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舟方一靠岸,公主殿下便黑着脸,气呼呼地挽裙登岸,闷声不吭一句就走开了。
鬼见愁有些疑惑,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连忙一个跃步便登岸跟上。
公主在前头径直儿走着,那不解风情的鬼见愁一味追随。
直到追至朝阳宫外,永基连忙绷着脸回过身来,生气道:“本宫要歇息了!将军请回吧!”
鬼见愁很是不舍,又是纳闷,嚅嚅道:“这,不是离宫里下钥时间还早着吗?”这么快走了,又得待过一个漫长的黑夜才能见面了呢。
永基心里也好生委屈,揪着衣摆不说话。既然你知道,船泊那么快做甚?
“既然这样...那,好吧,殿下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了。”鬼见愁心里虽不舍,但从来也不忤他公主殿下的意。
永基杏眼圆睁,这家伙,还真敢走!
眼瞅着那昂藏挺拔的背影朝她越走越远,永基一个着急竟然拉起裙裾朝前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追上鬼见愁后,却莫名其妙地说了:“本宫不高兴了!今夜不回朝阳宫睡了!”便大步往前超过了他。
鬼见愁大感不妙,这...这公主殿下是要去哪?
于是,他便紧张地追随在她后头,如影随形。
公主殿下不徐不疾地走着,时刻听着后方的动静,生怕那人跟不上。
她绕过了一座又一座悠久恢宏的在夕阳底下越发金碧的宫殿,徒步走过一条又一条笔直逼仄的宫道。
终于,漫无目的地就晃到了黑夜,来到了一片静谧的紫竹林。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明天继续甜,约不?
第50章
此时宫里早已下钥, 鬼见愁恐怕今夜得留宿宫中度过了。
可他顽皮的公主殿下似乎要跟他玩捉迷藏般, 稍不留神,蹿进了紫竹林,害他也不得不跟进去,恐防她在里头遇到什么蛇虫鬼怪。
’’殿下!你在哪儿?’’鬼见愁步入影影绰绰的林子里, 视线有些昏暗,虽然他夜视的能力不差, 他只恐防他的公主殿下一个不慎会摔倒, 所以只得一边走一边唤。
’’殿下, 可不许胡闹!如今天色不早, 可得当心啊!’’
’’殿下!快出来!’’
’’殿...’’
着急紧张的鬼见愁正要踏着枝竹腾起四处寻找之际, 怀抱里却意外地撞进了一个娇小的影子,让他搂了个满怀。
是熟悉的触感, 和熟悉的味道。
淡淡草药味的药香美人......
拥入怀抱的那一瞬间, 鬼见愁有些眩晕,差些儿就要抑制不住了。
’’殿下,你怎么...’’鬼见愁很想紧紧地回拥身下的人儿, 最后却都担心唐突了佳人, 迟迟不敢伸手。
’’本宫, 方才遇见有蛇,所以才...’’怀里女子似水如歌般的嗓音响起, 在幽暗处突显格外婉转诱人。
永基将整个人埋进那具怀抱里,脸紧贴胸膛出声。
其实说是有蛇却是借口,她不过是需要一个籍口借机靠近他, 倾听他的心跳。
鬼见愁一听,随即软了,静静地伸出双臂,虚环着怀里的人儿。他本来是打算想问她,说好的男女间的大防呢,如今又想,还是算了,就默默享受这静默诱人的一刻吧。
春寒还有些料峭,鬼见愁默默地拉过披风,将怀里的人密密盖住了。
本是很想任由美人继续逗留在自己怀内的,却顿时想到,自己似乎是占了美人便宜。
上回临走前那夜的拥抱是因为离别在即,舍不得分开,如今呢还是有几分理智在。
’’殿下,那蛇兴许已经走了,臣带你出林好吗?’’鬼见愁压低声音,听起来低哑而温柔。
’’鬼见愁,’’公主殿下似乎丝毫要离开那怀抱的意思都没,继续懒懒地依偎着,贪婪眷恋他身体的热度,’’如今宫里早下钥了,你让本宫去哪呢?’’
是呀,这时辰,朝阳宫的宫门早下钥了。
’’这...殿下可以去找宫人给开呀...’’榆木做的脑袋硬是不肯开窍。
’’本宫不喜内务署那个太监,不去!’’永基有些耍赖。
’’那臣去替你叫。’’
’’......’’
永基揪着鬼见愁的武官官服领子,仰着小脸瞪他,’’你敢去!别人若是问起,左将军这么晚竟然还逗留宫中,还让公主误了回宫去的时辰,是做什么去时,你要作何回应?!’’
也是啊,鬼见愁暗骂自己不经大脑就胡言乱语的行举,若是叫人误会了公主殿下去,他万死不辞其咎啊!
’’那...’’那怎么办呢?
见他为难了,永基笑得一脸狡黠,’’为今之计,就是鬼将军得负责,在此保护本宫安全,将就一夜再说吧。’’
其实听到公主殿下这么说,鬼见愁心里有些窃喜,但随即又被自己害得公主殿下有家归不得而不得不流落至此与他度过一夜的愧疚所淹盖。
这座紫竹林的深处有一座建得有三四层高的望月亭。
月色迷蒙透映斑斓的竹影下,有一佳人手执竹枝,牵着另一头挺拔如松,高头阔肩,走起路来威风凛凛震慑四方的男子,欢声言笑着一步一步走进林深处,今夜将为他俩遮挡一二寒凉的望月亭。
公主殿下一夜未归,这可急煞了苏红了。
最罪该万死的,是她居然睡醒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公主殿下未归的。
原因是这样的,自打那鬼护卫甩了公主殿下到边关杀敌立功,当了个将军回来后,她就瞧着她们家殿下瞅那鬼将军的眼神有些异样。
还三不五时,哦,是天天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扔下她跑出去,连医书也不看了,草药园的事儿也一并放心交由她们几个小宫婢来做。
这事儿一做下来,哪儿有公主殿下做得顺手?忙一整天焦头烂额地下来,饭也顾不上吃,倒头就能睡着了!以至于疏忽了,夜里并未发现公主殿下没回。
不过平日里一到下钥时间,她们殿下准能按时回来的呀,所以昨夜儿是干什么去了
不会是遇到歹徒遇险了吧?!
这个念头在苏红脑际一闪而过,惊了一身冷汗淋漓。
不对呀,这宫里守卫森严,哪来的歹徒难不成是被俞妃那母女俩为难,如今有难了吧
不过想想又不对,她跟着她们家殿下这么久,从来就只看过她三两拨千斤,直把人为难得缩进墙角被迫就范的,可从没见过能有人为难得了她的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她们家殿下就步履轻盈,霞光满面地走进宫门来。
而那被她直逼进墙角被迫就范的鬼将军送她至宫门外后,就急急忙忙整理了衣袍,慌慌匆匆地往每日早朝的大殿赶去。
可最终还是赶不上了。
当大殿上来早朝面圣的官员有条不紊地退下来时,郑成志远远地就用森寒至极的眼神剜了匆匆赶至的鬼见愁一眼。
公主与鬼将军天天在下朝后黏在一起的事情自然是没有瞒过早在宫中安插暗线的郑成志。
他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不想惹恼公主,还有,是想等待一个机会狠狠地将他痛狙一把。
可谁料那家伙竟然得寸进尺,昨夜里私自在宫中露宿,今儿还误了早朝。
至于那不为人知留宿的原因...郑成志恨得将手边的象牙笏捏了个粉碎。
今儿朝堂上,本来皇上无心留意臣子的出席情况的。若不是近段时日,境内大规模发生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边境又频频有流寇入侵,四夷以及北胡又对大晋虎视眈眈,他也不会上朝上得这么勤。
本来就够糟心的了,这时候兵部的郑卿家又暗示道早朝有人故意缺席,并添盐加醋地暗喻这时势此举的诸多不当,列举出如若不严惩会导致的一系列严峻问题。如此,皇上便把窝囊气出在那个缺席的官员上。
原本缺席只需被罚俸禄三个月,硬是被皇上多加了三十大板,而见缺席的是边境归来身体健壮如牛的鬼见愁时,陛下就硬是将三十大板提到了一百大板,在午门执行。
而且,陛下还因为知道这鬼见愁体格异于常人,普通板子打他兴许犹如按跷捶背一般,便将板子升格成了钢板。
眼见情敌被打,也难以掩盖郑成志对其的恨意,如今不过是给他一个小惩大诫,日后他才会知道,抢夺他的公主,他得让他尝试深陷囹圄的滋味!
负责板刑执行的是大晋两名出了名力气大的武将,其中一人单手能挑起千斤重的大鼎,另外一名徒手能将活牛撕开。自然这样的安排也是皇上特地针对鬼见愁的。
而那两名武将当时虽然没有参与那一战,却也替战中不少牺牲的同僚而深感愤懑。初时也曾自请陛下让其到边关杀敌,只因当今皇上乃胆小恶死之徒,必要时候竟将有实力的将领留守临安。
幸好后来来了个听闻是气力和悍猛程度皆不下于他们二人的鬼将军,硬是将局面扭转,替死去的那些将士报了仇。
如此一来,对鬼见愁极其钦佩的二人在执行板刑时便故意放了水,只略施一成的气力示意示意。
而鬼见愁自然也察觉出来了。
他趴在那里,轻松地撑着头,对后方的两武将道:’’臣下听闻赵、李两位大人力大能比古时的项将军,可臣下如今看来,不过子虚乌有罢了!’’
这时两人武将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一人率先道:’’鬼将军义薄云天,危难时不顾个人安危,一人杀掉敌方两个营,此种魄气在下钦佩!’’
按大晋军队编制,一百人为一个都,五个都为一个营,两个营,就是一千人了。
’’赵某知道,如鬼将军如此之人,今日之所以晚来,必定是真的有要事耽搁了。但陛下连问一问都省了,对鬼将军此等立大功之人尚且如此,未免令人寒心!’’另一武将接着道。
面对两位将军如此肯定敬重的话,鬼见愁不禁有些耳赤:
’’二位大人谬赞了!臣下此番怨不得陛下,臣下是确实有错。’’
’’如今大晋正值外忧内患之际,臣下不思正事,反而连早朝也缺席,可不能因为臣下以前因侥幸立一小功,就自恃能任意妄为啊!’’
如今的形势小鬼也懂,他虽然每日白昼里陪伴着他心爱的人儿,可他从来没有因此而耽搁正事,白日里欠下的事情,夜里宫里下钥他回去以后,就会用双倍的时间来弥补。实际上每日里睡的时间并不多。
可尽管如此,他也贪心得没有舍得将烟儿和军政任一事情耽搁。
而昨夜是个例外。
末了,他还是劝说二位大人道:’’若然二位大人不能秉公办理,臣下自当割以一肉,以还百姓对臣下寄以的厚望!’’
于是乎,今儿从宫里回去时,鬼见愁难得地被人打得浑身血伤,举步维艰。
第51章
后来永基也隐隐意识到自己昨夜兴许太过任性了, 等她探听到鬼见愁早上被打, 赶至午门去时,已经见到鬼见愁血迹淋漓地趴在那里,许久不能动弹一下。
永基当即就红了眼眶。原本按照大晋的律例,早朝缺席的顶多是罚三个月俸禄而已, 却不承想他竟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他可是能徒手将最坚硬的岩石一把砸碎,能徒手杀死临安城最凶猛悍兽, 能领区区五千兵马杀敌回笼的鬼将军啊!怎么就能被人打成这样?
若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似乎无人能伤他至此吧。
不过永基也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所想, 虽然她不能参与朝堂中, 但大晋如今形势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必然是鬼见愁日日伴着她, 耽搁了正事所以心生内疚,这才会想自惩的。
永基跪倒在他身旁, 小心地替他剪掉身上的衣物, 默不作声替他上药时,内心同时在狠狠地谴责着自己。
怎能如此不分轻重纠缠着他?这是愧对大晋百姓,愧当这一国的嫡长公主!!
鬼见愁趴在那里, 侧着头看她, 见他的明月儿拧紧眉心一言不发的样子, 有些心疼不忍,想故意逗她笑, 都被她冷着脸瞪了回来。
“殿下,不疼,真的...”
他尝试着伸一手指过去, 想要触一触愁美人绷紧的脸,却又恐防唐突了她,顿在半空犹豫了好久。
背部被美人用纤纤玉手轻轻地上着药,如羽毛般丝丝缕缕,凉凉痒痒,又如冰糖沁入般蜜蜜甜甜,令人抗拒不得。
这恐怕得反而感谢二位大人打得够狠呢!不然哪儿能见到公主殿下这般着紧在意的表情?
不过很快他就不这样想了,因为自从他被打以后,公主殿下便再也没有来大殿门外等他了。
苏红她们也终于被解救了,公主殿下又恢复以往一样,自个儿打管好自己的一切,只留她们收拾些首尾,这可轻松不少了。
鬼见愁可就愁了,以至于每日朝会以后,必定站在大殿门口等上个把时辰,搔首踟蹰,悬悬而望。
可不管左顾右望,那位佳人硬是不会出现了。
每每至此,等待到将近黄昏日暮,终于心灰意冷失魂落魄地出宫去时,总会遇见一抹猩红冷漠的身影。
是郑成志故意杵在那儿等他的。
“你就算了吧,殿下是故意耍你的,不然你真的以为殿下会对你有什么?”
“不自量力也要够谱一点!不过就是打了一回胜仗。”
这言下之意鬼见愁懂。
殿下若是对你有什么,早在把彩囊递交给你,让你进宫那会就让你当了驸马了吧。用不着等到现在。
若说以前是鉴于不喜他毫无背景的身份,如今虽然当了将军,可也是单薄得很呀。
若真的是喜欢,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在当了驸马以后总能抬举上去吧,以前没有看上的,那么如今一样也看不上。
鬼见愁冷瞟了郑成志一眼,没有说话。只闷闷不乐地回身走了。
其实公主殿下这会儿又何尝好受呢?
那会儿鬼护卫自请离去以后,她就猛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变了味儿。
虽然自打九岁抛掉了小鬼回宫以后,她从来就是一个人孤独地过,做什么事都乐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独处,一个人钻研医术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