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看见段靖南进门,忙掩面:“爹呀!你怎么能将玉佩那么轻易的还给他们!”
段靖南掩唇咳嗽:“闺女,那小子就是个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来也没啥大用,当初要不是你喜欢,咱们也不用找那么个人!”
段棠瞪段靖南,指责道:“现在说小白脸,当初你还不是夸他会读书!说我指定能做个举人夫人!结果呢!他中了状元,做了翰林,转身就来退亲!”
段靖南皱眉:“你怎么给爹说话的!不许那么粗鲁!”
段棠怒道:“退亲可以!让顾家赔银子,为了他你天天把我关在家里绣花,不准我出门,生生蹉跎了我两年多,最少得给一千两!不!三千两!”
段靖南叹气,好声好气道:“人家现在是翰林老爷,你爹还想多活几天,这亲事有自然好,没有就算了,赔什么银子,咱家不缺你银子……”
段棠不服道:“凭什么他说退亲就退亲!自打定了亲,我被全家逼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高中就要悔婚!退亲成本那么低,以后我再定亲,人家还来退亲,我活不活了!”
段风在一侧,着急的抓耳挠腮:“阿甜,你别恼……”
段棠暗中对段风眨眼:“你闭嘴!”
段风一愣,不劝了,干脆的站到了一侧,很是惆怅的望着的窗外。
段靖南见段风说到一半没气了,忙接口道:“什么再退亲!我看看谁敢!咳……顾纪安不一样啊,闺女啊,这婚事亲爹也不想退,爹也想当状元郎的老岳父啊!可人家现在进了翰林院,那可是小储相,将来是要做阁老的啊,你爹也是不敢忤逆人家的意思……”
段棠瞥了眼段靖南:“我不听!就会关我在家里,你怎么不问问他顾家凭什么退亲啊!七出之条,我犯哪一条了啊!”
第3章 一锤定音啦
段风忍不住开口道:“这都还没成亲,说什么七出纸条……”说一半,看到段棠瞪过来的目光,立即改口道,“对啊!他说退亲就退亲,我妹妹不是白白被关在家里两年?看看这些年多辛苦,今天这个喝茶,明个那个饮宴,哪个不得笑脸相迎?”
段棠没想到段风能说出这番话来,怒视的目光换成了赞扬,忙跟着点头:“对啊!我多辛苦!”
段靖南也委曲:“我倒是想问,可他还在京城里没回来,来退亲的是顾家族人和保山啊!人都来了,东西都拿回来了,我能说什么,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是爹没本事。”
段棠噎住,忙道:“怎么能这样说!你堂堂六品的千总,让他们这样欺负啊!老夫不发威当你是病猫啊!!”
段靖南强迫症:“老虎!是老虎不发威……”
段棠道:“就是老夫!你都四十多了,还不是老夫?!”
段靖南噎住,被段棠这样无理取闹了一番,心里的难过总算少了些。可他还是也不知怎么说了,踢了段风一脚出气,怒道:“你和你妹妹好好解释清楚!”
段风趔趄了下,转过身看段棠,咳嗽了一声:“算了,退都退了,问也没用了,以后哥给你寻摸个更好看的!”
段棠哼道:“不行!光好看有什么用!要有权有势,最好是阁老,不!最好是个首辅!到时候让那顾纪安见我就磕头!见我就磕头!”
段风为难道:“这个不好办,不然让爹想想办法,把你送进宫里当娘娘?”
段棠道:“不成!皇帝那么老!我可不要!”
段靖南眼看着两个人越说越不成体统,挠了挠头:“住口!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满嘴跑舌头!就会给老子惹事!皇上特派的监军可在石江城里,你们从今天开始,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段棠停了片刻,瞪着段靖南:“我可怎么见人啊!冯玲大牙都要笑掉了,肯定到处宣扬,不出三日石江城人人知道我会被退亲了!”
段靖南给段风使了个眼色,低声喝道:“快哄哄她!”
段风不得不道:“妹呀别哭了,那什么失马,说不定是福啊!虽然那顾纪安长得好看,可也没啥用啊!以后他做了大老爷,家里规矩大了。到时候都不让你出门,那日子才过不下去了呢!那样的人家本来也不适合你啊!”
段靖南强迫症再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段棠道:“你们关了我两年多,哄我将来说只要听话,就能做个好命夫人,结果呢!他们还不是来退亲,谁赔我这两年的自由?”
段靖南强迫症又犯:“是诰命,好歹也读了七八十来年的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段棠不服道:“就是好命,就要比谁都好命!”
段风也忍不住纠正:“是诰命……”
段靖南给了段风一巴掌,斥责:“显你有学问是不,她说好命就好命,和你妹妹说道说道这里面的道理!”
段风道:“妹,咱们出去骑马狩猎吧?”
段棠道:“爹又不让我出门……”
段靖南忙道:“我以前还不是为了你好?这石江城就那么大,你和顾纪安两个谁不认识,这要是出去被人看见了,那名声……“
段棠恼羞成怒道:“爹还提名声!我现在被退亲,就有好名声了!”
段靖南咬牙:“好好好,不要名声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段棠看了段风一眼,声音小了些:“哥说过带我去倚翠阁……”
段靖南大怒:“混账东西!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以前就是我太惯着你,让你一个姑娘家胡作非为,才让人家退亲的时候有那么多理由……还有你!你和你妹妹胡咧咧什么!哪有姑娘逛画舫的!要不是你以前带你妹妹去画舫,让人笑话,这次我对顾家的时候,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不行!我让杜威跟着你们,若让我知道你们去了画舫……”
段棠道:“我被人退亲,爹居然还凶我?这事能怪我吗?这都是定亲前的事,骨架要是介意,当初便订婚约也没什么,怎么现在变成我们理亏了……”
段靖南立即没了底气:“你听爹说,不是爹不让你就去,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段风道:“你以前也为了她好,天天关在家里,那些人想退亲,不管你现在好不好,什么理由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段靖南叹气:“去吧去吧。”
段棠小声道:“我这个月的月例花完了……”
段靖南吃惊的看段棠:“你花……”没等问完,就换来段棠的哭声,忙不敢问了,又看向段风,“你带你妹妹去!”
段风摊手:“我的月钱也花完了……”
段靖南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沉默了片刻,咬牙道:“才他娘的月初,你们两个败家子……好!五十两!出去玩老子不管,你们这两天给我老实点,不要撩猫逗狗的惹事!监军大人可就在凤阳楼的后院住着,你们两个给我离那地方远点!”
段风道:“我们两个人,五十两哪够,最少一百五十两。”
段靖南大怒:“滚犊子吧你!老子贪赃枉法的那点钱,还不够养活你们两个败家子!”
段棠伤心道:“本来家里的银钱都是我管着,你非说我就要嫁人了,不许我管家里的银子!不许管银子就算了,现在银子都要克扣我们兄妹的……”
段靖南头疼:“好好好,你管你管,你继续管,你说多少就多少。”
段棠要重新梳洗,段靖南带着段风去了库房。
可走到库房门口,段靖南却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向里看。
库房是三间房,其中两间半都封存着段棠的嫁妆。这里的大户人家生了女儿,都是在一出生就开始选木材备嫁妆,直至女儿出嫁前,十几年的时间,家具才打好。
早年段靖南勉强糊口,日子难过,尤其段棠才出生时,连着闹了两年的饥荒,又有瘟疫,日子不知有多难熬。这些大件的嫁妆在段靖南有了条件,才一点点攒下的,那时有点余钱就到处找好木材,找最好的木匠,石江城找不到,甚至去安延府请人。
如此这般,今年年初才制好最后一件,也是最费事费时最重要的陪嫁楠木拔步床。这床用料和做工,将来都可以传家,本以为再过两个月就能用到了……
段风不明所以:“怎么了爹?”
段靖南回过神来,走进库房里,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码着一层整齐的银子,看起来有个三千两左右。段靖南弯腰拿起来了四个五十两的银锭,顿了顿又拿出了两个放在桌上。
段靖南低声道:“婚期本就定的着急,我还想着时间定的这样急,好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采买,定制的头面也得赶紧些,想给你妹妹多拿些银子傍身,可一时间也凑不起多少钱,本打算把两个庄子卖了银子都给了你妹妹,可……如今准备的这些银子也都用不上了。”
顾家那般的门第,对段家来说确实是高攀太多了。段靖南便是在石江城再扑腾个十年二十年的,都不大有能力再给女儿定一户言情书网的读书人了。
段风面上看似无事,心里也是极难受的:“爹,你别难过了,妹妹以后肯定会嫁得更好,是顾家没眼光。”
段靖南抿了抿唇:“什么顾家没眼光,他家是言情书网,如今又中了状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本也不该在石江城结咱们这样的亲家。爹没本事,行伍出生,职位又低,若是爹的职位太高些,哪怕是个京官……”
段风忙道:“爹!你千万别那么想,明明是顾纪安背信弃义,和你有什么关系?依我看,这婚事退了是好事,不然门不当户不对,妹妹嫁到京城去,若受了委屈,连娘家都回不了,到时候指不定多可怜!”
段靖南道:“现在我们父子也只能这样想心里才好受些……”
段风心里也不好受:“爹……”
段靖南道:“这是三百两,你带你妹妹好好玩玩,不管是做什么,画舫也好,饮酒也好,只要她高兴就成。这婚事不成,咱们也不着急,再好好挑挑,咱们父子再给你妹妹赞两年的嫁妆,肯定要比这多多了。”
段风沉默了片刻:“爹,你别难过,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妹妹……”
段靖南皱眉,打断道:“你妹妹孝顺,她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其实心里不见得好过。一会你套套你妹妹的话,若她心里还想嫁到顾家,爹再想想办法。”
段风忙道:“不会!刚才阿甜亲口说的,不需要转圜,就算他家愿意,她也不愿意了!”
段靖南叹息道:“那是你妹妹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喜欢那个顾纪安,别看她现在这样闹腾着,何尝不是给你我父子解心宽……心里该是很难过吧。”
段风沉默了片刻:“爹,顾家若嫌弃咱们行伍出身,当初就不要答应,这答应了又反悔,是他家做的不地道,和咱家没有关系,妹妹以后肯定能嫁得更好更舒心。”
段靖南看了段风一会:“你妹妹被人退了亲,爹却连个公道都不能讨,想想也是憋屈。这女人在婆家的脸面靠得都是父兄,爹老了,以后全看你了。爹也明白,咱们当初就是高攀,如今人家中了状元,真不想娶,你妹妹嫁过去也是受罪,何况京城那么远,到时候也怕照应不到……”
段靖南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可,爹心里还是难过……”
第4章 又去逛妓院啦
石江城近海,虽不算边城要塞,可离边塞不远,是临近寇岛的第二道屏障。
天高皇帝远的,城里也没有那么重的规矩,海边的渔家女不穿鞋也朝外跑,街上常常可见姑娘沿街叫卖,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常出来走走逛逛。
段靖南是寒门中的寒门,当初他家有些薄田,父亲有些远见,早早的把段靖南送去私塾读书。段靖南在读书上还算有些天份,十六岁那年开春,他爹帮人盖房子出了意外被砸死了,留下了几亩薄田和身体不好的老娘。
段靖南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壮丁,书是读不下去了,可他更不甘心一辈子种田,就从了军,好在他识字又有些机灵劲,经过了二十多年的钻营,还算有些运气,从一个大头兵也做到了千总之位。
段靖南的母亲与妻子去世后,兄妹俩太小,段靖南若立即续弦,怕人对他俩不好,他俩也不会告状,于是就咬咬牙自己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兄妹俩拉拔长大的。
那时段靖南职位低,家里穷,只请得起做饭的婆子。段棠就被大四岁的段风带着四处乱窜,和一群破小子厮混。段风九岁,段棠五岁,段靖南经过了这些年,条件也好了起来,改换门楣之心不死,就把儿子送去私塾读书了。段棠可就不干了,撒泼打滚哭闹着也要去念书,段靖南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给她穿上长袍一起送去念书。
段风读了五六年的书,终究是个不成器的,养了一身恶习不说,还把自己的亲妹妹带歪了。不过,段棠是书也读得不怎么样,可却看了先生的得意门生顾纪安,数年如一日的非人家不嫁。
段靖南看那顾纪安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读书的苗子,乐见其成,找人去顾家说项,倒贴着给女儿定下了亲事。儿子不争气,倒不如给女儿定下个读书人,好好的养护着,万一中了举,那闺女可就是举人夫人。
哪成想,人家小小年纪竟是一路考进了金銮殿,中了状元,当下就进了翰林院做了侍读,成了翰林老爷。当初抱窝也就巴望着出个金鸡,谁知道飞出来个金凤凰,可还没下锅,转身就飞走了。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凉,今日阳光极好,微风拂过,空气到处都是新芽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两匹马风驰电掣的在跑马场转圈,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段风的马快了两步,与段棠并行:“感觉如何?”
段棠回眸看向段风笑了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自由的空气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