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基在旁边当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料子来看着,听她那句话,不由地心想,替你捡回绣帕就得嫁?这么说来...似乎以前她自己早已遗失不知哪去的绣帕就曾被一个少年拾捡回来无数次呢!
永盛以为自己坚定一点,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她父皇就会替她着急,不得不让成世子配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公主终身不嫁,孤独终老吧?
不料皇上终于抑压不住怒意,当场就撵人道:“此事没得商量!你也最好不要嫁!”要嫁也得嫁北胡梭罗单于。
永盛一下子就愣了,杏眼圆睁着,这真的是宠她的父皇么?怎么当着永基那贱|人的面直截了当就给她不好看?这辈子不嫁人了,是要让外边的人取笑她吗?
这下子,纵然永盛再多么能装,还是忍不住委屈,一下子就掩面跪安,狼狈地落着泪走也走不及了。
“父皇,”随后永基不紧不慢地泯了一口茶,淡定从容道:“你这就不对了,北胡来求亲的使者尚未来到,你可以先假意答应拖着她呀,这儿把人心给伤了,哪儿还有隆宠的感觉?”
皇帝讶然:“成世子不是你选好的夫婿人选?”
永基今日借故来找皇上,其实不过是心里隐隐担忧着远在边关的鬼见愁。
近日听说边关塞北城那边有游散在外的胡人兵马大肆袭击城内。算算日子,如今鬼护卫约莫已经在其中一队伍里任总兵一职了。
于是这阵子,她除了频频找苏红替她与郑成志传递书信,借机关心边境的战事外,还得找她父皇询问。
因为有些涉及机密的事情,郑成志不方便告诉,而亲自找她父皇则不同。
她父皇一开始也不愿意告诉她太多,可最终硬是被她哄得开心,一不留神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塞北城战事告急,已经陆续有多名骁勇的大将殉职。
原本大晋还以为不过是游散在北胡十六部以外的,乌合苟集起来的一群流氓,却不料,那些个流氓个个凶悍无比,还骁勇善战,他们的部队严谨而规整,还高度服从命令。
看样子,必定是接受过严格军事训练,不像是随便集合而成的流寇。
鬼护卫一过去就摊上了这么件糟事情,也不知道如今人如何了,可还安好?
永基推窗出去,拧眉仰望着头顶的月色,叹息了一声。
在她叹息的同时,远在边关的小鬼此时也正藏在被灌木丛掩盖的壕沟里,举着那方虽然身上甲袍已然破烂不堪,而它却依旧被保护得好好的杏花绢帕。
蝉薄上等料子的绢帕,兴许是烟儿如今唯一用最贵料子做的巾帕了。
想到这里,小鬼透过绢帕赏着上方那轮明月,弯着狭长的凤目笑了。
真好啊!纵然白天里刀光剑影、兵荒马乱杀个没完没了的,到了夜里拖着一身疲惫大大小小伤痕的躯体,还能躺在这儿看明月,与那方的人儿看的是同一轮明月吧?
这个峡谷统共有三十六条壕沟,战到最后,从一开始的两万兵马锐减到如今五千人,已经失去多名大将的情况下,小鬼公然夺了此回出征大将军的兵符,以小小总兵的身份带领着余下的五千名兵队分成三十六队藏匿在这些壕沟中。
如今,就只等太阳一出,来个背水一战,把那些个作战起来凶悍异常得如猛兽般的敌方来个猝不及防。
他们,仅有这一次机会而已,一旦这次机会失去,则会全军覆灭。
小鬼捏紧了手中的绢帕,往胸前紧紧贴住了。
烟儿,你能相信我吗?这次我一定,一定会将那些豺狼都拿下,好好守住,这有你在的国家!
还有,我,好想你,日夜想,时刻想,好想好想......
永基大婚当天,是边关塞北城同时传来捷报的日子,可谓是双喜临门。
尽然永基行事一向低调,可在她大婚当天的行派她父皇却不能依她。
毕竟就这么一个嫡公主,婚事上怎么委屈草草了事?定然是有多热闹得多热闹,有多奢靡得多奢靡。
永基大呼头痛,不肯同意如此铺张,只奈何拗不过她父皇,只好叹着气答应。
深知公主想法的郑成志则悄悄差人传递纸条,说是让公主殿下放心,此次大婚一切花费尽由他郑成志一人所出,断不会亏了国库去。
而至于这郑成志年纪轻轻从何积攒来如此一大笔银钱则是无从得知了。
对于皇上而言,成钰风也好,郑成志也好,只要他宝贝皇儿肯嫁,他一律欢欣答应!
而永盛公主那边,自打知道永基的驸马人选变成了郑成志之后,还一度认为父皇嘴里不说,心里始终是疼惜她的,不然也不会将二人拆散,把郑成志扔给了永基那贱|人,即使郑成志条件也不差。
可是后来她父皇给永基和郑成志下婚旨之际,同时将成钰风和黎国公家祝六姑娘凑成对赐婚时,又让她彻底揉碎了心。
她父皇存的什么心思为何她挠破鸟儿般大小的脑袋也想不透?!
大婚当天,一向空旷寂寥的朝阳宫顿时热闹起来。
皇帝加派了几十宫婢到朝阳宫帮忙打点。
一时间,偌大的朝阳宫走哪儿哪儿都是张灯结彩的,好不喜庆。
公主大婚的织金绣鸾凤和鸣曳地礼服是由九十九名绣女花费三天三夜时间不眠不休地赶绣出来的,其间数以百计的花饰是金线镶嵌碎宝石绣织而成,那九对鸾凤,对对都用上乘珍罕的丝线绣得栩栩如生,穿在身上曳地走之时摇晃闪烁间,都要唯恐其飞曳而出。
当公主头戴九凤戏白玉垂帘的凤冠,穿一身华丽摇曳生辉的裙裾礼服,双手交握腹前,一步一生姿地从长长的铺红毯撒花瓣的石阶徐徐步入大殿。
殿内殿外,文武百官,百爵公候皆垂首恭迎,从大殿一直延展至午门,数以千计服饰整齐划一的臣下凝神屏气,只听得见百花朝乐礼颂的乐韵。
皇帝和董皇后坐在大殿的丹陛主席之上,目送着今日明艳光照得就连天上的神仙也要黯然失色的永基。
看着她红唇粉腮,眸光闪烁与宝光辉映,清亮耀人,神色却平静宁和地走前来,一步步地,步往她的夫婿郑成志跟前来。
昨夜郑成志紧张得一夜未眠,翌日起来却依旧容光焕人,喜色映面,一眼一目间尽是道不尽的喜悦。
这大婚的场面早已在他的梦中出现了,而现实的场面却远远比梦中的场面要恢宏喜悦,公主也比梦中要娇艳迷人。
从公主殿下主动找他,说是需要他的一纸婚书相助,到婚礼筹办,直至今早为止,他一直都感觉很不真实,仿佛稍不留神都有可能从梦中醒来一般。
直到美得惊心触目的公主头戴凤冠,身披霞服来到他面前,他才稍稍有些真实的感觉。
他爱慕了这么些年,从年少时开始,又或许是从那还并不明晰的前世时就开始,如今,终于要如愿以偿了吗?
新郎俊逸的脸上,笑容俞渐明晰。
而就在此时,公主与她的驸马即将站到一起行礼之际,突然听到了殿外一阵阵惊呼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斜眼):公主,你的如意狼君,成为了一个盖世英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迎娶你了。
不知从哪个次元跑出来的至尊宝:哇哈哈哈!你说的是老孙吗?
第49章
原来有人连战甲战袍都来不及换, 战靴上血迹未干, 以累死几匹马之势,从八百里以外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而且,竟然还骑着宝马一路通畅无阻,从宫门骑至公主大婚的大殿外。
一路跪迎的文武百官被疾驰的马匹惊得四散开。
那个来势汹汹, 手上还提着一个未曾变黑的头颅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近日大家都熟知的夺了大将军兵符, 领残余五千兵马逆袭悍猛流寇, 节节胜利继而十几日前就被陛下一旨在战场上封为左将军的鬼见愁。
这成功斩杀流寇头子的捷报是方方早上才送到了皇宫, 皇上忙于公主的事情还未来得及看折, 这鬼将军竟然就已经从关外亲自将流寇头子的头颅带到了宫中。
就在众人目光睽睽之下, 下马阔步走至大殿内,一步一步来到公主和郑成志跟前来。
“你...”宝座上的皇上指着他, 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永基有些不敢置信, 眼见那个身形极其高大挺拔,穿起战甲英姿飒爽,更是戴着熟悉的钢制面具, 轮廓英气冷峻的男子, 大步走至她跟前, 缓缓单膝跪下,嗓音哑沉道:
“臣鬼见愁回来晚了, 请公主殿下恕罪!”
立下,全场尽然爆开了!
这左将军提了贼子头颅还直闯公主大婚就罢了,回来竟然不是先跟皇上汇报, 若是率先跪倒在公主殿下跟前,还请她恕罪?!
这哪儿跟哪儿啊?!简直目无君王了好吧?
望着跪地上就已经高至公主胸前,一如昔日鬼护卫般熟悉感觉的鬼见愁,公主殿下愣怔片刻后,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鬼护卫!”公主佯怒道。
“属下在!属下万死!”地上的左将军随即回道。
“知道自己犯什么错,得什么罪了吗?”
“回公主殿下!属下有三错,一,不该轻易舍弃殿下而去,二,不该将殿下人身安全交由他人,三,不该私闯殿下大婚!”
公主尤有不满,语气未有缓和道:“还有呢?”
“还有,属下有三罪!一,罪在伤了殿下的心,殿下万般挽留仍不领情,二,罪在不知礼数,临走也未及与殿下告诉一声,未及拜别殿下,三...三...”鬼见愁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
永基鼻子忽地一酸,垂坠着玉器宝石凤冠的头猛然一偏,别过脸去悄悄润湿了眼睛。
许久不见他的明月儿心肝眼红落泪的鬼见愁忽地愁了,狠抓了头发,继而道:“三,罪在背着殿下在军中大快朵颐,吃了不少大肉!”
这一听,永基“嗤”一声破涕而笑了。
这大殿上来观礼的,包括皇上皇后在内到最后竟静静地看着这对小儿女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耍花枪,一个忘了自己正在大婚,一个忘了另一个还在大婚。
一旁站着的仿佛自己是局外人的郑成志终于憋不下去,一手抽取了鬼见愁腰间未来得及解开交予宫人的常见,一举指向了他的咽喉。
“郑成志!”永基闻况,喝止道。
郑成志身穿喜服,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对地上的鬼见愁道:“鬼将军即使立下大功,但此番竟然私自直闯公主大婚,还暗携武器,居心叵测啊!”
鬼见愁这才想起来自己此番快马加鞭赶回临安的目的。
是他叮嘱的师父告诉他,永基公主要大婚了,嫁的是兵部的郑大人,所以他才着急着赶回来,打算将公主强扛着就走的。
只是,在他未得到公主殿下同意之前,是绝对不可能轻举妄动的。
“陛下,殿下,臣就有话直说了,此次臣剿了匪子头目,保存了余下几千兵马,不是来讨赏的,只是想来告诉殿下一件事。”
本来皇上见这几人在婚礼的大殿上弄出这么一出,是非常生气的。无奈皇后心善,她见此子赤诚,就暗暗劝说皇上静下心让左将军把事情说完。
皇上见往日对他甚少言语,总是一副闷闷不乐表情的皇后难得开了口,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臣想要告诉殿下,如果殿下无意下嫁任何人,那么,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因为,臣会尽最大的能力护住殿下,不让殿下受委屈的!”鬼见愁信誓旦旦道。
郑成志本来对鬼见愁这个无名小卒是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内的。
可是谁知道,这家伙最后竟然成为他与公主结亲最大的障碍。
因为到最后,皇上竟然同意了将他与公主的婚事暂且搁置!
虽然永基公主当初来找他商量时,就已经说好了只是要占他一个夫人的头衔,并不打算做真夫妻。
公主此番做法他自然也明白不过是应对北胡人的事,可他愿意,万分愿意。
尽管公主总是对他不搭理,但他有信心能感动她,只要他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公主一定就如他所做上辈子的梦中一般喜欢他,喜欢得死心塌地。
只是这家伙一来就破坏了!
公主与郑成志的婚事只是以鬼将军乘胜归来,为热烈庆贺将军成功抓住流寇,保卫边境三城安危为由,要暂时搁置婚事,转而替将军庆功。
是因为公主与郑成志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一时间取消起来没那么容易。而永基又提出,如果在这时候将鬼将军大胜保卫了国民安全的事高度重视得连公主婚事也暂且退让,宣扬开来以后,百姓必定对皇上此举极其信服,还有可能因此成为千古美谈。
其实永基还是隐隐有些不悦的,因为鬼见愁还不知道,他真正的错是错在他只提了一次让公主嫁他之后,就全然没了下文。这难道身为公主的就没有权利矜持一番,推拒一番再答应吗?!
他真正的罪,是罪在这嫁就嫁了,竟然还说日后事件过去给他休书一封。这难道堂堂一个大晋嫡长公主配他还算委屈了?!
于是乎,公主在鬼将军回京述职后,一连数天早早地等在殿门外,就等着将军下朝出来。
起先鬼见愁每天下朝都见公主在殿门外徘徊,甜甜地对着他笑很是惊喜。
公主殿下一会儿邀他到太极湖游湖,一会儿又送他自己亲自做的小点心,一会儿又请他到朝阳宫筵席作客等。
鬼见愁很是受宠若惊。
原本他以为,回京以后就不是公主的暗卫身份,想要接近他的明月儿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如今倒好,除了上朝外,一天之中直至黄昏宫里下钥之前,他都是陪伴在公主殿下身边过的。
看着公主甜滋滋地对着他笑,泛波湖上,似乎暂时将她那些个医书研究药理的事情抛却了,眼中只有他的感觉真是让人爽快。
如此想着,鬼见愁不禁浑身爽利,体内似乎有数不尽的精神力,只得化为力气不断地扒划船桨,于是乎不一会儿,那船就靠岸了。
永基本来还想籍着此处环境清净优美,有许多话想与他说。自打鬼见愁回来后,她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心里面总盼着太阳早早升起,好去找他,与他说上一番话。
若是那天鬼见愁临时有事被皇上派了出去,永基就觉得那天日子过得特别长,也特别无趣。
昨日她殿外横梁上高筑起的燕巢,不经意间,竟发现去岁的燕儿飞回来了,还多了几只嗷嗷待哺的幼崽。本来她想在泛湖的时候将这一有趣事儿告诉他的,谁知那家伙竟像赶时间一样,急着就把小舟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