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长安想让慕容旭站在地上,结果发现这孩子噎得连站都站不住,就让慕容泓帮忙扶住他。她自己为了将就慕容旭的身高,跪在他身后,双臂抱住他小小的身子,一手握拳一手包住拳头,用握拳那只手的拇指方向顶住孩子的肚脐与胸骨之间,拿捏好力道快速频繁地重击压迫,七八次之后,慕容旭噗的一声,吐出半颗鱼丸,弱弱地哭了出来。
  慕容泓一颗心落回腹中,把慕容旭抱到椅子上,回身想去扶长安,却见长安已在长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钟离章和张兴看着长安发呆,都在不由自主地想:这名女子,怎么看着那么像以前的太监长安呢?连声音都像。可是长安不是死了吗?
  慕容泓担心长安的状况,但是,他跟别的女子生的孩子就在眼前,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去关心她,就让钟离章去给她诊脉。
  长安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给拒了。
  慕容泓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开始问责:“究竟是怎么回事?”
  伺候慕容旭的大宫女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是钟家大少爷对二殿下说吃快点就可以在下午上课之前玩一会儿木马车,所以二殿下就噎着了。”
  “明明是自己怠于职守,出事了竟然把过错都推到孩子身上,你也有这个脸?”慕容泓还未说话,长安便出声呛道,“大块的豆腐,囫囵个儿的鱼丸上了二殿下的桌,你若有心,便该在他动筷之前一一为他夹碎,若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噎着?就算做不到这般细致,在一旁提醒他慢点吃总不难吧,这也做不到,你还照看什么孩子?!”
  长安此刻心悸的感觉稍微缓过来些,就把钟大治拉到自己身侧,一边拿衣袖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他道:“大治别怕,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是太尉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孙,到了这宫里,也不过是皇子的陪衬罢了。
  慕容泓知道长安抢着出声是怕他迁怒伴读的钟大治,他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又怎会如此?
  心中郁卒,他吩咐阁中侍卫:“拖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宫女求饶不迭。只是,皇帝的独子,敢不尽心照顾,谁能饶她的命?
  凄厉的呼喊声中,长安眉头暗皱。这样的场景对孩子来说实在不怎么美好,但是这里除了她之外,估计不会有人会有这种想法。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下去,就对慕容泓道:“既然二殿下身子不舒服,不如下午就让他休息吧。大治,我先带他出宫。”
  “你……”
  “我没事。”慕容泓刚说一个字,长安便截断他的话道。
  慕容泓暗暗握拳,这种无能为力无所适从的感觉真的让人难受至极。
  可是他除了忍着之外,还能做什么?只得点头道:“好吧。”
 
 
第733章 做媒
  长安身子不舒服,并没有亲自送钟大治回太尉府。但钟大治已经六岁了,回去后将当天在石渠阁发生的事转述得特别清楚,以至于第二日长安去钟府拜访时,钟夫人对她过度热情。
  在蕃蕃去钟家私塾念书之前长安已经到钟府拜访过了,钟夫人也已经承受住了昔日太监变女人的冲击,这回感激长安在宫中维护了她心肝肉一样的大孙子,便提出要给长安做媒。
  张竞华觉得自家婆婆这样的感谢方式似乎有些不妥,为了感谢安一隅而提出要给她做媒,显得她多难嫁似的。但是这样的想法她又不敢说出口,只得在钟夫人看不见的角度歉意地看着长安。
  长安真觉得钟羡娶的这老婆挺有趣的,对她回以一笑后,就很是积极地对钟夫人道:“钟夫人愿意屈尊为我做媒,我自然求之不得。那我就说一下我如今的情况和我的要求吧。因为当年受伤颇重,所以现在我身子不太好,生不了孩子,也干不了重活。好在我虽不能生,但有个养子,就是上回钟夫人您也见过的那个,蕃蕃,我是当亲生子养的。若是将来我嫁人,必然也是要当亲生子带过去的。
  “至于对方嘛,我今年二十九岁,那他的年纪就不能小于二十六,也不能大于三十二,因为夫妻双方年龄差距若是超过三岁,在生活上容易发生分歧。身高不得低于六尺,身子一定要健康强壮,相貌必须要俊朗,最关键的是家产要丰厚。钟夫人您是知道我的,原先当太监的时候大手大脚惯了,如今我虽不能大把捞银子了,但花银子的本事可一点都没少。不过鉴于我自己不能挣,可以少花一点,一年有个几万两银子零花也就可以了。对方最好是没有成过家,若是丧妻另娶,那孩子不能大于五岁,再大就养不熟了。对了,最好有官职在身,因为光有银子没有官职的话,容易被那些当官的欺压……”
  ……
  当天晚上,钟氏父子回来后,都发现钟夫人有些心事重重的。钟慕白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
  钟羡回到秋暝居,问张竞华,张竞华这才忍着笑把长安今日来访的事告诉了他。
  “安姑娘可真聪明,也不明说自己不想嫁,只给娘出了个大难题,还把帽子戴得高高的。这回娘要是寻摸不着合适的人选,可不敢再提要给安姑娘做媒的话了。”张竞华眉眼弯弯道。
  钟羡也笑了,过了半晌,却又有些惆怅,道:“谁说没有合适的人选?”
  “你认得有?那很好啊,赶紧告诉娘去,省得她烦忧。”张竞华道。
  钟羡摇头,“这个媒,谁也没资格为她做。”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钟羡去近旁的房间看几个孩子睡了没有,张竞华看着月光下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这些年钟羡对她很好,对孩子们也很好,作为夫君,作为父亲,他都无可挑剔。
  只是,她总是觉着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个疙瘩。这个疙瘩,是他大笑过后的一个走神,是他看书时候的一个停顿,是他入睡之前的一个转身。而且这个疙瘩,是她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
  他赋予她新的人生,她却连他心里的一个疙瘩都解不开,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是无能。
  自从那个叫安一隅的姑娘回京后,这种感觉益发明显了。所以,钟羡心里的这个疙瘩,会与那个姑娘有关吗?
  若是有关,又是关于什么呢?
  接下来两天,长安闲来无事,就在盛京逛了逛。圆圆不是说要来大吃大喝么,她先把路给她探清楚了。
  到哪儿都能看到的果树时常让她出神。
  这些果树让她明白,此番他叫她回来,给她看的东西,是他的心。
  他想让她知道,当年他做得不好,但是,他对她这颗心,从来都是真的。
  年少时常将一生一世挂在嘴边的人,如今连一个“爱”字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都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或许他真的懂了,只是,太晚了。
  这日上午,长安又自外面拎了大包小包的吃食回来。诚如她对钟夫人所言,如今她还是会花钱得很,就是没有以前来钱的门道,有点坐吃山空。不过如今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或许她可以做点什么生意,万一将来活不到蕃蕃娶妻生子的时候,留点家底给他也是好的,不能把担子都压在圆圆一家人身上。
  在宅门前下了车,一看长福又来了。
  “诶?你这个中常侍这么闲的吗?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长安笑道。
  “安姐,你可别笑话我了,若无陛下放行,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乱瞎跑啊。”长福道。
  “陛下……”长安本来想问陛下又有何事,看着从院子里慢腾腾走过来的小人儿,她闭上了嘴。
  “旭儿谢安姑姑救命之恩。”到了屋里,长安还没来得及招呼人坐,慕容旭忽然跪在地上向她拜道。
  “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长安扶起小小的孩子,给他拍了拍下摆上沾上的灰尘。
  这孩子四岁,身量不高,大约和他那十六七岁还跟她差不多高的爹一样,是后发力型选手。养得也并不胖,巴掌大的小脸,长眉淡淡的,一双丹凤眼还没长开,有点像杏核,前窄后宽的双眼皮精致地曳在眼角。小鼻梁直直的,小嘴跟那树上的桃花似的,粉嫩。
  上次在石渠阁情况紧急,她又跑得心悸发作,没顾得上细看,今日这近近地一看,发现这孩子长得真是像慕容泓,要想知道慕容泓小时候什么样,看他就可以了。
  慕容泓和孔熹真的孩子。
  她欠孔家一条命。
  一时间长安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孩子还是很可爱的。
  “父皇说救命之恩一定要拜谢的。”慕容旭看着长安稚声道。
  “只是举手之劳,算不得救命之恩,所以无需拜谢。”长安牵着他去椅子上坐下,笑着问他“今日特意出宫来谢我的?”
  “什么叫特意?”
  大约是从小没了娘亲的缘故,慕容旭这孩子看上去有些不活泼,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情绪也淡淡的。
  “特意呢,就是指今天你出宫只为了做这一件事。”长安给他解释。
  慕容旭皱着小眉头想了想,问:“那,若我说不是特意来谢你的,你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长安失笑,有些不明白他一个前呼后拥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好像也跟蕃蕃似的,说话之前察言观色生怕别人不满意的模样。
  “我待会儿还要去大治家找大治。他三天没来宫里了,父皇说我想要他来就得亲自去他家请他才行。”
  长安见他说着话,眼睛却总往桌上的纸包上瞟,知道大约是那烤鸭的香味吸引了他。慕容泓口味偏清
  淡,他在宫里大约也吃不到烤鸭这类的东西,于是便道:“大治家可远着呢,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积攒些力气再去?”
  慕容旭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长安看着好笑,命人取来刀,将烤鸭拆了,将一只鸭腿细细地切成薄片,放在慕容旭面前的碟子里,又把另一只鸭腿递给长福。
  长福一开始死也不肯拿。
  长安一句:“忘了以前咱们几个偷吃烤鸭被陛下罚着在甘露殿廊下倒立的事了?”
  一句话触动情肠,长福一边抹泪一边将鸭腿接了过去,口中还道:“安哥,我好想你回来啊!”
  长安笑骂:“都快三十岁的人,别做这副模样,让孩子看了笑话。”
  事实上慕容旭才顾不上笑话长福呢,他按着长安教的,夹起一片薄薄的烤鸭肉,蘸点酱,再沾点芝麻,送到小嘴里吃得不亦乐乎。
  长安见他爱吃,又把酱猪蹄也切了,把肉从骨头上刮下来,切成小块放在他碟子里。
  “谢谢安姑姑。”这孩子开始对她笑了。
  孩子就是孩子,不管是什么身份,高兴不高兴,都简单直白。
  待他吃完了碟子里的鸭肉和猪蹄,长福就准备带他去太尉府了。
  “告诉钟夫人他在我这里吃了烤鸭和猪蹄,让钟夫人给他弄点消食的汤喝喝,钟夫人擅长这个。”长安叮嘱长福。
  长福应了,对长安说下次有空再来瞧他,就牵着慕容旭在禁军的护卫下离开了。
  长安回到堂中,打开慕容旭作为谢礼带来的那只小盒子,十万两面额的银票,一共十张。
  真是刚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刚想着要挣钱就有人送钱给她了。
  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是吧,她为慕容泓出生入死那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她觉得她还是有功劳的,所以这钱她就拿着了。
  她也应该拿着,就当是为了让他好受些,这可是他昨天亲口说的。
  一百万两银子,在这个年代,不管是坐吃山空还是以钱生钱,干什么都够了。
  长安心情忽然大好,觉得下午可以再去逛一趟街。
  自台阁建制完善后,慕容泓的理政担子大大减轻,除了至关紧要的一些折子亲自批阅外,其它的都让台阁去处理,将最后的处理结果报给他知就可以了。如此下头被委以重任的臣子们开心,不用夙兴夜寐批奏折的他也开心。
  这日傍晚,他结束了一天的理政工作,踏着夕阳走出天禄阁,忽然就很想看到长安,于是来到宫门一侧,将长福等人留在下面,独自一人上了阙楼。
  斜阳下繁花似锦的盛京很美,但他的目光却只落在皇宫之侧的那处宅院上。
  他能看到屋顶的瓦片在阳光下密如鱼鳞,看到烟囱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炊烟,看到院中亭亭如盖的树冠挨着屋檐。唯独,看不见人。
  但这已是他能踏足的,与长安最近的距离了。
  心中有种渴望,想要化身为她院中那棵树,或者是檐角的一片瓦,又或者,是掠过她窗前的一只鸟,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切实地看到她,一眼一瞥,一霎一瞬,都可以。
  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因为不能实现而整个人都化作了巨大的空洞,饥饿万分的感觉。
  素白的长指紧紧握住栏杆,他拼命地将这种渴望压制下去。他害怕这种情绪若是再强烈,会变成一种执念。而执念,他最熟悉不过了,就如当初想要为父兄侄儿报仇,在那种执念的催动下,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手握重权之人,往往需要比寻常百姓更多的克制力才能让自己保持平常心,这一点他很清楚。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既不打算强求长安,长安也没有要与他重归于好的念头,他原不该对她这般渴望才是。只是,对她的这颗心若是受他管束,这满城的果树,又从何而来呢?
 
 
第734章 串门
  没过两天,下午阳光一收,晚上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胸口的伤疤隐隐酸痛,长安在房里和蕃蕃玩猜字谜,借以转移注意力。
  忽吉祥来报,说许晋来了。
  长安让把人请进来。
  慕容泓穿着禁军雨天穿的罩甲站在长安窗前的墙边,屋檐上垂落的水珠打在他的帽子上又溅湿了他的脸,他也顾不上,只全神贯注听着屋里长安与许晋说话。
  “……秋冬的时候若是湿冷天气会比较难熬一些,现在这气候还好,不算冷,伤处只略微酸胀而已,抹了太尉府的药油就好多了,其实不必特意跑一趟的。”长安对许晋道。
  许晋给她诊了脉,道:“伤处酸胀疼痛,其实是因为此处皮肉受伤再愈合,血脉不通之故。你若同意,我给你扎两针,看看会不会好些?”还特意强调“无需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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