了廖安轩一顿,然后停下,垂着脸对离她最近的一名士兵招了招手。
  士兵跑步到她身边。
  长安将手里的鞭子往他身上一扔,唰的一声将他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道:“手酸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廖安轩与廖夫人见长安亮了刀,都吓得不行。
  “娘,娘!救我,救我!”遍体鳞伤的廖安轩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撑起四肢向往廖夫人那边爬去。
  长安提着刀上前抬脚踩住他的背将他踩趴在地上,以俯视蛆虫的姿态看着他问:“现在知道怕了?掳我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折磨我的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你以为我初来福州便会忍气吞声收下你这份大礼?我告诉你什么情况下我才会收下你这份大礼而不发作,那就是,我死了。”她将刀尖从廖安轩背后对准他心脏所在。
  廖夫人看得目眦尽裂,不要命地往前冲,被士兵们死死拦住,口中大喊:“不要,不要啊!来人呐,救命啊!”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廖安轩惊吓到极处,本能地求饶。
  长安冷笑,刀尖破开皮肤没入血肉,道:“我凭什么饶你。”
  她正待用力一刀贯穿,耳边传来一声惊喝:“住手!”
  众人徇声望去,却是九王子陈若雩带着大队人马和廖安轩的父亲从东边街上赶了过来。
  终于来了。
  围观百姓此刻心里的感觉都很奇妙。这太监的狠辣他们已经见识到了,现在就想看看,他们呼风唤雨的九王子对上这太监,到底谁更胜一筹。数十年也难得一遇的精彩大戏,就看今朝了。
  人群自动退开让出道路,陈若雩一行得以顺利进入街口。然不等他们靠近,便已被庞绅带人拦住。
  陈若霖见廖安轩被扒光了打成那样,心中本以十分动怒,见去路被拦,更是怒不可遏,呵斥庞绅:“你拦我作甚?”
  庞绅手按刀柄,冷冰冰道:“没有千岁吩咐,谁也不得靠近。若有擅闯者,按行刺论处。”
  那边廖老爷已经和廖夫人会合了,廖夫人抓着廖老爷的袖子崩溃大哭,道:“轩儿差一点就被他给杀了。”
  “九王子来了,这便没事了,放心。”廖老爷一边向长安投去仇恨的目光一边安慰廖夫人。
  廖安轩这会儿也活过来了,不停地喊姐夫救命。
  陈若雩耐了耐性子,从马上下来,隔着七八丈的距离冷着脸看着长安问:“安公公,你这是在做什么?”
  长安暂且收了刀,放下踩着廖安轩的脚,好整以暇地对陈若雩道:“杂家是钦封的九千岁,陈公子一见面便如此喝问杂家,敢问是陈公子觉着自己的身份高过杂家?还是,这福州,已不在大龑治下?”
  这话陈若雩不能接,他若承认,便是承认谋反,他若否认,他便得给长安行大礼。一上来就吃这么个下马威,后面的话还要怎么说?
  “安公公一来便对我福州子民视如草芥喊打喊杀,我还想问公公一句,陛下给你这九千岁的封号,莫非就是为了让你来我福州草菅人命作威作福的?安公公这般视我父王的脸面于无物,不知是陛下授意,还是你故意为之?”陈若霖不答反问。
  这话长安同样也不能接,若说是陛下授意,那便是挑拨朝廷与藩王的关系,若说自己故意为之,自己在动机上就落了下风。
  “当初在甘露殿初次会面,杂家便知陈公子颠倒黑白的本事十分了得。只是今日之事,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任你嘴皮子再利索,也难抹灭廖安轩掳我爱妾欺人太甚的事实。”长安提着刀走到陈若雩面前,隔着庞绅等人的肩臂与他面对面,道:“杂家长途跋涉疲累得很,咱们也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此来,是想救你的妾弟吧。杂家也不与你绕弯子,事到如今,你只有一个方法能救他性命。我的爱妾被他无故掳来,淫辱摧残,打成淫妇,赤身游街,杂家虽算不上真正的男人,但这口恶气,除非是把他杀了,否则绝难咽下。如今你既愿意替他担这份责任,那好,就把你的爱妾交给杂家,让杂家有样学样如法炮制一番,咱们之间,就当扯平。依杂家看这人选也不必纠结了,他姐姐不正好是你的妾室嘛,那就他姐姐吧。陈公子,你意下如何?”
  陈若雩面色铁青,廖氏可是替他育有一子的爱妾,不要说交给他如法炮制,便是这般听他说着,他都想杀人了。
  “长安,你不要逼人太甚!”他压着心头之火道。
  “不肯?那你他娘的跑过来废什么话!”长安斜他一眼,提着刀回身就朝廖安轩去了。
  廖安轩好不容易看到一线生机,见两人一言不合那太监竟然又提着刀朝他来了,当即吓得大叫:“姐夫,姐夫救命!”
  “来人!”陈若雩高喝。
  与他同来的大批护卫向前涌来。
  “去给我将廖公子救出来!”陈若雩给他们下令。
  “众将士听令,保护千岁,布阵备战!”庞绅大喝。随行士兵得令纷纷下马,挤开百姓涌到前面,拔出佩刀与陈若雩的手下形成对阵之势。
  百姓们见此情状,唯恐被殃及池鱼,纷纷往后退去,给双方人马让出厮杀场地。
  事态紧急一触即发,之所以还能对峙,不过是双方都想占个“是对方先动的手,我不过被迫还击”的理罢了。
  长安与陈若雩隔着双方人马遥遥相对,陈若雩面沉似水,长安似笑非笑,挥手就往廖安轩背上砍了一刀。
  不致命,但廖安轩他惨叫啊。这一声惨叫声起,惊动的可是双方悬到极点的心。
  “轩儿!”廖夫人惊得几欲昏厥过去,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扯着陈若雩的袖子哀求“九爷,求你救救安轩,我们廖家,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啊!”
  陈若雩其实并不想这样与长安对上,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长安又毫无商量的余地,他若让长安当众杀了廖安轩,他这张脸要往哪里搁?
  他抬起右手,只要这只手往下轻轻一挥,一场大规模冲突在所难免。
  炎炎烈日下,鸦雀无声的闹市街口,一双双比烈日还要灼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只至少能遮福州三分之一天的手。
  “九哥,你不是真的要在这里冲撞钦差的队伍吧。”令人屏息的静默中,陈若霖忽然开口道。
  陈若雩的目光移向他。
  他还骑在马上,一双碧蓝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陈若雩,继续问:“就为了一个自作自受的妾弟,担这份责任?”
  陈若雩被面子撑满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为了一个妾弟,他要在长安到榕城的第一日与他刀兵相见么?一旦冲突起来,后果可大可小,可不管大小,这个责任都得要他来背,而老六和十七,则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这个想法一起,退意自然萌生。
  在廖家人惊诧而绝望的目光中,那只象征着权力,能为他们撑起一方天地的手,无力地缓缓放下。
  “九爷!”
  “姐夫!”
  廖氏夫妇和廖安轩同时惊叫。
  长安微抬下颌,示意左右士兵将廖安轩拉起来押住,眯着眼道:“别挣扎了,你姐夫怂了。”她气定神闲地将刀刃搁上他的颈项,在他心胆俱裂的惊惧眼神中送了他最后两个字“走你!”
  刀锋过,血溅如瀑。
 
 
第631章 长安的承诺
  长安杀了人就走了,尸体和烂摊子留给哭天抢地的廖氏夫妇和面色阴沉的陈若雩去料理。打马经过陈若雩身边时,还不忘慰问他:“九公子兄长的丧事办完了么?这下又要办一个,辛苦啊。”
  陈若雩抬头盯着她,紧握的拳头清晰地发出关节用力过度的咯吱声。
  长安看他那有火发不出的样子,大笑着带着人马招摇而去。
  仇左右是结下了,有机会打脸自然是愈用力愈好。
  穿过大半个榕城,才在略显偏僻幽静的城东南角,找到了陈若霖的府邸。
  相较于他在外头的做派,眼前这座府邸大则大矣,但门脸外观朴素得根本不像是藩王之子的住处。
  长安抬脸瞧了瞧,也没说话。
  府里大约早就得了消息,此时中门大开,百十余位仆役在府门前跪了一地,等着迎接九千岁和自家主人。
  陈若霖下了马,双目含笑给长安引路:“千岁,请。”
  长安一言不发步入府中,根本无暇细看府中到底是何状况,问明了院落安排后,便着人将薛红药赶紧送进去安顿,让姚金杏去给她诊治。然后才安排其余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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