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时候,皇后差人来请她。来人称,今日,皇后在东苑设了佛坛,准备带着清碧一起去为小皇子祈福。
沈葭帮清碧生下小皇子有功,皇后觉得沈葭跟小皇子有缘,就想带沈葭一同前去东苑祈福。
这也不好推脱,沈葭也就同意了。
皇宫的东苑原先也被划入六宫,但高宗皇帝统治后期,并没有那么多嫔妃,加上他又信奉佛教和道教,就将东苑改成了祭祀、祈福之地。
沈葭脚崴了,还没痊愈,好在一路上都在坐轿撵,旁边也有宫人伺候,她倒没用上什么力。
到了东苑的佛坛前,她见到了皇后和清碧。
皇后一如往常那般雍容华贵。
清碧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气色尚未完全恢复。但她已是被高宗皇帝封为贵人,一身宫妃打扮的她,身上多了几分贵气,不似几日前那名小宫婢。
“葭儿,这是安贵人。”皇后象征性地跟向沈葭介绍清碧。
沈葭也很象征性地对清碧笑道:“恭喜安贵人。”
清碧的面上流露出感激之意,谦虚地回道:“公主不必对我这般客气,若不是你,我和孩子可能都活不下来。”
“安贵人客气了。”沈葭道:“陛下对你们如此重视,想来,你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太难。”
说到此处,清碧却回眸看了眼皇后,蓦然叹了口气,“其实,陛下看重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容貌。”
因为她的容貌与已故的一名女子相似,高宗皇帝才会看重她和那孩子。
而那名女子,也是皇后心中所不能触及的伤疤。只是,其余人不知道罢了。
皇后闻言,眼眸里的光彩立时暗淡下去,眉眼间,多了难以掩饰的沧桑和落寞。
不过,她始终未因此事开口,保持身为皇后的威仪。
沈葭见状,知道自己不宜再谈此事,就住了口。
整个祈福仪式中,沈葭并不需要在场。皇后悉心地说道:“你要是觉得乏了,可以去别的宫苑里歇一会。”
“母后,我马上就回来啊。”沈葭眨眨眼。
她的脚还疼着,不适宜久站。
而且,时间久了,皇后和安贵人估计也会看出不对。
要是她们问起昨晚的事,就尴尬了。
沈葭干脆随着宫人先暂时离开一阵子。
东苑所剩余的一些宫室年久失修,墙漆剥落,宫墙上长满了爬山虎。沈葭行走在这些宫室间,感觉到了东苑的破败和荒芜。
这分压抑感太过强烈,她转悠了一会,顿觉失了兴致。
沈葭正准备绕回去,可到了一处宫室前,却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母妃,十五年过去了,你在下面过的好吗?”男子的声音里尽是寂寥之意,伴随着清风,幽幽地飘散到空中,也被送入了沈葭的耳里。
沈葭放眼望去,就见到一个如修竹般的身影站在荒凉的庭院里,对着枯败的落叶,垂目长叹。
而那身影,她认得。
是薛仁钺。
她甚是惊讶,薛仁钺居然会来此地哀悼他的生母。
不过,她也早知,薛仁钺的生母早已去世,他在民间的那个母亲不过是曾经伺候过他母妃的嬷嬷。
只见薛仁钺身着青袍,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落叶随风飘落,在他面前打着卷。
他目露哀色,神情怅惘,言语之中溢出点点苍凉。
“母妃,知道儿子有多想你吗?”
“母妃,你为何当年将我独留在这个世上?”
“儿子现在每天都过得好痛苦。这皇宫负了你,那个人负了你,我本不愿再认回这个父亲。可儿子不愿永远都低人一等。你说,儿子该怎么办才好?”
……
薛仁钺诉说着自己的无奈,屏气凝息。
待到所有的心声都吐露得差不多了,他才打算提步离开。
可转眸间,他就瞧见站在宫室外的沈葭。
第38章 胭脂
那一刻,沈葭和薛仁钺都呆站在原地。
沈葭的面色煞白,心道,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居然撞见了这么一幕。
但是,她的脚还伤着,要跑也来不及。
由于她刚才来的时候,不想让皇后身边的宫人看出脚伤,就把宫人也支走了。
当前,只有她一个人。她会不会被薛仁钺灭口?
沈葭握紧了手,咬着牙齿,心想,该如何是好。
薛仁钺的面色明显沉了下来。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乌云压顶,黑沉沉的一片,将他笼罩在阴暗里。
他撩起衣袍,迈出门口,冰棱子从眼里一点点地迸射出。
“你都听到了?”薛仁钺快步走到沈葭的面前,语气冷得可怕。
沈葭心觉,现在否认,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不说话。
待她冷静下来后,她才组织好语言。
“薛大人,我是来陪着皇后和安贵人,为小皇子祈福的。我的婢女还在外面等我。既然你在这,我就先离开,不打扰你了。”她试图让薛仁钺知道。要是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若是莫名其妙不见了,他也难逃嫌疑。
而薛仁钺的手悄然落在她的脖颈上,稍稍用了点力道。
“葭儿,你听到了我的秘密,没关系。我问你,你觉得,我要不要去认回我的父亲?”
沈葭的眼神飘忽了一会,才道:“认不认,是薛大人的自由。我一个外人,不方便给薛大人提出什么意见。”
“那你觉得,若是我认回了父亲,够不够资格娶你?”薛仁钺看向她的眼里,看了一抹眷恋,似乎很渴望得到她的回答。
面前这张清丽的容颜,若高山之巅,遥遥枝头一抹最晶莹的白雪。看着它,薛仁钺心里的欲念愈发膨胀。
薛仁钺一向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也自带一股文雅的气质。
但此刻,沈葭似乎能感觉到,他似乎和她以往认识的那个男子不太一样了。
她要是说“不”,他说不定真有可能会失控。
可两人既已断了关系,她着实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
何况,她没有抢人夫君的喜好。
“薛大人,你既已有妻,还想娶谁?”
薛仁钺犹疑了一瞬,即是跟她坦白道:“我……从未碰过欢儿。她若愿意,我可以跟她和离,让她另寻良人。”
沈葭未免感到无语。
当初,他在不清楚她认错人,误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时,一言不合,就给她写了绝情信,转头娶了别人。现在,他即便后悔,又有何用?
而且,这到底因为他是真对她念念不忘,还只是出于因为他不甘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薛大人,陛下的皇子有很多,你要真想认亲,也没什么大不了。许多事情,不是因为你是谁而发生改变。”
高宗皇帝的儿子确实挺多,而且,这辈子,她也会尽量不让太子挂掉。薛仁钺还不一定,能跟原书所描写的那样,当了皇子后,再捡一个天大的便宜。
薛仁钺听罢,眉头拧成一团,眼眸里渗出些许郁色。
这时,秋叶奔了过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秋叶心下焦急,作势就要拔.剑。
“姑娘,你没事吧。”
薛仁钺听到声音,默默地收回手。
沈葭摇了下头,打算跟着秋叶离开。
方才,由于她站的太久,脚扭伤的部位更疼。
她一走动,就差点栽倒在地。
薛仁钺递出手,想要扶她,而沈葭无视了他伸过来的手,只对秋叶说道:“秋叶,带我离开。”
秋叶搀扶着沈葭离开。
薛仁钺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迟迟没有收回视线,而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鉴于这段不愉快的插曲,沈葭也没有什么心思再留在东苑,回去之后,心不在焉地陪皇后和安贵人为小皇子祈福。
待仪式结束后,她便是匆匆回了侯府,看望沈乐安,监督他吃药。
如她预料的那般,武安侯得知她前往东宫侍疾的事,又塞给了她不少银子。
在她临走前,武安侯自然拉着她,让她不要忘了,在太子面前多多美言,多帮衬一下侯府。
沈葭随便敷衍了他几句,就去了几间铺子。
早在确定好自己的改造方案后,沈葭就想早点将计划付诸于实践。现在,钱财什么的都到位了,她就下决心,要将铺子经营好。
身为不差钱的帝国公主,她现在所思考的是,如何赚更多的钱。
食肆那边的新伙计都已经到位,人员都是她亲自看过的。她让人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厨师,制定了新的菜单,所有的菜品都是她亲自尝过味道的。
过了她这一关,这些菜品才得以推出。
成衣铺跟药铺对调了位置后,人流量明显大了很多,但是,服装的样式和料子,跟城里的其它成衣铺并没有差别。
沈葭暂时还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成衣铺的具体改造计划,因为她现在将重心放在改造后的药妆铺子上。
她参考了自己的医书,研制出了偏天然的化妆品,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口脂香膏等物事,对皮肤几乎没有什么伤害。
但是,新出来的药妆铺子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边的姑娘们也不太清楚药妆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还是需要多费点心神去宣传才行。
至于如何宣传呢?
沈葭冥思苦想了半天,终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女学。
晋国民风颇为开放,开国皇后对女子的教育也颇为重视,创办了女学,并选拔出德才兼备的女傅来教授课程。当然,能进入女学就读的都是皇室的公主,以及勋贵重臣家的千金。
当今的流行风尚都是由贵族带起来的。要是贵族小姐用了这些药妆,民间的姑娘们也会争相效仿。
打定主意后,沈葭到了去女学内学堂的那天,就捎上了几件样品。
她当然不好直接跟大家说,这铺子是她开的,就先在私下里,找了司徒闻乐,让她当个模特。
“闻乐,我今天再帮你化个新的妆容好不好?”沈葭满怀欣喜地看着司徒闻乐。
她上次给司徒闻乐化过裸妆。司徒闻乐很满意那样的效果,自那以后,司徒闻乐就抛弃了她向后宫嫔妃学来的浓艳妆容,改走小清新路线。
显然,这条路线也很适合司徒闻乐。
因而,沈葭这回的提议,司徒闻乐也并没有拒绝。
沈葭今天为司徒闻乐所化的是桃花妆。她在司徒闻乐白皙的脸颊处,多上了点她带过来的腮红,继而,又在司徒闻乐的额心用银箔金粉点了一朵盛绽的桃花。
司徒闻乐梳的是留仙髻,烟蓝色的襦裙边缘亦是绣了不少的桃花,很是衬她。
待梳妆打扮完毕,司徒闻乐一出来,就让人感觉耳目一新,仿佛在典雅中多一分明艳的色彩,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在一点点地对外吐露它的娇美。
司徒闻乐所到之处,亦是分外吸睛。
到了内学堂里,其它贵族小姐看到司徒闻乐,都齐刷刷地将视线锁定在司徒闻乐的脸上。
“哇,七公主,你今天好漂亮。”
“对啊,你这个胭脂是哪里买的?怎么感觉比我以前用的更细腻一点。”
“还有,你的这个口脂,感觉好晶莹剔透,水水的感觉。”
……
面对众人的夸奖,司徒闻乐对沈葭会心一笑。
她跟大家说了沈葭的那家铺子。
“我是让人去民间的缕斋买了胭脂水粉,然后,让葭葭帮我上的妆。”
大家又用艳羡的眼神看沈葭。
沈葭适时地说道:“七公主所用的胭脂是用西域的红蓝草制成,色泽更鲜艳,但是很温和,对女子的皮肤几乎没有伤害。”
她和司徒闻乐又说了其它水粉口脂香膏的成分。
年轻的姑娘都是爱美的。
于是乎,女学里大部分女孩子都开始围着沈葭,问东问西,
只有沈湘例外。
沈湘瞪着眼睛,看着被众人包围住的沈葭,心里头气呼呼的,但是,又没有任何办法。
当初,张氏被扶正后,她为了进女学,也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还不能当众做出失格的事来。
沈葭接收到她的目光,没有理会。
她现在回答其他姑娘的问题。
这时,张轻筠过来,拿出一沓银票,搁放到沈葭的手上,“葭葭,等我让人去采购了缕斋的胭脂水粉,你能帮我化一个和七公主一样的妆容吗?这是酬金。”
沈葭好奇地看着张轻筠,解释道:“我可以把上妆的步骤教给你,你让你的婢女帮你化就行,不然,你专门找我化,还是很麻烦的。”
“不麻烦的。”张轻筠的脸忽然红了。
她羞怯地低下头,说道:“听说,你最近在东宫侍疾,我每次想要找你帮忙上妆的时候,是不是只要去东宫找你就可以了?”
沈葭震惊地看着张轻筠,简直太佩服这姑娘的迂回战术了。
可是,一想到张轻筠想要借机去见太子,她心里就有几分不满,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沈葭给这种不满找了个理由。
她现在好歹是个小富婆了,眼光不能再跟从前一样短浅了。太子给了她不少银两,她要是擅自让张轻筠去东宫,惹恼了太子,她的发财计划就飞了。
对,就是这样。
沈葭理直气壮地将银票推了回去,婉言拒道:“抱歉了,皇兄的身体太差,平时需要静养。我怕人一多起了,会打扰到他的清净。”
张轻筠也不是小气的姑娘,得知沈葭的拒意后,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失落地叹息,“好吧。既然你不方便,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一群女孩子围着沈葭转了一会,寇女傅就来了。
大家也就安静下来,坐回各自的桌案前,认真地听着寇女傅的课。
寇女傅今日讲的课是《诗经》的其中一节,大家都还挺感兴趣的,听得也认真。
课程结束后,司徒闻乐去找沈葭唠叨近来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