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之说得便上前去抢人,却被冯新冷着脸一把推了跟头:“哎呦喂!反了反了!有没有王法了!人呢,还不快给咱家上!”
孟志诚一看是家务事,转身就想溜,和跑来的吴同知撞在了一起。吴同知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搀扶林贤之。孟志诚微微挑眉,又转身跑了回来,很是殷切的和吴同知一起扶起了林贤之。冯桢缩着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孟志诚皱眉瞪着冯新,斥责道:“冯新!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林监军!你也敢动手!”
冯新放开了冯玲的手,对林贤之拱手道:“舍妹在此打扰监军大人多日,今日属下便将人先带回去了!”
林贤之挑眉,目光划过冯新、冯宽,当下换了笑脸,很是客气的拱手道:“原来是大舅爷和二舅爷回来了,误会了误会了!”
冯新冷着脸道:“不敢当!监军大人与我家无亲无故,不要乱认亲戚的好!”
林贤之小跑到冯玲身边,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眼里都是心疼:“你哥哥们回来,这是好事啊,一家人好好的说话,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冯玲接过林贤之的手帕似乎更委曲,低低的啜泣起来,捶了一下林贤之,嗔怒道:“我两位兄长办了差回来,就要被人笑话,难免要迁怒于我……”
林贤之怒道:“咱家倒要看看,这石江城里谁敢笑话你家!”
冯千里疾步走进院门,看见自己的三个嫡子围在一处,怒声道:“孽障们!敢来监军大人这里惹事!”
第64章 叫我静静啦...
雨停了两日,日头也开始毒辣了起来。
傍晚的山腰上,有凉风透过竹林拂过,倒也吹散了一天的暑气,终于有了凉爽之意。
方通家的后院晒了许多药材,已是申时,段棠正在整收了这些药材,她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拣的很慢,一样样的分开后,放在沈池身侧的药捻子边上。
师徒两个合作先用切片刀,将一支支的草药切成了药片,又将一些需要碾碎的药放在了药捻子里,一点点的碾碎,虽是忙碌,倒也显得井然有序。
沈池捡着药材,宛若不经意的开口道:“遇袭那夜,我随陈将军他们寻你和静王殿下许久……”
段棠整理着药材笑道:“那肯定啊,我早想到了,师父肯定也要奔波的啦。”
沈池停了停手上的动作,继续道:“后半夜,我在车里小息了时,做了一个梦。”
段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疑惑的看向沈池:“师父梦见什么啦?”
自从段棠知道人是有灵魂的,有时候便十分在意自己的梦境,总感觉睡觉的时候,人的灵魂仿佛会离开身体,去经历一些莫须有的事。如果梦境都是美好的快乐的,那么这一天都是心情非常好,如果梦境是灰暗的阴郁的,这一天都会心神不宁的。
若放在前世,段棠便会认为这是迷信,可是有了这些经历后,就真的明白梦境有时候就是灵魂的映照,当灵魂频率高的时候,梦就会非常美好,如果灵魂频率低的话,梦也会变得灰暗起来。
沈池轻声道:“梦见遇袭的时候,我被人杀了,静王殿下受了很重的伤,徐年为了保护殿下突围也死了,只有陈镇江背着受伤的殿下跑了出去,可是两个人找人求助又遇见穷凶极恶之徒,杀人劫财……”
段棠心里肃然一惊,可不得不镇静下来,故作轻松的开口道:“梦都是相反的,你看我们大家现在都好好的!”
沈池叹了口气:“是啊,找到你们,又看见大家虽受了些伤,可最少都是好好的,我才放下心里。在没找到你们的时候,那个梦压在心底,想起来就泛哆嗦,怎么能那么真实……”
段棠道:“师父快不要回想了,梦这个东西如果不回想,两天就会忘记了。你要是一直回忆,许久都忘不了。”
沈池看了段棠一会,正色道:“我忘不了,不是因为梦是相反的,是梦里的场景和那日基本上吻合,连刺客的衣着都一样,可是梦里唯独少了你。我知道这梦不对,不该少了你,可是所有的场景和刺杀的人都对的上,为何会只少了你。当我看到你和殿下时,似乎心里有人告诉我,多亏了你,这次我才能逃脱死劫。”
段棠眼眸微动,笑道:“你看你梦里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才逃过死劫,那我的用处也太大了吧!”
沈池轻声道:“多了你,才多了变数。梦里时车里的人是我,王爷也下了车……虽只是梦,那感觉太真实了,利箭穿入胸口是冰冷的,人失足朝下坠的失重感,特别不舒服。人刚死的时候,是意识不到死亡的,魂魄还在原地,紧张小王爷他们的安全,追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能看到场面上的一切。那个射伤了王爷的神箭手,也在梦里出现了。”
“在梦里,他杀了我后,便伤了王爷,王爷也还是腰间中了箭,可惜又有个和神射手差不多身形的人补了一刀,小王爷在梦里比这时候伤得重的多。那个神射手,是个十分缜密镇静的人,徐年也是被他射伤后,才被那些扑上来的乱刀砍死。”
段棠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该怎么接:“是吗……”
段棠知道,沈池所说的一切,可能真的发生过了,也许前世他们是真的经历了这些。当然,前世静王是不是经历这些,段棠是无从得知的。之所以觉得沈池的梦境真实,是因为段棠清楚的知道,人在死后的一段时间里,是意识不到死亡的,还以为自己活着,这个段棠亲身体验过的。
沈池轻声道:“行医救人,见过的生死多了,人也就比别人敏锐……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习医救人吧,我会把我毕生的本事都教给你。”
段棠挑眉道:“你不是早收我做徒弟了吗?”
沈池望着段棠笑了笑:“记名的弟子那么多,随口就能收,不多你一个,可是亲传弟子你还是第一个,等咱们回去了,我在带你烧香拜了祖师爷,你这一辈子都是我沈池的弟子了,再想跟着别人学医也是不成的了,你先考虑考虑,不着急答复我。”
段棠大喜:“祖师爷让你收亲传女弟子吗?”
沈池笑道:“你是个大福星啊!你看看小王爷和你在一起都和善了不少。你和他一起落难,也总能遇见好人,这就说明你福泽深厚,是个有善缘的人。这般的亲传弟子,我现在不收,祖师爷也会怪我。咱们行医之人,可不光是为了糊口,还要有行善积德泽被苍生的心怀啊。”
段棠点头连连:“是的是的!我也觉得人世上最能积德的行业有两个,夫子和大夫啊!前者救心,后者救命啊!像我们这里六七岁才读书还算好,有一些地方三岁就开蒙,那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却要被送去上学,一整天都和老师在一起。专门教导陪伴的幼儿的老师们需要多少耐心和爱啊,那一点束脩根本不够回馈的辛苦的,可是同样的,这也是最积德的事业了!”
沈池低低的笑了起来:“为师夸你性情良善柔和,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连求救都没遇见过歹人。上次在步涉村,这次在这里也是。你竟是又扯出这些个长篇大论来。”
段棠道:“那是师父把这个世道想得也太险恶了,大家都是老实巴交种田的,即便是贪便宜,只要给够了钱也就好了,有几个人真的有胆量谋财害命啊?再说,我被敲竹杠的时候,你是没看见啦!还好,我每次出门在外都带着钱,小王爷只要带着我就够了呀!”
沈池从药箱里,拿出段棠给过的那副金手镯,递了过去:“是啊,你不光带着钱,你还带着金子,这么粗,抬手就当钱用了。”这手镯,是当初给小王爷抵药费的。
段棠也不矫情,接了过去,当下又戴在了手腕上:“那发簪呢?师父不还我啦?”
沈池笑这朝开了条缝的窗户看了一眼,大声道:“那发簪早不在我这儿,这手镯还是我提前放起来,才留下来的。一个姑娘家不拣些秀美的首饰戴,这样的样式……”
段棠倒是没有留意到沈池的小动作,很是纳闷的看着手腕上的金手镯,不解道:“我的手镯大部分粗重没样式。我爹打小就强迫我戴手镯啊,以前家里穷借银子给我打手镯,后来有钱了就换成了金的。那个时候要去书院,我不想戴了,爹也不许我摘下来,这样没有样式的手镯带出去,才没有人怀疑我的性别啦。”
沈池笑道:“你爹倒是有远见,平时戴着当个妆饰,遇事儿还能当钱使。”
陈镇江端着碗走了过来,和善的对着沈池点了点头,冷着脸看了段棠一眼:“你随我去伺候王爷。”
段棠忙道:“好的,王爷忙完了吗?”
秦肃在忙事,大部分的时间总是避开段棠,除了吃饭、吃药,不叫段棠进他的屋子。两个人只有每天下午到晚上,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
陈镇江看都不在看段棠,快步走了过去。
段棠撇嘴,对沈池笑道:“师父,我去忙正事啦!”
沈池笑了笑:“快去吧。”
屋内,徐年极利落的关上了后院的窗户。
秦肃倚在新做的大迎枕上,匆匆的将手里那对光面的手镯收到枕头下面,慢条斯理的从一侧拿起了书卷来,专注的快了起来。
段棠快步跑了进来,抬眸看见秦肃在看书,脚步放缓了许多,轻手轻脚的的洗了洗手,这才小心翼翼朝床边走。
秦肃眼眸微动,余光看了人坐在床侧,压住了勾起的唇角。
陈镇江端着碗走了进来:“王爷,用点饭吧。”
秦肃当下皱起了眉头,抬眸就撞上了段棠凑过来的笑脸,似乎被撞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轻声斥责道:“矜持。”
段棠一本正经的点头,眯眼笑出小白牙,哄道:“王爷想我了吗?我方才做事的时候,都在想王爷呀!”
秦肃侧了侧脸,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压住勾起的唇角,片刻后,好似不经意开口道:“在忙正事。”
段棠端起来瘦肉粥,舀了一勺,送到了秦肃嘴边:“那也忙了一下午,咱们喝点粥。”
秦肃看了眼碗里的瘦肉,眼里的笑意都淡了几分,冷酷无情的拒绝:“不饿。”
段棠又将勺子朝秦肃的唇边送了送,轻声哄道:“怎么会不饿啊,中午都吃得不多!我特意交代柳婶子给煮的粥啊!这肉很细的,是我挑的,你真的不想吃吗?”
秦肃皱眉,抿着唇,头侧道一边,狠心道:“不饿。”
段棠把勺子再次凑到秦肃唇边,轻声哄道:“乖乖的,来,张嘴啦……”
秦肃看了段棠的嘴唇,很快的垂下了眼,片刻后,嘴唇微微张开,慢条斯理的吃了下去。
段棠抿唇一笑:“好乖,咱们先少喝点粥,一会吃饭,准备给你煮面汤,清淡的很,都是好消化的东西。”
秦肃看了段棠一眼,又再次垂下了眼,羽扇般的睫毛遮盖了心思,极缓慢的吃着粥。
徐年不动声色的看了陈镇江一眼,眼神里包罗万象。
陈镇江冷着脸看了段棠一眼,没什么情绪,转身离开。
段棠见秦肃吃得很慢,不禁有些担心:“这一天好点了吗?伤口疼的很吗?一会我让师父再过来看看,止疼药可不是好东西,不能总是吃。”
秦肃眉眼十分柔和,轻声道:“不疼。”
段棠又喂了两口,秦肃却拿走了段棠的汤勺,快速的吃了几口,看了徐年一眼。
徐年忙上前去将段棠手里的碗拿了回来,递水给秦肃漱口,又递给了段棠一个手巾,指了指秦肃的唇角。
“才吃几口,这就不吃了?”段棠拿着软软的手巾,给秦肃擦了擦唇角上的水泽,担忧道,“流了那么多的血,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身上又那么多伤……”
秦肃轻声安抚道:“晚上吃。”
徐年笑呵呵给秦肃解围:“吃几口算几口,不强求。”
段棠不满的撇了徐年一眼,好人谁不会做,你人那么好,怎么不哄着他吃饭、喝药。
等都收拾好后,秦肃又用干净的手巾仔细的擦了擦手,轻车熟路的拽住了了段棠的手,将她的掌心打开了,垂着眼仔细的查看手心上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了,可还有些红肿,看起来有点疼。
秦肃从枕侧拿出药膏来沾了点药,神情专注,细细的摸在伤口上。段棠觉得痒,手指微动了动,他便将动作放的更轻了,一下下的,仿佛作画般的专注,轻柔的像羽毛般擦过。段棠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拍开他。
秦肃给段棠上好药后,也没有放开段棠的手。另一只手若无其事的拿起了书卷,极专注的看了起来。
这些天,秦肃每次给上完药,似乎都要等药干了,才会松手。段棠也已经习惯了,她虽是攥住自己的手,可从来不会用力,手指也不乱摸,老实的很。除了觉得坐在床边,伸出手来有些累,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不知沈池的伤药比较好的缘故,还是每天要上三五次药的缘故,段棠手上的伤,比肩膀上的伤好的快了许多,眼看着都愈合了。
秦肃腰间的伤因有缝合的缘故,也好的比较快。可双腿的情况段棠是不知道,他的贴身的事,绝对不许段棠插手的。沈池对着段棠,都不谈论秦肃的双腿的情况,段棠也问了几次,都会被转开话题。徐年虽是好说话,可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问了也是白问。陈镇江——算了吧,不说话的时候都好像欠他三千两。
秦肃余光时时注意着段棠,见她慢慢的趴在床边上,眼睛眨了又眨,一会就合上了。秦肃忍不住的微笑,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到一旁,双手捧着段棠受伤的手把玩了起来。他的手指细细的划过她的指腹,摩擦着她的指尖,眉宇间全是柔和笑意。那双本该清凌凌的眼,因凝视她的睡脸,变成了一汪清水,半浅半暖,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又纯挚清净。
秦肃侧目望着段棠的脸,目光在她的唇间停了停,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触碰她的嘴唇,指腹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又如烫到般收了回来。可又忍不住般,又伸出了手,换了个地方,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了片刻不见动静,整个手掌便一下下的轻轻的拂过,她的头发不算黑,又细又软,宛若最细腻的绸缎,凉凉的柔软的,让人心都痒痒的。