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道:“怎么让王爷去接皇后?”
“这……王爷没给奴婢说,还是孙大人那边送来的消息。”刘徽见段棠沉默不语,又低声道,“王总管还在外面等着,小姐是不是先梳洗一番,再去见皇上与贵妃娘娘?”
段棠这会还披着衣服坐在床边,闻言连忙起身:“也好。”
正和宫寝宫内,秦禹倚坐在床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颜薇。前段时候,他听了众人的劝,是真想将颜薇送出宫养病,也是真心为了她好,可自他感觉不舒服,本是小病,可拖了几日,却越发的厉害,这时,他再也舍不得让颜薇离开自己半步。
颜薇虽是看起来和往日一样,可是他知道,她心里对自己还是有隔阂。这段时日,虽是两个人还是在一个寝宫中,甚至因秦禹养病的缘故,可谓寸步不离。郑王也被赶去封地了,可两个人似乎怎么也回不去以前了。
秦禹病后,连太子与小皇孙的事都不甚在意了,皇后来探病,甚至都被他拒之门外,无时无刻的不想讨好她。虽然秦肃的婚事,秦禹并没有多上心,可是他素来极好名声,也不想让静王娶那么一个乡野姑娘,否则宗室和前朝遗老会怎么想他?
除夕后,皇后几次直言让他成全了秦肃与那个乡下姑娘,可是他心里知道皇后那是不安好心,想让秦肃娶个没有丝毫助力还惹人耻笑的人,他虽是不想让秦肃在朝中有助力,可是多少清贵人家的好女儿都是良配。可是,颜薇只旁敲侧击说了一次,他觉得颜薇该是感怀自己的身世,想让静王与那姑娘有个好结果。他心中虽是百般不中意这婚事,可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下了赐婚的圣旨。
颜薇朝外看了一会,才低声道:“皇上,宫中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秦禹攥住颜薇的手拍了拍:“莫怕,有朕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累不累,若是累了,在朕身边躺一会。”
太/祖那时也有过几次叛乱,可每次都是无惊无险的,乱臣贼子想要入京本就难,想要入皇城那就更难了。是以,秦禹对皇宫的防御还是很放心的。太/祖那时对谁都不放心,京城与皇宫的侍卫更是分属不同的人,若一个人叛乱,那更是不足为惧了。
颜薇心里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这次的叛乱又让人太过措手不及,又故意拣在秦肃在宫中时,只怕那些人就是冲着皇位来的。当然,颜薇怀疑郑王根本没有离开,可是她也是不会开口对秦禹直说。
颜薇低声道:“我还不累,皇上脸色不好,若是疲累便先睡会吧。”
秦禹本就生着病,早已觉得疲惫不堪,可是颜薇显得很是焦灼,这让他有些放心不下:“阿薇,你在担心什么?”
颜薇道:“倒也不是担心,我……不曾经历过这些,心里难免有些害怕。”
秦禹看了会颜薇,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怕此事是郑王所为吗?”
颜薇抬眸看向秦禹,沉吟了片刻,才道:“郑王去封地的时候,皇上不是派了人去送了吗?”
秦禹道:“虽是如此……罢了,那个孩子虽是顽劣,可还不至如此,可能是朕想岔了。”
颜薇凝视秦禹了片刻,‘扑哧’笑了起来。秦禹抬眸看起,便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心下微微一动,忍不住又握住了颜薇的双手。
颜薇笑道:“即是如此,皇上吉人天相,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秦禹却道:“朕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动乱都见过,什么富贵都享过了,不管今日是谁来造反,朕也根本不怕。这段时日,朕时常后悔,因为一些举动伤了你的心。若是过了这次,朕便下旨退位,将这皇位交给太子,以后再也不管乌七八糟的事,咱们两个去西山行宫,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颜薇道:“这般事哪里是现在考虑,等咱们真能过了这一次再说也不迟。”
秦禹眼神黯了黯:“好,朕……以后都听你的。”
颜薇目光在秦禹苍白的脸上定了定,低声道:“我曾说过,便是死也要与皇上死在一处。虽是时过境迁,但是我既是答应皇上的事,也不会反悔。”
二月的天气还是很冷的,虽然有月亮,院内也挂着几盏灯笼,但偏殿离正殿还有一段距离,因宫人都不去了正殿,这会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王顺领着段棠与刘徽一群人,突然一个小宦官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小宦官急声道:“大总管!大总管!有……有逆贼闯到皇上那里!”
王顺顿时慌了神:“快快!咱们回去!”
那小宦官道:“贵妃娘娘让段小姐去后面躲一躲!”
段棠蹙眉沉吟了片刻,刘徽道:“小姐!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咱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王顺忙道:“对对!小六快带着段小姐去后花园里偏僻处躲一躲!……小姐,前面还不知道怎么样,老奴得回去看看!”
段棠目送王顺离开,眼神也逐渐凝重了下来。刘徽脸上也露出了慌张之色,那唤作小六的小宦官在前面引路,低声道:“段小姐跟奴婢走。”
小六对正和宫该是极为熟悉,走的非常快,段棠快步跟了过去,心里也乱糟糟的,可走了一段路后,也越来越偏僻。虽是知道要藏身在偏僻处,可她越想越不对,猛然停住了脚步,可是本该跟在身后的刘徽却不见了踪影。
段棠不等询问,便感觉脖颈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坤宁宫外守卫重重,秦肃带着三十多人,每个人都手持火把,已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坤宁宫里一直无声无息的,仿佛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秦肃又站了一会,正打算下令撞门。
林贤之从墙头露出个头来,看向火光冲天的门外,高声道:“奴婢见过静王殿下,皇后娘娘问您有什么事?”
一个守卫从秦肃身后站了出来,高声喝道:“静王殿下奉皇上之命,迎皇后娘娘去正和宫!”
林贤之缩下头,高声道:“皇后娘娘说,坤宁宫外有太子殿下留下的御林军,没有危险,就不劳静王殿下挂念了!”
秦肃抬手拿出了皇上给的令牌,高声道:“开门!皇上有令,即刻护送娘娘去正和宫。”
林贤之看了眼秦肃手里的东西,好半晌低声道:“静王殿下稍等片刻,奴婢现在就去和娘娘说。”
坤宁宫门内,冯宽腰配跨刀,身侧还站着十来个侍卫,他们团团的将坤宁宫的大门守住。
因冯新与冯宽对林贤之从不曾有过好脸,虽冯新与冯宽跟着郑王做事多年,林贤之与两个人关系也没有多好。这段时日,冯家兄弟在周皇后这里当差,林贤之本也有意改善改善彼此的关系。可惜,冯家兄弟多年如一日打着出人头地,将妹子拉出林贤之这个火坑!
林贤之下了墙头,便道:“冯大人,静王殿下拿得就是皇上的令牌,该是做不得伪的。我这边去回了皇后娘娘去。”
冯宽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同你一起去。”
皇后站在坤宁宫正殿朝门口的方向张望,林贤之和冯宽从那边匆匆跑过来,周皇后不禁急声道:“静王走了吗?”
林贤之道:“回皇后娘娘,静王不肯走,他还带着皇上贴身的令牌。”
皇后看向冯宽道:“冯侍卫,静王带了多少人?”
冯宽道:“属下看着约莫有三十四个人。”
周皇后皱眉道:“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宫中也只有二十来个侍卫。”
林贤之微微一怔:“娘娘,太子殿下不是留下了五十多人,那郑王殿下……”
冯宽打断了林贤之的话,低声道:“娘娘,静王殿下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来者不善,为了太子殿下与郑王殿下娘娘万不能让自己涉险!”
周皇后沉吟了片刻,抿唇道:“说得对!皇上那里也不见得有本宫的坤宁宫安全,传令下去,本宫哪里都不去,让静王离开!”
林贤之斟酌道:“静王拿得可是皇上贴身令牌。这时候,皇上既然让静王殿下来接咱们,也是一份好心,若娘娘执意拒绝,怕只怕皇上那边会怀疑……”
周皇后道:“咱们宫中的人,都是锐儿的心腹,比谁都可靠!皇上那里的人谁会尽心尽力的保护本宫,何况,皇上不是喜欢他的贵妃吗?今后就让他守着他的贵妃好好的过吧!”
门外,秦肃又等了片刻,这边的侍卫也将粗大的撞木搬了过来。秦肃让开了正中的位置,十来个人,抱着撞木重重的撞向坤宁宫的大门。
哐!哐!!哐!!!——
三声巨响,将周皇后吓得倒退了两步,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对冯宽道:“静王这是要造反不成!”
一个小宦官匆匆的跑过来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静王殿下说您被叛军劫持了!这会正在撞咱们的大门说是要将您救出去呢!”
周皇后顿时白了脸,看向冯宽。冯宽拱手道:“皇后娘娘勿慌,咱们现在还有二十个人了,不见得就输给他们!”
冯宽话毕便匆匆的朝大门处跑,众人用横木顶住门,可那两扇门已被撞的摇摇欲坠。秦肃背着手站在门外,蹙眉看向东正门的方向。片刻后,坤宁宫的大门已被撞开,三十多人跟着冲了进去!
冯宽也是算是好手,可惜领着一群府军的乌合之众。历来皇城内的府军,都是有门路的子弟兵,惯是游手好闲。二十来人对上禁军的精锐,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下来。
冯宽被几个人按在了地上,绑缚了起来,秦肃拎着骤然朝里走去。夜晚的坤宁宫里布满了火把,倒是显得的很热闹。
周皇后看了眼被绑缚的冯宽,仰着下巴站在正殿门口,怒视着秦肃喝道:“静王!你想造反吗?”
秦肃冷漠的转开眼:“谁在造反,娘娘心知肚明。”
周皇后唇角动了动,冷笑道:“你回去告诉皇上,本宫就在坤宁宫里,哪里都不去……”
秦肃道:“娘娘想在哪里,本王不想勉强,不过听闻坤宁宫里有逆贼作乱。”
周皇后喝道:“胡说!本宫这里哪里来的逆贼!”
一队人从宫闱后转了一圈又回来:“回禀王爷,后院与花园没人!”
秦肃蹙眉,不动声色的的看了林贤之一眼。周皇后身后的林贤之微微摇头,秦肃骤然抿着唇,片刻后肃然一惊,喝道:“快!随本王回正和宫!”
第156章
正和宫内,大批的府兵从后院里涌了出来,已经从里面将正和宫包围住。外面的禁军被里面突然涌出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郑王秦锐唇角含笑,站在了寝宫的厅堂上。秦禹脸色很难看,瞪着郑王。颜薇端坐在秦禹的身侧,倒是满脸的镇定。
秦锐笑道:“父皇,考虑的如何?”
秦禹瞪着郑王怒道:“退位诏书,朕不会写,更不会传位给你!”
郑王微微一笑,像往日般轻声对秦禹道:“那是自然,父皇近日身体不适,儿子也没想让父皇亲自动手写,这不是将顾大人也请了过来吗?平日里,父皇最信任的便是顾大人了,往日的诏书几乎都是顾大人的手笔,这退位诏书让顾大人动手也是一样。”
秦禹抿唇道:“郑王,素日里朕与太子待你如何?”
郑王看了颜薇一眼,眯眼笑了起来,眉宇间颇有一股不善:“皇兄待我自然是好,父皇以前待我也不错。”
秦禹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怎能有这般的想法!你现在威胁朕,是不是一会还要弑兄?这皇位,朕无论如何不会给你的!”
郑王咧嘴一笑:“我和皇兄如何,那都是后面的事,父皇不用管那些,先写退位诏书。来人!伺候顾大人笔墨!”
顾纪安被松了绑,俯身跪在了秦禹的面前,低声道:“皇上……”
秦禹紧紧的抿着唇看了顾纪安一眼:“顾纪安,你也想做那乱臣贼子不成?!”
郑王嗤笑一声:“父皇,又何必这般逼迫顾大人?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他一家人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哪里还有得选?”
顾纪安看了郑王一眼,拿起了桌上备在桌上的砚台,重重的砸在右手手腕上。众人清晰的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纷纷看向顾纪安。一直不曾抬眼的颜薇,这才抬眸细细的打量顾纪安。
顾纪安俊美的脸上惨白一片,额间已冒着细汗,对秦锐道:“顾某自来与母亲相依为命,顾某从不惧身死,母亲那里,想必她也会赞同顾某的做法。”
郑王唇角的微笑凝了凝,随即又道:“倒是个忠的……”
“秦锐!”秦禹抖着唇,半晌才说出话来,“你自小顽劣,朕从不与你深较,可这次你却过了!莫说你没有这份才干,便是你有治国之能,这皇位也轮不到你!”
郑王看向秦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那父皇以为谁有治国之能?这皇位又该轮得到谁?静王吗?!”片刻后,郑王冷笑了起来,“原来你真的要遵循誓言,将皇位给了那个贱种!”
秦禹怒道:“朕便是传给静王也实属应该!哪里有你质疑的余地!不管朕打算将位子给谁,可都不会给你!”
郑王挑眉,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父皇将皇位给那个贱种,可曾为我与皇兄考虑过!我与他素来不和,若他登上皇位会放过我!”
颜薇绷着脸道:“何谓贱种!那是先帝子嗣,正宫嫡出,不比你身份贵重……”
“贱妇住口!”郑王怒喝一声,踢开了身侧的椅子,起身便拽住了颜薇的发髻,将她从龙床上的人生生的拖了下来,说着话便将颜薇的头朝一侧的柜子上狠狠的撞了过去,桌上的花瓶随机碎了一地,郑王一下又一下将颜薇撞的头破血流,“我们父子说话哪有你个贱妇插嘴的余地!”
秦禹焦急万分,可是剧烈的咳嗽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扑了下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咳咳咳——”秦禹的手朝颜薇的方向伸着,可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住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