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悬念,她问题百出的解释又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对嘲笑早免疫的赵晚晴,面对老师、同学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倒没觉得什么,泰然自若地坐下了。
就这样熬过两节课。下课后,她去卫生间洗脸醒神。回教室的路上,恰碰到从卫生间洗手出来的楚默。
楚默拉住她道:“其实那句古文很简单,即使你译对了,也没人会多想什么,你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跟阿斗似的。”
细眉高挑,下巴高昂,抱胸随意地靠在栏干上,赵晚晴甩甩被风吹散的头发,不羁地道:“我高兴。”
早该料到她的德性的,楚默为自己的多事摇头。看她捂着口鼻连打几个喷嚏,面色也不似昨日好看,关心地问:“感冒了?”
赵晚晴摆手,“没有,就是鼻子有点阻。”
伸手将她拉离风口,楚默责备:“昨天淋雨,今天吹风,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我看你是存心想输给我,是不是?”
提起前日二人约好的比赛,赵晚晴好哥们地拍拍他肩,笑道:“放心,就算考试那天我遭雷劈,只要还剩下脑子,赢你就不成问题。”
“这么自信?”楚默哭笑不得,“只是何苦这么咒自己?”
赵晚晴无所谓,双手环胸,琢磨的小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将楚默打量了遍,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有件事我一直很纳闷,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秘密的?”
从七年级到现在,她自认装得很成功,就连还算重要的中考,因为知道就算她科科挂零,她那个要强的母亲,也会把她安排在她的重点高中、重点班里。像往常一样,她“考”得一塌糊涂。当然,也像往常一样,父母没有让她留级,直升高中。
对自己装痴卖傻的本事,她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竟被他看出端倪。她疑惑她是哪里露了马脚,让他发现她的秘密。
她莫名其妙无头无尾的一句“秘密”,弄糊涂了楚默。很快明白过来,一脸高深莫测地笑了。
“这也是个秘密。”
“切。”赵晚晴露出鄙夷的目光,小鼻子小眼地将他望着。
被她计较的模样取悦,楚默好笑更甚。其实打二人第一次发生冲突,自觉不自觉的,他总爱关注她。然后就是和母亲的那次谈话。
对母亲的认定,他是将信将疑的。但不能否认的是,她确实有许多值得玩味的地方。譬如,她会翻书。
跟个爬行动物似的,她喜欢像大闸蟹一样,横趴在课桌上,眼皮耷拉着,给人一种瞌睡的错觉。可需要翻书时,她却是比谁都反应快。
这还不算,有时老师讲课,会前后内容穿插着讲,在没有提醒的情况下,极少同学会翻到后面相关内容。但她会。这就太令人联想了。
她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而将所有的疑点归结起来,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表现出来的,所有像阿斗一样的外在,都是装的。
想到此,楚默也不禁问出困扰他的疑惑道:“晚晴,其实有个问题我也很纳闷,你妈……”
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还不等他说完,赵晚晴便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也是个秘密。”
她妈喜欢聪明上进的小孩,赵晚晴自是知道的。她也想过,倘若母亲知晓她不再是儿时那个笨蠢呆的小傻蛋,于她们关系的改善,会不会好一点。
可她已过了讨好父母的年纪,在她的认知里,母亲的角色她缺席了十多年,所谓的生养之恩,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争执打骂中,差不多消磨殆尽。
她的喜好如何,对她的观感如何,她已不关心,又怎么可能为了让她对她好一点,而昭告世人,其实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差劲。
再退一步说,如果母亲知道她不再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像她曾以为的那般烂泥扶不上墙,还不改对她的偏见,她又该怎么办?与其揣着未知忐忑,倒不如不去自作多情。
楚默不知她的想法,还欲套她的话,郭清宁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看见郭清宁,赵晚晴别开脸。
楚默则朝郭清宁笑笑,算是招呼。待她过去,揉揉赵晚晴的短发,说道:“你也应该把头发留起来,会好看呢。”
郭清宁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楚默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受她刺激。
都高三了,都还有工夫打理头发,赵晚晴冷嗤。
“对了,有看上次的模拟考成绩么?”
看见郭清宁,想起与她有关的一件事,楚默问赵晚晴。
赵晚晴冷哼,“我对那个一向没兴趣。”
反正她每次都考倒数第一,与她同样稳定的赵临盎,每次都是正数第一。次次如此,没啥新意,有毛屁好看的。
“你应该看看的,”楚默明显有些幸灾乐祸,“那个转校生,这次可是打破了你哥的神话,抢足了你哥的风头。”
赵晚晴很快明白楚默的意思。
瞪着成绩单上的名次表,她有撞到鬼的错觉。郭清宁居然考了第一?五味杂陈地瞧向前面的赵临盎。
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般,正在听课的赵临盎回头。
赵晚晴忙若无其事地垂下眼。
可不管她装得再若无其事,总归是她的亲哥哥,做不到完全的无动于衷。
下午放学后,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课的她,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学校的途中,碰巧看到赵临盎在前面,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你不难过么?”
跟着他来到校图书馆,看他没有任何阴影地在书架前流连,赵晚晴忍不住走近他问。
赵临盎闻声回头,见是她,说不稀奇是假的,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锁着她巴掌大的鹅蛋小脸,半天没有下文。
“你没有看到模拟考的成绩?”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对于一个经常考第一的人来说,突喇喇地一次第二,不啻于十级大地震,她就不信看过成绩的他,还能这么淡定。
原来是这事,赵临盎俊脸上浮起笑意,“你这是关心我么?”
赵晚晴不好意思了,毕竟二人一向剑拔弩张得惯了,突然鸡婆起来,确实令人不习惯。
色厉内荏地呛声道:“谁关心你了?”
哪怕他要跟她争倒数第一呢,也是他的事,关她什么事?真是多管闲事。回身欲走。
赵临盎拉住她,顾虑到是在图书馆,低声逗她道:“既不是关心,那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赵晚晴道:“我才没那么无聊呢。”
赵临盎笑,“那就是来关心的。”
赵晚晴又恼了,提脚就去踢他。
赵临盎躲过,抱住说翻脸就翻脸的她。
有别的同学过来借书,赵晚晴瞥见,推开赵临盎,随便抽了本书来看。
“这本书我以前看过,很不错,你可以借回去看看。”
等那同学过去,赵临盎像赵晚晴一样斜靠在书架上,看她正在翻的那本书推荐。
赵晚晴听他这么说,重重地将那本书摆回原处,随便抽了本别的书看。
怎么忘了她的反骨?赵临盎苦笑。
盯着认真看书的她好一会,突然道:“晚晴,咱们和解吧。”
他们是亲兄妹,在一个母亲肚子里一起躺了十个月,本是最亲密的人,可此番他却用了“和解”一词,怎么听怎么觉得讽刺。
赵晚晴的身子僵了下,抬眼复杂地瞧向不像随便说说的他。
小孩子是最善于见风使舵的,赵临盎不否认父母的偏疼偏宠离间了他们兄妹的感情。可他们到底是亲兄妹,即便长辈们从没教过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已不是分不清亲疏的小孩子,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
对他的提议,赵晚晴迟迟没有回应,失神地盯着书上的插图良久。
末了,合上书,重新取下那本他推荐的书来,“我想拿回去看看。”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连答应都变现得这么傲娇,赵临盎又忍不住叹息了。
既已说好了和解,没道理同路的二人,放学后还各走各的。
晚自习结束后,收拾完东西打算回家的赵晚晴,在经过赵临盎时,他拉了拉她,她便也在一旁乖巧地等他。
几分钟后,赵临盎也收好了,但并没有如赵晚晴预想中的离开。
赵晚晴纳闷,“怎么了?”
赵临盎道:“等一下雪莹,她有事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她答应跟他和解,可并不代表就此接受纪雪莹。
赵晚晴的脸色不好看了,“那我先走了。”
赵临盎手快地捉住她。
注意到教室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拉她到教室外,说道:“雪莹还在家里住着,时间有些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不安全?从学校到家里的那条路,她走了近三年,也没见少根头发掉根毛。他是想暗示什么?她长得安全,纪雪莹长得不安全么?他倒是会替她着想。也是,那可是他“姐”,她算哪根葱?
赵晚晴的脸冷了,“赵临盎,她危险是她的事,你想保护她是你的事,你们两个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参与。所以,麻烦你放了你的脏手。”
又是脏手。赵临盎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深沉地盯了她一会,没有松手。
赵晚晴毕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顾虑到场合,另加和赵临盎的几番较量下来,没一次占上风的。在人来人往的教室外,聪明地没有撒野。
回到家后,当着纪雪莹的面,很大动作地甩开赵临盎的手,“砰”地一声摔上门。
“她怎么了?”
难得一起回来一次,怎么又翻脸了?纪雪莹诧异。
赵临盎笑得有点冷,“可能是又没考好吧。”
等纪雪莹洗漱了回房,赵临盎来到妹妹的房间,没有太多情绪,平静又稍显冷淡地道:“雪莹的爸妈礼拜三就回来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不要尽做些有损你主人身份的事?”
赵晚晴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每当她和母亲还有别的小朋友闹别扭,他就这副神情,冷淡的,嫌弃的,厌恶的……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那张平静的面皮下,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心再一次结冰,厉眸眯了眯,抱胸笑道:“赵临盎,你的事你可以做主,我的事,你管得着么?我早有言在先,我没有客人。”
没有客人自然没有主人,赵临盎明白她的逻辑。
不欲再激惹满脸戾气的她,深吸口气,力图平和地对她道:“雪莹她聪明懂事,善解人意,从没有针对你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友善些呢?她住家里的这几天,很关心你,不是么?”
纪雪莹聪明懂事,善解人意。而她赵晚晴,不够聪明、不够懂事、不够善解人意?所以她们之间的问题全在她,他是这个意思么?
真是个好哥哥!她都有那么多不是了,他居然还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地说什么和解?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呢?
赵晚晴道:“赵临盎,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关心我的人,我就一定要对她友善来着?”
嘲弄一笑,又道:“再说,她到底是不是真关心我,她清楚,我也清楚。所以,有机会请你转告她,想做赵家的媳妇,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我虽也姓赵,是会走的‘赵’,不会成为她的威胁,更不会成为她的垫脚石。还有,”
从书包里拿出下午刚由图书馆借来的书丢在地上,冷笑道:“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一些无聊的事,你烦我也烦。”
从床上下来,一脚踢开地上的书,正欲开门赶人。
却在与赵临盎擦身而过时,被他抓住手臂甩在地上,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问她道:“你一定要这么过分?”
情知不是他的对手,赵晚晴也没有徒劳地反抗,只讥诮道:“我一直这么过分,你才发现?而且,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当初是谁自讨没趣,说和解来着?既然你嫌日子太平淡,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就不要怪别人对你没有手下留情。”
赵临盎脸一沉,加重手中的力道。
赵晚晴觉得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偏一声未吭,只张大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赵临盎冷道:“不要以为只有你的‘赵’字会走,将来走的,指不定是谁呢。”
丢开她,开门走了。
第25章
在赵晚晴的认知里,可没有少了谁就活不下去的理。更别说, 她跟赵临盎的关系本就不好。
二人闹僵后, 她饭照吃,觉照睡,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也没什么可习惯的, 一切正常机械得仿若吵架前。
赵临盎就没那么自在了, 每日被她空气般对待, 除了无奈,还有挫败。他想,他是永远做不到她那般洒脱决绝的,是以,当把热奶茶放在她桌角,他是做了会被她羞辱的准备的。
她也确没让他失望。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把热奶茶扔进教室前面的垃圾篓。
刚吃了午饭,同学大都还提不起学习的兴致, 多在教室里轻声说笑。奶茶丢进垃圾篓的砰然声响打住他们的说话声, 都把目光投向始作俑者赵晚晴。
没有又成为众人瞩目的自觉,潇洒地丢了奶茶的赵晚晴, 很不潇洒地以龟步走出教室。
生理痛是很多女生的死穴,不知保养的赵晚晴尤是。虚飘地出了教室,在学校小花园寻个僻静的角落坐了,按着小腹,忍不住痛吟出声。
一杯速溶奶茶递到跟前, 弱弱的女声响起。
“喝点这个可能会好些。”
瞪着那支明黄色的吸管一会,赵晚晴利眼射向来人。
“你跟踪我?”
被一个外人看到自己叫痛的丑态,惯于要强的赵晚晴做不到无动于衷,又羞又恼地瞪着送她奶茶的郭清宁。
郭清宁又尴尬又不知所措,“我、我是偶然看到的……”
才怪!偶然看到会分得清她是胃痛,还是生理痛?众所周知,生理痛的时候哪怕喝杯热白开都能缓解疼痛。
赵临盎知道她的生理期,也知道她有严重的生理痛,所以给她买了热奶茶。而她,好巧不巧的也是热奶茶。她会相信她偶然看到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