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墙——药渣
时间:2019-08-26 08:34:57

  在她不记得的那个梦里, 她死在了梦中,死得十分痛苦,沉重的身体拖累着轻飘飘的灵魂,让她无法解脱。
  在那年春天怎么都没开的桃花落到她窗前时,她终于如愿脱离了身体, 结束过于痛苦的折磨, 飞到了她最喜欢的那株野桃树上。
  春日里迟迟不开的野桃花终于挂了满树满枝,一树的重瓣桃花,恣意伸展着花瓣, 香气清淡高雅, 她坐在桃花密布的枝桠上, 挨着自己最为喜爱的灼灼盛放的花朵, 看着整个侯府像滚开了的沸水一样喧闹起来。
  她坐得很高,远远的就能看到腰间悬剑大步而来的沈惟铮,身后还跟着她长得越发像父亲的儿子以及越来越漂亮的女儿。
  她看着他们,突然发觉沈惟铮头上的白发比他离开之前又多了许多,她想起他走之前两人的不欢而散,心里低低的念了一句“对不起”。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是沈惟铮首先惹她生气让人烦心,但她还是不该在他奔赴战场之前同他吵架的,她再生他的气,也不想他因此受到坏的影响,导致他在战场上受伤或者分心。
  只不过想完这些之后,她又觉得没必要了,她晃晃悠悠的坐在桃树之上,明白下面的事和她再无干系了。
  她眼神放在了俊秀的儿子和漂亮的女儿身上,儿子越大,长得就越像父亲,还好-性格不怎么像,不然姚青觉得自己恐怕会担忧又生气,毕竟沈惟铮的性格在她看来实在不怎么好;至于女儿,虽长得像她,性情却不怎么像,被家里人宠得活泼又天真,正是她和沈惟铮身上曾经都缺少的,很得大家喜爱,姚青对此很是欣慰。
  自己曾经没有的得不到的,总想加倍补偿给孩子们,在他们身上圆满了,就像弥补了曾经的遗憾,还是让人有些开心的。
  她这边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看着沈惟铮进了房门,很快,她听到里面传来了孩子们的哭声。
  她心里闷闷的,身边的桃花也没那么好看了,透过窗户,她看到两个已经懂事的孩子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床边嚎啕大哭。
  她多心疼他们啊,小时候只要这么一哭,她就会费劲力气在旁边努力哄,现在她依旧想去哄,却发现自己只能待在桃花树上看着他们哭了。
  于是,她明白了,她的孩子们从此之后都要没有母亲心疼陪伴了,而她,也再不能做让他们信赖依偎撒娇的母亲了。
  身边的桃花开得快落得更快,孩子们在里面哭,她在外面哭,近在咫尺却生死相隔不复相见。
  她哭得很狼狈,也看到了孩子们身边站着的沈惟铮。
  他呆的地方光线不太亮,侧身对着她,站得笔直,手里还握着他的那把剑,刚硬笔直的模样全然不像一个刚死了妻子的男人。
  姚青看着,心里胡乱想到,都说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如今春风得意,恰巧应了这三喜。
  不过,她还是知道他的,他虽然不见得会有多沉重的伤心,但也绝不会把她的死当做喜事,只是比起孩子们,他应当是没那么难受的,毕竟,母亲只有一个,妻子却能有很多个。
  不过也不一定,就算一条狗一只猫陪在身边几年都还有感情呢,更何况她和他在一起二十几年,虽说聚少离多,总有嫌隙,但毕竟是陪伴彼此多年的最亲近的人,还有两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大概他也很难受吧。
  不过,难受之后,就算要再娶,也要照顾好她的孩子啊。
  所以,“替我照顾好他们的话,你惹我生气伤心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她在树上喃喃自语,只可惜沈惟铮听不到。
  她在树上呆了许久,呆着待着就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整个侯府都挂起了白幡,来来往往的人均面有哀色,姚青知道,这是开始筹备她的丧事了。
  白日里她只能待在桃花树上,到了夜晚,她却能出现在自己的棺木旁边。
  第一次被迫出现在棺木旁,差点掉进沈惟铮怀里时,她吓了一跳。
  已经有段日子没见他,离他近了看人时,她发现他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就连本来成熟英俊不显老态的脸似乎都因为守灵熬夜多了许多皱纹,她指尖顺着那些皱纹描摹了一下,想着外面那些中意他的女人们怕是要很心痛,不过恐怕更高兴的是她这么死了就能给人让位了,也不知道日后谁会抢到这个侯夫人的位置。
  “你可千万别娶个恶毒的继室,”她坐在他眼前絮絮叨叨,“要是你真的特别喜欢她,想把世子位给她生的孩子,看在这么多年情分上,别太为难澄儿,好歹记得你曾经也做过他的慈父,别有了后娘就做偏心的后爹……”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还有谁比她更清楚没了娘的孩子有多苦呢,她看着沈惟铮那张阴郁瘦削隐含悲怆的脸,语带哽咽,“你是知道没了娘的孩子有多可怜的,你可千万别让他们像你一样……”
  话说到半截,说不下去了,她就这么坐在不停烧纸钱的沈惟铮旁边,看着盛装着自己的棺木落泪。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她也难受她也委屈,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太多事没有交代没有安排,有太多人舍不得放不下,但她能怎么办呢,谁让她就这么死了。
  她的手穿过沈惟铮的脸落在他衣角,用尽力气打的一巴掌也不过没有任何动静,她又气又难受,眼泪无论如何都停不住,就算没人听到还是要放狠话,“你要是对孩子们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只可惜,她除了放狠话,也做不了什么了。
  突然,一直默默烧纸钱的沈惟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姚青的哭声停在了嗓子里,和他的视线对上。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里映不出她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是能看到她的,只可惜那全都是错觉。
  沈惟铮看不到她,只是失神-的盯着她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堂明亮的烛火中,姚青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果不是没看到他落泪的话,她会以为这个男人为她哭瞎了眼睛。
  只是,那怎么可能呢,她的半辈子,从来只有她为他哭的份儿,他哪会为她掉眼泪,充其量也只是在这场丧事里掉个几滴眼泪尽尽哀思。
  姚青就这么跟在沈惟铮身边,看着他们办完丧事,将她送进沈家祖坟。
  被埋入祖坟那天,她难得的白天能离开那株野桃树了,只是她也有种预感,自此她恐怕都要消失了,再不能见到这些人。
  于是,她跟着他们身后回了家,看了姨父姨母和表姐表弟,看了儿子和女儿,看过心有牵挂的所有人之后,她犹豫了下,还是去了书房。
  沈惟铮的书房,从许多年前那件事后她就不怎么喜欢进,如非必要,她并不愿意踏足这里,如今是生死相隔之后的最后一面,她心平气和的像从前一样一步步走进了书房。
  书房关着的门对其他人来说是阻隔,于她而言进门却如探囊取物,她脚不沾地的飘进去,看到了安静坐在桌案前的沈惟铮。
  她想跟他说,我要走啦,你要照顾好孩子们,照顾好姨父姨母表姐表弟他们,也照顾好你自己……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沈惟铮突然低头趴在了桌案上。
  他的手臂挡住了脸颊,姚青刚要靠近,就听到了轻微的哭泣声。
  她站在那里满眼茫然的看着,直到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发出哭声的是沈惟铮。
  他躲在书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挡着脸不让任何人看见,像个孤独脆弱的孩子一样,颤抖着肩膀压抑的轻轻哭出声来。
  姚青想,原来她不在了,是让他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于是,她最后仅剩的时间里,就这么看着他陪着他哭了一场。
  “抱歉啦,”虽然知道沈惟铮听不到,但她还是想说给他听,“让你这么难受。”
  “不过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她隔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像待孩子们那样,和沈惟铮告了别。
  在这段似梦非梦的记忆里,姚青看到了自己死后的许多事情,梦中她是很伤心的,然而等醒来之后,她就忘记了一切。
  不记得自己看到过自己的葬礼,也不记得看到过沈惟铮的眼泪,就像春日里迟迟不开突然盛放却又很快凋落的那些桃花一样,随着风伴着雨消失在了泥土中,化为来年再度盛开的养分。
  或许有一天,她会同这段记忆再度重逢也未可知呢。
 
 
第58章 前世-3
  “是你害死她的!”
  “是你害死她的!”
  “是你害死她的!”
  当沈惟铮又一次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醒来时,他如同往常许多次一样, 没了睡意。
  这年的春天来得很早, 他出来院子时,发现昨天尚且打着花苞的那株野桃树上瞬间开满了半树花。
  他走到树下, 夜风中桃花香气馥郁, 让他想起从前她站在桃花旁朝他笑的日子。
  她走的那年, 也是这样的春天,只是那年的桃花开得很晚,他后来想,她那么喜欢这棵树,一定很遗憾那年没能看到它开花。
  不过没关系, 她喜欢的重视的东西他都替她照顾得很好, 她心爱的孩子,她喜欢的桃花,她在意的亲人, 都照顾得妥妥当当。
  然而, 她却从来不曾入他的梦, 沈惟铮想, 一定是因为她走之前还在生他的气,他反反复复的想,为什么那次要和她生气呢,明明不是她的错。
  被人喜欢不是她的错,心里还有谢真的影子,没有那么喜欢他, 也不是她的错……
  然而,这些都太迟了,她在的时候他总是那么容易冲动,被嫉妒这种情绪掌控,在她面前每每暴露出丑陋的一面。
  “晚晚,我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却依旧一次次轻易被情绪主宰理智……
  他明白的,自己总是失控的缘由。
  人这种东西,往往对越是亲近的人越苛刻,对于外人,反而没那么在乎。
  理智上,他知道没有无条件的爱,然而越想要得到爱,就越会不停地去试探,被贪婪主宰的心是没有清醒与理智可言的。
  他无法自控的去刺探她,伤害她,看她在乎他,只有用疼痛证明了彼此之间存在的感情与羁绊,他才觉得自己是被爱着被重视着的。
  她对他付出的感情太吝啬了,吝啬到他怎么都无法满足,希望她爱自己,在乎自己,越在乎越好,那样才有被抚慰的满足。
  大概正是因为他得到她的方式过于卑鄙,知道她心中始终有另一个人存在,所以他即便得到了她的人,心底深处也一直不安。
  只要她稍微表露出异样,他就像是被踩了痛脚,非要和她针锋相对用伤害来验证彼此存在着的感情,他才能多上那么一丝丝安全感,即便他很快就会后悔。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错误示范已经让他走进了死胡同,除了她没人能把他拉回来,而她却是完全不在意的。
  她只想尽职尽责做个好妻子与好母亲,可那又能满足谁呢?
  沈惟铮扶着树干,揉了揉晕眩闷痛的额头,这几年他的头风症比从前更严重了,不用大夫诊断,他也知道自己情况差得很,只是,他依旧懒得医治,治好了又如何呢,充其量也不过是多挨几年日子,他对此兴趣缺缺。
  夜风吹来,桃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有朵花不堪重负的从枝头落下,恰巧掉到他前襟。
  沈惟铮捻起那朵桃花,在指尖转了转,桃花春风依旧,最喜欢它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就像这个家这个院子,即便他努力保留下了她的所有痕迹,却也没办法真正像她还在时那样。
  可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必须有这么一点慰藉,否则就太过痛苦了。
  毫无睡意的沈惟铮看着手上的桃花,心情陡然恶劣下来,既然他不高兴,那就去找一件事做吧。
  于是,夜半时分,和人换了值夜时间的沈一再次跟着自家主子去了京郊别庄。
  他知道郊外别庄上关着什么人,也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时会去那里,只是近些日子世子对此已经颇有微词,几番打探不成,疑心越发重了。
  不过此时主子心情正差,他就算想要劝阻,也不能是这么个时间,至少要等他回来之后心情平静些再说。
  京郊的别庄除了夫人去的那年大动过,这些年都没怎么变样,许多地方都还留着夫人从前来这边时的喜欢的布置。
  越过大半夜诚惶诚恐前来问安的层层奴仆,沈一跟在主子身后去了正房,看着他进了密室,自己守在外面护卫。
  主子不喜欢有人陪着,他也就佯装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沈惟铮端着一盏油灯走过重重密道,在尽头处的黑牢前停下来。
  蜡烛的光并不亮,但还是刺激到了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的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满身狼藉的头颤巍巍抬起头,带着满眼惊恐开始咿咿呀呀的挣扎起来。
  这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然而她舌头已经被剪掉,除了发出惊恐的呜呜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有手腕上的锁链在挣扎中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我又来看你了。”
  沈惟铮坐在了黑牢前专门摆放的圈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让那人更加胆寒的声音。
  她太清楚了,每当这个人这样做时,迎接她的就是更加残酷的折磨,然而她无法出声求饶,更无法自杀去死,只能一日日的被迫承受着这漫无止境的折磨与不见天日的残酷生活。
  明明她是身份高贵的公主……
  “你看起来很痛。”沈惟铮道,他看着那人的视线格外仔细,像是要认认真真的欣赏她每一分痛苦才能满意,然后像以往那样轻声说了一句,“这样才好,毕竟我的晚晚当时也很痛。”
  听到“晚晚”两个字,女人身子极大的颤抖了一下,她眼中顷刻间布满了怨毒,然而在碰到沈惟铮的视线时又立时全部化为了恐惧,颤巍巍的低下了头。
  “晚晚是被我害死的。”沈惟铮喃喃道,“也是被你害死的。”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到现在都不原谅我,不肯入我的梦,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你呢,”他掩住视线,低声自语,“毕竟,我那么爱她。”
  黑牢中的女人又开始挣扎喊叫,支吾声和锁链声混杂在一起,发出渗人的动静。
  沈惟铮这个疯子!如果从前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这样一个疯子,她绝对不会动手,然而再多的后悔现在都是空谈,她这一生都毁在这个人手里了。
  对沈惟铮来说,面前这个女人的反应如何并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她必须为她曾经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只是,再多的折磨都无法改变过去,晚晚终究是被她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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