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他才开始认真研究医女给他的提议。
其实杜医女在给这个老大夫提议时,态度是非常谦逊的,针对秦大夫医治方式兴许不妥的地方,她会极其含蓄委婉地暗示,当时提下意见时,也没有说她这方子一定能行,只是说是给老先生交换一下心得,斟酌斟酌的。
区区一个丫头片子也胆敢来与他秦大夫交换医学心得,她自个也不掂量掂量一番!反正当时秦大夫非常不服。
后来还是病患那家听说不少用杜医女医治方针的病人病情得以缓和下来,这才委婉询问秦大夫的意见,尔后终于用上医女的法子的。
一次永基刚刚成功抢救完一垂危的病人,步出屋子外头,才方方松一口气,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蓦然一片漆黑,尔后便差些从小山坡上滚下来。
幸亏一男子及时将其拽住。
他扶着永基的胳膊,把她扶到一旁的树墩,拼命叫她:“杜医女醒醒!杜医女,你怎么了?”
永基觉得眼皮极其沉重,迷糊中听见有人唤她。
可她实在是无力睁开眼睛了。
身旁那人不停摇晃她,她尝试了许久,终于勉强撑开一点点眼皮,看见映入眼帘的清瘦男子时,笑了笑:
“蒋大人呀,我无事,不过是...有些倦了,使不上力。”
蒋大人自然不信,心想这疫症发病之初,似乎也是四肢酸软无力,发困,恶寒的。杜医女日日与那些病患接触,莫不好是也受到感染了吧
于是乎,他便将她背了起来,想背到秦大夫那儿去。
结果还没有走几步,迎面就走来一名走起路来杀气腾腾,还穿着战甲带鲜血的高大男子。
若然不是他认得大晋将士的甲袍,看那男子瞪他时杀戾之气颇盛的样子,还会以为是敌军的人。
“你,放下她!”那男子面上覆着一个钢制面具,危险地眯起眼,指着他,语气十分凌厉森寒。
“你是谁?你认识杜医女吗?”蒋大人心里虽然有些畏惧,却依旧不肯将人放下。
那高头马大的家伙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杜医女?”那男子疑惑出声,可随即便想明白了,“她是我的烟儿,你是何人,赶紧放开她!”
“烟...烟儿?”蒋大人面色红了红,原来这就是杜医女的闺名呀。
“杜医女晕倒了,蒋某正要带她到秦大夫那儿去。”蒋大人道。
小鬼一听,立马上前夺过人,紧紧地搂入怀抱中,随即便紧张地问:“那位秦大夫在何处?赶紧带我去!”
“嗯,这丫头并无大碍,不过是过于逞能,把自个累倒了而已。”秦大夫把了把脉,在说话间淡淡地透出了不屑。
不过丫头片子一个,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一副疫病区没了她就不行的样子,活该!!
“秦大夫,那要不要开些方子...”蒋大人连忙问。
“不用!”秦大夫甩了甩两袖子,捋捋胡子开始收拾医匣,“你们让她好好睡一觉就行,看她那样子至少四五天没睡了。”
大夫说完,小鬼放下诊金便搂着永基要走。
蒋大人在后头跟着,忍不住将人叫住了。
“你,是杜医女的...”
小鬼警惕地转过身,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般地吐出“夫君”二字后,便匆匆离去了。
蒋大人望着人离去的背影,心头好生失落。
果然,人家都已经成亲了呢...
小鬼不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便找了一个相对远离疫症区的地方,搭了个帐子歇下了。
帐子里,他解了甲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紧紧地将熟睡中的她搂了起来。
这时候天色昏暗,帐内有些闷热,他便将帐帘撩了起来,有星光流萤窜了进来,借由微弱的光亮,细细地端详起这个他日夜思念着的人的模样。
记得今日儿他为了能赢取一些与她团聚的日子,硬是勇猛地独个儿领了一大群不知从何集结起来的豺狼猛兽,把敌军锁死在一个山谷当中。那样子,敌人想要从那深谷里走出,怎么也得一天一夜的时间。
随后他便派人在山谷上头守着,不时地放着暗箭,他便趁机骑快马加鞭赶到了疫症区,去见他心爱的人儿。
确实瘦了不少,他心疼地摸了摸怀里人儿疲惫的面容。
随后,怀里人儿动了动,眼皮勉强撑起。
她似乎?看见了鬼见愁?
永基继续闭起了眼睛,甜甜地笑了。
小鬼被她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问:“都梦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怀里的人眼睛禁闭着,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我好像梦见鬼见愁抱着我,那样子睡可真舒服。”
小鬼低眉笑了,低声宠溺道:“你喜欢的话,我便一直搂着你,好好睡吧。”
永基紧接着又挪了挪身子,像土拨鼠一般一个劲儿往里钻往里靠,企图将整个人融进他的怀抱里。
小鬼被她的行为弄得很难受,不一会儿怀里便热得不行。
那人儿又眯着眼睛,晕晕乎乎地出声道:“鬼见愁...热,好热。”
说着,那人儿又无所顾忌般开始将领子拽拉扒拉开来。
小鬼吓得连忙抓住她的手制止她,再这么弄法,只会更加热而已了!
他败给了她,开始拎起一旁的薄衣给她扇风。
凉飕飕的风迎面拂来,煞是舒适,不一会儿永基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又来撒点儿糖了~( ̄▽ ̄~)~嘿嘿嘿!
第55章
永基这一觉睡得香甜, 可对于小鬼而言却是难耐的甜蜜。
一觉醒来, 她便觉得身体充满了能量,精神抖擞起来。
是呢,昨夜还做了个美梦。嗯...梦见自己被鬼见愁紧紧搂着,又是温声细语, 又是给扇风什么的,简直将她宠得宝贝儿似的。
而她则极其眷恋他怀抱的感觉和味道, 一经沾上便欲罢不能一个劲儿往里头钻。
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羞人!她怎么会发那样的梦?
不过幸好那只是自己的梦, 不然若是哪日被鬼见愁知道了去, 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么想着, 她便颤了颤羽睫, 睁开了眼睛。
一入眼帘的却是鬼见愁覆着钢制面具,英气硬朗的面部轮廓。
他看着她柔情地笑了, 声音有些沉哑道:“这便醒了?怎地不多睡会。”
不是, 这,怎么还在梦中呀!难道做了个梦中梦不成?
永基疑惑地眨巴了眼睛,再度闭上。
可这会儿眼睛便闭不住了, 这她在怀抱里实实在在的感觉, 和那男性浓烈的气息充斥在鼻尖, 真真实实的!
“鬼见愁?你怎么会来?!”她猛地挺起身子坐起,顾不上害羞了, 惊喜地与他对视着。
鬼见愁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凌乱的毛发,用粗糙的五指插进她如丝绸般的长发里, 充当着梳子替她梳着毛。
“想你,就来见你了。”
这话一出,永基闹了个大红脸,紧紧垂下头不敢看他。
她也不抗拒他的亲密行为,任由他细细地替她整理毛发,一下又一下的。犹如头狼宠溺着身边终其一生伴随的唯一伴侣,给其舔舐毛发般。
永基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脸儿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嗯...她记得昨夜梦中,她好像还对那梦里即将要弃她而去的鬼见愁说了一句让他别走,留下来娶她之类的话呀,然后还揪着人家领子恬不知耻地强|吻人。
这...不会是真的对他做了吧?
“我...我昨夜里睡相可还好?没吓着你吧?”永基掀起半张眼皮,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鬼见愁笑着帮她把绸带结好,道:“嗯...有一点儿,不大好。”老爱往里钻,害他好几次都快要把持不住兽|性了。
完了。。。
“那...哪一点不好,你给我说说呗。”永基硬着头皮继续问。
鬼见愁笑意不断,“其实哪儿都好,就是我不好了,前线如今还需要我,我得尽快赶回去,这下子,我不就是不好了吗?”
“又得日夜想着,挂念着我后方的烟儿,吃不好睡不好了。”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那些日子他一想到后方疫病区的她,肉也吃不香,连睡觉都好端端地噩梦惊醒,这才无可奈何地冒着生命危险给敌军设了套,将其封锁住,然后他腾出一日一夜的时间来见她。
如今估算着时间,又差不多得赶回去了。
永基可记得,除了母后以外,这辈子她除了年少时教狼孩小鬼念她的名字外,再也没有听见别人这么呼她的闺名了。
这个鬼见愁,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过...她喜欢呀。
鬼见愁走的时候,虽然并没有过多地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却说了一句:
“你知道的,刀山火海,你到哪儿去,我就一定会寻了去。哪怕要下地狱遭烈火焚烧,我也在所不惜。”
永基笑了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如此不经大脑,他又可知道,人与人之间,有许多时候就是在所难免不能在一块的,他是以为寻人是多么轻易的事情吗。
可她却不知道,这可不是鬼见愁的头一回来寻她了。年少那段日子,她不知将他弃了多少回,可哪一回他没有寻到过她的
就连她后来悄悄地瞒着他回了宫,山长水远的,是耗费了些光阴,可最终不也回来她身边了?
如若她真的死了,这头痴缠的狼王必定也会死生追随,即使要下地狱,他必定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找到路回到她身边。
永基靥足了睡眠,看诊的时候格外精神,也格外地卖力,不一会儿就跑了三四家了。
秦大夫近日看着断诊记录的情形越发地眉头紧皱,觉得不对头。
永基在村落尾找蒋大人置办了一间宽敞的屋子,作为后方医馆,平日里替病人看完诊就让大夫们集合在此,一同研究病情发展,商讨进一步治疗方案。
如今疫病病情只是暂且缓住了,却并没有减轻的现象。
永基和一众大夫们都不禁有些焦急,这日看完诊就早早集结在此商议。
“老夫认为,杜姑娘的医治方法有些不妥。”最为经验老道的秦大夫捋捋胡子,出言道,“暂时安稳表面症状,实际病邪早已攻陷心脉,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延缓病者的生命,还会加剧了死亡时的痛苦而已。”
“不可能呀,我们按杜姑娘的方法,一些患者如今已经比先前患者活得时间长了。”这时候一些大夫纷纷出言替永基说话。
“只要假以时日,杜姑娘一定能想到办法,将病患体内的热邪趋逐掉的。”
不少人暗暗安慰永基,这里谁不知道,犟老头子老爱为难小姑娘。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生红眼病,气不过小姑娘医术比他高明,便恶意为难人。
“哼!”老头子鼻孔哼哧出声,“你们不听老夫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看着秦大夫气匆匆往门外拂袖而去,永基想要去追,却被一众大夫劝住了。
“他看不过,只管走便是,杜姑娘是个有能力的人,不必与那种人为伍。”
永基皱了皱眉,一时间说不准什么感觉。
她就隐隐地感觉,兴许秦大夫并不是无中生有,故意说话难为她的。
而果真过了没两天,那些曾用过杜医女方法医治的病者突然集体毙了。
而且甍毙的方式极其可怖,头颅一下子便涨得老大,然后突然间就涨破开,血肉模糊。
第一个踩进医馆来找永基麻烦的是一个十多岁与永基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在好几天前,他还因为自己母亲终于能说出一句话而感激地来医馆给杜医女送了一箩筐红薯。
没想到几天之间,他却再次来到这里来给母亲讨公道的。
原因是早上的时候,他母亲说想吃一种以前在山里采摘过的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少年便将年幼的弟弟留在母亲身边,自个儿出去采摘了。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母亲躺的位置,头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摊血水。地上坐着吓得一个劲儿躺地上痉挛吐白沫的孩子。
起初他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村里陆续有杜医女救治过的人反应,病人会突然间头颅发胀厉害,然后爆掉。
他这才反应过来,约莫是母亲在“爆掉”的时候,弟弟恰好在旁,受惊吓了。
恶狠的少年在朝永基袭击而来的一瞬,被闻讯而来的蒋大人及时制止了。
蒋大人看起来虽然清瘦,抓起少年的力气却大。少年被他将其双手反剪背后,便动弹不得了。
起初少年朝着永基满是辱骂的言语,可说到最后,便软了下来,成了泣不成声。
少年掩面跪倒在地,双手依旧被不松懈的蒋大人紧紧抓牢,泣道:“其实我也知道...怪罪杜姑娘也没用...这疫病么,就是杜姑娘不插手,也没别的大夫能救...”
“可是...别吓着我弟弟呀...”
看少年痛苦不堪的表情,永基的心如同灌进了铅那么沉重。
她知道如今就是说服少年让其带她去治疗弟弟,少年定是不会答应。
于是,她便去哀求秦大夫。
“秦大夫,我求求你了,代我去看看那孩子吧,应是见了母亲受了惊厥...”
永基低头行礼,骄傲的她这辈子头一回向一个人低声下气道。
秦大夫坐在竹椅子上扇着风,眼睛半眯半闭的。
等她在地上请求了老半天后,他才终于收起了大葵扇,捋了捋胡子站起,走到她跟前。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救?之前你不是觉得,整个疫病区的大夫都及不上你吗?”
面对秦大夫的热潮冷讽,永基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承受着。
秦大夫见她不语,叹了口气:“那老夫问你,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永基长睫轻颤,垂着脸,语气不卑不亢道:“我错在断诊过于轻率,看问题不够透彻,明明经验不到,就妄图根据自己想法去下药,丝毫不采纳别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