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景儿好害怕,那个地方是瘟疫区,父皇怎么舍得皇姐你去?难道就没有别的大夫了吗!”
看着一向严谨感情不外露的景儿一下子就拥着她说出心里话,永基心里有一阵阵的热流涌过。
她摸着他的头,像捏四皇弟那样拉拉他俊气的小脸蛋,笑道:“景儿好乖,景儿只是平日太严肃了,小孩子还是别那么沉重了,得空多与四皇弟耍耍也是好的,劳逸结合,读书更加事半功倍。”
“皇姐此行道重任远,是皇姐自己选择的。即使父皇最终不同意,我也会偷偷地去的,你不必担心我,以后我去宫外给你们买糖葫芦好吗?你们一定没吃过吧?”
一听有吃的,旁边的小家伙连忙蹦跳起来,拍着小胖手兴奋叫道:“好呀!好呀!”的。
三皇子柏景这才用阔大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对他皇姐笑了起来:“好!景儿会好好读书,以后长大好好守着皇姐皇弟和母后,皇姐你也一定要守诺早些回来,景儿等着皇姐的糖葫芦!”
“好!皇姐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她看着两个皇弟,看着一旁明明心里很忧虑为了不让她分心强作精神的母后,感觉前所未有的温馨。
出宫那一日,鬼见愁早早就等在宫门外,守着他那任性的明月儿出来。
第53章
“公主殿下!”一见永基的车辇出来, 鬼见愁连忙追过去, 单手就拉停了那车四匹高头大马的车厢。
“殿下!臣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殿下聊!”
永基掀开车帘,默默地注视着有好一段日子不曾见面的鬼将军。
他看起来...瘦了,憔悴了。
原本永基选择不与他话别就上路,是害怕自己会舍不得, 会伤心而乱了心神。
本来她独自一个好好的,情绪基本少有被外界影响而起伏, 唯独是一个鬼见愁总能让她分神, 让她变得易喜易怒, 多了些上辈子未曾远嫁北胡前的娇气。
她很不喜欢这样。
“听闻鬼将军不日也要远赴塞北了, 本宫也就一切从简, 在这里送过将军吧。”永基让苏红倒过两杯清酒,先行掩袖一饮而尽。
鬼见愁深凝着她, 手边转动着杯子不动。
他想起了二人头一回喝酒的情景。那小人儿喝得双颊嫣红, 煞是可爱,又硬是要给他灌酒,结果糊里糊涂地, 竟然把自己嘴里的酒液含着给他灌下去。
那股甜蜜劲儿, 他如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每回甜蜜过后, 伴随给他的,就是小人儿舍他而去的忧伤。
直到今时今日, 二人长大成人后依旧如此。
那回朝堂被打被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其实他也猜想到他的明月儿会愧疚的, 他本想着让她再与他单独游湖一趟,便当作是她给他的赔罪,借此让她好受些。
谁知那倔人儿竟然从此不再与他相见,害他相思了好久,每日在大殿外空等。
如今就是走了也不来和他说一声!
“殿下,臣以为,殿下还欠臣一个交待。”鬼见愁搁下那杯酒,静静地凝视着她。
永基感觉视线上受到了压迫,便侧过了身,命苏红把她一随行的包囊取出,将一平安符递到了鬼将军面前。
“上回将军被打,一切皆永基的错,也想不到好的送给将军了,这一符咒是永基亲自所画,能趋吉避凶,送给将军,但求将军在战场上能逢凶化吉,事事平安。”
鬼见愁望着那符咒许久,等到永基以为他不要,尴尬地想收回时,他便立马伸手接住了。
接的过程中,还紧紧捏住了永基的手。
苏红闻况,立马转身回到车辇旁,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他的手掌很大,很厚,几乎是她纤纤玉手的两倍有多。他将她捏在掌心里,微微有些厚茧的粗砺感,是常年执剑举弓的结果。
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将她的手摩挲,永基红了脸,也不争不躲静静地任由他握着。
过了许久,眼见着即将要耽搁公主日程,这才不得不松开,眼睛却依旧不舍地看着她。
“将军...”永基的心一直跳得很快,方才要说话,就被鬼见愁截停了。
“嘘!”他用粗糙的指点了点她娇软的唇,“殿下,臣都懂,如今臣便是阻拦也阻拦不住殿下了。殿下认定了什么是对的,从来也不会轻易放弃,但是,有件事臣希望殿下知道的。”
“不管殿下做了什么,也不管殿下想要做什么,臣一直都会在殿下身边护着,殿下也大可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臣会一直支持下去的。”
一番剖心剖肺的话,让永基感动至极。
如此一来,她远赴隆安城,他则在她一衣带水相邻的塞北城。
他在前方杀着敌,守护着她,她则在后方安心地治病,拯救苍生。
在隆安城的日子并不好过,皇上本来打死也不愿让他的皇儿来到这个鬼地方,但无奈他皇儿发话了:
“父皇,你是希望永基只身偷偷前赴隆安,还是让一队人马护送儿臣,替儿臣打点好一切平安抵达?”
皇上知道他这个皇儿向来是说到说到做到的,她不愿意的事情谁也逼不了她,她只要想去做的事情,也任谁也阻挠不了她。
与其如此,还不如加派人手把她护送了去。并且让她再三保证,即使是必要时,也不得直接接触病患,这才允了她。
永基当时是频频点头答应了,只是事情到了那一步,也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这永基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来到隆安边界时,远远地她就已经从山上俯瞰到了山下一片颓败死灰的景象。
田里庄家无人顾,舍外巷陌灰寂一片,无人出门,即使出门的都是匆匆忙忙掩紧口鼻过的。屋内发出了声声一声盖过一声无比凄厉的呻|吟|声,咋然望去宛如鬼城。
苏红拽着公主殿下的衣袖,吓得瑟瑟抖动。
“殿下,你听听,那声音,好可怕。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
永基走出了车辇,对身后一路护送她至此的人说:“听本宫的命令,即日起,尔等全部驻扎在隆安城外,不得进城,直至城内疫情已解为止!”
然后,又扭过头去跟苏红说:“本宫也不需要你,你跟着他们在城外等着吧。”
苏红一听,难过得红了鼻子,呜咽地拉着公主的衣摆死死不放道:“不!奴婢不要!公主去哪,奴婢就去哪!殿下若是敢把奴婢弃了,奴婢这下便冲进去找有疫病的人的粪便吃了!”
永基失笑,拉了拉她的手:“不是害怕?”
“有公主在,奴婢就不害怕!”苏红抹了抹眼泪道。
公主与苏红单独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打算穿过官府设的警戒线,来到疫病区。
由于二人打扮朴素,官府的人一度以为是别处的流民路过此处。
虽然永基金相玉质,长相的美世间少有,那官员只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后便出言相阻。
“二位小娘子请留步。前方就是疫症区,小娘子不得进入,当心被染病气。”
苏红刚要叉着手骂那官员不知好歹,公主殿下亲自前来探视疫病,不帮忙提一下东西便算,竟然还出言阻挠。
永基笑着拉住了她,给那小官员看了自己随身的腰牌,恭敬道:“官差大人,小女是公主殿下跟前的医女,此行是奉了殿下的命前来解救百姓的。”
那小官员一看,随即道:“哦,原来是医女大人,失敬失敬,蒋某这便让二位通过。”
永基公主殿下的事情,这位蒋姓小官员自然听过,听闻在靳东那一疫中,疫症无人能解,全来公主殿下送来神丹妙药,这才成功解救百姓。
如今殿下听闻隆安这儿的疫症,自个不能亲自断诊,自然也会派身边最好的大夫前来坐诊的。
一路上,小官员还把公主殿下的事迹绘声绘色地告诉永基她们,什么公主用药料事如神啊,那药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及呀,那语气行间充满了钦佩之情。
永基一路听,一路忍不住掩面笑。苏红则低声嘀咕着:“这公主殿下的事情难道我们不比你知道得多吗?”
小官员闻见声音,不禁回头回了一句:“什么?”
“哦,对了,在下怎么就忘记了,你们可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啊,该知道的你们自然比在下知道得多了。”小官员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一路走一路说,不一会儿就送永基她们来到安置她们居住的地方。
永基收拾好了行囊,便匆匆前去替人诊脉问症了。
疫症区这时候已经来了许多大夫,那些大夫号脉过后皆拧眉摇首,手脚忙乱,手里拿着方书不停地翻。
“都用过些什么法子来治?”永基问其中一经验比较老道的大夫。
那大夫叹口气,“这次这场瘟疫来得诡异,这些症状老夫行医数十年也未曾遇到过,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下法啊,解表啊,总之是不见效。”
永基闻言,走上去,靠近其中一个脑袋肿胀得比正常人大两倍的农妇,这时那位殷勤的蒋大人连忙递来一条帕子,“医女大人,当心点,这病传染可快了。”
永基接过言谢,开始端详起农妇来。
她躺在那里,眼睛已经肿得张不开,咽喉里也肿着,说话声音都哑了,喘气也有阻塞感。
她伸手把脉一号。
果真!这么奇怪的脉象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些症状...书里也没有记载过呀,怎么办。
永基转身过去,开始紧急召集了所有大夫研究商议。
那一天他们研究讨论到了夜深。
永基回去住的屋舍时,天上星光也已极其稀疏了。
苏红老早回来睡了,此时睡得鼾声大起,满嘴涎沫了。
等到第二天苏红一起来,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就见到坐在案桌前卖力边翻书,边记笔录的公主殿下,案桌前还有一小盏仍未熄灭的小灯盏。
“殿下昨夜是何时回屋?奴婢半夜里出去小解了一次都没见殿下回来。如今大早的殿下又点着灯在翻医籍,殿下不会是彻夜未眠吧?”苏红走上前去,打算看看公主殿下在写的是什么。
无奈似乎是比较仓促,公主殿下的笔迹很潦草,她几乎没一个字看得懂。
“苏红,不是和你说了,以后在这里不许叫殿下,不准自称奴婢,要叫我杜姑娘。”永基头也不回,一个劲儿在纸上写着,一边应她。
“是是是,可我就不懂了,为何要把身份瞒住?如今大晋谁不知道公主殿下医术高强?”
第54章
这时候公主殿下约莫是写完了, 把笔迹未干的纸张平铺在案上, 呵了呵气儿,道:
“那我问你,假如你有一天病了,恰好皇上学会一些岐黄之术, 想要来帮你医治,你会怎么样?”
“啊?皇上替奴...替..替我治病?”苏红揪了揪衣服, 一副紧张的小表情道:“那我必定会跟陛下说奴...说我无碍, 可不敢要劳动圣上呀, 会折寿的呢!”
永基这时抬起头来, 朝她轻轻一笑:“那如今你可明白我们隐瞒身份的用意了?”
苏红歪着脑袋手抓头颅想了半天, 等她脑筋终于绕出来,说出:“那如果是公主殿下替我治, 我可就不一样了”的时候, 发现她的殿下早已出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红只得暗自叹气,回身替殿下收拾好案桌和方才她安排她做的事情。
她的这个殿下呀, 生在帝皇权贵家, 实际是奴仆的命, 还要操老母亲的心,忒累!
永基一路前往昨日号诊的农妇家中去时, 一路上却频频听到了或远或近的送殡的哀乐声,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门窗关严, 屋内传来阵阵哭声。
当永基怀着很不是滋味得心情终于来到农妇家中时,却看见农妇邻居拼命拽着那三、四岁大的孩子从屋子里出来。
那名孩童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想要挣脱开冲进屋子里,却还是被邻居一次又一次地从里头拖出。
“怎么了”永基大概意识到不好,拧着眉问。
结果一进入屋里头就发现昨日那农妇的脸上覆上了一条白巾。
“今早儿发现的,头都发黑了。”那个邻居说,“可怜这娃呀,还那么小,爹娘相继地因为这场疫灾撒手了,唉!”
“不过如今谁家不是这个情况呢,不是家里有人得就是亲戚朋友家的,这小牛幸好遇着你,你看那桂花家的还不是一样,可她的亲戚邻居知道她父母皆染病,都害怕遭病,没有一个肯收留桂花。”这时另外一个邻居过来说。
永基伫立在原地,久久地腿脚硬是不能迈动。
若是昨日她没有犹豫,就是赌一次也要给农妇治治,说不定还能扭转。
人为和天意,究竟谁能跑得过谁?
想到这里,永基就不再耽搁时间了,连忙用跑的提起医匣,往下一家去了。
“王大夫,昨日我说的方子,你有没记下?有没施行”
“李大夫,那人脉搏低沉,你先将病人的脉浮起。”
“那儿施针不对,病人肝气郁结,要设法替他化郁!”
永基一气儿跑了好几家,针对病患身体状况的不同,采取异法方宜论的方式救治。
短短一段日子,这小镇村落里的各个大夫郎中俱对这名杜姓的医女颇为赞赏。
一开始大夫们见着这医女年纪小,其实是有些看不起的,无奈她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他们又不敢开罪,便只得与其共同探讨病症,听从其指挥。
其中一名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名医,秦大夫。秦大夫今年年过八旬,行医有六七十载了。在他手里挽救的生命无数。
而偏偏这场诡异又严重波及整座隆安城甚至还逐渐延展至相邻塞北城的瘟疫,让他束手无策,尝试过各种法子皆不奏效。
后来这名年少的医女来了,看样子不过刚及笄,她来能干什么?
当时这秦大夫一捋胡子就摇头不服。
有好几次杜医女提议的方针他也不肯采用。
后来那些个大夫在杜医女的指示下对病人下药施针,病患情况似乎就慢慢缓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