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晴心里难受,垂下眼,想她这辈子不管如何努力,单就长相上,是永远都比不上他了。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她就像阳光背后的影子一样,永远不会被人注意到光亮。这种认知太令人难受,就好像周瑜临死的时候,说“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一样。
赵晚晴闷闷地道:“没什么。”
敏感地察觉到她突来的压抑不快,赵临盎握住她的手,“晚晴……”
才欲诱她道出心底的想法,纪雪莹来了。
赵晚晴对纪雪莹一向无甚好感,看她过来,招呼都没打,收起跳棋出去了。
纪雪莹不是第一次来看赵临盎,和他聊了些学校新发生的趣事,又说起在医院门口碰到熟人的事,笑道:“你知道么?我爸有个高中同学,居然是这里的医生。”
赵临盎应了声,“噢?”
纪雪莹道:“他以前经常去我家做客,我爸说他是个医生,没想到就在这里上班。”
顿了顿,又遗憾道:“可惜的是,他是肾内科的主任。如果在骨外科这边上班,倒可以麻烦他照看照看你。”
赵临盎莞尔,说道:“我已经快出院了,不用麻烦谁特别照顾了。”
他的外伤已好得七七八八,手臂处的骨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痊愈的,要出院后慢慢调养了。
纪雪莹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爸经常讲,如果在医院有熟人,到底要放心些。”
赵临盎笑了笑,没说什么。
眼看快近中午,纪雪莹将整理好的听课笔记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赵临盎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纪雪莹家离医院较远,每天放学顺路过来医院看他还好,休息日还专门过来就让赵临盎过意不去了,说道:“雪莹,其实你不用每天都过来的,很麻烦的。”
纪雪莹不以为意地甜甜笑道:“不麻烦的。刚是我妈顺道载我过来的,一会我再坐公车回去,很方便的……”
送走纪雪莹,看赵晚晴出去半天迟迟不见回来,不知她干嘛去了,赵临盎也出去了。
从赵临盎的病房出来,赵晚晴抱着跳棋去了郝天意那里。
陪郝天意下了几盘跳棋,为了逗他欢乐,故意做着夸张的表情说道:“天意,你好厉害噢,又赢了我。”
郝天意的病情已基本稳定,转进普通病房。听了她的话,又无奈又好笑地哑着声音道:“晚晴,你不用特别让着我的。”
他虽精神不济,脑袋还没坏掉,她有没有刻意让着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赵晚晴笑道:“我哪有让着你?是你自己赢得我。再说玩这个,也不是那么容易想让就让的……”
说到这里,思起之前总是莫名赢了赵临盎的情景,突然住了语音,想原来他一直都在让着她。赵晚晴郁闷。
郝天意没有在让不让的问题上过多纠缠,转问她别的事道:“听说你哥也在这家医院,他怎么样了?”
提起赵临盎,想到他快要出院的事,赵晚晴失落地道:“他就要出院了。”
言外竟有希望赵临盎在医院长住的意思,郝天意哭笑不得,说道:“那很好啊。”
赵晚晴道:“可如果他出院,我就没办法天天来看你了。”
这些时间,她都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名义上是来医院陪赵临盎的,大多时间都赖在郝天意的病房里。
郝天意安慰她:“那有什么关系?你这几天能天天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赵晚晴却不这么想,她不放心他,想天天过来看他。然一想到以后过来医院怕不是那么方便,沮丧之下,抓着他的手,有些激动地道:“天意,虽然我以后不能天天来看你,但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郝天意还不知她配型成功的事,不解地回了声,“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住她的话,望过去,却是赵临盎面色深沉地立在病房门口望着她。
一想到她之所以那么频繁殷勤地出现在医院,完全是为了另一个人,赵临盎就难有好脸色给她。也因此,推开门后,也没有进去,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门口,直直地望了一会赵晚晴,转身走了。
赵晚晴呆了呆,还没忘自己来医院是陪赵临盎的初衷,忙跟郝天意说了句随后再来看他的话,追出去。
赵临盎腿上有伤,走得并不快,好手好脚的赵晚晴很快追上他。伸手扶他时,发现怀里还抱着他的跳棋,还跳棋给他道:“对不起,我不该乱拿你的东西。”
疏离撇清的言语更惹起赵临盎的负面情绪,夺过跳棋,想也没想便丢进楼道口的垃圾篓里。
这反应太伤人,若放以前,赵晚晴绝忍不下这口气。但此刻,赵临盎为了救她还伤着,她说不出刺他的话来。
怔怔地瞅了他好一会,哈巴狗一样,一路默默地跟他回了病房,默默地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默默地看他理也不理她地独自睡去。
赵临盎本没想睡的,不想跟赵晚晴说话,就躺下了,谁料却睡过去。醒来后,都快过正午了,母亲早过来一会了。
看他醒来,站起身笑道:“醒了?我炖了骨头汤,快起来喝。”
眼睛扫了扫病房,赵临盎问:“晚晴呢?”
提起那个不着调的女儿,方巧芝就来气,数落道:“谁知道又去哪疯了。还说来医院陪你呢,她可是个能指望的孩子。”
赵临盎无语,食之无味地吃了饭,突然对母亲道:“我想出院。”
“为什么?”方巧芝纳罕,“医生不是说还要观察两天么?”
赵临盎不好告诉母亲实情,只道:“医生是说观察两天比较好,可如果现在出院也不是不可以的。我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回家调养也是一样的。不然你和爸爸一天几次的过来,也很麻烦。而且,我也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是没几个人喜欢医院的,听儿子这么说,方巧芝也没多想,说道:“既然这样,那一会妈去问一下医生。如果他们同意你出院,妈就让你爸过来,接你回去……”
“出院?为什么啊?”
从父亲口中得知赵临盎要出院的消息,赵晚晴惊讶,“医生不是说还要观察两天么?”
“医生是说再观察两天比较好,”赵冠跟女儿解释道:“可如果现在出院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以后记得回来复诊就行。”
摸摸女儿的头,赵冠笑道:“怎么?不希望哥哥早日回家?”
小心地朝面无表情地瞅着她的赵临盎觑了眼,赵晚晴很没出息地缩缩脖子,嗫嚅:“不是,我只是觉得在医院多住两天,可能对他的伤更好些。”
赵冠道:“一样的。依爸爸的想法,医院人多嘈杂,空气也不好,回家倒更利于静养。”
听言,知道赵临盎出院的事是不可逆转的了,赵晚晴聪明地不再多嘴。眼瞧着正在收拾东西的父母没留意到自己,悄悄地退向门口,打算再去看一看郝天意,告诉他赵临盎出院的事。
孰料就在快要成功脱身时,赵临盎忽然开口叫住她。
“晚晴。”
赵晚晴突然被点名,惶然地望向他,只见他对她笑得好温柔、好温柔。
“爸妈快收拾好了,咱们先下去吧。”朝她伸出没有骨折的手。
一直希望儿子女儿改善关系的赵冠见状,乐呵呵地对赵晚晴笑道:“晚晴,快过来扶哥哥下去啊。”
明明他自己就能走,干嘛要她扶?赵晚晴腹谤,心不甘情不愿地蹭到赵临盎面前。
第14章
从病房出来,赵临盎要走楼梯。赵晚晴看电梯比较挤,就随他了。
当日赵临盎护着赵晚晴摔下楼梯时,腿磕到了阶梯上,有些碰伤。赵晚晴体谅他行走不便,也就没有拒绝让他的胳膊搭到她的肩上。
二人少有如此亲密的时候,赵晚晴不是没觉得不自在的。尤其是闻到由他身上发出的好闻气息,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浑噩了。她想不明白,他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上都染了消□□水的气息,怎么还会发出那么好闻的味道。
他的味道对她而言太陌生,赵晚晴不知为何,一时间只觉得手足无措。下了两层楼梯后,实在忍不住推开他勾在她肩上的手,脸热地商量道:“咱们还是乘电梯吧。”
再不复刚在病房的温柔,赵临盎冷淡地道:“医生说多走动更有利于恢复。”
“可是……”赵晚晴欲反驳。
赵临盎打断她的话,“可是什么?难道你不希望我早日康复么?”
赵晚晴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恨不能一脚踹他下楼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想过之后,又任他搭着她的肩,以龟步走下楼梯。
好容易将赵临盎送下楼,赵晚晴擦擦额头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别的缘故渗出的细汗,不自在地拿掉赵临盎搭在她肩上的手,说道:“爸妈还没下来,我上去看看,他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赵临盎手快地拉住她,冷声道:“不必了,我们可没有大把的时间等你依依话别。”
赵晚晴确是想趁机去看郝天意,被赵临盎一语道破心思,生气。想他是救过她不假,可不代表她就因此被他吃得死死的,不代表她就要无原则地忍受他的阴阳怪气。
气恼之下,待要发作。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郝天意的主治大夫,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父亲不同意她捐肾给郝天意,赵晚晴心里打着别的主意,怕被郝天意的主治医生撞破,再顾不上跟赵临盎算账,猛地扑进他怀里。
赵临盎诧异,“晚晴你……”
赵晚晴仰面对他做个噤声的动作,觑见那个医生快到近前,两手攀上赵临盎的肩,更加隐蔽地遮住自己的脸。
殊不知此举更惹得那个医生频频注目,想现在的孩子真是开放,小小年纪大庭广众的,公然搂搂抱抱,也不知再大些会怎么样。暗暗感叹不已。不过单凭身材,也未认出赵晚晴来。
赵晚晴察觉他过去,从赵临盎怀里探出头,又去瞧他。却正好看见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住院楼里出来,遇见那个医生,熟稔地招呼。
赵晚晴傻眼。注意到那个医生在父母的指引下,又朝她和赵临盎的方向望来,忙转过脸。
等父母完了和那个医生的寒暄,走过来,赵晚晴问父亲道:“爸爸认识那位医生伯伯?”
赵冠笑道:“他是你纪伯伯的高中同学,前些日子大家一起吃过饭。”
天啊,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赵晚晴暗暗苦恼。
“他是郝天意的主治医生?”回到家后,赵临盎关上门,问赵晚晴。
赵晚晴打知道父母认识郝天意的主治医生,就不可自拔地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苦恼中,连回家进了赵临盎的房间都没察觉。
听见他问,本能地回道:“你怎么知道?”
有纪雪莹告诉他的话,还有之前在肾内科的病房找到赵晚晴的事,赵临盎很容易联想到二者的关系,他只疑惑的是,“你躲他做什么?”他问赵晚晴。
赵晚晴不想说,抓起床上的枕头抱在怀里,往床头一靠,横道:“要你管?”
很快察觉到不对,又火烧屁股地从床上下来。迅速地打量了打量房里完全迥异于她房间的摆设,惊怪:“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
不得不说,人大小眼起来,真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不是她多心,他的床坐起来比她的舒适柔软。还有他的衣柜。
她都不知道他有那么大的衣柜。不过细想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生得好,骨架又匀称,她那个妈也乐得在他身上投资。哪像她,一脸寒酸相,自己不爱打扮,别人也懒得替她张罗,衣橱里,除了校服,永远是那两三件,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
越想越上火,赵晚晴任性地转身就走。
赵临盎喊住她,“我已经跟爸妈说,让你帮我补习这几日落下的功课,你暂时还不能走。”
让每次都考倒数第一的她,帮他补习功课?开什么玩笑。
瞧她一脸的匪夷所思,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赵临盎道:“我知道你听课效果不好,可老师上到哪你总该知道吧?笔记总该记吧?你只要告诉我这些就行了。”
她听课效果不好?他还当她是先那个阿斗啊。赵晚晴冷嗤。但也没有意气用事地多嘴什么,仅愤愤不平地又爬上他的床。
哼!他不是天生洁癖么?她偏要滚脏他的床。比她的床柔软舒适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样睡?
“你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在赵临盎的床上,睡了一个上午,外加大半个下午的赵晚晴,终于养足了元气,睡饱了。顶着个大被子,弥勒佛一样盘腿坐在床上,开始造反。
昨天下午,他说要她帮忙补习功课,结果咧?他一个人在那静静看书,她无趣到与老掉牙的周公约会。
大概晚饭时候,他叫醒她。吃了晚饭,也不让她陪了,一个人回房继续看书,她在客厅看电视。可能是下午睡太多,直到半夜两点多,还没一点睡意。
还是父亲从书房出来,看不过去,关了电视,要她去睡,她才回房间。偏又睡不着,又跑去书房打游戏。后来不知怎么,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夜里到底睡了几个小时,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吃了早饭,呵欠连连的她,听他说昨天她只顾着睡觉,都没做正事,只得又进去他的房间,帮他补习。接着,很没出息的,又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更彻底,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午饭都没醒。猜测她可能熬了通宵,中间也没人喊她,就放任她那么睡。
结果一个好好的礼拜天,就这么让她睡跑了。赵晚晴暗叫可惜。
对她近乎质问的说辞,赵临盎没多少反应,从书页里抬起头,盯着她甫睡醒后,闪着水蜜光泽的红润小脸,淡淡地问:“你有事?”
“我……”
怀疑他根本有意绊着她,不让她去找郝天意,赵晚晴嘟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